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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震这一气,几乎昏厥;颓然倒在椅子上,真有欲哭无泪之慨。好半天才冷笑着说了一句:“怪事年年有,没有今年多。”
曹世隆原以为有一场大闹,不道轻骑过关;胆便大了些,“二叔也别着急!”他说,“我再去找一找,也许能找着那个打鼓的。”
曹震根本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为了这件不可思议的怪事,他一下子变得非常笨拙了,就像当头挨了一闷棍似地,只觉耳中“嗡嗡”作响,心里乱糟糟地,抓不着一个头绪。
“你走吧!”
听得这一声,曹世隆如逢大赦;出了花厅舒一口气,倒希望再遇见锦儿,让她带一个信给震二奶奶,难关过去了。
※※※
十八
曹震几乎静坐了半个时辰,才能使心情平伏下来;但仍不时有一阵阵的冲动,恨不得掀了屋顶,才能出胸头这口恶气。
“二爷,”兴儿走来说道:“帐房里三位师爷,今天凑分子做消寒会,请二爷去喝酒。”
“我那还有陪人喝酒的兴致?”曹震想了一下说:“你告诉小厨房添两个菜,作为我送的;替我谢谢三位师爷,说我身子不爽。”
兴儿点点头又问:“二爷自己呢?想吃点什么,我好一块儿交代下去。”
“什么都不想,只给我烫壶酒来,就行了。”
过不多时,兴儿带着人提来一个食盒,除酒以外,一个生片火锅;四碟开胃下酒的小菜;另外是八个包子,一罐小米粥。铺设好了,又将炭盆拨旺,关严了门窗。曹震喝了两杯热酒,觉得兴致好些了。
“我不想吃包子。”曹震说道,“你来舀热汤,把包子吃了。”
兴儿依言从火锅里舀碗汤,站在那里就吃了起来;一面吃、一面问:“有句话,二爷刚才怎么不问隆官?”
“喔,什么话?”
“两口破箱子,旧衣服,卖给打鼓的能值几个钱?五十两银子当本,加上利息去赎了回来,倒说卖给打鼓的;天下那有这个道理?”
“啊!”曹震如梦方醒,目瞪口呆;心理浮起许多念头,好久才说:“你再烫壶酒来,咱们好好核计核计。”
这一核计,抓住了几个要领。兴儿认为那两口箱子既然要挪出去,就不会搬回来;但也不致于寄顿在曹世隆那里,是移到了另一个为震二奶奶所信得过的地去了。
“两口箱子,隆官一个人怎么拿?不是雇车,就是雇脚夫挑;能把这些车夫跟脚夫找到了,自然就能知道那两口箱子落在那儿。”兴儿又说,“反正不过那几家熟的车行,悄悄儿去问一问,一定问得出来。”
曹震沉吟了一会说:“你的话对了一半,他自己搬不动,一定得找人搬那两口箱子;可是怕走漏消息,不会找熟车行,甚至于不会雇车,雇脚夫,是找他自己的熟人帮忙。”
“这也好办。是不是车夫、脚夫,一看就知道了。二爷不妨再去问一问方朝奉,替他搬箱子的人,是怎么个样子,穿什么衣服?回来再找隆官问:如果两下的话不对头,看他怎么圆谎?”
“对!言之有理。”曹震精神一振;大声说道:“你再去要一盘包子来,咱们吃饱了去办事。”
第二次去看利和当的朝奉方子中时,曹震是预先有准备的,从头细问,钜细靡遗。问得脾气极好的方子忠都有些不耐烦了;但收获甚丰,知道箱子是八角包铁的樟木箱,已很有用处;最令人惊喜的是,据说赎当的是四名口操北音,形似差官的中年汉子。
四角包铁的樟木箱,一口就得五六两银子,既非“破箱子”,更不会用来装“旧衣服”;凭这一点就见得曹世隆是在撒谎。至于赎当人是谁,细想一想也不难明白——内务府广储司主事马森如。
马家的人很多,这马森如是震二奶奶的堂叔,行三;曹震夫妇对他的称呼不同,震二奶奶叫他“三叔”;曹震却算马夫人的关系,叫他“三舅”。他跟曹家走得很近,每次奉差到南方来,经过江宁,一定要在曹家住一两天。这一回到镇江去勘查金山寺佛阁工程,来去都住在曹家;曹震记得带了五六个人,其中两个是听差;其余的都是工匠。听差之中,有一个左眼上一圈青斑,外号“大小眼”,任谁一见都会留下极深的印象。问起方子忠,果然有这么一个人,那就决无差错了。
照此看来,移挪财物的指控,亦非诬告。曹震惊骇之余,最觉咽不下的一口气是,经过上次大吵大闹,震二奶奶仍旧拿曹世隆当作比丈夫还亲的亲人看待,可知奸情未断。是可忍孰不可忍?
