“没有。”
“让老刘替你安排一下,如何?”金雄白紧接着说:”他们 两位找我有点事谈;不能奉陪,我先告个罪。”
“你去,你去!也不必找刘子川了。我自己会找地方玩。” 黄敬斋说,”他们两位找你有事谈,不能陪我,心里自不免有 歉意;其实也无所谓,你只说我中午有约会好了。”
看到黄敬斋能如此体贴人情,金雄白欣慰之情,溢于词 色;握一握他的手说:”多关照。”
回到原处,金雄白便照他的意思,作了宣布;敖占春比 较谨慎,问黄敬斋是何约会,在什么地方?旨在掌握行踪,以 便由刘子川暗中保护。黄敬斋明了他的用意,便这样答说: ”约会就在这里,有个朋友来看我;在楼下餐厅吃了饭,我打 算去睡个午觉,等你们回来再说。”
这样就很妥当了;于是刘子川道声:”暂且失陪。”与敖 占春陪着金雄白离开旅馆。
“雄白兄,你对于朝鲜的烤肉,兴趣怎么样?”刘子川问 说。
“兴趣不大。”金雄白老实答说:”在上海吃过一回,第二 次没有再尝试。你知道的,我们那面的人,对于韭蒜辛辣,不 大习惯。”
“那么,日本饭呢?”
“这倒可以。”
“好!”刘子川不再多说;坐上汽车,向司机说了声:”祇 园。”
祇园是家日本料亭;艺妓老多于少,有一个已近50,名 叫驹井,据说当年曾接待过伊藤博文;到得第二天,伊藤博 文便为韩国志士安重根所刺而殒命。
“那是哪一年的事啊?”金雄白讶然相询,”还是清朝吧?”
“对了!”刘子川说:”那时候现在的’康德皇帝’是宣统 皇帝。宣统元年9月里的事,到现在33年了。”
驹井完全听得懂他的话,点点头说:”是的,那年我15 岁。”
这样说,驹井已经48岁,看上去却不过42。金雄白忽然 发生了职业上的兴趣,”由宣统皇帝到’康德皇帝’;由伊藤 博文被刺到日本人在这里掌权,这’三十三年落花梦’,沧桑 变幻;如果能作一个专题报导,”他说:”一定很受读者欢迎。”
“她的故事,讲一个月都讲不完。如果你的记者要访问她, 让她移樽就教到上海,亦不是不可能的事。”
听得这话,金雄白立刻想到了荣子;脱口说道:”又是一 个要到上海的。”
话一出口,方知失言;等刘子川追问时,他因为有驹井 在,不便明说,支吾了两句,随却问起祇园有什么特殊的名 菜?
“日本菜还不都是那一套。不过,有样东西,我相信一定 比上海地道。”接着问驹井:”有没有新鲜的黑鱼子酱?”
“自然有。”
“哪里来的?”
“Persia.”
“好!”刘子川欣慰地对金雄白说:”黑鱼子酱出在波斯里 海的,比俄国的更好。很难得!”
于是各人都点了菜;驹井领着一批艺妓来侑酒,弹着 “三味线”唱”能剧”,金雄白既不感兴趣,刘子川又有不能 为外人道的话要说,便使个眼色,驹井已经会意,鞠躬如也 将一班艺妓都打发走了。
“我就在门外。”她说:”上菜我会先招呼。”
“对了!请你稍为留意一下。”
这一下气氛便有些紧张了;金雄白止杯不饮,看着刘子 川,静等他开口。
“吴铁老你熟不熟?”刘子川问。
“你是说吴铁城?怎么不熟!”金雄白答说:”他当上海市 长的时候,一星期起码跟他见两次面。”
“那么,吴铁老跟韩国的关系,你总知道?”
“知道。韩国在上海有个流亡政府,主席是金九。一二八 以后,白川大将被刺;重光葵掉了一条腿,就是金九手下志 士安重根的伟举。那一次铁老多方掩护斡旋,帮了他们很大 的忙。”
“是的。”刘子川又问:”目前的情况呢?你清楚不清楚?”
“你是指铁老的近况?”
“是的。”
“我只听说他除了担任中央党部秘书长以外,还兼任了 ‘中国国民外交协会’理事长的名义,专门替政府做济危扶倾 的工作。除了韩国以外,缅甸、泰国、印度、越南;甚至于 法国的戴高乐,都有代表在重庆,归铁老联络。”
“我是说吴铁老对韩国志士方面的支援,不知道以哪些人 为对象?”
