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了!”震二奶奶又说,“几时倒要让秋月念两首听听。”

“我那里会做诗?”秋月赶进来声明,“是老太太;太太夸奖我。”说着,向芹官看了一眼。

“别谈这些文诌诌的玩意了。”马夫人起身说道:“你们都来,商量商量正事。”

芹官不知所谓“正事”是什么?跟到马夫人起坐的那间屋子,只嚷口渴;秋月便去替他倒了茶来,又替马夫人与震二奶奶的盖碗中续水;震二奶奶很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说:“你别替我张罗!来,坐这儿。”

秋月仍照老规矩,不坐震二奶奶旁边的椅子,自己端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静听马夫人说话。

“我看老太太留下来的戒指很多——。”

“这没有我的事!”芹官抢着说道;同时站起身来,“娘,我先回去行不行?”

马夫人想一想说:“也好,你回去吧!”

这时秋月亦赶紧起身,走到廊上帮着招呼丫头打灯笼送芹官。风大,蜡烛点两回都吹熄了;一明一灭之间,芹官握住了秋月的手,手心上有汗。秋月有种异样的感觉,心神一荡,随即夺回了手,同时微微瞪了芹官一眼,仿佛责备淘气似地。

“你送我回去好不好?顺便去取你的诗稿。”

“太太在这儿要谈正事,我怎么能走。”秋月又说,“你别急,我总替你送去就是。”

“可别忘了!”他又去握她的手。

“别多说了!请吧。”说完,秋月转身便走,摆脱了芹官的纠缠。

“太太刚才说,”震二奶奶将马夫人的话告诉她,“老太太的衣服都分了留‘遗念’;这会儿还打算给几个老太太留下来的戒指。我说,就给也只能给你们四个;照实说,春雨都不该给。”

“如果给春雨,就得给锦儿;还有碧文也该替她留一个。”秋月紧接着说,“照我说,大可不必。太太的意思我心领。为什么呢?这一给,从厨房到门房,议论纷纷,会生是非。”

震二奶奶深深点头;很得意地看着马夫人说:“太太看如何?”

“既然你跟秋月都是这个意思,那就算了。”马夫人说,“咱们动手吧。看是就照册子上分派呢;还是打开箱子来瞧着办?”

“先看册子吧!”震二奶奶说,“册子上先点好了,改一天得闲再开箱子来看。”

“也好!”

于是将秋月亲手抄缮的册子取了来;一共两本,封面上写着四个字:“萱荣芝茂”。打开来头一页头一行便是“大小金锞一百一十五个,共重八百七十两。”

听秋月念完,震二奶奶怦怦心动;却不便开口,只听马夫人说:“这自然换了置祭田。秋月你拿笔做个记号。”

“请震二奶奶掌笔吧!”说着,秋月将另一本册子交了过去;起身找笔,却不知在何处?

“使眉笔好了。”

※※※

犹待往下说时,只听小丫头在喊:“二爷回来了!”震二奶奶立即将脸一板;锦儿知道他们夫妇又有一场饥荒好打,急忙从后房溜走,却未走远,只在穿堂中坐着。

“你到底有多少赌帐?”震二奶奶的声音如刀,冷峻异常。

“你问它干嘛?”曹震有了酒意,毫不示弱,“你又不打算替我还。”

“我替你还?我拿什么替你还?你别以为我爱管你的闲事;太太问下来了!”震二奶奶冷笑,“大概你一只手如意,一只手算盘,早就打算好了。哼,哑子梦见娘,不知是一场空欢喜,还是有苦说不出?”说着,便喊:“锦儿,锦儿!”

锦儿稍为停了一会,才答应一声,静静地走了进去;但见曹震面如死灰,站在那里发楞。

“把册子收一收。明天一早送回给太太。”

“慢着!”曹震突然如梦方醒似地,伸手揿住那本册子;动作太猛,恰好打在锦儿手上。

“这是干嘛?”锦儿抽回了手,一面揉、一面不高兴地埋怨,“又不知道是那里灌的猫儿溺?”

