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卧室,却空落落地没有什么陈设;大媛喜欢收集 香水,本来一进她的房,首先触入眼帘的,就是大梳妆台上 五光十色的百十个玻璃瓶,此时只剩得十分之一都不到了。 ”你不要难过。”周佛海握着她的手说:”这里很安全,不 会再有麻烦;你别怕!” ”我哪里能不怕?到现在还常常做恶梦——。”
大媛且哭且诉,将杨淑慧带来的那些”白相人嫂嫂”如 何用下流话丑诋;如何拉破她的内衣,有意凌辱的情形,拉 拉杂杂地说不尽言。周佛海除了皱眉以外,唯有好言慰抚;并 没有一句责备妻子的话。
这一下,太伤了大媛的心。本来她已经想下堂求去;潘 三省劝她,最好等见了周佛海再说。大媛心思倒也活动了,只 要周佛海能说句公道话,另外对她的安全确有保障,委屈也 就算了。不道他是这样的态度,旧怨加上新恨,心里的气一 下子涌了上来,决定分手。 ”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不明不白跟了你,永远不会 出头。”大媛打开房门,冲下楼梯,一面连声大喊:”潘先生、 潘先生!” ”怎么样?”潘三省迎上来问:”大媛小姐,有话好说。” ”我话都说尽了,他怕他的雌老虎老婆怕死了。我再跟他 在一起,人家要了我的命,他也不会替我伸冤。”
潘三省一听这话,心里明白,这头露水姻缘,不如拆散 为妙。周佛海少了好些麻烦,自己在杨淑慧面前也可以表功 一番。
主意打定,便向大媛低声说道:”周部长跟周太太是患难 夫妻;周太太再狠,周部长也要让她的,你犯不着夹在里面 吃亏。你有啥条件,我替你去说。”
大平原已打消分手的念头,所以也不曾考虑过分手的条 件;遽然之下,不知所答。潘三省掌握机会,不等她再开口 先争取主动。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你先这里坐一下,我替你去 谈。”
说着,抛开大媛,上楼而去;只见周佛海坐在大媛梳妆 台前,对着大镜子在发楞。”
等他在开着的房门敲了两下,周佛海才转过脸来说:”你 看,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发脾气不要紧,就怕周太太发脾气。”潘三省问:”部 长,你是怎么个意思?跟我说一句,我替你办。” ”我,”周佛海摇摇头,”总觉得于心不忍。”
这意思就很明白了,并非舍不得大媛,只是觉得就此抛 弃,良心有亏。在潘三省看,可以拿金条美钞来弥补,不足 为虑。 ”部长,依我说,倒不如趁她年轻,早早放她一条生路, 良心上反而过得去。”潘三省放低了声音说:”部长在公事上, 已经够伤脑筋了;再为这种事占了工夫,太划不来。再说,是 大媛自己松的口,求之不得;多送她点钱就是了。”
周佛海叹口气说:”也只好如此了。送她多少钱,请你替 我作主;过后我再跟你算。”
“小事,小事。”潘三省说:”部长来过了,意思已经到了, 请吧。”
“嗯,嗯。”周佛海踌躇着,临别还想跟大媛说几句话。
“算了,算了!”潘三省看出他的意思,随即催促着说: “提得起,放得下。我替部长再找好的。”
等周佛海黯然魂消而去,潘三省便跟大媛谈条件,结果 是10根条子”叫开”。那时黄金市价,每两法币800元,10 根条子折算法币,恰好比梅思平的杨小姐的”40000”,加了 一倍。
办完了这件事,潘三省自然要去报功;当周佛海很客气 地道谢时,他想到有件事,应该可以说了,”部长,”他说: “有个朋友,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想请部长帮我调停、调 停。”
“谁?谁跟你闹得不愉快?”
“雄白!”潘三省说:”他常常在《中报》上骂我,部长总 知道的吧?”
“不不!我一点都不知道。”周佛海有些困惑,”《中报》 我也是每天必看的,没有看到骂你的文章啊?”
“骂’大世界’,不就是骂我?”
“啊,原来’大世界’是你办的?”
