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说:”办文化事业,只要不违背国家民族的利益, 佛海是无有不赞成的。” ”当然是中国本位。不过立场也要顾到,所以应该说是新 中国本位。”
金雄白无意再探询何以谓之”新中国本位”;只问”此外 还有什么意见,需要我转达?” ”我想跟他当面谈一谈,或者在南京,或者在上海,都可 以。请问雄白兄,你能不能费心安排?” ”这也谈不到费心,我打电话问他好了,他一定表示欢迎 的。”金雄白又问:”是你一个人吗?” ”不!大概三四个人。” ”岩井当然少不了的。还有呢?” ”不一定,名单等我决定了再通知你。”袁殊问道:”我跟 你怎么联络?”
金雄白先不答所问;坚持要知道去看周佛海的是什么人? 故意暗示:”除足下与岩井之外,也许有佛海不愿,或不便见 的人。”
袁殊想了想说:”那就是陈孚木吧。”
陈孚木虽说身分有些可疑,但似乎不如袁殊另外的两个 助手翁永清、刘慕清背景更复杂;金雄白认为周佛海是可以 接受的。 ”我在上海居处不定,我跟你联络好了。”金雄白不肯透 露要办《平报》的消息,”如真有必要,你打电话到警政部驻 沪办事处好了。”
这个机关是76号的别称;袁殊点点头说:”原来你住在 李士群那里。” ”是的。”金雄白答说:”那里比较安全。”
正事谈完,金雄白因为心鄙仆人,不打算再当他一个朋 友,所以不稍逗留;起身告辞时,倒很想跟含香老五再见个 面,那知竟失所望,也只好算了。
这天下午,他要了个南京财政部的长途电话;转达了袁 殊的要求,周佛海一诺无辞,于是立刻又打电话通知袁殊。 ”啊,金二少,”含香老五在电话中说:”我想你一定要留 下来便饭的,特为到八仙桥小菜场去买菜,甲鱼、蚶子、青 蟹,统通只好自己吃了。” ”啊,抱歉,抱歉!”金雄白说:”我请老袁说句话。” ”他出去了。” ”喔,”金雄白心想,这是个机会,”你一个人在家?” ”是的。” ”日子过得怎么样?” ”马马虎虎。” ”老袁待你不错吧?” ”嗯——,”含香老五吞吞吐吐地。”马马虎虎。”
这就很明显地表示出来,日子过得并不如意;金雄白很 想将李士群的话告诉她,但到得口边,又改了主意。 ”老朋友还常见面吧?”他问。 ”金二少是说哪些人?” ”譬如《申报》的唐先生、赵先生。”
唐是唐世昌,赵是赵君豪,都是以前陪杜月笙常在含香 老五闺中盘桓的,”唐先生常碰头。”她说:”赵先生好久不曾 见面了。” ”噢,过两天我有几句话托唐先生告诉你。你听了摆在肚 子里,自己作打算好了。” ”金二少,什么话?”含香老五问道:”能不能在电话里告 诉我?” ”电话里说不清楚。” ”那末,我请金二少在弟弟斯吃咖啡?” ”谢谢!我实在很忙。”金雄白赶紧冲淡自己话中的严重 性,”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你不必摆在心上。”
说完挂断,另外拨电话给唐世昌,约他一起在冠生园吃 饭;唐世昌回答他,晚上有4个饭局,无法分身;此刻倒有 工夫。于是约定在大光明电影院的咖啡室见面。
7 壁垒分明
另一名记者金华亭的故事。
”听说你要接办《文汇报》?”唐世昌一见了面就问。 ”是的。报名定了,叫做《平报》;我正要托你,请你帮 忙找几个人给我。” ”难!”唐世昌答说:”我只能替你问问,不能勉强人家; 将来出了事,我要负责任。” ”你找来的人,就不会出事。” ”那也不一定。有个人会作梗。”唐世昌又说:”不是我不 肯帮你的忙;我欠你的情很多,没有话说。现在你要我找人; 找来的人靠不靠得住,没有把握。倘或在你那里搞点花样出 来,岂不是变了我对不起你?”