曹震不理她,揿住了册子问他妻子:“太太怎么说?”

“怎么说,也不与你相干!反正听话风就知道了。”

曹震原是有把如意算盘处理那一箱子东西,起码也可以落个一两万银子,还赌帐也就够了。谁知震二奶奶不但猜到,而且兜头一盆冷水,等于明白告诉他,马夫人已有表示,因为他有赌帐,不让他经手此事,真个“哑子梦见娘,有苦说不出”。但他不相信无法挽救;要紧的是,先要说动妻子。

“你别胳膊往外弯!我跟你说老实话,我确是在打这个主意,不过,于公无损;东西交给我,能多卖出一两万银子来,又何必不做个顺水人情?”

“我为什么不做顺水人情?好意问你有多少赌帐,你兜头一个钉子碰了过来,我还跟你说什么?”

是因为妻子开口便是质问的语气,大起反感,所以给了他一个钉子碰;要讲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是她先错。但这会儿不是讲理的时候;曹震忍气陪笑,“好了,好了!夫妻总是夫妻,你把这件事先跟我说一说;我的赌帐不过一万多银子,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真是好大的口气!”

“自然有把握,才这么说的。锣不打不响,话不说不明;你愿意帮我的忙也好,不愿管我的事也好,总得把太太怎么提起我的赌帐,还说了些什么,原原本本跟我说明了,我才好斟酌。”

“好吧!我就原原本本告诉你。当时是——。”

当时是秋月去找了两支眉笔,与震二奶奶各分一支;听候马夫人的决定,做上该去该留的记号。最后再照震二奶奶的建议,细心斟酌,一直忙到起更时分方完。

“册子你带一本回去。”马夫人对震二奶奶说:“让通声去估一估价,看总共值多少银子,有些东西只怕在这里还脱不了手。”

“是!我们核计好了,来跟太太回。”

“这里没有外人,我可有句话说。”马夫人正色说道:“事情不能不交给通声办。不过,听说他赌帐很多,你可管着他一点儿。”

这话极重,等于说她疑心曹震处理这一箱子东西时,会先去还他的赌债。震二奶奶不防马夫人会当着秋月撕他们夫妇的面子,一时满脸通红,竟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在秋月,这么多年还是第一回看见震二奶奶如此难堪,心里倒觉得老大不忍。话原是她跟马夫人说的;而此时竟不能不反过来帮着掩饰。

“外头的闲言闲语也听不得那么许多。就算震二爷逢场作戏,手风不利,到底只是‘书房赌’,就输也有限。”

经过这一阵缓冲,震二奶奶心神略定;便即接着秋月的话说:“虽说有限,积少成多,也有上万银子。不知道太太说的是多久的话?”

“我也不知道多久的话,反正有人这么在说就是了。”

“如果是这几天的事,我不知道;倘是一个月前的话,事情已经了啦。”

“怎么了的?”

“还不是我张罗。”震二奶奶答说,“连锦儿的私房钱,两千多两银子都凑在里头了。”

说得有根有据,不由得马夫人不信,“锦儿攒那几个钱也不容易。”她沉吟了一下问道:“我记得放给赵家的那三千银子,快到期了吧?”

“那笔款子是活期;当初说定了的,要抽回来得两个月以前通知他。”

“你明儿个就通知他好了。”马夫人说,“把那笔钱抽回来,还给锦儿。”

“不必!”震二奶奶答说,“我另外有法子;太太就别管了。”

“好吧!你叫我不要管,我就不管了。反正只要通声不闹亏空就是。”

抱了册子回来,少不得将经过情形,说与锦儿,提到马夫人顾虑曹震有赌帐时,震二奶奶说:“当时窘得我只恨少个地洞好钻!奇怪,也不知道是谁在太太面前搬的嘴?太太向来不听这些话的;除非像秋月、春雨她们跟她说,她才会信。”

“秋月、春雨都不是爱搬嘴的人。”锦儿问说,“后来呢?”