压顶的绿云将曹震的情绪磨得锋利如刃;心里不断在说:非宰了奸夫淫妇不可!
因为如此,他反显得格外沉着,只是一闲下来,便一个人或是静坐;或是闲步,反覆思量,如何处置这件事?
越来越觉得需要找个人商量;而这个人,自然是赛观音。
赛观音沉吟了好一会说:“这件事不闹开来就罢了,一闹开来,只怕无法收场。二爷,你先要自己打定主意,我才能替你出主意。”
“我的主意早就定了!非跟她决裂不可。”曹震使劲地挥着手,“家破人亡,在所不惜。反正,这个家迟早是破定了。”
赛观音迟疑着,最后还是摇摇头说:“不行,我不能造这个孽。”
“造孽是我的事。”
“好吧!”赛观音也拿定主意了,“你再说一遍,你要什么?”
“我要证据!你替我想个法子,怎么能抓住他们的证据。”
“我替你引见一个人,他一定有办法。”赛观音说道:“这个人,你或许也认识:吴三爷!”
“吴三爷?”曹震大为惊奇,“是吴铎吴三爷吗?”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高个子——。”
一说长相,可以确定就是吴铎。曹震追问赛观音何以与他相识?她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当然,她与吴铎都不会说破,曾两次谋震二奶奶跟曹世隆的事。
被劫到以前吃过亏的那座空屋中;曹世隆一看有曹震在,顿时颜色大变,身子都有些发抖了。
“二叔,”他还勉强请了个安,“你老也在这里?”
曹震没有理他;只向吴铎说道:“吴三哥,请你替我跟他说。”
“好!世隆兄一定识好歹的。”吴铎很和缓地说:“世隆兄,你总知道你自己做的什么事;今天只要你说了实话,令叔不难为你。我们外人,更不会多管闲事,你放心好了。”
见他是这种态度,曹世隆稍觉轻松了些,口中问道:“吴三爷要问我什么?”
“先谈利和当的那两口箱子;八角包铁的樟木箱;花五十两银子赎回来,倒说你家老太太卖给打鼓的了。这话你说能相信吗?”
曹世隆大吃一惊,但事实具在,无法抵赖,唯有低头不语。
“我再告诉你吧,赎那两口箱子的人,不是你;是京中来人。”
“那,我可不知道。”
不知不觉中吐露了实话;他只是将当票给了震二奶奶,确是不知道谁去赎了那两口箱子。反正这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得由他口中说出来:“那两口箱子是谁让你去当的?”
曹世隆心想,不说绝不行;说了也没有什么要紧,便即答说:“是震二婶。”
“是怎么拿出去的呢?”
“是——。”他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
“好!这件事弄清楚了。还有件事——。”吴铎迟疑地看着曹震。
“不要紧!吴三哥,纸包不住火,你尽管说好了。”
吴铎想了一下便又问曹世隆:“是你勾引你震二婶的呢;还是震二婶勾引了你;或是谁拉了纤?”
曹世隆一面听,一面发抖,脸上由红转青,由青转白,一双眼骨碌碌地转,不知是想找个地洞去钻了还是打算着逃走。
“说啊!”
“没、没、没有什么好说的。”
一语未毕,只见曹震从桌下抽出一把马刀来,使劲往桌上一拍,暴声喝道:“说!”
