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长的办公处设在苏州,以便就近规划指挥封锁游击 区,以及进击游击队的军事行动。李士群的权力,已超过江 苏省长,能够干预浙江、安徽两省的行政了。
这一下气得罗君强暴跳如雷,与李士群结下不解之仇。在 李士群方面,自觉翅膀长硬了,亦不惜公然向周佛海挑衅,事 情也很巧,周佛海刚好与日本签订了一份新的经济协定,《国 民新闻》中有人受李士群的暗示,写了一篇社论,骂周佛海 丧权辱国;连带攻击周佛海与梅思平的生活腐化。《国民新 闻》的实际负责人是胡兰成,而董事长却是周佛海;因此便 发生了古今中外所无的,报纸骂自己老板的怪现象。
周佛海当然狼狈不堪,一方面辞掉《国民新闻》的董事 长;一方面又向汪清卫引咎,要辞财政部长。汪精卫极力慰 留;而且追究发生这个怪现象,打击”政府威信”的责任。胡 兰成身为社长,闯祸的那起社论,也是经他看过才发下去的, 自不得辞其咎,结果是将”宣传部次长”的一顶纱帽丢掉了。
罗君强与李士群之间的裂痕,很快地扩大了,双方都在 钩心斗角,拉对方的人马;尤其是”十弟兄”之中的金雄白, 彼此都在极力争取,罗群强要他纠集其他”弟兄”,以背叛周 佛海为名,一起捣李士群;李士群又逼着他表明态度。左右 夹攻,使得金雄白的处境,非常为难,唯有掩耳疾走,不闻 不问。
就在这时候,又发生了吴四宝的”毒面事件”;胡兰成一 怒转向,非杨即墨,跟罗君强、熊剑东非常接近。同时原本 投李士群的袁殊,由于未得重用,改投了罗君强;熊剑东又 与76号的行动大队长林之江,暗中通了款曲。将明争暗斗的 情势,搞得异常复杂;李士群为求自保,也是为了扩张势力, 仿照周佛海的办法,也有个”十弟兄”的组织,但除了唐生 明、汪曼云以外,都是76号的高级干部——林之江自然不在 内;他暗通熊剑东的秘密,已为李士群所知,下令逮捕,决 定杀他。
于是熊剑东问计于胡兰成,如何得以救林之江脱险?胡 兰成教他利用他跟日本宪兵的亲密关系,趁李士群不在上海 时,策动日本宪兵到76号,说林之江另有要案待质;等把林 之江提了出来,日本宪兵将他推入汽车,扬长而去。
李士群料定是胡兰成捣的鬼,一怒之下,派兵包围《国 民新闻》,赶走了胡兰成的亲信;由李家”十弟兄”之一的黄 敬斋接管了《国民新闻》。胡兰成这时已重新为汪精卫委任为 “行政院法制局局长”,长住南京,打电报责问李士群;所得 到的答复,东拉西扯,不着边际。胡兰成无奈,只有另谋报 复之计。
这时清乡已搞得天怒人怨,凡是交通要道,都用拒马布 置成关卡,封锁交通,进出盘查,苛扰需索,公然贪污;此 外假借搜索游击队为名,枪兵随时可以侵入民居,翻箱倒笼, 形同强盗。
“江苏监察使”陈则民向汪精卫反映民情,说城乡传言, 清乡之乡,乃是皮箱之箱。李士群得报大怒,扬言要杀陈则 民,吓得他几个月不敢露面。
搜括小民之外,李士群的部下,又想出一条剥削大户之 计,上了一道呈文,事由是:”呈为举行江苏省土地及房产丈 量查报,现已筹备就绪,呈清备案由。””法制局长”胡兰成 细看办法,丈量查报土地及房屋,要收规费,明的暗的,算 起来江苏百姓要负担40余万两黄金之多;而且产权采登记主 义,许多业主带着凭据逃难到大后方去了,地痞讼棍,便可 乘虚而入,用伪票登记,轻易取得产权,将来原业主回来,必 然发生纠纷,因而拟了个批说:”此乃关系重大之事,未经核 准,何得径请备案,着即不准。其擅自筹备就绪之机构及人 事,着即撤消。”汪精卫批了个”如拟”;公事随即发了出去。
这个钉子碰得不轻,李士群只好另上呈文,请求批准。胡 兰成便又拟签:”土地及房产丈量查报宜于将来行之;今非平 时。不准!”汪精卫亦又来个”如拟。”
这一下,李士群才知道胡兰成的”法制局长”,地位职掌 等于明朝的大学士,清朝的军机大臣,他这一关通不过,事 无成功之望;更知道胡兰成为了吴四宝、熊剑东这一死一生 的两个朋友,蓄意为难,只好设法疏通,下帖子请胡兰成吃 饭,陪客都是他江苏省的”厅处长”。
酒过三巡,”财政厅长”余伯鲁说:”胡局长,我有件公 事想请教,能不能给我一个私下谈谈的机会?”