“除了金九以外,在美国的李承晚,据说亦很得铁老的支 持。此外,就不得其详了。”
刘子川听得这话,与敖占春对看了一眼;神色显得相当 轻松。这一态度在金雄白觉得可异,不免微生戒心。
密谈到此算是初步的段落;刘子川轻拍两下手掌,等驹 井带着侍女来添酒上菜,收拾去残羹剩骨,接着把杯倾谈。
“雄白兄,”刘子川指着驹井说:”你看她是那一国人?”
这个疑问,对金雄白发生了提醒的作用;看这里的艺妓 女侍的身裁、脸蛋,再想到刚才所谈的一切事情就很明白了。
“上上下下都是韩国人。”
“目光如炬!”刘子川翘着姆指说:”实不相瞒,连这里的 东主都是韩国人。” ”你想不想见一见?”敖占春插嘴问了一句。
金雄白看情况如春云乍展,还不知演变如何?所以采取 保留的态度,”暂且不必吧!”他说。 ”对了,暂且不必。这里的东主姓文,行四。”刘子川急 转直下地说:“文四也是三韩志切复国的战士之一;有事奉求。 不知道你肯不肯援手?” ”韩国义士,志在复国,当然以日本为唯一的敌人;我们 立场相同,没有不尽力帮忙的道理。不过,”金雄白突然想到 刘子川、敖占春那种相视目笑的诡异神态,戒心又起,迟疑 了一下,提出一个先决条件:”我们本乎’联合世界上以平等 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的总理遗嘱,济危扶倾,支持受日 本及轴心国家侵略者;延安的共产党目前亦如此。如果,恕 我直言;如果文四跟延安有关系,请原谅,我无以报命。” ”不会、不会!”刘子川说:”我们也是反共的。” ”那么请问,要我如何效劳?” ”文四想在上海建立一个据点,人地生疏,一切仰仗老兄 的鼎力。”
金雄白心想,帮这个忙很要花点气力;要钱要房子是小 事,要人也可以想办法,但帮他们建立了这个据点,就要保 障这个据点的安全。这方面是不是有把握,却须考虑。
考虑下来,首先觉得有一层疑义要澄清,”子川兄,”他 问:”你们跟金九的临时政府,有没有联络?我想金九一定有 人在上海,你们如果通过这个关系去建立据点;经费不成问 题。”
听得这话,刘子川一愣;然后答说:”金九在重庆,联络 很不方便。如今有你现成的’当方土地’,自然就不必舍近求 远了。” ”子川,”敖占春用有决断却出以征询的语气说:”跟雄白 兄说明白吧!”
刘子川略略想了一下,深深点头:”对!我错了,雄白兄 肝胆照人,咱们不应该有什么保留。请你跟雄白兄谈吧!”
7 扶倾济危
由韩国的派系,谈到溥仪的亲属。
原来韩国志士,目标虽都在复国;但一涉政治,必有派 系,金九是一派,李承晚又是一派,这两派是比较大的,此 外还有许多小派系。文四就是其中之一;与李承晚这一派虽 不甚有直接关系,而与金九这一派,难免格格不入,所以想 在上海建立据点,不能期望金九这一派有所协力。 ”雄白兄,”敖占春说明了事实;接着又表示他跟刘子川 的见解:”文四这一派虽小,但论到反日的作用,却处在很有 利,也很尖锐的位置;因为第一、这里他们的人很多;第二、 离韩国近,过一条鸭绿红就到了;第三、在韩国,山东的移 民很多,有好些是由这里’下关东’,的老乡转过去的,这一 层渊源很可以利用。” ”哦、哦!”金雄白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当然,任何对外的奋斗,首先要求内部的团结;当年吴 铁老调和韩国临时政府内部的派系,煞费苦心,所以文四这 一派,能在上海建立据点,一定不会跟金九这一派系对立。可 是,联络团结的先决条件是,让对方重视你的力量;否则,没 有工夫来理你。这就是要在上海建立据点的第一个理由。”
