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在马夫人听来,真是披肝沥胆,感动之外,也很兴奋;因为她在曹家的地位特殊,由于曹老太太另眼相看,所以上上下下,对她无不格外尊敬;复由于曹老太太当初出于体恤,总说“凡事别让太太操心”,久而久之,把她看成个没主张而又怕烦的人,这一来,她就是有主张也说不出口了。其实,她何尝没有主张?连自己胞侄——震二奶奶都不以为她能当得了这个家,她还能有何作为?现在有这么一个赤胆忠心且有见识的春雨,可以收为心腹;想到自己的许多想法,已有一一见诸事实的可能,自然有着掩抑不住的兴奋。

“你不用表白,我全知道。我倒不怕你不忠心,只怕你沉不住气,急于见好;你只要识得透、看得准,有什么话尽管跟我说。说错了,我告诉你,绝不会怪你。其实,我也不见得就对;不过,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有什么事,咱们娘儿俩商量着办,就错了,也总不至于太离谱。”

“太太,太太!”春两的双眼润湿了,“太太这么待我;我若是有丝毫不尽心,天也不容。如今,我就斗胆在太太面前说一句:四老爷实在是好的!”

“喔,”马夫人点点头,“你说这话,必是看出什么来了?你慢慢儿告诉我!”

“请太太先看这个!”

春雨取出来一张摺得整整齐齐的纸;正就是芹官写了他祖父的四句诗的那张花笺。有物为证,说来越易动听;马夫人认为春雨的看法不差,但颇惊异于曹俯是存着这样的深心——她一直觉得曹俯虽是正人君子,但不免迂腐不近人情;现在才知道对芹官责之严是望之深的缘故。看起来他从继嗣袭职那天起,便已下定决心,如果她的遗腹子是个男孩,他一定要好好培植这个侄子,能担当得起世袭的差使。

“吁!”马夫人长长地透了一口气,心中多年隐现不定的一个疙瘩,暂时可以消除了;她想告诉春雨:“她有时候会担心,四老爷将来告了老,未见得会写奏摺给皇上,拿织造的差使让芹官承袭。如今看来,这个隐忧,似乎是多余的了。”但终于只是这样说:“现在要看芹官争不争气了!”

“正是,太太再圣明不过。”春雨很欣慰地,“四老爷也是‘恨铁不成钢。’不过光靠四老爷一个人督得严也没有用。不是我说句没天日的话——”她停了一下终于说出口来:“四老爷那里不管怎么严;到老太太这里一宽,全都折了。因为老太太那里宽,四老爷就觉得格外要严。凭良心说,芹官那么怕四老爷,一半也是老太太逼出来的!”

听得这话,马夫人闭上眼,泪光闪现,喃喃自语似地说:“我心里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你把我想说,可不知道怎么说的话,给掏出来了!春雨,”她伸手抓住她的臂,“咱们娘儿俩好好核计核计,怎么样才能让芹官争气?”

春雨想了一下说:“第一、得劝劝老太太,芹官也不小了,翅膀硬了如果不放出去,一辈子都飞不起来,反倒害了芹官。”

“这话!”马夫人很快地答说:“得要找机会慢慢儿说。我心里有数儿就是!”

“第二、如果四老爷管得严,请太太不必担心;我自会留神,不会逼出病来的。”

“对了,我担心的就是这一层!真的逼出病来,老太太一定会责备四老爷;何苦闹得一家不和!如今你这么说,我可真的放心了。”

“芹官的身子壮,读书累一点,算得了什么?他是心收不拢;能够收心,三更灯火五更鸡也算不了什么?”

“是啊!清寒人家子弟,吃的青菜豆腐,不一样刻苦用功,也没有说累出病来,何况咱们这种人家?你说得不错,倒是收心最要紧!他这个心,怎么收法呢?”

问到这话,春雨欲言又止,显得为难;马夫人不觉诧异,等了一会还不见她开口,少不得要催问了。

“你怎么不说话!”

“有句话,我很难说。”

“怕什么?不管什么话,有我!”