曹世隆吓得身子瘫痪,坐不住往桌下溜;吴铎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提了起来,按着他坐下,然后劝说:“刚才跟你说过了,只要说了实话,没你的事!犯了错,还不老实,无怪惹你令叔赏你一刀,可是有冤没处去诉。”说着,他将桌上的刀移走了。
曹世隆心“崩冬,崩冬”地跳,不断畏惧地看着曹震,就是开不得口。
“震二爷,”吴铎说道:“这种事,当着你的面,也难怪他说不出来。你请避一避,等我来问他。”
曹震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向天井中,在一株腊梅树下徘徊;曹世隆感到威胁已减,才能认真地考虑如何措词。
“唉!说起来,我跟震二婶都是上了尼姑庵的当——。”
由此开始,他将与震二奶奶结成那段孽缘的经过,招供了出来;当然也有避重就轻的地方,但奸情是真,逆伦也就是实了。
吴铎听完问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只有一句话,我该死!”说完,他左右开弓,狠狠地揍了自己几个嘴巴,双颊都打得红肿了。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吴铎遥遥喊一声:“写好了就拿出来吧!”
原来隔室有人在做笔录;曹世隆如梦方醒,难关还在后面。
“你看一看,有错了的,可以改正;如果不错,那就——,”吴铎从录供人手中接过毛笔,递了过去:“请你画个花押!”
“不!”曹世隆坚决地,“我不能画押;一画,我就死定了。”
“你正好说反了,如果你不肯画押,那就非死不可;身首异处不说,还落个极难听的名声。这是什么讲究呢,等我说个道理,你一听就明白了。”
吴铎为曹世隆解析利害;他说曹震的本意,家丑不必外扬,将妻子休回娘家就算了。但没有确实证据,震二奶奶那里肯卖这本帐?要曹世隆的亲笔证供,就为了对付震二奶奶;至于在曹世隆,此事既然私了,当然就不会把他牵扯出来,这是必然之理。
倘或曹世隆不肯画押,无从私了,那就只有告到当官;吴铎是亲耳听他诉说与震二奶奶奸情的证人;何况此外还有许多人证。总之,一打官司,不必经第二堂,真相就会大白;逆伦重案,必是“斩立决”的罪名。
这番道理本不难明白,曹世隆虽自忖打上官司决无生理,但总觉得一画了花押,便等于认了罪,所以仍旧踌躇难决。
见此光景,吴铎也不催他;只喊一声:“震二爷!”
于是曹震从天井中走了回来,脸色铁青,左眼下有条筋在微微抽搐,将嘴角都吊了上去,形容颇为可怕。
“令侄不肯画押,怎么办?”
曹震双眼一瞪,仿佛喷得出火来;随后用决绝的声音说道:“既然他不要命,我也只好不要面子了。”
“你,你请过来。”
吴铎陪着曹震进入别室。外面当然有人看守;曹世隆心里七上八下,只是在想,怎么得有个法子能通知震二奶奶才好。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吴铎陪着曹震,复又出现,他手里拿着两张纸,递了一张给曹世隆。
接过来一看,是张状子;事由是:“呈为恶侄曹世隆逼奸叔母,逆伦犯上,状请迅即拘拿到案严审,按律定罪,以正国法事”。以下细叙事实,检具证据,物证是曹世隆证供的笔录;人证可就多了,第一个便是吴铎。
“怎么样?”他问面色如土的曹世隆。
曹世隆不答,转过身来,“扑托”一声,双膝着地,跪在曹震面前。
“你不用如何!”曹震根本不容他开口,转脸问吴铎:“没有带图章,怎么办?”
“那只好盖手印了。”
于是曹震伸出右手拇指,就桌上的印泥按了一下,在状子上盖了个很清晰的指纹。
“叫你的小跟班做‘抱告’,等我来交代他几句话。”
“兴儿,兴儿!”曹震随即大喊。
将兴儿找了来,吴铎问道:“你去县衙门没有?”
“我到上元县去过。”
“对了!就是上元县。”吴铎又问:“刑房在那里,你知道不知道?”
县衙门大堂前面,甬道两边,分列六房,东面吏、户、礼;西面是兵、刑、工。兴儿回忆了下答说:“记得是在西面中间。”
“不错。你到了刑房找张书办;拿一张我的名片去,就说我托他多照应,他自会派人带你去投文。”
“时候不早了,”曹震嘱咐:“你快去!”
