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金雄白斟酌情形,定了一个可使杨淑慧相信,对 方趁机在”敲竹杠”的数目,”20根条子,怎么样?”
此言一出,吴太太惊喜交集;筱玲红赶紧说道:”20条也 好,30条也好;总归还是部长自己的钱。”
这表示她不会见财易志;同时也堵塞了她母亲的贪壑。金 雄白心想,难怪周佛海着迷,筱玲红确有一般风尘女子所不 及之处。
“20条可以;没有问题。”杨淑慧很爽快地说:”不过,手 续要快!” ”当然,三五天就可以办好。” ”不,明天就要办。雄白,你是帮我的忙。喔,”杨淑慧 突然想起,”雄白,我应该送你多少公费?” ”笑话!我跟贤伉俪的交情,哪里谈得到此?” ”你是这么说,我可不能没有表示。”杨淑慧想了一下,站 起身来说:”雄白,请你陪我出去一趟,好不好?” ”怎么不好?你要到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于是出门上车,杨淑慧关照司机到国华银行。接着,便 在车厢中与金雄白研究手续问题。 ”雄白,我有几点要求,第一、脱离的笔据由筱玲红单独 签字。” ”那当然,莫非堂堂财政部长跟她协议脱离同居关系?” ”对了,我就是这个意思。第二、要她承认目前所怀的孕, 与佛海无关。” ”这也不成问题。我跟他说好了。” ”那好,”杨淑慧又说:”证人除你以外,要有惺华。”
杨惺华是杨淑慧的胞弟,有他签字证明,自然妥当;金 雄白点点头说:”请你通知令弟好了。” ”好的,我会通知他。”杨淑慧说:”还要一个证人,孙曜 东。” ”这,”金雄白问:”为什么要他?” ”皮条是他拉的。我要他签字负责,佛海以后跟筱玲红不 再往来。” ”这一层,只要孙曜东愿意,自无不可。” ”一定要他愿意。雄白,务必请你帮忙。” ”我尽力而为。”金雄白已经想到,此事不在乎孙曜东愿 意不愿意:主要的是要看周佛海愿不愿意,因为这一来好像 落了个把柄在孙曜东手里,并非明智之举。
这样沉吟着,汽车已戛然而止;一进银行,大小职员无 不投过来尊敬的眼色,负责柜台的襄理,赶紧迎出来接待。 ”我想开保管箱。”杨淑慧说。 ”是,是!我派人去拿钥匙。”
到了地下库房,管理员取钥匙与杨淑慧所持的钥匙,一 起开了她名下的保管箱;杨淑慧等管理员退了出去,方始拉 开箱门,金光灿烂的一大堆外国硬币之中,有个紫檀嵌螺甸 的大首饰盒,捧出来摆在桌上,掀开盒盖,金雄白顿有目迷 五色之感。 ”雄白,”杨淑慧说:”你替你夫人挑一件,我送她的。” ”到底是送她,还是送我?”金雄白笑着问。 ”我的首饰怎么好送你?”杨淑慧开玩笑地说:”那不成了 私情表记了?”
金雄白料知推辞不得,便挑了比较不大珍贵的一枚胸饰, 心形紫水晶,外镶一圈碎钻;已经要下手了,由心形上想到 这也许是周佛海送她的纪念品,便改取了一枚红宝石戒指。 ”这个太小了。”杨淑慧挑了个大的。 ”就这个好!内人的手指细,那个戴着太大,会滑掉。” ”那末再挑一样。” ”一之为甚,其可再乎?”金雄白替她将盒盖合上,”行了, 行了!” ”雄白,你知道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是啊,我正想问,看样子,这些东西是过去置的;佛海 哪来这么多钱替你买这么精而且多的首饰?” ”这就是富贵在天!”杨淑慧坐了下来,喝着银行里送来 的茶,得意地谈她的往事。