原来汪政府成立的同一天,南京夫子庙出现了一家游戏 场,就是潘三省投资的”大世界”;其中烟赌嫖一应俱全。办 报要想站得住,自然要向这些地方”开火”;所以《中报》在 它开张的第二天,也就是《中报》创刊的第二天,社会新闻 版就刊出了一篇《大世界》的特写,痛加抨击。潘三省惹不 起金雄白,便只有向周佛海告状了。 ”好吧,”周佛海慨然应诺,”我来跟他说。”
回到南京,一通电话将金雄白邀了来,周佛海开门见山 地表示不满。 ”你知道我跟三省很熟;你也明知道’大世界’是他办的, 何苦在《中报》上写得如此不堪,让我为难?” ”我倒不觉得你会为难。”金雄白答说:”这篇稿子,还是 我特为要采访部写的。”
一听这话,周佛海眼都直了,”那是为什么?”他说:”你 不是故意的吗?” ”是的,我是故意的。潘三省一直拿你们在招摇;开出口 来公博如何如何,佛海如何如何?人人知道他是你们的’皮 条客人’;我是为了你们好,特意登这么一篇稿子,等于间接 替你们辟谣。”
振振有词的一番话,想想还驳他不倒;而且,事实上也 确有他所说的辟谣的作有。周佛海也就只好皱皱眉不作声了。
可是,一直处心积虑在想抓权的罗君强,却以为有机可 乘,除了不断在周佛海面前挑拨是非以外,暗中还有布置;等 到有一天金雄白回上海,他亲自打电话到编辑部及经理部,召 集职位较高的工作人员开会,地点就在他家里。
十来个人一起坐了部大巴士来,进入客厅坐定;罗君强 便高声喊道:”丁副官。” ”有!”丁副官一面在门外应声,一面走了进来。 ”你注意!”罗君强手指着客人说:“在谈话没有终了以前, 任何人不得离开。”
真是语惊四座!十来个人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面面相 觑,心跳加快,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乱子?会面临这样严重的 局面。 ”今天,”罗君强咳嗽一声,用浓重的湖南口音,大声说 道:”召集大家谈话,目的是要共同揭发金雄白在《中报》种 种舞弊的情形。我手里已经有了相当的证据;希望大家能够 提供更加详细的资料。”
此言一出,无不惊愕莫名。虽说他这个社长与副社长金 雄白面和心不和,已是同事间尽人皆知的事,但他们毕竟是 义结金兰的异姓手足;而且一直在周佛海手下密切共事,不 想他居然对金雄白会出此”清算”的手段,人心真太不可测, 也太可怕了。 ”你们不必顾虑!只要肯坦白,不但既往不咎,而且还可 以调升其他优厚的职位;倘或不肯坦白,罪有攸归,我只好 以社长的身分,送法院究办了。” ”社长,”会计科长站起来问道:”你要我们坦白什么?” ”谁跟金雄白有勾结,坦白出来!” ”那没有!”会计科长坐了下来,再无别话。 ”你没有,别人有吧?”罗君强指名向工务科长问道:”你 说,买材料的回扣,是怎么分的?” ”请社长问会计科好了。” ”怎么?”罗君强大为起劲,”会计科也有份?” ”社长,社长!”会计科长急忙声辩,”不是说我们大家分 回扣;回扣是有的,金副社长关照归公入帐,每一笔都可以 查考的!”
这话等于在罗君强脸上掴了一掌,有些要老羞成怒的模 样了;有个编辑,不识眉高眼底,站起来,说道:”金副社长 自己办了银行,各机关没有利息的存款多得很,要揩油不必 揩到《中报》来——。”
“你说什么!”罗君强大吼一声,”他办银行占用《中报》 的地方,假公济私,就是揩油。”
“南京兴业银行租用《中报》的房子,是出房租的。”
“出房租就不是揩油吗?”
罗君强由此强词夺理,大发雷霆,将那个编辑惹火了,起 身便走。丁副官拦在房门口,低声软语央求:”你算体谅我; 暂且委屈,仍旧请坐。”
那编辑心软了,气鼓鼓地走了回去,支颐而坐,眼却望 着别处。罗君强也无可奈何,只好装作不见。
就这样僵持到了晚上9点钟,一个副总编辑起身问道: “请问社长,明天还出不出报?”
