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去请大舅跟表哥。”大姨娘说:“快开饭了。”

李煦点点头,坐下来向查太太说:“刚才我们父子核计了好一阵;主意定了,小鼎送你们到吉林。”

听得这话,大姨娘喜极欲涕;但查太太却噙着泪说:“大哥,你的前程要紧!而且这么大年纪,也不能没人照应。”

“我自己照应得过来。至于回京当差,虽说要个帮手,也不必非小鼎不可,我可以另外找;我还有好几个侄子——。”

“侄子总不比自己的儿子。”查太太打断他的话说,“让你们父子分散,无论如何,于心不忍。”

“你是于心不忍;我是于心不安。”李煦接口说道:“如果不是小鼎送了你们去,叫我怎么能放心?与其那时候牵肠挂肚,倒不如这会儿早作决断。”

“大哥这么说,我就只有供你的长生禄位了。”说着,查太太泪流不止;但却又含着笑说,“话虽如此,也得问一问小鼎;可舍得跟父亲分离不?”

“舍不得也没有法子。”李鼎答说,“反正有半年也差不多了。”

“将来看情形。”李煦答得很含蓄地说。

查太太点点头,与李煦对看了一眼;就在这一眼中取得了默契,两愿结成儿女亲家。

“我看得分两处吃。”大姨娘凑趣地说:“请大小姐来陪大舅老爷。”

“好!”查太太说:“咱们一面吃饭,一面好好商量一下。”

于是炕桌上摆四副碗筷,李煦上坐;查太太母女并坐;留出一边上菜。但蕙纕直到弟妹吵吵闹闹地坐停当了,才上炕挨着她母亲坐下。

“你知道了吧,”查太太说,“大舅让表哥送了我们一家去,那是多好的事!”

“好是好,就是让大舅一人回京,可有点不大放心。”

“有什么不能放心的!”李煦擎着杯说,“我还硬朗得很。这回到京,说不定会派我到易州去;我自信也一定能顶得住。”

“怎么?”查太太问,“有消息了?是派到易州干什么?”

“我是跟布老二在猜——。”李煦将可能派到易州梁各庄“大工”上的猜测,说了给她听。

“大舅,易州在那儿?”蕙纕问说,“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那个地方?”

“对了!就是那里。”

“那么,梁各庄可就是‘督亢’?”

这一下搞得李煦瞠目不知所对,根本就听不懂“督亢”二字;幸亏李鼎跟李绅念过史记,知道“刺客列传”上的这个出典;便接口答道∶“不见得。督亢是膏腴之区,当然应该是平畴;梁各庄能造陵寝,那已在山里了。”

“是!”蕙纕大大方方看了李鼎一眼,“表哥这话,倒也有道理。”

查太太跟李煦又对看了一眼;蕙纕恰好发现了,心里不免有种异样的感觉,自然而然把头低了下去。

“大哥,”查太太开始说入正题,“不知道咱们谁先动身?”

李煦明白“姑太太”的意思;医生高明,加上心情兴奋,她的病已日见痊可,照理说,是应该上路了。但白发高年,赐环无日;生离即是死别,巴不得聚得一日是一日;所以有此一问,无非想多留几天。

于是他想了一会答说:“我要等金大老爷的通知;金大老爷要等顺天来公事,总还有十天半个月,才能动身。你又正是报了病,等我来跟差官商量,让你多住几天,送我去了你们再走。”

“那敢情好。”查太太又说:“大哥,你们旗下的规矩我不大懂;听说小鼎送你出关,是跟都统告了假的,如今你一个人回去,小鼎不销假行吗?”

“不要紧,我到了京里会想法子。”

李煦不愿明说;查太太却偏要追问:“大哥,你是想什么法子?何妨说给我听听。”

“是这样,”李煦看了爱子一眼,“小鼎原是捐了个职衔在那里的,一直也不曾打算补缺;这回我想请本旗代奏,自愿到吉林效力。这几年归旗的人很多,公家的房子不够住,常有纠纷;八旗都头痛得很,所以自请效力边疆,常可以如愿。”

“照这样说,小鼎是要在吉林做官了?”查太太喜孜孜地说;眼风不知不觉地瞟到蕙纕身上,顺势又转向李鼎。

“看大家的造化吧!”