那是在民国16年,国民革命军底定淞沪;为了开展各方 面的关系,淞沪特派交涉使,举行了一个盛大的晚宴,被邀 的都是金融界巨子与所谓”海上名流”;贵妇盛装赴会,珠围 翠绕,道不尽的富贵荣华。周佛海夫妇亦在应邀之列;但杨 淑慧除了手上一枚象征婚约的白金线戒以外,了无饰物。回 到霞飞路霞飞坊寓所以后,周佛海问她,是否羡慕那班珠光 宝气的太太们。 ”当时我回答他,羡慕也没有用,我有这个命,将来不怕 没有;没有这个命,有了也保不住。”杨淑慧接着又说:”佛 海回国教书的时候,写了一部讲义;北伐以后,这部讲义由 上海新生命书店把它印了出来,就是大家认为国民党理论方 面,最权威的《三民主义理论的体系》。全国中学以上,都拿 这本书作党义教科书,十几年之中,版税收入,着实可观。出 书的时候,佛海跟我约定,这部书的版税收入都归我。我没 有别的用途,陆陆续续买了这些首饰。回想当年,不料我现 在所有的,远远超过当时我在那班贵妇身上所见到的。雄白, 你说,这不是命?” ”虽说是命,也是你当初慧眼识英雄。” ”这一点,我倒可以说一句当仁不让;佛海必成大器,是 我早就看出来的。”杨淑慧紧接着又说:”就因为这样,所以 我不能让任何人来把佛海分去一半。雄白,我支票本子带来 了,就委托国华买20根条子,你看好不好?” “不必。到签字那天,照市价折算,开支票给她好了。” ”也好。”杨淑慧问:”哪天签字呢?” ”总在这两三天之内。等我准备好以后,再跟你接头。”
金雄白要准备的,第一是一份脱离关系的笔据;其次是 打电话给周佛海,问他关于杨淑慧指定要孙曜东签字的意见, 周佛海同意了。于是金雄白向筱玲红联络,决定了签字的时 间与地点,方才去看杨淑慧。 ”明天下午3点钟签字。”金雄白说:”请你把抚养费的支 票开给我;照今天的市价折算好了。”
杨淑慧毫不迟疑地开好了支票,方始问说:”我要不要到 场?” ”不必,有惺华兄去就够了。” ”地点呢?” ”就在霞飞路,筱玲红家。” ”好,等我来通知惺华。”
给她弟弟打完电话,杨淑慧又向金雄白提出条件,要筱 玲红盖指印为凭;金雄白有把握办到,一口承诺。 ”孙曜东呢?”她问:”是不是一定到场?” ”我还没有告诉他;不过,我想,他一定会来。” ”这一点,我要先跟你声明;雄白,这张笔据如果没有孙 曜东到场签字,不能算数。” ”我知道。一定替你办妥当就是。” ”我信任你。”杨淑慧又说:”最好请你明天下午2点多钟 来,带了惺华一起去;怕他找不到地方。”
金雄白答应着走了。回到平报馆第一件要办的事是联络 孙曜东;他们并不太熟,所以等电话接通,孙曜东似乎颇感 意外。 ”孙先生,有件事不知道你有所闻否?”金雄白说:”筱玲 红决定跟佛海分手了。” ”喔,我不知道。” ”这件事,是我接受佛海夫妇的委托,代为办理的。周太 太的意思,要请孙先生以证人的地位在笔据上签字。” ”为什么?为什么?”电话中立刻传来了惊恐的声音,”这 件事跟我风马牛不相关,为什么要我签字?”
金雄白心想,杨淑慧认定他拉皮条的话,不便实说;踌 躇了一会,只好这样回答:”孙先生请你不必问原因。总而言 之,这件事你如果不到场,就不能了,更怕另有麻烦。”
电话中迟疑了一会才问:”那末,周太太到不到场呢?” ”她不到场。不过杨惺华要到。” ”好吧!我也到。”孙曜东问:”在什么地方签字?” ”霞飞路筱玲红家;明天下午3点钟签字。”
到了第二天下午,金雄白与杨惺华先到;接着,孙曜东 也到了,还带了两名保镖,守在楼下。楼上客厅中,笔据笔 砚都准备好了;金雄白将一张支票交了过去,随即又将毛笔 递了给筱玲红。
筱玲红写了名字,又打了指印;接下来是杨惺华、孙曜 东与金雄白都签了字,全部手续,不过5分钟,便已毕事。
正待离去时,楼梯上一阵响,孙曜东向外一看,顿时脸 色大变;金雄白亦深感意外,原来上楼来的正是杨淑慧。
除了杨淑慧,还有十来个”白相人”,打扮大致相同,格 子纺的短衫袴,胸前一段黄澄澄的金表链,头上歪戴一顶草 帽;嘴上斜叼一支香烟,一进客厅便四面站了开来。
金雄白心知不妙,伸头向窗外一望,只见弄堂中,隔几 步便有相似装束的一个人在”站岗”。方欲动问,来意为何; 杨淑慧却先开口了。 ”手续办好了没有?”
金雄白点一点头,将笔据递了给她;杨淑慧仔细看了一 遍,收入手提包中。接着满脸怒色地朝孙曜东走去。 ”孙曜东,你好!”