“那我就说。”春雨微红着脸。“芹官到底开知识了,不招惹他,他的心都不大管得住,不过只要多留神,总还不至于野得太厉害了,有人一招惹,那就没法子了!”

马夫人悚然动容,“谁招惹他了?”她说:“你告诉我,我绝不说。”

“我也是这么假定的话。”春雨还是不肯说,“请太太也留点神就是了。”

马夫人把她的话好好想了一会说:“人要学好,都得打自己开头;自己不学好,尽怨别人也不对。如果自己想学好,偏偏别人要教坏他,那才是最可恶的。你想得很周到,省了我好些心。以后就像今天这样,有话你悄悄儿来告诉我;我也会常到你那里去。”

听到最后一句话,春雨先则以喜,继则以惧,因为曹家主子少,奴才多,彼此争宠,是非很多。春雨怕马夫人格外假以词色,会遭人妒忌,带来许多烦恼,因而决定劝阻。

“太太,我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因为是奴才的一点儿私心。”

“不要紧,你尽管说。”

“太太如果真的看得起我,请太太搁在心里。太太给了我面子,少不得有人心里不服;人前背后,说些不中听的闲话;也少不得有人偏要来告诉你,不听都不行。太太明见,我别的长处没有,不过比别人肯吃亏;可是,吃亏归吃亏,表面上笑笑,心里总归不会舒服,做事难免就打不起精神。太太若是要我全副精神搁在芹官身上,就请太太体谅我;反正我心里知道。”

听得后半段,马夫人不断点头;原来她的私心,也是为了主子,这等不矜不伐,真正可敬、可爱!

“你这样说,我再不许,就显得我心不诚了!也罢,横竖日子长在那里。”

便这句话,就尽在不言中了。春雨怕时间耽搁太久,有人会说:春雨一来就跟太太关起门来,说个没完。为了不愿让人有此印象,便即起身告辞。

“我们一路走;我要上萱荣堂。老太太说了,要商量送礼的事。”

“是!”春雨试探着问:“四老爷是不是也要来;一起商量。”

“不!我跟老太太、震二奶奶商量好了,再告诉四老爷。”

春雨便不再作声;她是怕曹俯突然提到要亲自督课芹官;倘或曹老太太不知就里,一口答应,再要打消就麻烦了。既然这天不至于会有曹俯,这件事就暂且可以不提。

※※※

以贺二十岁为名,提前送平郡王福彭的礼物,一共四色,但样数不止四件;光是郡王及福晋的全套朝服,包括朝冠、夏朝冠、吉服冠、朝带、补褂、端罩,就有十七、八件之多。

“别的都还好办,朝带上四块玉方版,得镶四颗猫儿眼,这玩意好的太少。”震二奶奶说:“我记得太太那里有。”

“我有个镯子,八个猫儿眼,拆下来的东西,不知道合用不合用?”

“不合用再说。”

“东珠呢?”马夫人问:“带子上镶的,小一点还不显;朝冠上用的,可得要大。”

“大小倒在其次。”曹老太太说:“第一要亮。人老珠黄不值钱,这玩意,怕还难觅。”

“也只好拿银子当灯笼去找。”震二奶奶说:“这份礼送下来,两万银子顶不住。”

曹老太太不作声;马夫人便抬眼去看震二奶奶,那知她的视线也瞄了过来,两下一碰,她赶紧避了开去。

“你跟四老爷说了没有?”

“说了!”震二奶奶答说:“四老爷的意思,能省则省。不过,我看是省不下来;到底是福晋的面子,太寒酸了,不好看。”

一时出现了难堪的沉默;好一会,曹老太太开口了,“开饭吧!”她说,“总不能为了两万银子,愁得饭都不吃了。”

一听这话,震二奶奶便知两万银子有着落了,陪着笑说:“谁说发愁了?就愁也不能在老太太面前就摆出来。”

“得了吧!别拣好听的说了。赶紧吃了饭,你替我去找牌搭子是正经。”曹老太太说,“昨儿晚上我得了个梦,斗牌输了钱;梦是反的,今儿斗牌一定赢。”

“是啊!今儿老太太一定赢。”马夫人向震二奶奶使个眼色。

这意思是,“别让老太太输钱,杀了风景”;震二奶奶自然也想到了,笑着问道:“老太太在梦里输了多少?”