“后来亏得秋月打了个岔,我才算抓住一个把儿,能把话接了下去。”震二奶奶得意地笑了,“不但算是把面子找了回来;差点还发一笔财。”

听震二奶奶将如何解消窘局讲完;锦儿便埋怨她说:“从老太太去世,我从没有得过什么‘外快’。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咱们二一添作五多好?你怎么倒把它推掉了?”

“你别忙!只要你多出点力,千把两银子跑不了你的。”震二奶奶翻开那本“萱荣芝茂”的册子说:“你拿根过帐的‘牙筹’来。”

锦儿取来一根圆形牙筹,一端刻着一朵梅花;附带一盒印泥。一面翻册子,一面印上梅花,都是可以变卖的首饰。

“打了记号的,你把它抄下来;明儿到徐卖婆那里去一趟,让她先估个价。”

“只怕她先要看货。”

“不用看!她自然知道;其中至少有四分之一,原是从她婆婆手里来的。就是她经手的,也有好几样。”震二奶奶又说:“你告诉她,她的价钱出得合适,作成她做这笔买卖。她也别心急,过几天叫她来再来;如果自己找上门来,闹得大家都知道了,她就别想做这笔买卖了。”

锦儿会意,必是震二奶奶先须有一番布置;转到这个念头,自然而然想起一件事,急着要告诉震二奶奶。

“二奶奶,你看好笑不好笑?听太太说要置祭田;又说先看定几处地方,等四老爷回来了再定规;居然就有人去巴结季姨娘了,说那里、那里有多好的田?又许了季姨娘多少好处;要她在四老爷面前说好话。世界上有这样的人!”锦儿笑着骂,“真是瞎了眼。”

“不但瞎了眼,还没有长耳朵,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四老爷对季姨娘是什么样子。”震二奶奶又说:“这也好!这件事上让他们去瞎起劲;季姨娘有个空心汤圆吃,也许就少管闲事了。”

所谓“闲事”指的是什么?锦儿自然心神领会,深深点头。

※※※

谈到这里,便是曹震回来的时候。震二奶奶谈这段经过,当然也是有保留的,让锦儿到徐卖婆那里去估价的话,她就没有说;只问丈夫:“你别胡吹了!你凭什么能多卖出一两万银子来?”

“我有我的路子;也是机会凑巧。老施平海侯中风,一命呜呼;他没有儿子,两个侄子争着想袭爵。一个近一点,一个远一点;远一点的那个,要进京打点,想觅一批珠宝,只要东西好,不怕价儿大,你说这不是绝好的机会?”

震二奶奶隐约听说施平海侯两个侄子争袭爵的事,心里不免动了,“你这个机会是怎么来的呢?”她问。

“这你就别问了,一时也说不清楚。”曹震又说:“机会是在咱们这里面,正好要处置这批东西;要快,让别人占了先着,可惜了。”

震二奶奶想了一下问:“教我怎么能信你的话?”

“这——,”曹震沉吟了一会,欣然说道:“这挺好办。你先叫别人去估价;反正我照你的价码给,多出来是我的。”

震二奶奶看着锦儿问:“你看怎么样?”

“我不知道。”锦儿答说:“不过,二爷的赌帐既然太太都知道了,就不能不了。”

便这句话,就很帮曹震的忙了,“好吧!”她说,“不过话在头里,你不能经手;事情我来办,多下来的归你就是。”

“你的花样真多!”曹震困惑地问:“莫非你还抛头露面,跟人家去讲价?”

“为什么要我去;人家不可以来?”震二奶奶针锋相对地答说:“因为你的花样太多,我不能不招架。不然我对太太怎么交代?”

“太太在老太太灵前的那番话。”锦儿接口说道:“二爷,你也得想想,是冲谁说来的?”

“冲我是不是?”曹震手指着鼻子,双眼瞪得好大地,脑袋直伸到锦儿面前。

锦儿赶紧退了两步;想想气不过,大声说道:“你在我面前发狠,算不了英雄!”说完,扭头就走。

弦外之音,谁都听得出;曹震看到妻子那种好笑而近乎得意的神情,胸中气得都快爆炸了,忍了又忍,到底不敢发作,只遥遥说了句自己找落场之话。

“你等着!”他向后房大声说道:“总有一天让你瞧瞧,我不是好欺侮的!”