手随声到,一掌打在孙曜东脸上;站在她身旁的那个人, 身胚与”红头阿三”相仿,抢上一步,一掌横扫,将孙曜东 的眼镜打落在地上,鼻孔中立即流血。接着,当胸一把抓住, 只听清脆的裂帛声;孙曜东的一件蓝色印度绸长衫,撕下了 一大片;再下来,小腹上挨了一脚,孙曜东大喊:”救命、救 命!”
他的两个保镖,早就被制伏了;客厅中挺着个大肚子的 筱玲红,面色惨白、浑身抖个不住;金雄白又气又急,刚想 上前解劝,不道杨惺华已先碰了个钉子,想拉架时,为杨淑 慧的打手使劲一推,踉踉跄跄地退了回去。见此光景,金雄 白敢怒而不敢言,只有横身在筱玲红面前,决定拼命护花。 ”孙曜东,”杨淑慧拉开湖南腔骂道:”你要讨好上司,应 当以工作来表现;为什么用拉皮条的手段来拍马屁?我问你: 你是吃饭的,还是吃屎的?” ”他是吃屎的!”十几个白相人,轰然应声。
这时走出来一个胖子,嘴里咬着半支雪茄,浓浓地喷了 口烟;他手里持着一个”白锡包”的香烟罐,揭开盖子,用 浓重的浦东口音,慢条斯理地说:”喏,弄罐’黄坤山’拨侬 搭搭!”
语声未落,一罐”白相人地界”称之为”黄坤山”的稀 薄粪汁,已如醍醐灌顶般,向孙曜东夹头夹脑地抛了去;屋 子里顿时期臭不可响迩,连杨淑慧都忍不住赶紧掩鼻而退,一 伙白相人将她簇拥而去;金雄白亦即夺门而走。
这天周佛海已由南京到了上海;金雄白随即坐车赶到外 滩中储行去看他,细说了这一幕闹剧的经过,率直指责杨淑 慧做得太过分了。 ”我最不能原谅她的是,害我在孙曜东面前失信;在孙曜 东想,一定是我帮着她,用这样恶毒的手段算计他。这个误 会太严重了!我不能不提出抗议。” ”一切看我的薄面!”周佛海说:”我马上写信向曜东道 歉。”
孙曜东当然无可如何,不了了之;但周佛海总觉得欠了 他很大一个人情,公报私惠,对”上海复兴银行”,格外照顾; 孙曜东则是假公济私,很弄了些钱,真如三十六门花会,误 押了第二十四门的”黄坤山”,哪知错打错配,一配二十八, 好不得意。
这样过了半个月,筱玲红到达预产期;产科医生是早接 头好的,但要进医院时,周佛海秘密派人通知吴太太,要改 换一家医院。
原来周佛海已知道杨淑慧容不下筱玲红腹中的婴儿;所 以另外作了安排。在医院中住了一星期,筱玲红生下来一个 女婴;护士婴儿料理干净,抱给筱玲红看了看,又抱回养护 室,那知在走廊上遇见两个彪形大汉,抢过绣褓,从后门逃 走。护士大惊,急急报告院方;筱玲红与她母亲哀哀哭泣,悲 痛不已——事实上这是一场戏,不过做得很逼真。那两名彪 形大汉明受杨淑慧间接指挥;暗中听命于周佛海。事后,杨 淑慧只知道筱玲红的婴儿已经”夭折”;其实,不过半个月以 后,已经出现在筱玲红身边了。
筱玲红的住处,离居尔典路周家,只有几条马路,名叫 雷上达路。不过筱玲红是寄居。居停冈田,是周佛海的密友, 受托掩护筱玲红母女;周佛海要去看筱玲红,只说到冈田家 去开会。杨淑慧有时会有电话”查勤”;周佛海在筱玲红床上 从容接听,从未拆穿过西洋镜。
12 怨怨相报 李士群借刀以杀吴四宝,及胡兰成为情而 助佘爱珍,恩怨纠结,钩心斗角的经过。
从筱玲红在吴家唱过”打花鼓”以后,吴四宝开始交上 了一步恶运。
吴四宝在76号的地位并不高,只是两个警卫大队长之 一;但胆大妄为,加以有佘爱珍这么一个”贤内助”,所以恶 名昭彰。他的坏事大半由他的一个徒弟张国震包办;也因此 替他得罪了好些人。渐渐地,连李士群都觉得有尾大不掉之 苦;而那次做生日,又过于招摇,有人说是可与杜月笙浦东 祠堂落成的场面相比拟。这话传到汪精卫耳朵里,勃然大怒, 下令免除他的职务,通缉查办。
