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愿意改口,干脆就告诉人家,那顶帐子破了几个洞,不值三千银子。这样岂不是更漂亮?”

“你的意思是,这样东西不打算卖了?”

“不是不打算卖;价钱不对。”震二奶奶斩钉截铁地说∶“七千银子。少一个蹦子也不行。”

曹震无奈,只好这样答说∶“好吧!我再去跟人家商量。但也不能凭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你去商量了再说。”

“我倒问你,太太跟你说了没有,从前是谁出过八千银子?”

“一位蒙古王爷。”震二奶奶随口答说;说得极快,竟像真有其事似地。

曹震不再出声,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看一部新刻的风月传奇。第二天一早出门,到午回来,跟震二奶奶说,施家答应加一千五百银子;又说他是如何老着脸皮跟人家软磨,好不容易才争到这个价钱。

“你辛苦,我知道。不过,七千银子绝不能少!你再去磨,多早晚磨成了来告诉我;东西现成。”

曹震勃然变色,“我可没脸再去开口了!”他愤愤地说。

“那也随你。”震二奶奶从容不迫地,“这是无价之宝;连皇上都不能这么阔气。七千银子我还要少了呢!”

曹震气得脸色都白了;正待发作,看锦儿抛过一个眼色,便忍气说道∶“好吧,我再去说一回;这一回不管人家加多少,也得成交了。不然不但买卖不成,交情也断送在里头了。”

“没有的话。买卖不成仁义在;再说,我也不是漫天要价。”

曹震知道多说无益;心里在想:我就跟你来个软磨,慢慢儿往上加;大概有五千银子就差不多了。

于是由三千四而四千;由四千而四千五。一转眼三天过去,中间人姓梁的,气急败坏地来找曹震,将他拉到一边,开口便是埋怨。

“曹二爷,你为什么不肯成交?这么好的价钱;我真不明白,你还等什么?”

一听话风不妙,曹震也有些着慌,“怎么?”他问:“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那顶金丝帐,人家不要了!”

一听这话,曹震宛如焦雷轰顶;勉强一定神说:“说得好好的,怎么翻悔了呢?”

“你别怨人家,只怨你自己;早早银货两讫,不就没事了吗?”姓梁的连连顿足:“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你别急!看看有挽救的法子没有?”

“没有救了!如今别说一万;只怕一千银子,人家也不要——。”

姓梁的说了变卦的原因。原来施家有个清客,前一天方从北京回来;谈起那顶金帐,此人知道它的来历。据说,当初原是赵文华在江南特意觅精工打造,用来孝敬他的“干爹”严嵩。进献相府时,门包送得太少;门官使坏,登礼簿时不说“金丝帐一顶”,只写“赤金七两”。严世蕃一看,赵文华自江南满载而归,却送这么菲薄的礼,大骂赵文华没有良心。这顶金丝帐变成“赤金七两”,自然也就到不了严嵩父子面前;赵文华的一片“孝心”,付之东流。

这个清客认为来自严寓籍没入官的这顶金丝帐,是不祥之物;举以赠人,受者不但不喜,或者反以为嫌。而况御用的寝具,亦不曾有过金丝帐;倘有人责以僭妄,极可能召来灭门之祸。

“你看,这话有多吓人!”姓梁的又叹口气,“如果早成交了,施家只有吃哑巴亏。如今是合该他运气好,没破财。”

※※※

两天没有动静,震二奶奶有些沉不住气了,“怎么?”她问:“施家没有消息?”

“你一个子儿不肯少;他一个子儿不肯加,我夹在中间活受罪干什么?我告诉施家,不卖了,留着自己用。”

“你,”震二奶奶大为困扰,“你是说风话,还是怎么着?”

“你说是风话,就算风话。反正,我已经照你的意思告诉人家了,除非七千银子,少一个蹦子也不行。愿意,拿七千银子来;不愿意拉倒,留着自己用。”

震二奶奶心里琢磨,这是他故意拿跷;不由得微微冷笑:“好吧,咱们就等着!倒看看,归根结柢,是他拿七千银子来;还是咱们留着这顶帐子自己用?”