于是他说:”两位如此厚爱,托以腹心;我不敢不吐肺腹 之言。我极愿意一尽棉薄,刚才说过,财力上的支援,我可 以无条件做一笔信用贷款,数目大致是200两到300两黄金 左右;照上海人计算黄金的方式,就是20根到30根条子。至 于心照不宣的掩护,只要力所能及,也决不成问题;除此以 外,各种小小困难,都可以商量。但是,建立一个据点,要 设电台,这件事我现在不敢答应;因为责任太重,到我担不 气,出了毛病,误己误人,错尽错绝。”
刘子川与敖占春,相顾动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失望 与感激同时呈现;其中也还夹杂着力图挽回的神气,使金雄 白觉得还有作进一步说明的必要。 ”大家都知道,沦陷区最有办法的人是周佛海;可是他在 日本人那里,也有很多办不通的地方。来自重庆的地下工作 者,被掩护,以及被捕而经周佛海营救出险的人很多。可是, 两位要知道,在基本上,日本军阀急于拔出陷入中国战场的 那支泥脚,为了求和,在某些方面示好,是一种手段;否则, 他们亦不会卖周佛海的帐。”
敖占春大为惊异,对他所说的事实与见解,有闻所未闻 之感;刘子川的表情却很深沉,显然的,他正在内心中评估 金雄白这番话的言外之意。
在金雄白,却并没有自己想说的话,有所保留,”即令没 有关系,作为一个中国人来说,反日是可以为日本军阀所理 解的;甚至于所尊敬的。但为了韩国,情形就不一样了,事 不干己,如非为反日而反日,不会来管这种闲事。因此,周 佛海亦没有办法,来保障文四先生的’据点’的安全。就因 为周佛海如果为反日而反日,失去了立场,变成日本真正的 敌人,说话哪里会有力量?” ”那么!”敖占春问道:”周佛海真正的立场是什么?” ”中日和平;全面和平。”金雄白答说:”既然如此,不视 重庆地下工作者为’自己人’,是很合逻辑的事。”
敖占春与刘子川终于都明白了,周佛海之掩护重庆地下 工作者,并不表示他反日;相反地,就某种意义而言,可以 视之为协助日本求取停战及谈和的一种手段,因而可为日本 军阀所容忍。 “再有一层道理,亦不妨说一说。关于被捕的重庆地下工 作者如何处置,日本派遣军司令部在职权范围内,可以自行 决定;如果是’满洲国’反日分子,会移送关东军司令部;韩 国反日分子,会移送日本的朝鲜总督。日本驻华派遣军司令 部根本无权释放,就算想帮周佛海的忙,事实上亦有困难。”
一听”朝鲜总督”4字,刘子川不由得就想气外号”朝鲜 之虎”的朝鲜总督小矶国昭的狰狞面目;随即转脸看着敖占 春,示以征询的眼色。 ”我看,”敖占春说:”先让文四派一个人去考察考察情况 再说。” ”也只好如此。”
两人取得了协议,敖占春便问金雄白:“如果派一个人去, 不作什么活动,只是看看情形,不知道你能不能给予各种方 便。”
“没有问题。”金雄白为了强调诚意,用坚定的语气答说: “我负完全责任。”
“谢谢、谢谢!”刘子川举杯相敬。
金雄白干了酒,又斟酒回敬;然后问道:”不知道派的是 怎么样一个人?”
“现在还无法奉告。”
“我想,”敖占春说:”原则上总要让雄白兄便于照料才 好。”
“这话,”刘子川问道:”怎么说?”
“我举个例,譬如让驹井去,雄白兄就很难照料。这样一 个人,雄白兄怎么安排她?她去看雄白兄,一定也会引人注 目。”
“嗯、嗯!”刘子川充分领会了,”既然如此,不妨请教请 教雄白兄的意见,看是派怎样一个人比较方便。”
“我没有意见。不过,”金雄白笑道:”如果是女人,不管 老少,总比较麻烦。”
刘子川笑了,”麻烦的一部分,来自嫂夫人?是不是?”他 问。
“不!”金雄白很轻松地回答,”内人对我很了解了。”
“那么,”刘子川的神态一变,正色说道:”做这些工作, 年轻貌美的女人,总比较占便宜。雄白兄的意思如何?”
