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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记不太清楚了。”马夫人说,“你念一遍!”
“是。”秋月念道:“江宁织造奴才曹俯跪奏,为恭谢天恩事:窃奴才前以织造补库一事,具文咨部,求分三年带完。今接部文,知已题请,伏蒙万岁浩荡洪恩,准允依议,钦遵到案。窃念奴才自负重罪,碎首无辞,今蒙天恩如此保全,实出望外。奴才实系再生之人,惟有感泣待罪,只知清补钱粮为重。其余家口妻孥,虽至饥寒迫切,奴才一切置之度外,在所不顾。”
念到这里,秋月特为停了下来看马夫人面色凝重;而震二奶奶却有惊异之色,仿佛在问:“四老爷当初曾这么奏过吗?”
秋月喝口茶接着又念:“凡有可以省得一分,即补一分亏欠,务期于三年之内,清补全完,以无负万岁开恩矜全之至意。谨具摺九叩,恭谢天恩。奴才曷胜感激顶戴之至。”
“完了吗?”马夫人问。
“还有个朱批。”秋月念道:“‘只要心口相应;若果能如此,大造化人了!’”
“真的?”震二奶奶张大了眼问:“皇上真的是这么批的?”
“喏!”秋月将原摺展示在她眼前:“清清楚楚的朱笔。”
震二奶奶楞了一会,又似失悔;又似埋怨地说:“怎么一直把这个摺子,不当回事呢?我看,这回怕要出乱子!”
连她都这样说,马夫人也不免着慌;但秋月还沉着,“还来得及!”
她说:“今年到年底,也还是‘三年之年’,只要‘清补全完’,便算‘心口相应’,仍是‘大造化人’;说不定四老爷还升官呢!”
“可是拿什么来升啊!”震二奶奶皱着眉说,“八、九万银子的亏空不是小数。”
看这样子是悭囊难破,秋月忍不住说:“只有想法子凑——。”
“对了。”马夫人很快地接口,“想法子凑。还得快;越快越好。”
震二奶奶不作声,心里七上八下地;平时什么事难得倒她,这会儿竟有些束手无策——顾虑是她自己;平时一直装穷,这会儿突然能凑出几万银子,就咬一咬牙舍了,也怕人背后笑她。
“你别三心两意了。”马夫人下了决心,“找通声来商量。”
“先别找他!”这一点震二奶奶却看得很清楚;而且也说了心里的话,“一找他;他把他自己的亏空也加在里头,那就更扯不清了。”
“这话也是。那么,”马夫人想了一下说,“你看,该怎么先把确数查清楚?是不是要把衙门里的‘乌林达’找来。”
满洲话管司库叫“乌林达”;要清算亏空自然要找此人。但从曹寅定下的规矩,内眷不跟织造衙门的员役打交道,要找“乌林达”便须先找曹震;此为震二奶奶所不愿,因而答说:“暂时不必找。”说到这里,灵机一动,便又说道:“有一个人倒应该找;不过,我不愿意去找。”
“谁?”
“隆官。”震二奶奶说,“衙门里每月支出银数,都有册子送进来的;差不多我都看过。隆官经手购的料,还有让二爷从他手里挪用的银子,该当算一算,可是——。”她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马夫人自然明白,既有“不经”的传说;自须避瓜田李下之嫌。但此是何等要紧的事;岂可避小嫌而误大局?
“这怕什么!”她说,“明天就找他来算帐。”
“听说这两天出门了。”
“出门了?”马夫人问:“在什么地方?”
“那可不清楚。”震二奶奶心神比较定了,“我派人到他那里去问了再说。”
马夫人点点头;却又说道:“也不能因为他不在这里,耽误了大事。咱们先商量,这笔亏空,应该怎么凑?还有,通声的亏空,也得替他想法子;不然公亏还补上了,将来还是得亏下去。”
毕竟名分上是夫妇;所以震二奶奶听得这话,脸上一红。不过既然已被揭破了,也就不必再作掩饰,“‘萝卜吃一节,剥一节。’先拿公家的亏空补上再说。我自己有两万银子;真的不够,我还可以借两万。不过,也得有个准日子还人家才行。”
这表示愿意分摊两万银子,万不得已,再凑两万。马夫人忠厚成性,不忍再逼她;想了一会问道:“老太太的那些东西,该处理的都处理了吧?”