“对!这样最好。不过,八样东西去了一样;余下的七样,是不是仍旧照原议?”

“当然。”震二奶奶答说:“等把表修好了,一起成交。”

冷眼旁观的锦儿,亦颇困惑;她相信曹世隆的话不假,只看曹震一次又一次往上加码,便是证明。既然如此,曹震何以又忽然变得这么不在乎?这些疑问,她不敢跟曹震去谈;但却不妨说与震二奶奶。

“他是拿跷;以为我非求教他不可。他不知道他的底牌早就掀开了!你别急;这件事我找隆官去办。”震二奶奶得意地笑道:“七千还是七千;余下三千,咱们三个人:我、你、隆官,三一三十一;活活气死他!”

到得曹世隆回来覆了命;立即又受命去施家的帐房去接头。当然不能光提金丝帐的话;只作为通知表已修好,顺便探一探口气,相机说明,金丝帐不妨单独成交。

锦儿口中笑着答应;心里却替曹震可惜,很想找到他劝一劝:何必拿跷?看把煮熟的鸭子飞了。转念却又警惕:他们夫妇同床异梦,震二奶奶最忌的,就是她偏向曹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到晚上曹震回来,发现装表的盒子,便问:“隆官回来了;表修得怎么样?”

“都修好了。”震二奶奶答说:“你跟中间人去接头,可以成交了。”

曹震点点头,神色之间,毫无瞻顾顾疑之意;似乎那顶金丝帐真的已让他自我剔除,置之度外了。这使得锦儿大惑不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心里一直怀着这样一个疑团,直到第二天下午曹世隆来过,方能打破——她不曾见着曹世隆,是震二奶奶告诉她的。

“煮熟的鸭子飞掉了!没有气着他;倒让他气了我。”震二奶奶神情落寞地说:“这回,要怪我自己。”这“他”字,自是指曹震。

始末经过,曹世隆没有能说清楚;震二奶奶也懒得多说。不过有一点是再明白不过的,如果不是自己耽误,早就料理了那顶金丝帐,银子已经到手,施家吃了哑巴亏,只好自认倒楣。

“到现在我有一点想不透。”震二奶奶说,“他倒居然沉得住气,还不肯说真话;故意耍一耍我,是为什么?”

“是——。”锦儿本以为曹震不过报复;但突然灵机一动,定神想了一会,叹口气说:“二奶奶,这回你落了下风了!一百零一回的事,二爷棋高一着。”

“怎么呢?”

“他听二奶奶你的口气,是有人替你办事;要等着瞧这个人是谁?找到这个人,他就知道是谁掀了他的底牌了。”

一听这话,震二奶奶脸上出现了极少见的紧张,甚至忧形于色。眨着眼想了好一会说:“你说得还不对!他根本是打算好了的,特为要引我牵出那个人来。咱们可不能让他知道。”

听得“咱们”二字,锦儿心里很不舒服,暗中在想:你跟曹世隆有一腿,我可是连正眼都懒得看他。什么叫“咱们”?同时也暗自心惊,不出事便罢;一出事自己无端牵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这件事太不能令人甘心了。

“反正亏也吃了,只有把这件事丢开。”震二奶奶又说,“他装没事人儿;咱们也会装。始终不提,他就不会知道跟隆官有关。”

锦儿也很厉害,故意说道:“那也不见得。说不定姓梁的会告诉他,你们曹家另外有人来接头过金丝帐;这一下不都挑明了?”

震二奶奶不作声,怔怔地想了一会,突然用一种豁出去的语气说:“不管它!没有那么多好顾虑的。”

于是,由这一刻开始,锦儿便全心全意等待跟曹震单独相处的机会——这种机会只要下决心去找,自然不愁没有;当天晚上,震二奶奶在马夫人那里,曹震恰好又回来得早,是个绝好的交谈的时机。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只怕你沉不住气,替我惹麻烦。”

“好了,好了!”曹震不服气地说,“每次都要先来这么几句开场白!你倒想想,我几时替你惹过麻烦?”