“我没有意见。你们,尤其是敖占春,对上海的情况,并 不陌生,一定知道,怎么样的人,在我最便于照料。” ”派一位新闻、文化方面的人,雄白兄看呢?” ”那当然最方便。”金雄白不愿在此刻就作具体决定;因 而把话宕了开去,”你们慢慢考虑好了再告诉我;我毫无意 见。”
这是暗示应该结束此一话题,刘子川与敖占春相顾会意; 便又谈到风月上去了。 ”昨晚上很得意吧?”刘子川问。 ”是的。”金雄白有了两三分酒意,回想宵来光景;酒意 便变得有五六分了,兴奋地说:”可以说是奇遇!风尘女子我 也结识得不少,像她这种气质的,纵非仅有,也是罕见。” ”不错!逢场作戏,能遇到荣子这样的,应该可以满意了。 不过——。”
刘子川没有再说下去,看一看敖占春,向金雄白微笑着; 神情诡秘,莫测高深。 ”就怕玫瑰多刺。”敖占春半真半假地说:”雄白兄,你可 稍为留点心。”
他们的话跟态度,都使得金雄白心里不大舒服;也不大 安心,率直问道:”玫瑰多刺,是在梗子上看得到的;我不知 道她的刺是什么?两位老兄应该告诉我,让我好作防备。” ”她的家庭背景很复杂,难免为人利用。”刘子川说:”你 只纯粹当她风尘女子,开开玩笑;别谈什么有关系的话。” ”你是说,她受日本特务利用?” ”不光是日本特务。”刘子川答说:”我刚才不是说,她的 家庭背景很复杂。” ”我知道,不是说了吗,她是’四转子’。” ”这就可想而知了!除了日本特务,还有别国的人利用 她。” ”那么,恕我直言,子川兄,你利用过她没有呢?” ”没有。” ”为什么?” ”我不能不存戒心。” ”戒心当然是需要的;但似乎还应该虚心。”金雄白自觉 这话带些教训的意味,不太礼貌,便举杯笑道:”我是瞎说的。 来、来,干一杯!”
刘子川干了,替金雄白斟满,自己也倒上了酒,举杯回 敬。 ”雄白兄,”刘子川的神情很严肃,也很诚恳,”你说我们 应该虚心,必有所见。请不吝赐教,如何?” ”言重,言重!”金雄白想了一下说:”你别忘了,她的国 际背景,四分之一是中国。”
一听这话,敖占春将身子靠拢来细听;刘子川便问:”你 的意思,她能为中国所用?” ”我的看法是如此。”
于是,金雄白将荣子所说的话,所表现的神态,为刘、敖 两人细说一遍;虽然他并未夸张,但他对荣子的感情,是无 法掩饰的,因而使得他的叙述的真实性,不免令人怀疑。
等他讲完,敖占春说:”雄白兄,我很佩服你,居然具有 此慧眼,能识英雄于风尘之中。” ”我是惭愧。”刘子川接口,”我在这里多少年,不及雄白 兄一夜的成就。”
这些话听来似乎有刺;金雄白气初有些气恼,但随即心 平气和了,因为他理解到,像这样的情形,怀疑是合理的态 度。 ”子川兄,”他说:”如果荣子的态度无他,我们是不是应 该援以一臂?” ”当然。” ”那么,怎么能证明她不是在耍手段,而是出于真心呢?”
听他这样发问,刘子川和敖占春不自觉地都表现了嘉许 的神色;但对他的问题,却一时无法作答。 ”你是不是觉得应该试验她一下。”敖占春问说。 ”对!”金雄白答道:”最好能在本人不知道的情况之下, 试验试验她。” ”子川兄,你看呢?” ”只有一个办法。不过,我需布置一下。”刘子川说:”不 知道今天有没有机会试?” ”你请说。”
刘子川点点头,拍了两下手,等驹井入内;他用韩语跟 她交谈,两人商量了好一会工夫,驹井方始退出。 ”今天可以试她一试。回头她到了旅馆,你跟她说,有一 个机会,可以让她立刻坐外国的货船,先到欧洲,再转上海。 马上就得走,看她的反应如何?”
金雄白想了一下问说:”是不是连回家……。” ”当然不能回家。”刘子川截断他的话说。 ”如果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你说,不必回家了。她有什么话,可以留下来,我会替 她转;至于她的家族,当然也由我来照应。” ”嗯、嗯!”金雄白领悟了,”这是试她的决心。” ”不止如此!试验她是不是跟哪方面有无法割断的关系。” ”我懂了。”金雄白又问:”如果她说要打电话呢?” ”那还用说,自然要想法子阻拦。”
谈到只待金雄白一言而决时,他却煞费踌躇了!说得正 确些,还不是左右为难,委决不下,而是根本不想这样去试 荣子。 ”实在是件煞风景的事!”他苦笑着说。
看他有打退堂鼓的模样了。刘子川一笑说道:”算了,算 了。原是说说笑话的。”
怎么会说笑话?明明他跟驹井大费斟酌的,都安排好了。 如果自己真是就此作罢,他跟敖占春对他的看法,一定会生 觉轻视,如此大事,出以轻率不负责的态度,还能交得到一 个有用的朋友吗?