“那可记不得了。”

“我倒知道。”在摆饭桌的秋月插嘴,“整整两万银子。”

“难怪老太太不愁!”震二奶奶拍着手说:“梦里输了两万,今儿不就赢两万吗?”

日常为博曹老太太破颜一笑,秋月跟曹老太太是凑泊惯的;果然,曹老太太笑了。

“我看,杀家鞑子吧!”震二奶奶又说,“省得东催西请,等人到齐,老太太也许手都不痒了。”

“今儿倒真是有点手痒。”曹老太太看着马夫人说:“你来一脚?”

马夫人点点头问震二奶奶:“你看再找谁?”

“邹姨娘好了。”震二奶奶踌躇着,“还差一脚。”

这表示她自己不能上场;马夫人想起一个人,脱口说道:“找春雨吧!”

这是她抬举春雨,震二奶奶却想到,今天陪曹老太太斗牌,只许输、不许赢,春雨善窥人意,自能体会,只是她输不起。

“邹姨娘还罢了,春雨输了,老太太还不是照数赏回给她,那就没意思了。”

“不要紧;她输了我给,不就行了吗?”

“怎么不行?”震二奶奶笑道:“不过,我有点儿替老太太担心。”

“你担什么心?”曹老太太问说。

“太太等于一个人打两脚;春雨自然向着太太,必是弄顶轿子给老太太坐。”

“有轿子坐有什么不好?”曹老太太说,“春雨的牌还是我教的;谅她也不忍心算计师傅。”说着,起身走向饭桌;又说:“叫人去看看春雨;如果没有吃饭,干脆让她到这里来吃好了。”

于是震二奶奶派人去唤春雨,顺便通知邹姨娘。心里却在琢磨,春雨渐渐爬上来了,是应该好好笼络,还是压她一压,别让她爬得太快?

※※※

“你可点清楚了!”秋月指着蓝布包好的金叶子说:“六包,一共八百五十三两。”

“错不了。”锦儿笑道:“就少个几十两,也不算什么。”

“咦!你这叫什么话!”秋月顿时沉下脸来。

锦儿知道失言了,窘得满脸通红;陪着笑说:“我是跟你说着玩的。刚才一包一包上天平,我就看清楚了;八百五十三两;一两不少。”

听得这一说,秋月的脸色缓和了,“你是第一次跟我一起办事;你去问问你主子,我从不玩这些花样。”她停了一下又说:“我也用不着做这些事,克扣下来倒是给谁啊?”

“我也用不着问;只看老太太这么相信你就知道了。”锦儿紧接着说:“秋月,我倒问你,你就真的打一辈子光棍?”

“提这个干什么?”

“我知道你不爱听这句话。不过——。”

“好了,好了!”秋月打断她的话,“抱着你的金叶子走吧!”

“好家伙,五十来斤重的金子,我怎么拿?回头叫人来抬。你别撵我,咱们聊聊。”

“聊聊天儿可以,别提我不爱听的话。”

“行!我拣你爱听的话说。”锦儿想了一下问道:“昨天春雨可漏了脸了。你看太太对她怎么样?”

“太太本来就瞧得起她;再说原是从老太太身边出去的,太太自然客气三分。”

锦儿微笑不语,脸上带着诡秘的神气,秋月不免诧异;等了一会不见她开口,更要催问了。

“怎么?你在闹什么玄虚?”

“都说你眼光厉害,这回你可没有看出来,太太对春雨的情分,大大不同了。”

秋月不作声;凝思片刻,点点头说:“嗯!是有点儿不同。”

“你知道什么道理?”

“你别问我,你说你的好了。”

“我告诉你吧,”锦儿凑到秋月耳边,低声说道:“春雨是将来的芹姨奶奶。”

“不会吧!”秋月不信,“她大着芹官好几岁呢!”

“可是,可是——,”由于秋月还是处子,锦儿觉得有些话碍口,嗫嚅了一会,终于想出一句话来说:“已经有那回事了!”