“这回情形不同,我格外要关照。你还是说一句好了;愿意不愿意答应我,务必沉住气,格外要小心。”

“好!我答应你。”

“还有,我问你的话,你要实说。”

“行!”

“那顶金丝帐,人家出了一万银子,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曹震很注意地问说:“谁告诉你的?”

“你别取巧!我说了谁告诉我的,不就把你心里时时刻刻在想的那个人找出来了吗?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一听这话,曹震大为兴奋;因而驯顺地说:“是,是,我不敢取巧。老老实实,有一句说一句,不错,人家出了一万银子。”

“是不是,因为没有成交,人家不要了?”

“对!”

“你现在想要知道:是谁在二奶奶面前掀了你的底牌?”

“不错!这个人,”曹震又说,“我大概也猜到了。”

“好吧!那就不用我多说了。”锦儿掉头就走。

曹震何能放她?一把抱住,忍不住就要亲嘴;锦儿反手一个嘴巴,其声清脆无比。

“你!”曹震捂着脸,将一双眼睛瞪得好大;但旋即苦笑:“你脾气越来越大了。”

“我就恨你这个随处想捡便宜的脾气。”

“好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可得告诉我了吧,谁掀了我的底牌?”

“诺!”锦儿呶一呶嘴,眼看着那盒钟表,随又很快地说:“我没有告诉过你;你是从施家帐房那儿打听到这个人的!就这么一句话,你自己去琢磨吧!”说完,很快地就去了;而且一直到了马夫人那里。

曹震本就在疑惑曹世隆捣鬼,如今由锦儿一证实,不由得怒不可遏;心里寻思,非痛痛快快治他一回,不能出胸头这口恶气。

要治他容易,把他找来严厉质问,何苦做此损人不利己的缺德事?或者通知门上,从此不准他进门。但可想而知的,他必然会向震二奶奶申诉;而她亦必然会卫护他。到那时候,除非能跟妻子硬到底,不然就会大损威信。这一点必得慎重;而且吵起来也许寻根究底,会牵累到锦儿,更加不可。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出气的法子,将曹世隆揍一顿。当然,这不能自己动手,亦不便指使下人;想起来有个常在一起喝酒赌钱的朋友可托;第二天一早便取张名片交代小厮:“你到吴三老爷那里去一趟,下午请他在爱卿家喝酒;你说,专请他一位,我有事相托,务必要来。”

这“吴三老爷”单名一个铎字;是个捐班的县丞,但神通广大,一直能由大府派充税差,品秩虽微,宦囊极丰,得以广事交游,结得极好的人缘。不过,他的朋友品类极杂,三教九流,无所不可:有一次醉后向曹震表示,知道他最近手风不利,很想帮他一个忙。曹震问他:这个忙如何帮法?

他说,只要曹震能找几个冤大头来,他有人会在骰子上玩花样,赢个万儿八千,易如反掌。曹震才知道此人另有耍混混的一面。

果然,傍晚在秦淮河爱卿家的河房见了面;凭栏密语,吴铎拍着胸脯说:“二爷,你那个侄子这么讨厌,我一定找人来教训他,替你出气。”

“吴三哥,”曹震说道:“这件事就托你了。不过有句话,我要声明:皇上不差饿兵——”

“嘚!你别说了!”吴铎有力地挥一挥手,截断他的话:“有我料理。”

“过意不去——。”

“什么话!要朋友干什么的?二爷,你再往下说,就是骂人了。”吴铎又说:“不过有件事,得先跟你请示,教训完了,要不要让他知道,是谁给他颜色看?”

曹震想了一下答说:“不妨这么说,知道他做好些对不起我的事,看不顺眼,打抱不平。”

“好!我明白。”吴铎又加一句:“明天就办。”

第二天吴铎找了几个混混,照曹震所说,指点了曹世隆的相貌特征,以及常去之处;亲自带着他们去找。找到一家茶馆,问了茶博士;终于找到了曹世隆。

“尊驾贵姓?”吴铎上前问说。

曹世隆看他衣冠楚楚;右手拇指上戴一个翠玉“扳指”,怕不要三、五百银子?便很客气地答说:“敝姓曹。”

“那就不错了!台甫是世隆两个字?”