在后房的锦儿不作声;震二奶奶却发话了,“谁又欺侮你了!”她冷笑着说,“你不是说,你是景阳岗打虎的武二爷?英雄盖世,真不得了;谁又敢欺侮你?”

一听这话,曹震大感狼狈。原来这是他有一天私下跟锦儿说的话;为了不满震二奶奶的跋扈,他说他总有一天像武松那样,打只“母老虎”给人看看。不想这话她竟也知道了;自然是锦儿告诉她的。

这使得他很伤心,妻妾有二,却没有一个可共腹心。这个家实在没有可留恋的。

念头转到这里,抬腿就走;震二奶奶便问:“你要到那里去?”

“你问它干什么?”曹震回头答道:“你们齐了心不让我过清静日子,我又何必在这里惹你们的厌?”说完,大踏步而去。

锦儿便出来埋怨震二奶奶,“你随他去就是了,何必理他?”她说,“这一去不是赌,就是找女人。”

“你以为我不说,他就不赌、不找女人?”

“赌还是赌,找还是找,不过心里总不大受用。如今呢,自以为人家逼得他这个样,心安理得,再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震二奶奶不作声,心里承认锦儿说得不错;不免略有悔意,叹口气,懒懒地站起来,扶着桌子站着,但见孤灯照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

“我把床铺好了。”锦儿问道:“是睡呢,还是再坐一会?”

“坐也一样,睡也一样。”震二奶奶停了一下,突然说道:“我也想通了,各人找各人的乐子;你叫她们烫点酒来我喝。”

锦儿点点头,替她烫了酒,连下酒的果碟子一起端了来,却只得一副杯筷。

“你呢?不陪我喝点儿。”

“我得到双芝仙馆去。春雨明儿要去喝她表姊的喜酒,跟我借个拜盒,再不送去,她那里要关门了。”

“莫非她那里连个拜盒都没有?”

“拜盒是有,都不能上锁。我有个能上锁的拜盒。”锦儿又说,“等我回来再陪你喝。”

到得双芝仙馆,芹官已经睡下了;春雨还在等她。交了拜匣要走,春雨拉住她说:“坐一会,我有话跟你谈。”

“二更天都过了,何况你明天要去喝喜酒,要起早。”

“不!那是下午的事。”春雨依旧坚留,“难得来一趟,咱们聊聊。”

锦儿突然想到,晚一点回去让坐夜的婆子等门,也算.是给曹震机会;如果他回心转意,倒回来了,却因院门已闭,逼得他住在外书房,岂非不智?

因此,她翻然变计,问一句:“你不怕一聊聊得晚了。”

“怕什么?”

“那好!”锦儿关照跟来的小丫头:“你先回去,跟二奶奶说,我一时不得回去。再告诉杨妈等门;二爷还没有回来呢!”

“怎么?”春雨问道:“不说太太有话交代震二爷,怎么还不回来?”

“回来过了。呕了一场气,又走了。”

“怎么回事?”

春雨这一问,锦儿才发觉多说了一句话;她不愿透露实情,就得编个理由来应付。

想一想理由现成,“还不是为了二爷好赌。”她说,“欠了一身的赌帐,还不许人问。”

“唉!”春雨叹口气,“震二爷娶了震二奶奶,真是得福不知。”

锦儿不以为然,但亦不能明说;只好保持沉默。

“二爷待你怎么样?”这也是一句不易回答的话;而且也不知道春雨何以会问这话?抬眼看她是很关切的神情,越觉不解。

“说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说?”锦儿瞅着她似笑非笑地说,“我只不知道你想我告诉你什么?”

皮里阳秋的话,使得春雨脸一红,“我亦不过聊闲天。”她问:“你想到那里去了?”

“我,”锦儿低声说道:“我只当你要拿我们二爷跟芹官作个比较呢?”

春雨越发脸红,怨气说道:“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

看她有恼羞成怒的模样,锦儿急忙握住她的手说:“我跟你闹着玩的!干嘛认真?”