意会到此,他觉得应该把话说明白,”何以谓之煞风景 呢?”他自问自答:”试验出来不是这么回事,把她在我心目 中的美好印象,粉碎无余,情所难堪。不过,这究竟还是一 时感情上的事,倘或试验出来,果然如此,这个风景就煞得 太大了。” ”喔,”刘子川问说:”雄白兄,请你说明一点儿;说实话, 我觉得你的话很费解。” ”你想,倘或是真的,她就此上了船,远去欧洲,再转上 海,这一去跟她的母亲是生离,也跟死别相去无几,因为不 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金雄白息了口气又说:”在她,既 已以身许国,移孝作忠,自应硬得下这个心来;但谁无父母, 我们替她们母女设想,今天下午荣子高高兴兴出门,那知一 去就不回头了!一个人得病而死,病中还可以交代交代后事, 如今一句话没有,说不见人,就不见人,简直跟横死一样。不 说局中人情何以堪;就是我们局外人,亦会恻然黯然,耿耿 于怀。”
说到一半,刘子川已经动容;敖占春更是不断深深点头, 等说完,接口答道:”雄白兄真是性情中人。不过,这也注定 了你决不能干这一行。这样吧,我相信雄白兄的眼光是不会 错的;关于荣子的事,于公于私,都要争取她,不妨从长计 议。”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刘子川连声附和,”好在只要试试她的本心,我想总有办 法好想。” ”我认为,子川兄,你不妨跟她作一次深谈。” ”是的。我看情形。”
他不肯作愿意”深谈”的承诺,证明他跟敖占春的看法 是有距离的;仍旧不太相信荣子。这使得金雄白的心又热了, 急于想找一个能够证明荣子爱国的方法出来。 ”我倒有个办法,”敖占春说:”你不妨跟她说,愿意把她 送到上海;她的家属,由子川兄替她照料;不过日本人方面 所发的通行证,要她自己想办法。看她怎么说?”
金雄白同意这个办法,算是获得了结论。饭罢仍回旅馆, 首先去看黄敬斋向他表示歉意;然后就在阳台上喝咖啡闲谈, 等荣子来了,再作出游之计。 ”令友来过了?”金雄白问。 ”来过了。”黄敬斋说:”他是我们’廉大使’的秘书;在 这里才一年,听了’康德皇帝’的许多笑话。”
所谓”廉大使”,是汪政府派在”满洲国”的’大使”,名 叫廉隅。溥仪视之为”自己人”,常常召见;但每次都有”御 用挂”吉冈安直陪着,所以不能说什么私话;有一天召见时, 吉冈安直有事离开了片刻,溥仪总算找到机会说了一句私话。 ”你们知道那句私话是什么?谁要猜到了,我请客。” ”既然如此,就不必猜了。”刘子川说:”请你自己说吧!” ”他跟廉隅说:’日本的纸烟坏透了,简直不能抽。廉大 使,你能不能替我弄一箱大炮台来?’” ”果然是怎么样都猜不到的一句私话!”刘子川问:”后来 呢?” ”自然照办不误。南京用’外交邮袋’送来一箱大炮台; 作为’政府’的礼物,日本人也不好说什么?” ”这,我可就不大明白了。”金雄白问敖占春,”何以不请 你们驻南京的’大使’代办?” ”不行!”敖占春答说:”从南京寄来的东西,一样也要检 查;违禁岂不管寄给谁,都得没收。宫里要的外国货,只有 一样例外,那就是药。” ”日本药不是也很好吗?”金雄白问。 ”他不大相信日本药。”敖占春答说:“由于庄士敦的关系, 溥仪是很西洋化的;对英国货更有好感。” ”日本人倒不提抗议,为什么相信西洋药,不相信日本 药?” ”这有个道理,成药不能乱服,不然无病反而致病;日本 人故意这样纵容他,自是居心叵测。” ”你的意思是,巴不得他自己乱服成药,弄出致命的病 来?” ”对了,让他慢性自杀。”刘子川证实了敖占春的话,”他 最怕死;疑心病最重,所以左右有医药常识的人,明知不妥 当,也不敢劝他;也不能说哪一种药不好。有一次,他嫡亲 的一个小侄子,无意中说错了一句话,挨了他一顿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