“是!贵姓。”

“吴。口天吴。”吴铎接下来问:“听说府上有一批珠宝想脱手。”

听得这话,曹世隆心头一喜,“是的。”他看着吴铎问:“老兄是这一行?”

“不,不!我不做珠宝买卖,是受人之托,想办一笔货;东西要好,价钱上好说。”吴铎问道:“能不能看一看货?”

“看货还不行。你可以先看看目录,有中意的,我再去接头,定期看货。”

“也好!请问目录在那里?”

“在舍间。我明天带来。”

“能不能此刻就劳驾回府上去一趟?我有车。”

曹世隆正要回家,因而欣然同意。于是相偕出门,只见门口停着极华丽的一辆双套骡车;俊仆跨辕,气派非凡,使得曹世隆更刮目相看了。

将上车之际,吴铎忽然说道:“曹兄,先到舍间一坐如何?”

“好,好!”曹世隆极想结交此人;忙不迭地答应。

于是相偕上车,车夫挥动长鞭,吆喝着只有养熟了的骡子才听得懂的口令,沿大街往西而去。

出了水西门便是莫愁湖,车行极速;不久到了一处大宅门停车,曹世隆跟着吴铎进门一看,不由得大为诧异,蛛网尘封;蒿莱没径,竟是一座废园。

“吴兄,”曹世隆站住脚问:“你住在这里?”

“不。”吴铎神色自若地答说,“我新买了前明张皇亲家的园子,顺路来看一看,该怎么修?”

曹世隆觉得这是件很不对劲的事,但碍于面情;不便作声,且陪着他看一看再说。

“请!”吴铎指着西面的抄手游廊说,“从这面走。”

沿游廊一进了垂花门,蓦地里一惊;有四个人等在那里,一身短装,脸上一股精悍之气。心知不妙,急忙回头;那知吴铎已无影无踪了。

“这是怎么回事?”曹世隆大声质问,同时身子后退,打算溜走。

“曹大爷,”四人中年长的一个说道:“你别怕!没有事;请你来是想请问你一件事。你说了实话,马上送你回去。请屋里坐!”

他的话完,便有个人将门推开;曹世隆料知逃不脱,便乖乖地进了门,里面湿漉漉一片长了青苔的砖地,中间摆着一张白木方桌,居然还有一壶茶。

“既来之则安之”,曹世隆心里这么在想,便故作从容地坐了下来,向那人问道:“贵姓?”

“敝姓周。”说着,那人倒了一杯茶放在曹世隆面前。

“谢谢。”曹世隆问:“吴爷呢?”

“他一会儿就来。”姓周的向那三人大声说道:“曹大爷不是‘洋盘’;你们用不着守在这里。”

那三人点点头退了出去;曹世隆与姓周的,都目送他们走出垂花门外,消失了踪影。

“曹大爷,”姓周的说,“这里只有你我两个,说话不必顾忌。”

“是!”曹世隆说,“我跟吴爷素昧平生,跟你老兄也从未见过,不知道有什么事要问我。”

“是受人所托,跟你打听。曹大爷你跟婶儿震二奶奶,是怎么回事?”曹世隆大惊失色,兼且又羞又恼,抗声答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不懂?”姓周的打了个哈哈,“算了吧,你装什么蒜?”

曹世隆发觉事态严重,心知光是抵赖无用;首要之着是弄清楚他们的意图,于是沉着地说道:“有话不妨明说,何必弄神弄鬼,来这套玄虚?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你别问行不行?”

“我怎么能不问?”曹世隆似乎理直气壮,“这是什么事,能冤枉我?冤枉不说,像这种谣言,污人闺阁名节;我如果不辩,怎么对得起我的长辈?”

“你所说的长辈是谁?震二奶奶?”

“是啊。还有我震二叔,他怎么受得了这种传说?”