不说看“他”的造化,而说“看大家的造化”,就是明许了由李鼎相看查家的生活。蕙纕心想,虽说彼此已认作至亲;但走遍天下也找不到表侄须负担姑母全家生活的规矩;除非这个表侄是“半子”。

念头转到这里,既惊且疑,也有一种莫名的兴奋;这就再也坐不住了。低着头下了炕;同时为了掩饰她的突然离席;口中自语:“我看看去;应该还有菜。”

她倒是真的到了廊上避风之处,临时设置的厨房;二姨娘恰好指挥了小梅上菜,正在解围裙预备进屋。蕙纕便拉住她的手臂问:“大舅跟娘谈过我什么没有?”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二姨娘不知如何作答;楞了一下说:“我不知道啊!谈你什么?”

“大舅的话,好像不大合道理。”

“什么话?”

那种幽微奥妙的意思,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蕙纕踌躇了好一会,只有自己先纳闷在心里,“今晚上我跟你一起睡。”她说,“我有好些事不明白。”

※※※

听蕙纕吞吞吐吐地透露了她心中的疑问,二姨娘只觉得心情舒畅非凡;多日以来,念兹在兹,不知能不能如愿的一件大事,终于有着落了。

“你娘跟大舅,有没有谈过你们的事,我不知道。不过,照大舅的话看起来,他是把他的儿子,送给你们查家了。”

“怪话!”蕙纕嗔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我就明白一点儿,你们的亲事是定局了。”

蕙纕脸上,一下子红到耳根;自己虽看不见,却感觉得到,唯有拿被子遮着脸,听得蓬蓬心跳;有句话“何以见得已经定局?”很想问却说不出口。

“这也不是害臊的事。往后的日子正长,你倒不如大大方方装糊涂,仍旧按表兄妹的规矩,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才不会觉得别扭。”

蕙纕将她的话细细体味了一会,大有领悟;心里果然比较踏实了,探头出来说道:“本来就是表兄妹嘛。”

※※※

真个“前七后八”,进关的第五天到蓟州;第六天中午在三河县打尖,当天到通州;第七天本可进京的,李煦决定到张家湾借曹家的房子,因为这趟回京,只是奉旨交庄亲王差遣,一时有无差使可派,尚不可知。如果在京候差,不但长安居,大不易;而且九陌红尘,无一不是当年意气飞扬之地,触处生感,心境难得平静,所以决定先在张家湾略作安顿,作为一个退步。

原送的解差,是早就由绥中县给了批票回文,打发走了;金大老爷另派了绿营官兵三名护送。在通州客栈写了给金大老爷的谢信,又包了十两银子作为犒赏,遣走了护送官兵;下一天上午,另雇两辆车,往南到张家湾。

李煦坐后面一辆;前面一辆是布里奇荐给李煦的一仆一婢,原是父女俩——十来年前,布里奇救了逃荒的一家三口,安徽人,姓周行三;女儿方在襁褓,小名顺姐。十来年以后,周三丧妻思乡,但老家并无基业,就能凑一笔盘缠回乡,又凭何为生?恰好李煦遇赦回京,不能没有个跟班;布里奇便替周三出主意,不如带着女儿伺候李煦两三年,有那放到安徽去做官的,将周三荐了去,岂不遂了回乡之愿。又说顺姐长得亭亭玉立,绝塞人烟稀少之处,也埋没了人才;如果跟了李煦到京里,一定能替她找个年貌相当的好女婿。就这样将周三说得死心塌地,带着女儿跟着李煦到了张家湾。

一路上李煦已将到曹家的房子,差不多就等于自己的房子的道理,告诉了周三。所以凭着李煦的指点,到了那一大片房子,在大门前停车以后,他首先跳下车来,直奔门房,咳嗽一声,提高声音问道:“门上那位大哥在?”

出来应接的中年汉子,名叫吴洛汉;将周三上下看了一遍问道:“尊驾贵姓?有何贵干?”