“可以,可以。”胡兰成问道:”在哪里谈?”
“请过来。”余伯鲁将胡兰成引入邻室,开门见山地说: “胡局长,关于土地房产丈量查报这件案子,请胡局长玉成其 事。至于条件方面,请胡局长吩咐。” ”条件不必。”胡兰成答说:”如果有新的事实或理由,确 宜举办;我可以看看。” ”是,是!我马上补一个呈文上来。”
胡兰成点点头;随又重新入席。李士群只当他们谈好了, 只补一句:”江苏省的事,请兰成兄帮忙。”
胡兰成心存敷衍,回答他说:”尽可能在法理范围之内。”
第三次的呈文,做得非常切实,办法中不妥之处,也修 改了许多。但胡兰成还是不准,跟李士群的冤家是做定了。
话虽如此,表面上还是维持着熟不拘礼的态度;比起罗 君强,熊剑东对李士群的态度,真有天渊之别。
罗、熊对李,或者说李对罗、熊,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 李士群在76号的2门,加了一道警卫;熊剑东家在楼梯口摆 了一挺机关枪;罗君强最紧张,花园中放步哨,客厅门口亦 有税警站岗。同舟敌国,以致于金雄白大为感慨。
金雄白曾经劝过罗君强,坦陈感想,觉得这是一个不祥 的预兆。”政府”成立不过两年,而一切现象酷似南明与洪杨 两时代,大人先生们动辄高张盛筵,穷奢极侈;而且往往召 名伶演剧,卜昼卜夜,亘续数日不倦,这样用醇酒妇人来粉 饰太平,麻醉自己,与马士英、阮大铖等辈,在南京迎立福 王后,有何不同?
他又说:”现在更索性发展到洪杨定鼎金陵以后,立即展 开了同室操戈的内讧,我不忍再见杨秀清与韦昌辉的事,重 演于今日,还是息事宁人,和解为宜。”
金雄白倒颇相做调人,无奈言之谆谆,听者藐藐,罗君 强根本就听不进去。同时由于李士群得罪的人很多,知道罗、 李不和,想报复李士群的人,不知不觉地倾向罗君强,无形 中形成鼓励,越使罗君强觉得非去此獠不可。
熊剑东也是早有去李而后快的决心,不过他做事比罗君 强来得慎重,只是向信得过的胡兰成问计:如何才可以把李 士群打倒? ”特工不得兼行政官,总要把李士群的特工,或者江苏省 长免掉一个,削减他的势力,再看后来的情形,相机行事。” 胡兰成特别强调:”这是一句总诀!怎么做法,你自己去想法 子。”
熊剑东听他的话,活动陈公博、周佛海,以及日本方面 向汪精卫进言。可是,由于陈璧君很欣赏李士群,所以汪精 卫始终不愿裁减李士群的势力。
李士群也已察觉到,胡兰成是熊剑东的军师,想跟他破 釜沉舟地谈一谈。这天胡兰成到李家去玩;李士群恰好无事, 吃完夜饭,邀胡兰成到楼下书房,亲自关上了门,脸色也变 得很严肃了。
胡兰成很沉着地采取守势,一言不发,只等他来问;李 士群开口第一句是:”我有今天的地位形势,是你帮了我的 忙。 ”岂敢!”胡兰成笑笑答说。 ”不过你近来为熊剑东,对我不好了。” ”我没有为哪个,我为我自己。” ”像林之江,不是你救的?熊剑东一个草包,他没有这样 聪明。”李士群接着又说:”还有你对江苏省政府种种为难,也 不是没有道理的。总而言之,我要请你仍旧跟我联合。” ”如今你已经凡事都会得自己照顾,何用这样郑重与我说 话?”