“金叶子,杂件都让出去了;只剩下几副‘头面’,珠子都黄了,要倒是有人要,出的价,听了教人生气,倒不如留着送人,好歹是一副珍珠‘头面’。”
马夫人默点头又问:“一共卖了多少银子?”
“五万七千多。”
“才这么多!”马夫人失望地,“就加上你的两万,也还不够。”
震二奶奶应该出主意而未作声,局面便有些发僵的意味了。秋月有个看法,本来不想说;此时为了调和起见,只好开口了。
“太太,我在想,要补亏空,也不必等凑齐了再补;四老爷摺子里不是说,完得一分是一分?而且一下子全数补上,反倒不好;看着像是咱们有钱不肯拿出来,直到年限已到,推不过去了,没奈何只好补上。”秋月转脸又说:“震二奶奶看呢?”
“我看你这话极通,好歹先缴多少;余下的慢慢想法子。”
“那也得有个大概的日子。”马夫人想了一下说,“事到如今,不能不拿个准主意了。这样吧,那五万七千银子,提三万置祭田。余下的,加上你凑的,一共四万七千银子,算起来应该是亏空的一半以上了。看该解到那里,尽快去办,一面赶紧写信告诉四老爷,请他自己出奏。这一下,他可以放一半的心了。”
“是!”震二奶奶说,“反正银子现成,不过太太得关照我们那位二爷,他别打算在这里头动什么手脚!”
“他的亏空也得替他想法子,你们到底是夫妇;休戚相关。”
“太太看是休戚相关;他可恨不得我死,人财两得!”
马夫人与秋月都是一楞;看中她的私房,也许有此意图,可怎么叫“人财两得”?
马夫人便问:“什么人?”
“太太莫非不明白?他外头有个张五福的老婆!只等我今天一死;明天马上把那个赛观香弄进门。”
“那有这话!”马夫人觉得她说得太过分,“莫非他眼睛里就没有我。”
“震二奶奶也是说气话。”秋月这样慰劝着,却又忍不住要出主意,“若是震二奶奶替震二爷的亏空能了掉;太太不妨将震二爷找来,当面给震二奶奶说几句好话。”
“不要,不要!”震二奶奶摇着手说,“听那几句好话要几万银子,我出不起;就出得起也不能那么阔。”
话又有些僵住了,秋月只好矜持地微笑着;震二奶奶看马夫人脸色不颐,心生警惕,便向秋月使个眼色,示意她转圜。
于是秋月说道:“震二奶奶实在是让震二爷气的!既然太太交代,震二奶奶当然不能不管。”
“就是这话。”震二奶奶乘机说道:“我答应了太太,一定得做到;可是不知道他有多少亏空,万一我管不下来,岂不是对太太失了信?我想请太太先问一问他;现银我只有两万,要凑了补公家的亏空。替他还债,只有拿我的首饰去变掉。能值多少钱,现在也还没有把握。反正我有多少力量,太太一定看得到。”
“要我问他,不如我先问你;你能替他还多少亏空?”
“这是说我首饰能值多少?”震二奶奶念念有词地扳动手指,默默计算了好一会才说:“也不过两万银子。”
“好吧!此刻就把通声找了来,等我问他。”
等曹震一到,马夫人自然是在堂屋里跟他见面;震二奶奶和秋月都避入隔室,只听马夫人语气沉重地说:“公事、私事都非了不可了!通声,你可再不能糊涂了!”
“太太怎么这么说?”曹震陪笑答道:“今天不知道看我那儿又错了?”
“不是说今天,是指你多少年来花惯、用惯;如今可再不能跟从那前样了。”马夫人问:“你到底有多少亏空——。”
“没有多少——。”
“你别抢着辩白,我不是查你的帐,是替你了事,你说实话,到底有多少?”