“对了!”姓周的说,“震二爷就因为受不了这种传说,所以才让我们哥儿们几个来问你个明白。”

曹世隆一听这话,顿觉眼前发黑;原来竟是曹震的指使,谁想得到。不过,到此地步,没有第二句话好说;只有斩钉截铁地答一句:“绝没有这样的事!我可以对天罚誓。”

“罚誓不必。”姓周的说:“我这问你几句话;你答得圆满,我们照实回答震二爷,就算有了交代。”

“好!你问吧!”

“你婶子震二奶奶有好差使派你,是不是?”

“不对!”曹世隆答说,“是我震二叔派的;不过有时候让震二奶奶告诉我就是。”

“这一次到扬州呢?”

“也是如此。”曹世隆答说,“是去修几个表,什么毛病,只有震二奶奶知道;所以才叫了我去,当面交代清楚。”

“那么,还有一项差使,也是震二爷跟震二奶奶说好了派你去的?”

“那一桩?”

“就是那顶金丝帐。”

曹世隆色变,知道这一回的麻烦大了;勉强定一定神答说:“我到扬州去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回来见震二奶奶交修好的表,她让我到施家去一趟,告诉帐房可以成交了。又让我顺便问一问金丝帐还要不要,如此而已。”

“你没有在事先告诉震二奶奶,这顶金丝帐人家出价一万银子?”

听得这一问,曹世隆心想:怪不得!大概他们是跟曹震一路,做好圈套骗施家出一万银子来买金丝帐,有了好处大家分。只为自己一句话,挡了他们的财路,无怪乎为此切齿。早知这样,倒不如说了实话陪个罪,总还好商量。如今事成僵局,无可挽回,只有赖到底了。

“没有!我去管这个闲事干什么?大概震二奶奶不知听了谁的话,耽误了极好的一笔买卖,让二爷一质问,没有话说,顺口拿我做挡箭牌?这不太冤枉吗?”

这样侃侃而谈,令人一时不辨真假,姓周的便点点头说:“你请坐一坐,我就来。”说罢,起身而去。

曹世隆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不过心中一动,只要能够溜走。就不要紧了!于是起身张望;但马上又有另一个念头:暗中必定有人监视;以镇静为宜。

于是,他仍旧安坐不动;不过心里心上八下,片刻不宁。这样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姓周的再度出现;脸上摆出怒容,一看便知来意不善。

“你说不说?”

“说什么?”曹世隆不觉心慌。

“跟你婶儿的事啊!”

“什么事——?”

一语未毕,姓周的一拳揍到,正打在右眼上;顿觉天旋地转,曹世隆赶紧扶住桌子才没有倒下去。

“说!”姓周的又暴喝一声。

曹世隆也不知那里来的勇气,大声答说:“没有什么好说的!根本没有这回事。”

“你还跟我嘴硬。”

姓周的又要动手;曹世隆亦咬紧了牙,预备挨一顿揍。

那知吴铎突然出现,“别打,别打!”他一面说,一面赶了来,看到曹世隆的眼眶发青,便责备那姓周的,“你怎么不知轻重,胡乱出拳;把人家的眼打瞎了怎么办?”

一听这话,曹世隆心头不自觉地浮起一阵感激。但立即想到,他是吴铎骗了来的;只是想恨他却恨不起来。

“出去!”吴铎大声叱斥;等姓周的退了出去,他向曹世隆歉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你请坐。”

曹世隆委委屈屈坐了下来,抗声说道:“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把我骗了来,叫人这么对付我,太岂有此理了!”

“你别抱怨。”吴铎平静地答说,“遇上我,算你便宜。你叔叔把你恨透了,托我好好揍你一顿,我本打算不管这个闲事;后来想到,他不托我也会托别人;别人未见得像我一样的心肠,也许这一顿揍,就卸了你一条胳膊,人生在世,那里不行好?所以我答应下来。刚才是让老周稍为做个样子,反正算你挨过揍就行。谁知道他把你的眼都打肿了?不过话说回来,论你对不起你叔叔,挨这一拳也不为过。你把你婶儿搞上手,是两厢情愿的事,倒也不能全怪你一个人;可你怎么又把他宠的一个妾,也勒逼成奸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