金雄白心想,这话倒也不错,如果军统与中统,趁此机 会,要求唐世昌介绍几个人到《平报》,在他拒之不可;在自 己就是咎由自取。不如不教他为难为宜。
“好,这件事作为罢论;另外一件事你办得到,而且可以 帮你手下赚几文。”金雄白说:”《平报》创刊那天,我要在 申新两报登全幅对面;广告请你去发,佣金照算。”
唐世昌点点头说:”这件事我无论如何替你办到。不过, 日子要早半个月通知我,好把地位留出来。”
“那当然。”金雄白想起一句话,”你刚才说有人作梗,谁 啊?”
“你倒想想看,还有谁?”
“华亭?”
“当然。也只有他才够资格作梗。”
原来金华亭在新闻界与金雄白齐名,号称”两金”;他在 《申报》跑政治新闻,因而认识了好些党国要人,跟周佛海也 是朋友。抗战爆发,政府迁至汉口,周佛海代理中宣部长,派 金华亭为驻沪特派员。以后周佛海到了上海,过去的长官部 属,成了不两立的敌人;周佛海怕他处境为难,托人约他见 面,请他照常当中宣部驻沪特派员,只希望对周佛海个人稍 为客气一点;同时表示,按月致送津贴500元。这件事只有 极少的几个人知道。
金华亭器小易盈,颇为矜重他那个宣传官儿的头衔,开 口闭口”我是中宣部特派员”;有时甚至以此身分,干预《申 报》的行政,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令人齿冷。但他怀的鬼 胎,自己知道;唯恐有人怀疑他受了汪政府的津贴,所以反 汪的调子越唱越高,终于惹得76号作成了”干掉他”的决定。 这个决定已经身兼”特工委员会主任委员”的周佛海批准;那 知恰好为金雄白所发觉,极力为金华亭求情,周佛海勉强将 原批的”准予执行”,改为”暂缓执行”。
金雄白知道,如果再有这样的情况,给周佛海磕头亦无 用;因而找到唐世昌,托他转告金华亭,明哲保身;否则真 正是爱莫能助了。
过了几天,唐世昌来看金雄白,说金华亭最初的反应是 神色一变;过了一会硬起来了,他说:”姓金的自己做了汉奸, 居然还公然来恐吓我!我不受他的恐吓。”
这一来,金雄白和他的交情,自然就断了。所谓”作 梗”,当然是他会警告任何预备参加《平报》的人。金雄白明 白了这一点,更加谅解唐世昌的苦衷;而且也省悟到招兵买 马,需要秘密进行。
由于政治色彩不浓;也由于金雄白人缘不坏,凭一具电 话,居然只半个月的功夫,就凑成了一副班底。但总编辑、总 经理尚付阙如;金雄白狠一狠心,只好双肩都挑了下来。
他很有自知之明,以一张毫无基础、条件逊人的新报纸, 不但不能跟申新两报打硬仗;甚至要赶上汪政府的机关报都 很难。因此,他决定走偏锋,一方面将副刊办成一张高级小 报的模样;一方面展开宣传攻势,将开办费的十分之六,花 在广告上,全上海的电线杆上,都有彩色的《平报》副刊预 告,电台上亦不断有渲染《平报》内容的消息。这一来,未 曾出版就已有好些人决定要订一份了。
但是,有人订报,还得有人送报才行。发行科长老早就 提出警告了,望平街上的大报贩,可能会采取杯葛的态度,必 须及早疏通。金雄白心想,报贩很多,各有各的地盘;若言 逐一疏通,事倍而功半。得想个省事的办法。
最省事莫如攻心。上海的报贩,颇多黑籍中人;”黑”还 不是指鸦片,而是白面与红丸。沾上毒瘾,品格斯滥,此辈 连累了规规矩矩的大报贩;”老枪喉咙”卖晚报、卖号外,轻 事重报,乱”打高空”,常为”唱滑稽”的资为调侃的材料。 如果他人调侃,我则礼遇,颇有不能使此辈心折之理?”