曹震也不过两万银子的亏空;但既然有人出头替他了事,乐得多说些,当即答说:“我不该欺太太,三万银子。”
马夫人心想,只差一万,事情不算难办;便又问道:“公家的亏空呢?”紧接着又加了一句:“这可是有帐的。”意思是警告他,勿报虚帐。
曹震也想通了,弥补公款亏空,未必能经他的手,虚报亦无用;当即答说:“总在十万左右,要查细帐才知道。”
“我倒知道,不会超过九万。”马夫人问,“大前年正月里,四老爷上过一个摺子,谈亏空的事,你知道不?”
“知道,是分三年补完。”曹震又说,“也不过那么一句话。”
“这就是你糊涂了!自己许了皇上的;做不到是什么罪名?莫非你跟你四叔,都把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四叔倒是常提;这三年也完了一点儿。原来的亏空,不止这个数;那时是十二、三万。”
“照你说,不过完了一个零头。转眼三年期限到了,上头问起来怎么说?”
曹震无言以答,低着头想,倘或翻出老案来细查;光是这件事,就能革职查办,也许还会抄家。念头转到这里,不由得就一哆嗦。
“这是一家祸福所关的事,我自己是没有力量;有力量我就都拿出来替公家补上。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请太太作主。”
“哼!”马夫人冷笑,“亏你还是个爷儿们,只会说风凉话,慷他人之慨。你媳妇那里有那么多私房;就有,也不是该派要拿出来的。你既然知道一家祸福所关;你就没有力量,也该有句为一家祸福打算的话——不是只为自己打算;是替别人想想。”
看马夫人大有责备之意,曹震不免惶恐;且颇困惑,迫不得已,只好直说了。
“求太太明示,我该怎么替一家祸福打算?”
接着,马夫人一半告诫,一半规劝地要求曹震“改邪归正”。他说织造虽是曹俯顶著名字,但忠厚老实,不长于事务;要曹震多负些责任。能将花在嫖赌吃着上面的工夫,移到公事上面,便是为一家祸福的打算。
一番话说得曹震辩既不可;自承却又不甘,只是俯首无辞。见此光景,马夫人不由得又叹口气说:“看你这样儿,似乎还不大服气。我话是说得重了点儿,如果你不体谅我的苦心,也只好由你了。”
“那里,那里!太太的话是‘良药苦口利于病’,我心里只有惭愧。现在也不必多说,只请太太看着,我会不会改。”
有这句话,使得马夫人略感安慰;便即说道:“你平时有一样好处,豁达大度;你媳妇再能干,到底是女流,只有你让她一点儿。如今你倒说一句:是不是搬回去?”
这使得曹震大感为难;想一想只有闪避之一法,当即说道:“这两天月亮好,鉴心山房的两株桂花,开得正盛。我在那里赏赏月,看看书,清静几日,精神反倒好得多了。”
“月亮有下去的时候;桂花也快谢了。到那时候怎么样?”
曹震不料马夫人有此一问;自己为自己的话拘住了,只好答说:“那时候我自然搬回去。”
“好!”马夫人咳嗽一声说:“来个人。”
丫头们奉命回避,都躲得很远;一时无人,震二奶奶便将秋月推了一把。
秋月却也省悟了,赶紧掀门帘出现;曹震一楞,尖声说道:“原来你在这里!”
秋月微笑不答;走到马夫人面前,只听她问:“震二爷的话,你听见了吧?”
“听见了。”
“‘丈夫一言,驷马难追’,震二爷不能说了话不算;你看看,二十几里头,那一天日子好,让芹官来接他二哥回去。”
“其实,”秋月看一看曹震说:“过节那天,人月双圆,才是好日子。”
曹震不答;马夫人也不作声,只以眼色示意,秋月便不再多说了。找了皇历来看,过了下弦许多好日子,便即说道:“二十四、二十五、二十七、二十九都好。请太太挑吧。”
“让震二爷挑!”
曹震心想,事到如今,索性痛快些;便即应声:“就是二十四好了!”