兴儿答应着,带了状子及吴铎的名片,转身就走。曹世隆心里如滚油熬煎,想到“一字入公门,九牛拔不转”这句成语,脱口喊道:“回来,回来!”
把状子要了回来,他乖乖地在证供笔录上写了名字,也盖了手印。
“震二爷,事情是办得有个眉目了;不过,像这样的大事,切忌鲁莽。我的意思,委屈令侄在这里住一晚,免得泄漏消息;我陪你到秦淮河房散散心,拿心思先冷它一冷,谋定后动。你看如何?”
“吴三哥,你为朋友打算,真是周到。”曹震感动地说,“我请吴三哥到秦淮河房坐一坐;请那位孙老哥也一起去让我聊表心意。”
“老孙还有事,不必邀他了,就我陪你吧!”吴铎又说:“世隆兄,事非得已,请你在这里委屈一两天;府上,请兴儿去通知一声,你安心住在这里好了。”
曹世隆料知争也无用,垂着头不作声。等他们一走;里面走出来一个瘦削的中年人,长了一把大胡子,他自我介绍:“敝姓孙;大家都叫我孙胡子,足下不妨也这样叫。”
“不敢,不敢!”曹世隆很谦恭地问:“孙老先生,你请多指教,多关照。”
“指教谈不到;能帮忙倒想交你个朋友——。”
曹世隆大喜,抢着说道:“那太好了!孙老先生跟我交长了,就知道我曹世隆不是半吊子。”
“这话,”孙胡子笑笑没有说下去;然后说道:“我倒有句话想问你,你这样子出卖了你一床睡过的婶娘,心里是怎么个想法?”
“孙老先生,你总听见、看见了,这样逼着我,叫我有什么法子?”曹世隆哭丧脸说,“我心里的味道,你是体会不到的。现在只要有法子救她;什么事都干!”
“这是真话?”
“怎么不是真话!”
孙胡子点点头,沉吟好一会说:“听说震二奶奶很厉害?”
“是的。她心思快,有决断。”
“我想也是!不然也不敢偷侄子。”孙胡子说,“把你留在这里的用意很明白,震二爷回去一吵,要找了你去对质;那时候你怎么办?”
原来曹震还有这一着!曹世隆一被提醒,顿时五中如焚;越想越怕,越想越烦,不由得脱口说道:“我恨不得死!”
“死不如走!”孙胡子接口便说:“只要你远走高飞,事无对证;以震二奶奶的厉害,自然就能招架得住!”
听这一说;曹世隆真有绝处逢生之感;定下神来,心思也灵敏了,知道孙胡子话中有话,当即低声问道:“孙老先生,你说,我怎么才能远走高飞?”
“那就要看震二奶奶了。”
“对不起,请你说明白一点儿。”
“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只要震二奶奶钱上不太心疼自然就能让你远走高飞。”
“那么,能不能请你说个数目,或许我的力量也办得到。”
“你没有那个力量。我知道。”孙胡子问说:“听说震二奶奶有个帮手;是个通房丫头,有这话没有?”
“是的。名叫锦儿。”
“她能替震二奶奶作主吗?”
曹世隆明白,孙胡子是预备跟锦儿去打交道;当即答说:“事情太大,她作不了主;不过什么话都可以跟她谈。”
孙胡子不必再多问了,只安慰了曹世隆几句,复又入内;这就该轮到守候在那里的赛观音出力了。
※※※
赛观音她每次到曹家,必得跟门上或者守侧门的老婆子,陪笑说几句好话,才能进得去;甚至有时候还不能如愿,因为大家都知道,震二奶奶讨厌她,对她就不得不稍存戒心。
这一回,她的神情跟往日不同,大模大样地上了门,说一句:“我有要紧事找锦儿姑娘。是我自己进去呢,还是你们把锦儿姑娘请出来?”