“当然要出!为什么不出?”
“要出报,就要去编报了。而且从下午5点到现在,夜饭 还没有落肚。”
罗君强紧闭着嘴不响,好一会,突然一拍桌子:”散会!” 人随声起,首先走了出去。
“简直天下少有的莫名片妙的会!”有人咕噜着,吐出湖 南人骂人的一个字:”朽!”
等金雄白一回到上海,自然有人会将经过情形向他报告。 新闻记者出身,什么怪事都见过;但像罗君强这样既不是明 枪,又不算暗箭,肆无忌惮,不计后果的攻击,想想有点不 可思议,也真有点寒心了。
“罗君强说过,中国人只要3个在一起,就会分成两派; 其实,他只要跟另一个人在一起,就会对立。”金雄白叹口气, ”做事容易做人难。”
已经破了脸,是非只有越来越多。金雄白完全是为了周 佛海的交情,并无意与罗君强争权夺利,所以心里觉得仆人 可恶;但却决定找个借口,退出《中报》,专心去经营他的南 京兴业银行。
这天他刚刚从银行新址的工地回《中报》,周佛海打了个 电话来,约他见面谈谈;那知道谈的又是报纸。
“《文汇报》的情形,你是知道的。”
金雄白当然知道。这家报纸停刊以后,厂房机器连招牌, 是由丁默更买了下来的,先后委任了两个人筹备,相继死在 来自重庆的地下工作人员的枪下;这两个都是名作家,一个 刘呐鸥、一个叫穆时英。
“现在默更找不到人筹备,愿意把这张报无条件送给我。 你跟君强无法再合作,不如各主一报。你到上海去筹备怎么 样?”
“我正想跳出是非圈——”
“我不勉强你。”周佛海抢着说:”到上海办报,要冒生命 危险;刘呐鸥、穆时英的前车不远。我此刻只不过征求你的 意见,并不需要你马上答复我。”
这是激将法,金雄白当然明白;不过他的性格最好逞强, 所以考虑都不考虑,立即答说:”我马上可以答复你,我去!” “好极、好极!”周佛海得意地笑了,“现在该你跟我谈了。” ”先从报名谈起吧。” ”我想报名就可以显示内容,就叫’和平日报’,如何?” ”不好。”金雄白率直答说:”和平是一时的,而且在租界 里办报,政治味道也不宜太浓。” ”这倒也是实情。不用和平日报,叫什报呢?” ”删掉两个字,叫’平报’。” ”’平报’、’平报’!”周佛海念了两遍,点点头说:”要 得。” ”其次是人事。”金雄白说:”当然你是董事长。” ”那无所谓,把思平他们的名字,开三五个上去,董事会 就有了,反正社长一定是你。”周佛海又说:”不过,经费很 困难,开办费有限,经常费更不会多。一切靠你精打细算,量 入为出。”
金雄白心想,经费还在其次,最要紧的是人;所以一回 到《中报》,立刻召开社务会议,想调几个人去做帮手。
等他说明经过,提出要求;一桌的人,没有谁来答一句 话。金雄白的心凉了;经过难堪而漫长的5分钟,他只好跟 罗君强一样,说一声:”散会。”
已经答应了,不能翻悔;金雄白只有单枪骑马,到了上 海。报馆都在公共租界的福州路,这里一是最古老的闹区,但 房屋却不像南京路——大马路那样,尽是最新的建筑;《文汇 报》在四马路石路口,与吴宫饭店望衡对宇,是一座单开间 3层楼的旧式市房。3楼编辑部,2楼排字房,楼下机期间;所 谓机器是一部对开的卷筒平版机。
金雄白吓一大跳,”这种老爷机器,怎么能印报。”他说: “吃了20年的报馆饭,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机器。”
“机器虽然老旧,也有它的好处。”丁默更留下来的,那 个姓卜的会计兼庶务,阴恻恻地说:”省得浇版了。”
金雄白报以苦笑,”去看看字架子。”
他说:”看不看都一样。”
真的看不看都一样,字架子上连5号字都不全;各体标 题字,”花边”,全付阙如,”铜模、铸字机呢?”他问:”这总 该有吧?”