主意打定,关照发行科长在望平街口大陆商场的老正兴 菜馆,定了5桌酒;发帖邀宴各路大报贩。金雄白亲作主人, 每席敬酒、不断抱拳拜托:”请多帮忙,请多帮忙!”报老板 请报贩,是望平街上有史以来的创举。”花花轿儿人抬人”,面 子换面子;《平报》的发行问题,可以高枕无忧了。
到得创刊那天,申、新两报登出全版广告;全上海大小 书报摊,都将《平报》摆在最显著的地位。报头《平报》二 字,厚重无比,而且尺寸特大;加以全新铅字,上等磅纸,印 出来纸墨鲜明,上海人打话:”罩势十足”。再看内容,翻到 副刊,鸳鸯蝴蝶派各家的小说,女明星、舞女的趣闻艳屑,配 上五花八门的小报头,编得极其活泼,不由得就看了下去。 《平报》一炮而红,就此站住。
不过,金雄白马上就遇到了两个劲敌;是汪政府的”自 己人”。一个叫胡兰成,浙江嵊县人,是个霸才,也很霸道, 他本来是香港《南华日报》的总主笔,跟林柏生搭档;汪精 卫从河内到上海,将他从香港找了去办宣传。汪精卫欣赏他 的霸才,那支笔理不直而气壮,有理没理,说得振振有词;陈 璧君则将他的霸道看成耿直,所以也另眼相看。就这样,他 成了”公馆派”的核心人物。
与”公馆派”相对的CC派;首脑自然是周佛海。此派得 名的由来,一说是表明周佛海过去的政治关系;一说是指周 佛海与陈公博,因为周、陈二姓用罗马字拼音,都是C字开 头。不过,汪精卫本人并不以派系为然,所以没有人敢在他 面前提到”公馆派”三字,暗地里则由陈璧君在发号施令;同 时”公馆派”也处心积虑想从CC派手中夺回实权,暗斗得很 厉害。
CC派的诸般实权中,有一项就是特务组织。胡兰成熟读 明史,将76号看成”锦衣卫”;相将李士群这名”缇帅”争 取到”公馆”来,削弱周佛海的实力;李士群也想直接打通 汪精卫的关系,两人一拍即合。为了报答胡兰成,知道他想 办一张自己的报纸,便在物质上全力支持,胡兰成的报纸叫 做《国民新闻》。
再有一个就是袁殊。原来他与岩井、陈孚木3人,到南 京跟周佛海谈判的结果是,获得了每个月3万元的津贴,作 为办文化事业的经费;袁殊却办了一张《新中国报》,并推周 佛海为董事长,作用是以后经费困难,可以找董事长想办法。
这张报无论内容与形式,都很特殊,有点日本味道;出 版第三天,第一版正中刊出一张日皇的照片,下面的说明: “天皇陛下御照”。一时舆论大哗;害得周佛海也挨了许多骂。 就凭这一张照片,日本人不相信《新中国报》跟共产党有密 切关系。
面对着两大劲敌,金雄白不能不以全力周旋。尤其是对 《新中国报》,因为它跟《平报》都走”副刊路线”,对立格外 显得尖锐。新中国报还办了一本月刊,名称就叫《杂志》,拥 有好几个叫座的女作家,其中有一个笔名叫苏青,作风大胆, 她的成名作只是一个”标点”: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 焉”这句成语,改动标点,变成”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 焉!”
再有一个就是张爱玲,香港大学的高材生。她的祖母是 李鸿章的爱女;祖父自然是张佩纶。据说张爱玲颇以家世自 矜;但她的小说,除了才气功力以外,她的家世确是给了她 很大的帮助,因为就由于她的家庭背景不同,让她能够深入 “世家大族”,接触到人所不知的一面;同是以抨击旧家的腐 化为题材,她的小说就远比巴金的”家”、”春”、”秋”来得 细致深刻。
面对着这些挑战,反倒激起金雄白更强的斗志,很想再 办一张小报,与《平报》作桴鼓之应;报名都想好了,就叫 《海报》。但办这张报不能像办《平报》那样,凭一具电话接 头,就可以招兵买马;办小报却非亲自出马去邀角不可。
因为小报的成败决定于作者阵容;那些鸳鸯蝴蝶派的健 将,构思于吞云吐雾之余;提笔于灯红酒绿之间,稿纸也许 是旅馆的信笺;也许是长三堂子的局票。要邀他们写稿,先 得跟他们酒食征逐,混在一起;这是金雄白眼前所办不到的, 他不但没有工夫;有工夫亦不敢随便出门,原来彼此报复性 的暗杀行动又热闹了。
8 红粉金戈 巾帼英雄郑蘋如的身世,参加地下工作与谋刺丁默更失败的过程及原因,以及 再蹈虎穴,中计被害的全部经过。
金雄白所住的吕班路万宜坊,是法租界很有名的一条弄 堂;住的名人也很多,像”七君子”之一的邹韬奋,就住在 那里。