通缉归通缉,吴四宝照样在家纳福。李士群却想了一条 借刀杀人之计,策动宪兵队派了200名宪兵,将吴家团团围 住;吴四宝夫妇,却还是溜掉了。
逃在外面的佘爱珍,先打电话给李士群;不道李士群先 期走避,到了南京。此时他已由宣传部次长胡兰成的拉拢,改 投了”公馆派”,为了免除吴四宝夫妇的纠缠,也为了遮人耳 目,故意让汪精卫对他也下了通缉令。佘爱珍无可奈何,只 好向胡兰成求援。
胡兰成当然也只能找李士群。打听到他当天傍晚回上海, 特地赶到北站去接;一起到了毗连吴家的李家,胡兰成以江 湖义气相责,但措词冠冕堂皇。 ”由日本宪兵来捉人,国礼何存?这件事你必得出来挺!” ”兰成兄,这不是打官腔的事。”李士群答说:”请你联络 四宝嫂,明天到我这里来一趟,大家一起商量。” ”今天晚上我就可以找她来。” ”今天太晚了;而且我要’灵灵市面’。明天上下午都要 开会,准定晚上8点钟,请你陪四宝嫂来。”
到了约定的时间,胡兰成陪着佘爱珍来看李士群,在座 的还有个”标准美人”徐来的丈夫唐生明;他跟李士群,吴 四宝在一年以前”桃园三结义”,老大是四宝;老二李士群; 老三”张飞”算是唐生明。不过李士群仍旧照以前的称呼,叫 他老四。 ”四宝嫂,”李士群开门见山地说:”这件事非四宝哥到日 本宪兵队去不可了。我与兰成兄、老四,陪四宝哥同去;我 拿我头上一顶纱帽、身家性命,当场把四宝哥保出来。日本 人怕我反,不能不卖我的帐。”
话说得太漂亮,反而不容易使人相信。佘爱珍便看胡兰 成,胡兰成也看佘爱珍,两人当着吴四宝就眉挑目语惯了的, 所以即时取得默契,到隔壁一间小屋中去商量。
商量了一下再出来,佘爱珍依旧保持沉默,显然的,仍 有不放心之意;李士群便赌咒了。 ”你们三位都在这里。”他指着水晶吊灯说:”灯光菩萨做 见证,我李士群如果出卖弟兄,日后一定不得好死!”
赌到这样血淋淋的咒,佘爱珍不能不相信了;当夜将吴 四宝带到76号交了给李士群。吴四宝脑筋简单,以为只到日 本宪兵队“过一过堂”,就可以回家,所以显得很高兴,不断 向李士群致谢,而且反过来安慰佘爱珍,叫她不必担心。
这时已经午夜一点钟了,佘爱珍回家,思前想后,还未 上床,天已经亮了,索性不睡。不久胡兰成来了,佘爱珍关 照开早饭,稀饭小菜、蒸饺包子、烧饼油饼,还有粢饭团,无 一不备,佘爱珍还是客客气平地做主人;打扮亦如平时,梳 一个横爱司头,头发一丝不乱,不过一夜未睡,脸黄黄地,眼 下两道黑纹,不免显得憔悴。 ”你把心放宽来!”啃着一团粢饭的胡兰成说:”李士群跟 四宝结拜的交情是假;想巴结汪先生是真。他能见到汪先生 是我引进,谅他此刻还不敢在我面前调皮。” ”全仗胡次长,等四宝回来了,叫他给胡次长磕头。” ”我还没有到受四宝大礼的福分。这些不必去说它了;我 们早点动身吧!” ”既然胡次长有把握,我们也不必早去;从容一点,派头 也大些。” ”也好!”他们9点钟动身,我们8点3刻到好了。”
准8点3刻到达76号,只见吴四宝坐在李士群办公室跟 唐生明在谈笑;不久,卫士来报,说是汽车好了。
“四宝嫂,”李士群起身说道:”我们陪四宝去一去就回 来。”接着转脸招呼唐生明:”老四,走!”
原来说好胡兰成同行的,李士群竟似忘记了。胡兰成本 不愿到日本宪兵队去看”皇军”的脸嘴;而且去不去都不生 关系,也就乐得安坐不动了。
“胡次长,”佘爱珍等汽车出大门,坐在他身边低声说道: “不说你也一淘去的?李士群怎么不招呼你呢?”
“无所谓的事。”胡兰成说:”马上就回来的。”
果然,很快地回来了,不过只有李士群与唐生明。
“四宝呢?”佘爱珍问。
“日本人说,要扣留调查几天,再让我去保。”李士群毫 不在乎地,”留几天就留几天,我跟他们争点什么?”