秋月脸一红,“真的?”她问,“你怎么知道?别是谣言吧?”

“春雨亲口跟我说的,还能是谣言——。”

秋月又爱听,又不好意思;等到听完,如释重负地透了口气,摇摇头说:“真想不到!”接着又点点头,不胜钦佩似地:“才十七岁,真比二十七岁还老练。”

“秋月,你真是忠厚好人。不过,我可要提醒你,‘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锦儿又加了一句:“我是为你!”

“我知道。不过,我跟她河水不犯井水,我用不着妒忌她;她也用不着算计我。”

“你不会妒忌她,这话不错;她会不会算计你,可就难说了!也不是算计你,是算计这些!”锦儿用手在半空中画个圈——周遭都是又高又大的柜子。

“那还轮得着她来算计?”秋月半真半假地笑着说。

这意思是震二奶奶早就在算计曹老太太的东西了。锦儿当然明白;想了一下答说:“若是来算计,谁都敌不过她;老太太的‘命根子’在她的手里。”

所谓“命根子”自然是指芹官;这句话听来惊心!秋月脸色变为凝重了,“真的,”她说,“芹官将来怎么样,她的关系很重。我倒跟你商量,这些话要不要告诉老太太?”

“不要,不要!”锦儿摇着手说:“那一来,就会弄得章法大乱!”

“什么章法?”

“将来是怎么一个办法,太太跟我们二奶奶大概已经商量好了。咱们只在旁边看好了。”

秋月生性稳重,不喜多事;也觉得她的想法不错。事后追忆,想到锦儿说过的一句话:“如果春雨能给老太太生个重孙子,那可就热闹了!”这口吻是说笑话;但细细想去,是件正经大事,那里好开玩笑?

她在想果真十二岁生子,说出去不会有人相信;那一来真的也变成假的了!人多口杂,况且府里下人,吃饱了饭没事干,惯会搬动口舌;一定会造春雨许多谣言,甚至会指名道姓地说春雨所生的孩子,是谁的种。那一来,会闹得天翻地覆,将曹老太太活活气死。

转念到此,惊出一身冷汗,再多想一想,老太太精明能干,如今看似年纪大了,容易受欺受骗,其实也是“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之意。就像震二奶奶藉送“小王子”的礼为名,要了两万银子去,老太太就跟她说过:“反正这么一碗水,喝光了为止。好在芹官的一份,我是替他留开了。”可见她胸中还是有定见的。这样的大事,她一定会拿出妥当的主意来;瞒着她不说;将来等出了事,悔之已晚。

于是这天晚上,背着灯悄悄向曹老太太谈这件事;有些碍口的话,不免吞吐其词,但曹老太太自能会意。听完,好久不语;秋月心里倒不免嘀咕了。

“亏得春雨懂事!”,老太太以略带嘶哑的声音说,“我总以为芹官还小,过两年再让他搬到外面去住;不想还是出了花样。不过,这一来,我可更不敢放出去了!塾里难保没有人引着他做坏事,一入下流,怎么得了?还不如我亲自劳点神,反倒放心。”

“我在想,”秋月把话引到她所关心的事上去,“春雨真的能替老太太生个重孙子,倒是件大喜事。”

“我看不会,不过也不能不防,要防将来会有那种没天没日的谣言。反正不论怎么样,只要我知道就行了!”曹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又说:“不过,也要春雨自己把得住,站得稳才好。”

“老太太不说,春雨懂事;只要她见得到,一定会有分寸。”

曹老太太点点头,然后问说:“这件事有那些人知道?”

“太太、震二奶奶、锦儿、我,一共四个人。”

“锦儿不会又告诉别人?”