“敝上姓李;是府上的大舅老爷。”

“是吗?”吴洛汉皱了眉头,“你知道这家姓什么?”

“谁不知道,姓曹。”

“不错,你知道我们家大舅老爷,这会儿在那里?”

“不会错。是这么回事——。”

一言未毕,洛汉已是又惊又喜的神色;越过他奔上去喊道:“真的是大舅老爷,怎么回来呢?”

原来李煦等得不耐烦,已让车夫把他搀了下来;此时自然不及细叙原故,只说:“老吴,他叫周三,还有个女儿叫顺姐。我要在这里长住。”

“是,是!大舅老爷先请坐。”洛汉一面搀扶李煦,一面转脸问道:“车子是那里雇的?”

“通州。”

“车价已经给过了。”李煦接口对周三说:“让顺姐给他们一点儿酒钱。”

管钱管帐归顺姐,她很能干,跟车夫争多论少,一点不肯吃亏。等打发走了车夫,提着一个包裹进门房;看见曹家好些下人,围着李煦说话,不免有些腼觍。

“好了,大舅老爷请吧。”是吴洛汉说,“二厅宽敞,住二厅吧!”

“我倒还是喜欢三厅。”

“三厅现在有人住;就要进京的,等客人去了再搬好了。”

李煦点点头不作声。于是洛汉带着人将极简单的行李搬到二厅;三明两暗前后进,房子很大,李煦只用东半边,为的是向晚时分,犹有落日余晖的照耀。

家具是现成的,动用器物,备得有好几套,只开库房取来就是。吴洛汉带着一个名叫顺子的小厮,加上周三父女,很快地为李煦布置出一间卧房、一间书房;堂屋做了饭厅。周三父女便住后房,各占一间。

“今儿怕没有什么好东西吃。海味倒还有四老爷留下的在那里;现发也来不及了。而且,赵福也走了。”

“本来,如今也不比从前了,不是经常有人来去,用不着养赵福这么一个好厨子在这里。喔,”李煦突然想起,“三厅上住的什么人?”

“姓朱;拿着震二爷的信来的;昨天刚到,今天进京了。有个姨太太还在这里;听说是四老爷的季姨娘屋里的丫头。”

“啊!”李煦想了一会,突然说道:“我知道了,只怕是芹官的老师。我听四老爷说过。不过,”他又疑惑了,“既是芹官的老师,怎么进京来了呢?莫非来赶考。可是,今年丁未,春闱已经过了啊。”

正在谈着,只见窗外人影闪过,悄然无声;接着门帘启处,出现了一个少妇,喊得一声“大舅太爷”,随即跪了下去,行了大礼。

李煦微吃一惊,急忙起身,虚扶一扶,一迭连声地说:“不敢当,不敢堂!快请起来。”

那少妇站起身来,含笑问道:“大舅太爷恐怕记不得我了。我是四老爷季姨娘那里的碧文。”

“喔!”李煦报以歉疚的笑容,“我可真是记不起来了。请坐!坐了说话。”

“是!”碧文这样答应着,却未落座;怔怔地看着李煦,千言万语,只挑出来一句:“鼎大爷呢?”

“说来话长。你先坐了再说。”

“是!”碧文转脸向吴洛汉说:“老吴,劳驾给我一个小板凳。”

“不必,不必!”李煦用手一指,“你就坐椅子上好了。”

“没有这个规矩。”碧文到底让吴洛汉取凳来,才在进门处坐下。

“刚才听老吴说,你们府里一位朱先生带着家眷进京;我听你们四老爷说过,不就是教芹官读书的那位朱先生吗?”

“是!”

“‘家眷’就是你啰?”

“是!”碧文低着头轻声答说。

“嫁他不久吧?”

“还不到一个月。”碧文已有窘色了。

“唷!还没有满月。”李煦笑道,“真是簇簇新的新娘子。”

碧文羞得脸泛红霞;顾而言他地问:“大舅太爷还没有吃饭吧?”

“刚到不久。”

“我记得大舅太爷胃口好,爱吃肉;我们那位老爷也是。我正好炖了一锅肉在那里,等我去端了来。”

“不说朱先生进京去了;今天会回来?”