“不是我认真;是你的话可气。”

“好了,好了!看你,”锦儿笑道,“气得这个样子。”她正一正颜色又说,“跟你说实话,二爷待我还不错。不过,他亦多半只能搁在心里。”

“为什么?是为了震二奶奶?”

“你何必说出来?刚才我不答你那句话,你就明白了。”

“那一句话?”春雨旋即想到,随又说道:“我的意思,震二爷亏得有震二奶奶管着,不然还不知道会弄成什么样子。一个人有人管,也是福气。”

“你这话,倒像挺新鲜似地。”锦儿又笑着低问,“芹官管你不管?”

“他不管我;不过有个人管我。”

“谁?”

春雨不答,锦儿也想到了;指的是秋月。很想问一问秋月是怎么管她。但很难措词。

于是,她旁敲侧击地说:“照这么说,你也是有福气的啰?”

“自然!我福气还大得很呢?”

“那就说给我听听,让我也高兴高兴。”

春雨听出来了,锦儿说的也是反话;她突然警觉,震二奶奶原来对秋月不满,如今情形不同了。倘或锦儿把她的话告诉了震二奶奶,说不定就有是非;因此,她摇摇头不肯再说了。

正谈到这里,听得门外足音;春雨与锦儿都住口不语,门外的脚步声,亦愈清晰,证实了她们最初的感觉,是男子的步伐,当然是芹官。

等他一露面,春雨便问:“怎么睡睡又起来了?”

“帐子里有蚊子,还不止一个。”芹官向锦儿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会儿了。”锦儿答说:“春雨跟我借个拜盒,我特为替她送了来。”

“喔,”芹官便问春雨:“借拜盒干嘛?咱们自己不是有两三个?”

春雨有点生气,很想顶他一句;话到口边,蓦地里省悟,便改了和缓的口气答说:“咱们的拜盒,不能上锁?我得找个有锁的拜盒。”

尽管她的态度改变得快,却仍瞒不过锦儿;便知趣地起身说道:“不早了,我该走了。”

“怎么?”芹官笑道:“早知道我一来你就要走;倒不如不来,免得杀风景。”

“那里,本就该走了。你看,都快三更天了,”说着,锦儿匆匆起身:“明儿见!”

春雨送走了锦儿,回来便埋怨芹官:“我不跟你说过,我得找个有锁的拜盒?”

芹官楞了一下,定神细想,果然有这回事。春雨有个表姊出阁,嫁的是个暴发户;春雨与她的婶母、嫂子全要去喝喜酒,要借几样插戴,妆点门面。春雨颇有几件首饰,得找个拜盒装了去。寻常拜盒,只有搭扣,不够谨密;唯独锦儿有个拜盒,可以加锁,特意借了来用。这件事他记得春雨跟他说过的。

“我一时记不得了。”芹官看她脸色不悦,便又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值得生气吗?”

“哼!”春雨冷笑,“你全不把我的事搁在心上,我又那里敢生气!当着锦儿我都把气忍下去了,这会又何必跟你生气?”

“当着锦儿?”芹官诧异,“你刚才就生了一回气了,那来这么大的气?”

一听这话,春雨就不但生气,直是大怒!为了芹官问一句“借拜盒干嘛?”春雨恼他记性不好,细细说过的话,竟会忘得一干二净;但不愿发作,是怕传出让人笑话——都道芹官让春雨收服了,百依百顺,好得不得了;其实都是骗人的话!芹官根本就不问春雨的事;说芹官如何体贴驯顺,无非春雨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而已!

如今听他的话,不但证明他对她漠不关心,丝毫不能体会她的苦心深意,而且隐隐然在责她爱使小性子!这几年一片心血全在他身上,到头来落得这么一个结果,真是把心寒透了!

转念到此,眼眶一阵发热却不愿在芹官面前掉泪:一掉泪即是示弱,为芹官留下了一个话柄,以后再想收服他,便不容易。因此,掉头就走;一进了后房,还怕芹官跟了进来,“蓬”地一声,将房门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