语气是将此比看成不足与争的小事,暗示保释不成问题, 佘爱珍也只好将信将疑地不作答声。
“要扣留调查几天?”胡兰成问。
“不会久的。”
“好!”胡兰成站起身来对佘爱珍说:“你要把四宝的铺盖、 日常用品送进去。”
这句话提醒了佘爱珍,随即与胡兰成辞去,到家一面准 备铺盖、日用品,又买了一大批罐头,一面跟胡兰成商量,想 亲自到日本宪兵队去一趟,跟吴四宝见一面。
“也好!”胡兰成率直说道:”别地方我陪你去;日本宪兵 队我就不能奉陪了。”
“你是次长,你的身分比他们高得多;你不想陪我去,我 也不能委屈你。胡次长,请你在我这里等消息。”
“好的!我等你。”
等到佘爱珍回来,说是行李收转,人未见到;随带的翻 译问日本宪兵,对吴四宝何时可以调查完毕,结果挨了两句 日本话混合”洋泾滨”上海话的骂:”拔加耶鲁!哗啦、哗啦 啥事体!”
“胡次长,我看情形不妙。请你要想办法。”
“现在还没有到要想办法的时候;照李士群的话,根本就 不必想什么办法。嫂嫂,你把心放宽来,等它3天,我去看 李士群。”
过了3天到76号,扑了个空,李士群到南京去了。又过 了几天,得到间接传来的消息,扣留的虽是吴四宝,要调查 的不是他;是他的”学生子”张国震。
这几天吴家川流不息的客,都是来慰问的;私下谈起来, 都怪张国震不好,”替先生”惹的祸。张国震自己也知道连累 师门,一直抬不起头来;这时候便狠一狠心,跟佘爱珍说: “师娘,我到日本宪兵队去自首。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与 先生相干。”
佘爱珍一时无可回答;想了想说:”国震,你再仔细想一 想。”
“不必多想!师娘,”张国震说了两句狠话:”三刀六洞, 我’行’过明白。”
张国震总算”有种”,果然自投日本宪兵队。佘爱珍心想, 既然张国震一肩挑了过去,吴四宝的罪名轻得多;看来可望 保释。那知道第2天一打听,张国震已经”做掉”了!
原来张国震一投到,日本宪兵便打电话给李士群,叫他 来领了人去,自行处置;李士群的行动很迅速,将张国震一 领回来,问都不问,便即绑赴中山路刑场,由高级干部杨杰 “监斩”处决。
等胡兰成受托去询问究竟,李士群答说:”这是日本人关 照的。张国震恶名昭彰;这应该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吧?”
一句话将胡兰成堵得哑口无言。到第二天再跟他去谈吴 四宝的事,哪知道人又到南京去了。
除了南京、上海以外,由于李士群还兼江苏省主席,家 住苏州;所以如成语所说的”狡兔三窟”,胡兰成很难找得到 他;偶尔找到了,道三不着两,一切都向日本宪兵队一推。如 是两个多月,传出来一个消息:吴四宝在日本宪兵队”吃足 生活”——据说,会柔道、摔跤的宪兵,看中了吴四宝200多 磅重的”身胚”,是练功夫的好对象,常常在他站着应讯时, 突然有个宪兵上前拉其他一只手,身子一翻,拿他的手一扭, 将吴四宝从肩上翻过去,砰然大响,直挺挺地仰面朝天,在 水泥地上摔得半死,好半天说不出话。
佘爱珍到底夫妇情深,哭着要胡兰成想办法;胡兰成也 觉得对不起佘爱珍,同时恼恨李士群太不够交情,终于下定 决心,不论用何手段,这一次非逼李士群将吴四宝保出来不 可。
那天恰好汪精卫到苏州视察,”驻跸”李士群的”鹤园”; 李士群将楼上全部让出来供汪精卫及随员住。胡兰成上楼跟 陈春圃、林柏生打了个照面;到楼下跟李士群交涉。无奈李 士群要”办皇差”,说不到两三句话,便另有即时要解决的事 要办,离座他去。直到晚上8点多钟,汪精卫吃完晚饭要休 息了;李士群陪胡兰成吃饭,才能详谈。 ”你一定要回上海去想办法!”胡兰成说:”男子汉、大丈 夫,说话算话。” ”别的地方,我说话算话,遇到日本人有什么办法?日本 人的事,连汪先生都不敢保险。” ”那末你当初怎么说的呢?” ”我当初说什么?” ”你说日本人怕你反,一定会答应你保四宝。” ”嘿!”李士群的笑声让胡兰成很不舒服,”兰成兄,造反 也要有名堂。造反若是为了名位、财势,那怕造反不成捉了 去杀头,也还值得。为吴四宝造反算啥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