见此光景,门上便挥挥手说:“你自己进去吧!让中门上替你去通报。”
中门上一通报,锦儿深感突兀;及至见了面,看她神色诡异,已觉不安;再听她要求私下密谈,锦儿便更有祸事临头之感了。
到得僻处,赛观音压低了声音说:“锦儿姑娘,只怕震二奶奶做梦都不会想到,隆官亲口告诉震二爷,他跟震二奶奶睡过觉!”她故意这样放肆地说;先报复了震二奶奶对她的羞辱。
锦儿一听这话,几乎昏厥;赶紧一手扶住墙壁,一手指着赛观音手中的两张纸问:“那是什么?”
“一张是隆官说的话,他跟震二奶奶的奸情,原原本本都写在上头;一张是震二爷打算进到上元县,告隆官的状子。你看了就知道了。”
锦儿识字也不多,但曹震所写的名字,她是认得的;此时不暇细看,先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震二爷找了几个朋友,把隆官骗到一处地方;拿刀架在隆官脖子上,要他说实话。话从利和当谈起,震二爷已经打听清楚了,当的两口樟木箱,是震二奶奶的东西;赎当不是隆官,是震二奶奶的叔太爷。隆官想赖赖不掉,把在庵里怎么样勾引震二奶奶都招了;据说那天还有你替他们望风——。”
锦儿脸上一阵烧,急急打断她的话说:“别提这些了,你只说以后。”
“以后,”赛观音指着那张笔录说:“震二爷要隆官画花押,承认他自己说的话,隆官不肯;震二爷就决定告状,说是‘你不要命,我也只好不要面子了。’状子写好,派兴儿去‘抱告’,隆官这才画了押。”
“那么,震二爷呢?没有看他回来,到那里去了?”
“让他的朋友约到秦淮河‘旧院’去了,”赛观音紧接着说,“震二爷另有个朋友姓孙,看这件事闹开来,要出人命,愿意帮震二奶奶一个忙;他认识我家五福,所以特为托我来通个信,最好你跟隆官见个面,一切都明白了。”
“隆官在那里?”
“不知道;姓孙的在我家,他会带你去。”
“去了怎么样?”锦儿想到最要紧的一句话:“姓孙的打算怎样帮忙?”
“打算把隆官放掉,让他远远躲开;找不到奸夫对质,淫妇不就可以赖得干干净净?”
锦儿听她如此肆无忌惮的措词,真想使劲给她一巴掌;但此时又何能不忍?强字压抑偾张的血脉,想一想问道:“姓孙的肯帮忙,自然是有所图的;他想要多少钱?”
“我不知道。不过,”赛观音慢吞吞的说:“我想,胃口不小吧?”
“好!请你跟我来。”
她将赛观音带了回去,交代小ㄚ头好生伺候;进去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出来时已换上皮袄带着袖笼,是预备出门的样子。
“你是怎么来的?”
“坐车来的;车还等着。”
“好!”锦儿毫不迟疑地,“我坐你的车,一起走。”
一车双载,到得停车撤帘;锦儿看是陌生地方,便即问道:“不是你家?”
“对了!不必到我家,免得张扬出去;隆官就在这里,你进去谈吧!”
锦儿自不免有些发慌,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但到此地步,即便是虎穴也得去闯;示弱反而不好。这样想着,便挺起了胸,直往里走。
“等等!”赛观音是小脚,怕跟不上。
其时孙胡子已迎出来了,赛观音替双方引见;锦儿很客气地说:“张五嫂告诉我,多承孙爷关照,谢谢,谢谢!”
“不必客气。”孙胡子很坦率地,“水帮船,船帮水;这件事要快,等震二爷回家一发作,补救就很难了。”
说完。孙胡子引路,曲曲折折地带入一个院落,遥遥望见曹世隆两肘支案,双手抱头,虽是背影,却似乎已看到他欲哭无泪的表情。
“请进去吧!”孙胡子说,“我们不打搅。”
声音惊动了曹世隆,回头一看,急急奔了出来,看到赛观音不由得一楞,脱口说了一句:“原来你也有分!”
“什么我有分!”赛观音沉着脸说,“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罢,一摔手走了。
“该说什么说什么!”孙胡子提出警告∶“别白耽误了工夫。”
这也提醒了锦儿,顾不得埋怨曹世隆;看孙胡子走远了,立即低声问道∶“他们是怎么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