“说是这么说;不知道赶得回,赶不回来。”

“如果回来了,请过来见见。”

“等他一回来,自然要跟大舅太爷请安的。”

“不敢当、不敢当!碧文姑娘,你千万别这么说。”

碧文笑笑不答,掀开门帘走了。

李煦在苏州住了三十年,习于吴中的饮食;一看那碗油光闪亮的栗子红炖肉;再闻到那种甜津津的香味,不由得喉头啯啯有声,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你看我馋得这样子!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几次做梦;梦见陆稿荐的酱汁肉。今天,总算又尝到苏州口味了。”李煦又说:“我看你也就在这里吃吧,一面吃、一面聊。碧文姑娘,遇见你;你不知道我心里多高兴,我有好些话要跟你说;也有好多话要问你。”

“是!我也跟大舅太爷一样。”说着,碧文便走过来替李煦斟酒。

“你别客气,请坐下来。”李煦便喊:“顺姐,你替朱太太拿副杯筷来。”

“我自己来。”碧文放下酒壶回身握着顺姐的手说:“我叫碧文。你叫我碧文姊姊好了。”

顺姐无以为答;只是憨笑着。她是一张圆脸,这一笑越发显得稚气,碧文忍不住在她颊上轻轻拧了一把;然后牵着她的手,一起去找碗筷。

原来曹俯上年进京,听平郡王福彭谈起,府中虽有几个幕友,文字却都平常,加以都是上一辈手里的人,相处不免拘束。有心想在京中物色一两个笔下清通、仪容俊雅的幕友,却难得其选;而且当今皇帝,对诸门下,进用新人,颇为在意,亦不敢造次。因而托了曹俯,说是江南文物之邦,倘有这等寒士,愿意投靠的,不妨悄悄送进京去。

及至曹俯奔丧回南,百日已过,哀痛稍杀,与曹震谈起此事;曹震又与妻子商量,震二奶奶立刻就有主意。

“不现成有个人在那里;朱先生。”

曹震心想,朱实年方三十,文字、仪容都很过得去;而且口齿便给,杂学懂得又多,去当少年郡王的幕友清客,再适当不过。只是芹官的学业怎么办呢?

“不会另找?”震二奶奶说,“四老爷本嫌朱先生教得不严。”

“教得不严的话不必说,说了倒像嫌他不好,要想法子把他送走。”

“何劳你说?”震二奶奶慢条厮理地说,“我还另有个算计,要把朱先生一颗心捆得死死地,教他忘不了咱们家。”

“是啊!”曹震开始发觉举荐朱实到平郡王门下,有一样绝大的好处,“自从雍正元年那道上谕,不准京内外官员在诸王门下行走以后;四叔每趟进京,也不过能见郡王两三次,而且有些体己话也不能说。如果有朱先生在那里,往来传话,遇事关照,益处可是太多了。不过,要他忘不了咱们家,可就得看他自己的良心了。”

“啊!”曹震明白了,“你是说把碧文给朱先生做偏房?”

“现在是偏房,要不了一年就会扶正;前儿我听人说,朱师母已经不能下床了。”震二奶奶起身说道:“我先跟太太说去;说好了,你跟朱先生去谈;都谈妥了,告诉四老爷一声就是了。”

从曹老太太一死。中门以内,名为马夫人作主,其实都托付了震二奶奶。马夫人唯一关心的,只是芹官的学业,所以听说举荐朱先生进京,便有些答应不下;因为他们师徒极其相得,马夫人也看得出来,芹官已不像从前那样见了书本就怕;如果换一位老师,不甚投缘,又当如何?

“这我也想过。”震二奶奶答说,“芹官读书上进,还不是为了将来?说实话,如今咱家只靠郡王照应了;芹官是朱先生教过的,情分格外不同,将来有他在郡王面前说话,还怕芹官没有好差使?至于另外请先生,不妨多找几位挑一挑;不能说这么大一个南京城,就找不出一个能跟芹官合得来的教书先生,倒是郡王那里要个人,不见得就能觅到像朱先生那样的;就算觅到了,跟咱们家无亲无故,怎么会向着咱们?”