马夫人深深点头,表示满意;接着对秋月说道:“回头你跟春雨去说,二十四备桌酒;作为芹官送的。让小厨房开了帐,直接到我这里来支银子。”
“太太何必又操心?我知道有个厨子,做全羊席能比别人多出十二道菜;几时我把他找来,专门请太太。”曹震又说:“这个厨子的手艺,确是高人一等;原是年大将军从西边带来的。”
“罢!罢!年家的人少惹吧!”马夫人接着又说,“通声,有几件事我交代你,打明儿起就得上紧办。”
“是!太太吩咐。”
“第一,究竟亏空多少公款,得仔细算一算;你们夫妇俩,打明天起,分头看帐,把确数查出来。你看这得多少时候?十天行不行?”
“这很难说,”曹震答说:“既然太太定了限期,我总在限期内完事就是。”
“第二,你明天上午就写信给你四叔,把这件事告诉他,说已筹出五万银子,亏空至少可以补一半——。”
“我插句嘴。”曹震打断她的话说,“这所谓亏空公款,跟以前老太爷亏空盐课不同。盐课是要解户部的,该解未解,便是亏空。如今织造上的亏空公款,只不过应该给商人的,欠着未给;应该解内务府的缎子之类,还差着多少,折算银子,应该是几何数目。这跟亏空盐课,欠解一两,便是一两,有个虚实的不同。”
马夫人在这上面,不大明白;便即问说:“怎么叫虚实不同。”
“譬如,贡缎额定每匹二十四两,成本二十两不到;这里面就有四两虚头,换句话说,只要二十两银子,就能完二十四两的亏空。再如该给商人的款子,多少可以打个折扣,这里面也就有虚头了。”
“我明白,你是说,若有十万银子的亏空,只要八万或者九万,就能补完。”
“正是!”曹震紧接着说,“不过我的意思,还不止于此。倘或有把握,此刻就可以奏报,亏空已经补完,欠解多少绸缎,加工赶办,定在什么时候报解;至于该给商人的,只要讲定了折扣,付款的时候,尽可以说,已经了清了;上头不会知道,也用不着知道。这一来,不是面子十足?”
马夫人一面倾听;一面频频颔首,“你的话也不错。不过,到底要有把握才行。”她说,“等我跟你媳妇仔细核计了再说。你明天给你四叔写信,先把咱们这番策画告诉他。”
“是。”曹震又问,“还有什么吩咐。”
“还有,”马夫人想了一下说,“照你所说,你的事就多了;欠解多少绸缎,如工料有着,得多少时候赶得出来?你得跟衙门里仔仔细细去商量。”
“是!”曹震陡觉精神一振;因为工料经手,个人亏空不必妻子慷慨,亦可望弥补。
从第二天起,曹震夫妇各忙各的。震二奶奶光明正大地派人去找曹世隆来对帐:一直到八月十四才找到。
见了面,震二奶奶不问他到那里去了,只说:“四老爷来信,要历年公款收支的确数。你经手的款子不少;去年就没有清核;如今可不能再拖了。”
“回二婶儿的话,”曹世隆眼观鼻、鼻观心地答说,“去年的帐没有结,是因为二叔挪用了一笔款子。”
“谁许你让他挪用的?”震二奶奶沉着脸说:“他得把公私分清。”
“是!下一回不敢了。这回请二婶儿准我报销吧!”
“也罢,这笔帐我跟你二叔算。”震二奶奶将一张清单放在桌上;然后问说:“你的帐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
“那你就在这儿对吧!”震二奶奶手一指,“那儿坐,有不明白的地方来问我。”
于是曹世隆到靠壁的另一张方桌上坐下;眼看着帐,心却在震二奶奶身上。他已经打听过了,曹震仍旧独宿在鉴心山房,可见夫妇并未和好;然则震二奶奶何以又敢不避嫌疑,公然找了他来。这个疑团不打破,心里七上八下,帐也对不下去了。
因此,他索性将帐目丢在一边,不住偷觑震二奶奶;只见她正在料理过节的琐务,人来人往,或者回事,或者请示,震二奶奶手挥目示;三言两语便即打发。不过半个时辰,便已清闲无事。
然后是小丫头端了脸盆来,震二奶奶洗手剔指甲,又拿粉扑匀一匀脸,方始起身走了过来。
曹世隆急忙站起;只听震二奶奶问道:“对得怎么样?”