胡兰成是含着笑说的;在李士群觉得其意难以捉摸,叹 口气说:”人家当你是书生,只有我几件事上过手,知道你的 厉害。熊剑东是匹夫之勇,你如果帮我,我就胜利;你如果 帮熊剑东,我就失败。”
李士群会甘于失败吗?自然不甘;不甘就会先发制人,胡 兰成听出他话中有杀机;当即答说:”你们管你们吵,我两边 都不帮好了。” ”政治没有中立的。”李士群说:”非友即敌。” ”为敌又如何?” ”那自然是赌生死!像吴四宝,我要他死,所以他就死定 了。”
胡兰成既惊且怒,心想此时不能示弱,否则以后麻烦甚 多;当即沉下脸来说:”现在的李士群,我大约亦打不倒你; 不过,我自卫的一点力量,大约还有。” ”你不要误会!我不过是比方;对你当然不同的。”李士 群又说:”你跟我联合,已经有历史了;熊剑东,你不过在我 家才认识的。这一层,我要请你想一想。”
胡兰成果然想了一会问:“你是不是要我跟熊剑东断绝往 来?” ”你仍旧跟他往来,不过要帮我。” ”这是出卖朋友。”胡兰成摇摇头,”出卖朋友的事,我不 做。” ”搞政治切忌动感情,你的政治才略胜过我;然而我比你 晓得政治的本质。你还是听我刚才的话,仍旧跟熊剑东往来, 暗底下帮我。” ”哪有这种事?”胡兰成板着脸说:”就汪先生下令要我做 间谍我也不做的。” ”你不要生气。”李士群急忙解释,”你的弱点是没有钱。 现在我的钱比周佛海还多,我可以帮你;你要多少都可以,我 马上开支票。” ”不必!我也用不着什么钱。” ”还有政治地位,以前是你帮过我;可是现在,我跟汪先 生的关系,胜过你了。我可以跟汪先生说,给你一个部。” ”多谢。”胡兰成淡淡地说:”当初汪先生原是要我做特任 官的,亦是我自己觉得不像,辞谢了的,岂有现在倒来钻营 之理?”
气氛很僵,有些谈不下去了;恰好卫士敲门,端进来一 壶咖啡、一盘蛋糕。胡兰成不由得想起吴四宝所吃的毒面;转 念又想:第一、李士群没有打算到谈话会决裂,此刻纵有杀 机也还来不及部署;第二、南京到底是”首善之区”,李士群 到底还不敢公然谋杀”行政院长”的主要幕僚之一。何况又 是在他家,就不怕惹麻烦,也会嫌晦气。
这样一想,坦然地喝咖啡、吃蛋糕;气氛是有些转好了, 偏偏李士群的妻子叶吉卿出面来干预了。 ”士群呀,”叶吉卿穿件织锦的晨衣在房门口喊道:”已经 半夜过两点钟了,有什么话要这样子谈的?”
叶吉卿以前跟她丈夫一样,一见胡兰成总是”胡次长、胡 次长”叫个不停;此时脸上却有厌烦的逐客之色,胡兰成心 里虽然不高兴,但却巴不得有这一句,便好脱身。 ”正是,”他站起来说:”时候也不早了。下次再谈吧!” ”你此刻是感情冲动。”李士群一面送他下楼梯,一面说 道:”这时候你不以我的话为然,请你回去细想一想,就知道 我是对的。” ”好,好!我会细想。”胡兰成回身拦阻,”请留步。” ”明天请你答复我。” ”好的。”胡兰成说完又走;李士群却又送了出来。
一直送到大门口,卫士将铁门拉开,汽车的引擎已经发 动了,李士群等胡兰成上车以后,还叮嘱一句:”明天到我家 来吃中饭。” ”明天再看。”胡兰成一面说,一面左右张望,深怕李士 群埋伏了刺客。
幸而没有。但胡兰成自此起了戒心,再也不到李家去了。
”兰成,你看有什么彻底一点的办法?”熊剑东说:”再下 去,真正要尾大不掉了。”
怎样才叫彻底呢?当然是杀掉李士群。但时机似乎还没 有成熟;胡兰成想了一下说:”他两个靠山,一个汪先生;一 个日本人,你要想法子先断他跟日本人的勾结。”
熊剑东跟日本宪兵方面的关系也很密切;但李士群已进 而搭线到了东京,所以要断他与日本人的勾结,不是件容易 的事。