这番话将马夫人说动了;点点头说:“不知道朱先生愿不愿意进京?”

“一定愿意。我再出个主意,他就更愿意了。老太太当年不是许了的,要把碧文给他?”

马夫人沉吟了一会说:“这件事做是可以做,不过朱师母病得很厉害;别为这个病上加气,就此送命,那可是造孽!”

“不会的。听说朱师母最贤慧不过。”震二奶奶紧接着又说:“不过太太的话,也不能不顾虑;我格外小心就是了。”

于是,曹震在当天就跟朱实去谈,却不说是他举荐,只说平郡王福彭听人说起有他这么一个人,颇为仰慕,想约他进京,朝夕盘桓。

说是平郡王慕名罗致,在朱实心理上觉得是件不能推辞的事,不过,他倒也不是见着高枝儿就爬的人,略想一想答说:“承郡王厚爱,我还有什么话说。不过有两件事,难作安排。一件是令弟的学业——。”

“这不要紧!”曹震打断他的话说,“自然要安排好了,才舍得放你。”

“那好,这一件不谈。第二件是内人病在床上,去日无多;此刻不顾她,管自己进京,似乎不义。”

“这是个难题。不过,听说师母极其贤慧;她如果知道你有这么一个机会,只为了不忍舍她而去,便丢掉这个机会,心里反倒不安。”

“话是不错。不过,家里还有几个小的——。”

“那,你请放心,我让内人拨两个靠得住的人,去伺候师母,照料师弟师妹。”

朱实想想了想说:“好!我回去跟内人商量。”

“是的。这件事一定要跟师母商量。不过,我在想,师母倒不会担心别的;一定担心你一个人在京里,饮食起居,诸多不便。如果师母这么说,你怎么回说?”

“我不知道!”朱实老实答说,“我还没有想到我自己的事。”

“内人倒替你想过了,她说,朱先生进京,不能没有人照料;还是让碧文跟爵禄伺候了去好了。”

朱实一楞,“爵禄,如果我要去,倒想带他在身边。”他说,“碧文姑娘,可怎么敢当?”

“大名应该改作朱老实。”曹震笑道:“你以为碧文还是伺候书房?自然是伺候得你无微不至。不过,这件事你自己斟酌,要不要告诉师母?”

“内人倒不在乎的。已经跟我说过好几次,要我弄个人。”

“那太好了。碧文如何,你一定比我还清楚。”曹震起身说道:“好久都不出门了;今早上那里散散心去。”

百日虽过,曹家多少依汉人的规矩,还不敢公然邀宴,也不赴亲友的应酬;自然更不敢涉足声色场中,不过玄武湖上载酒泛舟。曹震很下了一番说词,使得朱实跟妻子商量,已决定应聘进京了。

接下来就是在碧文身上下工夫;锦儿受命,在第二天上书房以后,找个藉口将碧文约了来,遣去小丫头,还关了房门,使得碧文大为疑惑。

“干嘛呀!是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

“要等你点了头,才能让人知道。”锦儿问道:“朱实先生要进京了,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碧文大为诧异,“是干什么去;怎么事先一点都没有听说?”

“是到王府里去当师爷。”锦儿突然问道:“你看朱先生这个人怎么样?”

碧文心一跳,脸微微发红,“我那知道怎么样?”她说。“是咱们家请来的老师,当然得敬重。”

“你误会了。不是说你不该敬重;是说你喜欢不喜欢他?”

碧文脸越发红了,“你扯什么?”她说,“我不懂你的话。”

“我倒是想跟你说心里的话,你怎么老闪着我?”锦儿皱着眉说,“莫非你只要让我传我们二奶奶的话就够了?”

“二奶奶说什么?”

“她说,让你伺候了朱老先生。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碧文低着头不作声。心里是千肯万肯的了,但怎么样也无法从言语或表情中,作出正面的答覆。

“怎么样嘛?”锦儿心生一计,故意从反面去说:“想来你是觉得委屈,不愿意;可也得说个不愿意的缘由,我好跟震二奶奶去交代。”

这下,碧文有些着急了,脱口否认:“我可没有说不愿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