“还没有对完。”
“慢慢来!”震二奶奶有意无意地回身看了一下,除了远处的丫头以外,别无他人,方始压低了声音说:“回头我有一个信封给你;你拿回去悄悄儿看完,照我的话,切切实实办妥当。”
“是!”
“帐今天对不完,明天再对。”震二奶奶恢复了正常的声音。
“是!”
“带几个月饼给你老娘。”震二奶奶接着便叫过一个小丫头来吩咐:“你去跟你锦儿姊姊说,拿八盒月饼,要净素的;隆官她娘是长斋,别弄错了。”
小丫头答应着去了;震二奶奶也缓缓移步,曹世隆便跟在后面相送。
花厅外面又有人往来不断,一时找不到机会说话;直到花厅门口,她可不能不说了。
“月饼拿回去,你先打开看看,只怕装错了;要印着绿寿字的,才是素月饼。”
“我知道。”曹世隆答说,“我一定先亲自打开来看一看。”
“对了!亲自检点一遍,也是你的孝心。”
两个人都把“亲自”二字,说得特重;无疑地已取得了默契。
回到家,将八盒净素月饼,逐盒打开来看,果然发现一封信;曹世隆看完,默记于心。第二天仍旧进府去对帐,到得日中便对清了。
“回二婶的话,”他去交帐,“照帐上算,我溢支了三百多两银子;尽年前交清。”
“你有多少先交进来,别让人说闲话。”
“是!我尽力先凑一半交进来。”曹世隆又说,“最近有什么差使,还求二婶儿派我一两趟。”
“最近倒是有件事,不过是苦差使。”
“反正‘皇帝不差饿兵’,就苦差使也比在家闲坐来得强。请二婶吩咐。”
“你要到苏州去一趟;把进贡的东西运了去,托苏州带进京。”
原来内务人员派任监、运、关、织各项差使,四时八节照例有当地方物土产进献。康熙年间,曹寅在日,每次进贡,都是一船,除了“孝敬主子”以外,还得分润勋戚王公、至亲好友;如今不比从前,只得宫中一份,常是托由苏州织造衙门代进;运价照数摊派。这样的差使,曹世隆也干过几回,不必细问规矩,只问那一天动身?
“就这几天。等我问一问,看预备好了,再通知你。”
“是。”曹世隆又陪笑说道:“府里大家采办,东西又便宜又好;侄儿想捡个便宜,请二婶替我要两箱冬笋,价款照缴。”
“两箱冬笋,你一家四口,吃得完吗?”
“拿来送礼。平常欠的人情很多;要还还不起,只好拿这些东西来点缀点缀。”
“好吧!我给你两箱就是。”
过了四天,震二奶奶派人来请;到得府里。只见轿厅中箱笼箩筐,已堆得不少。
“东西差不多齐了。有四十条金华火腿,明天才能送来;后天一早装船,装好就走。”
“船雇了没有?”
“雇好了。你后天一早来就是。”震二奶奶又说,“你要的两箱冬笋带了回去。一共十六两银子,你也不必缴价,就算津贴你的零用好了。”
“谢谢二婶儿!”曹世隆笑嘻嘻地请了个安。
他原是坐了车来的,当下将两箱冬笋运了回去;央车夫搬入堂屋,告诫妻儿,不准动它。到了半夜里,悄悄起身,打开木箱,拨开浮面的一层冬笋,里面另有两只八角包铁,极其坚固的樟木箱;上面斜角交叉,满浆实贴着两张封条。封条交叉接缝之处,有震二奶奶亲笔的花押,是一个“兰”字。
曹世隆小心翼翼地用一只麻袋,将两只樟木箱装好,扎紧袋口,推入桌下。第二天上午,雇一辆车,将麻袋运到水西门利和当铺,找朝奉方子忠去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