于是熊剑东又向胡兰成去问计了:”他清老百姓的箱子, 清得太过分了,有人告到东京。可是,东京方面仅仅注意,并 无行动。你看,为今之计如何?” ”这亦不用问得的,你去翻翻历史看,伏壁死士,筵前立 斩的故事多得很。” ”我也想过,如果我请他吃饭,他一定会疑心到是鸿门 宴。” ”你当然不够资格,找够资格的人请他,让他不防备。” ”嗯,嗯!”熊剑东说:”我懂了。” ”你放手去干。”胡兰成说: ”你从周那里下手;要周与陈联名请他吃饭。即席数以殃 民之罪,’先斩后奏’,自请处分。汪先生看到事已如此,亦 不能把他们两位怎么样的。”
熊剑东受教,果然跟周佛海去说了;周佛海面有难色,最 后答了句:”我跟公博去商量。”
那知道陈公博比周佛海的胆子更小;坚决反对这种冒险 的行为。而且认为这样做法,后患甚为可虑。
熊剑东将陈公博的话,告诉了胡兰成;他说: ”没有什么后患的,要得此人而甘心的也很多;清乡地区 的老百姓,更一定是人人称快。你不要听陈公博的话,他是 书生。” ”我也这么想。可是有什么好法子呢?” ”你不管法子好不好?只要能把他宰掉就是好法子。”
熊剑东颇为困惑,想不通胡兰成的话,只好又问了:”你 是说,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把他宰掉?” ”对,正是这话。” ”善后呢?” ”那是另一回事。” ”可是,预先要想好。” ”你怎么杀他,预先亦还没有想好;哪里就谈得到以后了? 偏要一步一步的走!”
这一下熊剑东倒是想通了,先去想设计杀李士群的方式; 然后根据这个方式来考虑善后。
这样过了两个月,有一天胡兰成去看罗君强,只见里外 都站了卫兵;罗君强一向容易紧张,但这天在自己家如临大 敌的模样,却还罕见。 ”部长在楼上。”有个听差告诉客人,”熊先生跟冈村宪兵 中佐也在。我去通报。” ”我没有事。不必。”胡兰成很见机地说:”我呆一会就走 的。”
刚说了这一句,只见熊剑东出现在楼梯口,“兰成、兰成!” 他很高兴地说:”我正要打电话找你;巧极了。”
说着,匆匆下楼,将胡兰成引入一间空屋,拉到靠里的 沙发上坐下,方始低声相语。 ”东京方面的回电已经来了。” ”什么回电?” ”由日本宪兵建议,拿十八子处决。”
胡兰成很有兴趣地问:”怎么说?” ”就地善处,惟须避免发生严重后果。”熊剑东说:”现在 就是这点麻烦,你是汪先生的亲信;所以要问你,如果杀了 十八子,汪先生会不会一生气说不干了?” ”不会!决不会。”胡兰成答说:”不要说一个’政府’;就 是一个’水路班子’,也不能说散就散。” ”你敢这样判断?”
胡兰成这些地方胆子最大,毫不迟疑地答一声:”敢。”
于是熊剑东又匆匆上楼;胡兰成仍旧在楼下客厅中看水 仙花。眼中有花;心中有人,想到佘爱珍的夫仇可报,自己 也可以了却一件心事,不由得大为兴奋。不过,他也知道,自 己在无意中了一件密谋,分享他人的秘密,不是好事,尤其 是不利于李士群的秘密,更是不祥之事。
转念到此,无端打了个寒噤,赶紧悄然开溜;以后也不 敢找罗君强或熊剑东去打听这件事,只是静以观变。”
”我觉得中国有句俗语,很有意思:’两虎相争,必有一 伤’。”驻虹口的日本宪兵队长冈村中佐,通过翻译向李士群 建议:”你跟熊剑东就如两头老虎,是不是可以和睦相处,不 起争执?” ”不是我跟他争,是他跟我争。” ”不管谁跟谁争?只要你们有讲和的诚意,我愿意出面担 任调解人。” ”多谢你!”李士群问道:”熊剑东有没有诚意?” ”有。” ”他有,我亦有。” ”那好!你们双方暂且不必见面,有意见,有条件,都告 诉我,让我来拟定一个可为双方所接受的办法。当然,这一 定是个折衷的办法,你们双方都需要让步。” ”是的。总要彼此相让才谈得拢。不过,原则是不能让步 的。” ”当然,当然!”冈村又说:”其实你们的原则是一样的, 为中日和平,共同防共而努力。是吗?” ”是。” ”既然立场相同,应无不能谈得拢的道理。李部长,请问 你有什么条件?” ”我——,”李士群想了一下说:”我没有什么条件,条件 要他开。” ”那末,你总有希望吧?希望你们的争执,怎么样解决?” ”我希望他跟我在一起办事。” ”嗯,嗯。”冈村问道:”要怎么样的一种安排,才能让你 们在一起。?” ”很容易!委屈他做我的副手;我可以跟汪先生说,为他 特为设一个职位,或者现成的警政部次长。” ”好,这是一个结论。我跟他去谈。”