“我问她了,她说:这是什么事!她能胡乱告诉人?除我以外,她没有跟别人说过。”

“嗯!锦儿也是懂事的,是震二奶奶的好帮手。这件事,我得好好想一想;明天等太太、震二奶奶来了再商量。”曹老太太接着又说:“顶要紧的是,这件事可千万不能让四老爷知道。”

“当然,要让四老爷知道了,那还得了。”

“还有,你跟春雨——。”曹老太太突然顿住;沉吟了好一会才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比春雨大好几岁;不过,如今你懂的事可没有春雨多了!有些话我跟你说不明白;趁这会儿没有人,你让春雨到我这里来一趟。”

秋月听出弦外之音,是说她不懂男女间事;红着脸答一声:“我就去!”退了出来。

秋月心想,如果自己去传命,春雨一定会问:老太太深夜召唤,必有缘故,那时推托不知,难以取信,不免伤了姊妹们的和气;据实而言,春雨又会疑心她在搬弄是非,不如使唤一个人去为妙。

想停当了,看夏云在院子里纳凉,就将她找到一边,低声说道:“好妹子,你到双芝仙馆去一趟,找着了春雨;悄悄儿跟她说,老太太让她即刻来一趟,别惊动人!”

“这么晚了,找春雨?”

“对了!她一定要问你什么事?你就说老太太这么吩咐;什么事你不知道。”秋月又说,“真的!我也不知道。”

夏云点点头,点上灯笼就走了。到得双芝仙馆,院门已经关了。她记着秋月的告诫,不敢大声叫门;只轻轻地喊:“春雨,春雨!”

叫了好一会,是小莲来开的门;“原来是夏云姊!”她问,“这么晚来,有事?”

“春雨呢?”

春雨在芹官屋子里——小莲是已经被春雨收服了;深怕夏云闯破真相,诸多不便,因而颇为着急;但人急情生,一面大声嚷了一句:“春雨,有客人来了!”一面去接夏云手中的灯笼,拿身子挡着她说:“把灯笼给我。你走好,地有点滑。”

地滑应该照地才是,她却有意高擎灯笼;夏云少不得注视脚下,这一来吸引了她的视线;也耽误了她的工夫。等夏云到得堂屋里,春雨已迎了出来;来自芹官卧室内,虽未为人见,脸上那一层红晕却一时消褪不得;加以心虚之故,另有一种忸怩之色。夏云十五岁,情窦已开,看在眼里,心里顿时起了一团疑云。

“老太太要你去一趟。”一听这话,春雨一惊,脸色更觉不自然,“有什么要紧事吗?”她问:“这么晚了,还打发你来叫?”

“不知道!是秋月打发我来的。”

“你坐一坐,我换件衣服就走。”

“换什么衣服?就这样去好了;别让老太太等。”

春雨点点头,向小莲使个眼色说:“我去去就来。回头你催芹官早点睡;明儿还要上学。”

夏云也看到芹官卧室中,还有灯光;心里在想,彼此说话的声音不轻,芹官居然不出来看一看、问一问;春雨其实也很可以进屋去说一声,催他早早上床,而要叮嘱小莲传话,这都是不可解的事。

一路走,一路想,种种可疑;到得萱荣堂,等春雨进了曹老太太卧室,便将秋月衣服一拉,在院子里将所见的可疑之处,细细说了给她听。

“你别瞎疑心,芹官也许看书看入迷了,没有听见;春雨听是老太太叫,自然立刻赶了来。这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

夏云被兜头泼了盆冷水,十分扫兴;心里也不服气,一个人在一边静静回想。始终觉得自己并非“瞎疑心”。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听得曹老太太在屋子里叫秋月;秋月进去了好一会,伴着春雨一起出来,手里拿着个木盒子。夏云想看看是什么东西,便很机伶地亲自去点灯笼,说一声:“来!给你。”

交灯笼时,顺便提高了一照;只见春雨脸上有羞窘之色;手里的东西也看清楚了,是一盒极珍贵的暹罗官燕。

“叫个小丫头替你拿着吧!”夏云便喊:“三褔,你送春雨姊姊回去。”

三褔才十二岁,不敢不听命,却颇有惮于此行之意,春雨见机地说:“不必,不必!”

“还有老太太给的一大罐玫瑰酱,没有人送怎么行?”秋月也说,“让三褔给你提灯笼,东西你自己拿着好了。”

于是夏云将灯笼递了给三褔,她接是接到手,一脸要哭出来的神气,夏云大为诧异,“怎么回事?”她问:“谁欺侮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