但是,万宜坊上百户人家中,风头最健,无人不知的是 一位”郑小姐”;名叫蘋如。她的父条叫郑钺,是江苏高等分 院的首席检察官;母亲是日本人,混血儿聪明漂亮的居多;郑 蘋如就是天生尤物,在法国学校读书,每天气一部”三枪 牌”跑车上学,坐凳上耸起浑圆的丰臀,是男人谁都忍不住 想多看两眼。
当然,追求郑蘋如的人是不会少的;其中独蒙青睐的是 个世家子弟,此人名叫陈宝骅,家世烜赫,两个叔叔都是当 朝一品。本人翩翩浊世,一表人才;郑蘋如固是私心默许,堂 上两老亦已将陈宝骅当作未来的东床看待了。
那知平地风波,无端来了个色魔;正就是汪政府两大特 务首脑之一的丁默更。此人的寡人之疾与他的肺结核一样,都 到了第三期,生肺病的人,本就容易亢奋,更何况每天一支 “盖世维雄”,所以丁默更成了色道的饿鬼。偶而邂逅,为郑 蘋如那双眼睛勾去了三魂六七,辗转设法,终于结识了郑蘋 如。
丁默更面无4两肉,终年带一副太阳眼镜,衬以他那苍 白的脸色,看上去阴森可怖,郑蘋如当然不愿意理他,谁知 道反倒是陈宝骅,不断鼓励她跟丁默更接近。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郑蘋如到底忍不住了,”莫非你在 这个痨病鬼身上有什么企图?我希望你跟我说老实话!我告 诉你,你的态度已经使我无法容忍了。”
陈宝骅沉默了好一会说:”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也很 痛苦。不过国家民族正遭遇前所未有的危险;沦陷区多少人 在水深火热之中,个人的痛苦,只好咬一咬牙关,摆在一边。”
“你的话我不懂。我只知道我也很痛苦!现在我只希望你 坦白告诉我,不必说这些莫名片妙的话。”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这话问得奇怪,郑蘋如不肯胡猜,于是这样回答:”你自 己说好了。”
“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能泄漏!”陈宝骅神色严重地说: “在上海的中统,现在归我负责。”
“原来你做地下工作!”郑蘋如不觉失声:”倒看不出你。” ”要看不出才好。”陈宝骅紧接着说:“既然已经告诉你了, 不妨彻底谈一谈——。”
谈得真是很彻底。陈宝骅率直提出要求,希望郑蘋如也 参加工作,首要的任务就是接近丁默更,能够左右他的行动, 以便制造制裁他的机会。 ”丁默更原来是中统的高级人员,居然认贼作父,太不可 原谅了!所以一定要制裁他。以他在敌伪政府的身分,以及 他反叛组织的重大罪行,如果能够消灭了他,是件太有意义, 对国家太有贡献的事。立德、立言、立功三不朽;蘋如,你 建了这件大功,在历史上就占了一席之地了。这是人生难得 的际遇,你不可错过。”
郑蘋如是外向的性格,觉得冒这个险很值得,也很刺激, 心里已经动了。但是,她在感情上不能不作顾虑;因而沉吟 未答。
陈宝骅当然也想得很周到;看她的脸色,知她的心事,当 即又说:”至于你我的感情,绝对不受这件事的影响。是我向 你提出的要求;你就算为我牺牲。我永远都会感激你、尊敬 你。”
有此保证,郑蘋如再无顾虑,慨然一诺,照陈宝骅的设 计去进行。先是找个借口请丁默更帮忙;然后为了酬谢,请 丁默更吃饭,陪他跳舞。就这样很快地让丁默更迷住了。 ”你们要动手,就赶快动手。”郑蘋如对陈宝骅说:”机会 随时都有,早点把事情办完了,大家轻松。” ”是的,是的!我们在积极筹划,快了,快了!”
他是有说不出的苦。原来中统的工作重点在搜集情报;行 动方面几于无拳无勇。向军统去借将当然也可以,但独得的 功劳让人分去一半,却又不甘。苦思焦虑,并无善策,就只 有找助手来商量。
他的亲信助手有两个,一个是他的至亲,名叫嵇希宗;还 有一个是专员周启范。陈宝骅说:”这个行动最难的部分是, 能够左右丁默更;既然郑蘋如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可说 最难的部分已经完成了。至于下手,不过是一举手之劳;只 要有人,不是难事。”
就是没有人!嵇希宗跟周启范面面相觑;心里的想法相 同。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陈宝骅说:”我们花钱去找个人 来。” ”启范,”嵇希宗说:”你是恒社的,总有路子吧?” ”路子怎么没有?不过要找靠得住的,不是三两天的事。” ”一个星期。”陈宝骅问:”如何?”