谈得很好,熊剑东愿意做李士群的副手;不过他有个条 件,要李士群送他5000万中储券。他的理由是,跟了李士群, 就不能再有自己的势力;李士群也不会容许他有自己的势力。 这样,他的多年旧部,即非善遣不可,5000万中储券完全拿 来作为遣散费之用。 5000万是太多了一点,讨价还价,往返磋商,讲定3000 万成交。于是冈村面邀李士群到他家吃夜饭;熊剑东也到,杯 酒言欢,作为化干戈为玉帛的开始。
李士群准时赴宴,熊剑东先已到了,见了面,拉着手拍 拍肩,一个说了句:”你这个家伙!”一个答一声:”好了,好 了!过去的不必提了!”就此”尽释前嫌”,言不及义地谈得 很高兴。 ”不一会,主妇亲自来请入席。冈村家雇用了一个厨娘, 做得极好的广东菜;时已入夏,啤酒当令,3个人都是好量, 不到半小时,已经干了两打太阳啤酒了。
就这时,厨房里送出来一盘”汉堡”,冈村郑重介绍,是 他妻子所亲手烹制,风味与众不同。熊剑东听说,挟起一枚 就往口中送,吃完一个又吃一个,气味津津;李士群照样也 是吃了两个。接下来再喝啤酒,兴尽告辞,约定等他苏州回 来,作东邀冈村与熊剑东再来赌酒。
第二天傍晚,李士群人在苏州,要赴一次宴会;穿好衣 服,忽然感到头晕。他的妻子叶吉卿看他面色发红,伸手在 他额上一摸,吓得惊叫:”好烫!”
李士群的”十弟兄”中有个黄敬斋,他们关系就仿佛周 佛海与金雄白,不过黄敬斋与李家的交情,过于通家之好,所 以黄敬斋的妻子金光楣,在李家穿房入户,毫不避忌,此时 便找了支温度计来,亲自为李士群量体温;一量是41度的高 烧。
赶紧扶到床上,李士群已是遍体淋漓,汗出如浆。照道 理说,出了汗应该退烧;那知热度不减反增,这病就来得蹊 跷了。 ”怎么办?”叶吉卿跟金子楣商量。 ”只有打长途电话把徐先生请来;一面这里先请医生来 看。”
金光楣口中的徐先生,是在上海挂牌的西医,据说他跟 叶吉卿的关系,仿佛胡兰成之与佘爱珍。不过医道不错,李 士群很信任他;只是人在上海,无法救急。 ”请日本军医来看。”李士群心里明白,”只有日本军医知 道是什么病?”
请了日本军医来,也如中医一样,望闻问切四步工夫都 做到;只见他紧自摇头,说是中了一种细菌的毒,病很棘手。 ”是哪一种细菌?”李士群问。
日本军医不答,替他打了一针;说是可以减轻痛苦。但 事实上痛苦仍在;最特异的一个征象是,汗出如雨,永无干 时。叶吉卿、金光楣轮流替他拭汗,几打干毛巾,不消多时, 条条湿透。 ”给我一支枪!”李士群呻吟着说:”做了一世的特工,连 这点警觉都没有,我哪里还有脸主持特工?”
尽管李士群一再要一支手枪,让他自我解脱,无奈家属 始终抱着一丝希望;等徐医生从上海赶到,居然诊察不出是 何病症,才知道李士群的一条命是保不住了,可是仍旧不能 不让他活受罪——日本进行”细菌战”的研究,培养出一种 不知名的细菌,进入人体以内,24小时才发作;一发作便不 可救药,只见人不断出汗,也就是不断排泄体内的水分,到 排泄净尽,方始毕命,而平时躯体已缩得又小又瘪,胡眉男 子,浑如孩童。李士群就是这样恶贯满盈的。
汪精卫在事后当然也知道了。由于是日本人下的手,无 法追究,惟有效寒蝉之噤声,在内心自危而已。
14玉垒浮云 日本发动太平洋战争的经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