“有的。”老卜拍拍肚子:”在这里。”
“怎么说?”
“丁部长关照我跟朱小姐留守;薪水没有,吃饭自己想办 法。我们只好先吃白报纸,后吃铅条;上个月吃的铜模;前 天把铸字机也吃掉了。金先生,”老卜指着悬在半空中的阁楼 说:”我把帐目移交清楚;遣散费请你斟酌办。”
金雄白楞了一下,急忙说道:”不,不!请老兄帮忙,我 还要多多借重;决不会再让老兄吃铅字、铜模。”
“我也不想吃;吃下去不好消化。”
“走!”金雄白一把将他拉住,”我请你吃容易消化的东 西。”
“谢谢!应该我替金先生接风;不过只好请金先生吃顿 ‘么六夜饭’。”
“没有你请的道理,我来请。走!”
下楼坐上76号派来的汽车,一直到国际饭店;在14楼 新辟的”云楼”,请老卜吃”色白大菜”。这是上海最”贵族 化”的消费场合,老卜不免受宠若惊;将铜模、铸字机押在 什么地方,告诉了金雄白,只要花新品五分之一的价钱,就 可以把东西赎回来。
“金先生,”老卜咀嚼着白酒煨羊排,关心地问:”你这张 《平报》,预备怎么样做法?”
“你看呢?”金雄白答说:”我正要向你老兄请教。”
“办报我不懂。不过发行方面,我提醒金先生,恐怕有问 题。”
“怎么呢?”
“报贩恐怕不肯发。”老卜轻轻说一句:”立场问题。”
金雄白是早就考虑过了的,当下表示虚心接受指教。为 了表示请他吃这顿饭,完全是出于友谊,并无所求,所以往 下不谈正事,只谈风月,尽欢而散。
坐上76号的汽车,回到76号;金雄白家住在法租界吕 班路万宜坊,但从参加了汪政府,就很少回家,甚至到了上 海,连电话都不打回去。这天因为有好些心事要跟李士群谈, 根本就没有想到过家。
“怎么,”李士群问道:”听说你一张报办得不过瘾,还要 办一张?”
金雄白报以苦笑,”你也吃我的豆腐。”他说:”我倒不便 跟你谈正经了。”
“既然知道我吃吃豆腐,还说什么?”李士群说:”什么正 经?快说!我替你办完了,你陪我摸16圈。”
“16圈不行!至多8圈。” ”好,8圈就8圈。你说吧!” ”《文汇报》那个地方,你总知道。” ”我记不起了。怎么样?” ”安全大成问题。要仰仗你了。” ”要多少人?” ”总要12个。” ”12个就是36个。”李士群说:”分3班轮流,这笔开销 不轻;不过,你老兄的事,我们当然白当差。” ”言重、言重!”金雄白拱拱手说。 ”还有什么事?”李士群一面问,一面已经拿起电话在邀 牌搭子了。
很不巧,邀来邀去凑不齐。76号有的是人,不过李士群 是不跟部下打牌的;因为牌桌上口没遮拦,言者无意,听者 有心,一句重要话泄漏了,就会引岂不测的后果。他的牌搭 子之难凑,原因亦即在此。 ”那就谈谈吧。”他说:”你这张《平报》,预备怎么个办 法?” ”不办则已,要办当然要办得与众不同。”
李士群点点头,”这话我相信。”他说:”南京三家报纸, 除了日本同盟社,德国海通社;敢用路透社、美联社、哈瓦 斯社的电讯的,只有你的《中报》。” ”《中报》现在不是我的了。” ”你要想把《平报》办得跟在南京的《中报》一样,恐怕 是妄想。你有的条件,人家也有;人家有的条件,你没有。” ”这倒是实话,不过事在人为,也不见得妄想。我一定要 创造个特色出来。”
“你说,什么特色?”
“新闻大家都差不多的,只要不漏掉就是。”金雄白说: ”我打算在副刊上动脑筋;要读者觉得花一份报费,光买我一 张副刊就够本了。能这样,不愁销路打不开。”
“那,”李士群笑道:”你不是在’卖屁股’?”