周启范想了一下,点点头答应下来;问一句:”找几个?”
找几个要看行动计划。于是丢开人的问题,先研究如何 下手?当时决定了两个原则:第一、不能在丁默更及76号的 势力范围之内;第二、要在闹区马路上。这两个原则,都是 为了行动得手以后,易于撤退。不然,后果会很严重,而且 也不容易找到人。 ”照此原则,人少了不行;不过也不必多,以4个为最适 当。”陈宝骅对周启范说:”人归你找;枪归我借。”
这又遇到难题了。枪不难借,难在携带,英、法两界动 辄”抄靶子”;携枪在身被抄到了,全盘计划立刻打翻,所以 手枪不宜预先发给行动人员。比较妥当的办法是,行动之前 半小时或一小时,在现场附近,觅一处地方集合。临时发枪, 立即行动;事后回到原处。交枪解散。
等听取了郑蘋如的意见以后,细部的计划拟出来了。时 已入冬,设计由郑蘋如向丁默更”开条斧”,为她买一件灰背 大衣。上海最大的皮货店,是静安寺路,同孚路口的”西伯 利亚皮货公司”,但不必预先说明要在那里买,免得丁默更起 戒心。反正到时候随机应变,终归引诱他到那里就是。
不但要引诱他到那里,而且方向应该自西往东,因为西 伯利亚皮货公司坐南朝北,汽车靠左行驶,就只能停在对面, 丁默更来回穿过马路,才有下手的机会。4个人分两面,两个 看住他的汽车;两个守在皮货公司门口,丁默更就怎么样也 逃不掉了。
人找到了,枪也找到了,集合的地点比较难找,但终于 亦能解决,是借了卡德路有名的浴室”卡德池”斜对面,一 家诊所。只是4支手枪,要由南市运到公共租界,却不能不 慎重。
“抄靶子”是越来越厉害了,在租界上随时随地都可以被 拦住检查。怎么办呢?陈宝骅想到他一位叔叔,当初从上海 运枪械,送学生到黄埔去的往事,设计出一个办法,找一个 有襁褓之子的妈妈。担任运枪的任务。
所谓”襁褓”是八仙桌面这么大的一方薄棉被,将婴儿 对角放在上面,先折下面,再折左右,全身包裹,只露出一 个小脑袋。南货店买蜡烛也是这种包法;所以俗称襁褓为 “蜡烛包”。
抄靶子不会抄”蜡烛包”,4支手枪藏在那里面,万无一 失。但有两个先决条件,第一、妈妈的胆要大;其次,4支手 枪塞在”蜡烛包”里。坑坑洼洼,婴儿不会觉得舒服;不舒 服要哭要闹,也是麻烦,所以要找一个耐性很好,不哭不闹 的婴儿。
这也很难,因为谁听到这种事都会害怕;而且太太们总 比较爱说话,小菜场中遇到,闲聊家常,无意中泄漏出去,大 祸立至,所以只能通知同志,暗底下分头物色。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找到了一位张太太,30出头,颇 有须眉气慨;一个8个月大的男孩,生来极乖。种种条件,并 皆适合;陈宝骅开口一说,张太太慨然许诺。
“太好了!”陈宝骅很高兴地说:”张太太,我送你1000块 钱,小意思。”
“不要不要!”张太太双手乱摇,”为国家嘛!能够做好这 件事,将来说起来,我也很有面子。”
陈宝骅以为她假客气,等将钞票掏出来,不道张太太要 翻脸了。
“陈先生,你也太小看我了。这是性命交关的事,莫非你 当我这条命只值1000块钱?”
“是,是!”陈宝骅改容相谢,”我错了。”
辞出张家,陈宝骅即去访周启范,道是”万事齐备”,连 “东风”都不欠;只待诈降的”黄盖”,将”曹操”勾引了来 送死。
“枪呢?”周启范问:”是不是先运了来,藏在集合的地方, 要用就有,比较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