这是民国初年流下来的说法,副刊俗称”报屁股”,所以 李士群有此恶谑。金雄白又只有苦笑了。
“喔,”李士群突然问道:”听说你在找袁殊?”
“是啊,佛海托我跟他谈谈。”金雄白说:”此人行踪诡秘, 好几次都联络不上。”
“我告诉你一个电话号码。”李士君提笔写好,交给金雄 白,”你知道不知道,他跟谁租了’小房子’?”
“谁?”
“含香老五。”
“这倒真是想不到!”金雄白还有些不信,”不会吧?”
原来这含香老五,也是会乐里的一朵名花,曾由小报读 者”选举”为”花国副总统”;为杜月笙所宠眷,不仅缠头如 锦,而且香闺中胜流如云,着实见过大场面,何以会看中形 同侏儒、猥琐粗浊的袁殊,不能不说是一件怪事。
“含香老五你总见过?”
“当然。”金雄白说:”在她那里吃过花酒打过牌,很热。”
“那你拨个电话过去看看。”
李士群不由分说,取起听筒,代为拨号;接通了,说得 一声:”请等一等!”然后手捂听筒,轻声说道:”就是她。” ”喂,”金雄白问:”袁先生在不在?”
话筒中是苏州口音:”请问你是哪位?”
金雄白听出确是含香老五的口音,随即问道:”你是五小 姐?我姓金。” ”金?”停了一会,传来很热烈的声浪,”啊,我想起来了; 金二少!不错,我是老五呀。长远不见,金二少你好?” ”还好,还好。你呢?” ”马马虎虎。”含香老五说:”你请过来白相。我住在长滨 路。”
老上海管福煦路叫长滨路,等含香老五报明地名,金雄 白一面记、一面问:”老袁呢?” ”到虹口去了。等他回来我告诉他。”含香老五答说:”金 二少,请你把公馆的电话号码告诉我。” ”我不在家,找不到我。”金雄白心想,袁殊不在家,不 妨多谈谈,”我倒不知道老袁替你借了小房子,要请我吃杯喜 酒才是。” ”我也叫没办法。”含香老五停了一下说:”金二少,几时 请过来,我跟你详详细细说。”
话中似有难言之隐,金雄白自然很知趣地敷衍两句,便 即收线。 ”没有错吧?”李士群问:”她怎么说?” ”颇有沧海之意。” ”’曾经沧海难为水’?” ”话中有那么一点味道。” ”当然啰,拿杜月笙来作比,跟袁殊是太委屈。”李士群 又说:”这是叫杜月笙;换了张啸林,早就翻了。”接着他模 仿张啸林用杭州俚语骂人的那副模样:”入你活得皮帽儿!你 扎老子的台型;老子要你好看!”
学得唯妙唯肖;金雄白想起张啸林好些鲁莽神态,不由 得为之破颜一笑。 ”你告诉含香老五,要小心!袁殊的’手条子’很辣。”李 士群说:”他原配老婆,让日本宪兵队抓了去,说她是重庆分 子,你知道是谁告的密?就是袁殊。” ”有这样的事?”金雄白骇然,”此人一肚子的鬼,我是知 道的;倒不知道他这样子阴险!” ”所以你也要当心。”
金雄白深深点头说道:”我明天去看他;把佛海的话带到 就是。以后也不会再跟他来往。”
第二天上午,先通了电话,又是含香老五所接,说袁殊 尚未起身,不过欢迎他去。当下约定,1小时以后见面。
见了面,含香老五非常殷勤,但有袁殊在,不便深谈,周 旋了一阵,袁殊将他引入书房,动问来意。 ”佛海托我向你致意。”金雄白只简单地答这么一句。 ”我也很想跟周先生开诚布公谈一谈。彼此都是为了全面 和平,力量不应该抵消。政治有他,我不必再插手,文化事 业方面,还有可为的余地。不知道他的意见怎么样?”
听他的口气,俨然自居于与周佛海同一层次的人物;金 雄白不免齿冷,觉得不妨回敬他一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