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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是往上打,用的又是左手,力道不足,很容易地为芹官捉住了她的手;掌心温暖、掌背软滑,芹官便舍不得放开了。
“你看你的气性多大!”芹官笑着说,“你不想想,我花了好大的心机,才能跟你见一面,莫非就为的来惹你生气。”
听他这样说,小莲几乎又要掉眼泪;不过嘴上还不肯服输,“本来是你说话可气!”她说,“家宅六神不安,莫非都是我的罪过?”
“好了,好了!咱们不管春天下雨;只谈夏天的荷花行不行?”
小莲想了一下答说:“荷花打泥土里钻出来,自然会往上长,到了时候开花——。”她蓦地里省悟,不能再往下说;硬把话缩了回去。
芹官却不肯轻放,“开了花结子是不是?”他看她娇晕满面,不由得一阵心荡,凑在她耳际,轻声笑道:“我替你结个子好不好?”
“去你的!”小莲嗔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说这种话也不怕罪过!”她夺出手来,合十当胸;同时又说:“我替你在求菩萨。听说你昨天才替老太太来完愿烧香;今天在这里喝醉了酒似地,胡言乱语,还不赶快来磕个头。”
说完,走到条桌前面,拈起一枝线香,在芸香炉中点着了,插在另一具香炉上,又从条桌下面抽出一个蒲团,向芹官招招手。
“你过来磕头,我替你祷告。”
受了责备的芹官,尽消绮念,乖乖地俯伏在蒲团;听得念念有词的小莲,为他祷告完了,方始起身。
“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芹官说道:“你如果没有个妥当的处置,我心里放不下。”
“其实也没有什么?这里的悟缘师太对我很好;舅母如果讨厌我,我可以躲到这里来。”
“你舅母果然讨厌你不是?”
“现在是没有。”小莲很含蓄地说,“日久天长,难保不说闲话。”
“到了那一天,你就躲也躲不过去了。”芹官说道:“总而言之一句话,你得有个归宿!你自己说好了,该怎么办,我总替你想法子就是。”
小莲不作声,低着头拈了几粒薰青豆,慢慢咬嚼着,好久,才抬头说道:“苏州人说的,船到桥门自会直。这一会儿也急不出一个办法;过一阵子也许你用不着费心思去想,就会有办法出来。我也跟你说一句总而言之的话,你不必为我急!我自己都不着急,要你着急干什么?再说,这又不是什么火烧眉毛的事,何用着急?”
她的语气舒徐,芹官心里觉得宽了些;点点头细细体味她的话,似乎心思活动了,过一阵子,也许愿意重回双芝仙馆。甚至现在就已愿意,不过先前说得太硬,一时无法转弯而已。
既然如此,就不可操之过急;芹官大感安慰,还想说些什么时,只听钟打四下,小莲一惊说道:“可不得了啦!到家都天黑了!老太太不知道会叨念成什么样子?快走,快走吧!”
芹官也很着急,但总觉得有一句要紧话想说;因而摇手说道:“你别嚷嚷!让我定定心,说一句话就走。”
“好吧!你定下心来想一想。”
“啊!”芹官想到了,“你给我一样随身用的东西;我想你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一看。”
小莲何忍拒绝,又何肯拒绝;正在思索,要找怎么样的一样东西,才能表达自己的情意时,芹官却又开口了。
“把你这方手绢儿给我吧!”他指着她拴在腋下那个钮扣上的,一方雪青绣花绸绢说。
小莲想了一下,有了主意;即便答说:“这方手绢儿脏了——。”
“不要紧!”他抢着说,“要用过的才好。”
“我给你一方用过的就是。明天下午你让阿祥来取。”
“此刻不行吗?”
“不行!”
“为什么?”
“别多问!我也没有工夫回答你。赶紧走吧?”小莲问道:“怎么来的?”
“坐轿来的。”说着,芹官急急忙忙往外走。
果然,只见阿祥已急得在原地旋磨打转;一见芹官,喜逐颜开,快步迎了上来说:“轿子早在山门口等着了。这会儿回家,还得赶上老太太那里的晚饭。”
这时悟缘亦已走了拢来,芹官少不得又道个谢;无心周旋,匆匆上轿。轿班得了犒赏,格外卖力,真像飞毛腿似地,一阵风赶回家,将阿祥抛得老远。
一进街口,芹官便知不妙。原来自曹寅下世,臣门如市的盛况,便不复可见;曹俯如不在家,门庭益发清寂,而此时角前却聚着些人,高举灯笼火把,仿佛正在待命出发;其中有两三个人,发现轿子,随即奔了上来,这就很明白了,正是要来寻觅芹官。
果然,领头的是何诚,一把扶住轿杠,一面走,一面转头向轿中说:“芹官,你倒是到那里去了?不把老太太急死!”
一听这话,芹官方寸大乱,不知如何回答?转念想到有轿班在,行踪是瞒不住的,不如先说实话:“我在法藏庵。”到法藏庵去干什么,就只有再编理由了。
“在法藏庵?尼姑庵?”何诚又问:“阿祥呢?”
“不是在后面吗?”
何诚松手往回看,但见阿祥跌跌冲冲地往前奔,是竭蹶的模样,便知轿班是格外卖力赶了回来的。
“你这小子!”何诚一把抓住他的肩头,大声喝道:“把芹官带到那儿去了?你说!”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阿祥,本就站都站不稳了;一听这话,恰如晴天一个霹雳,顿时震倒在地。何诚踢了他两脚;他嗷然一声,翻转身来,抱着头,呜呜地哭出声来。
“你哭也没有用!”何诚又踢了他一脚,“反正你小心着吧!看震二爷揭你的皮。”
※※※
萱荣堂中,里里外外都是人,但声息全无;一个个面色凝重,只有芹官强含着笑意,竭力想冲破僵硬的局面,但丝毫无用。
“你就不想自己,总也该想想老太太;天黑了你不回来,派人到朱家去问,说未时就走了。走到那里去了呢?亲戚熟人家,凡是你去过的地方,都问到了,说没有见你来过;你想,老太太急不急?如果急出什么病痛,怎么得了!这么不孝,老太太真是白疼你了!”说到这里,马夫人不由得就掉眼泪了。
见此光景,芹官五中如沸,头上冒出热汗;双膝一弯,跪倒在母亲面前。
“跪在我面前干什么?”马夫人用春雨递过来的手绢,拭着泪说:“给老太太赔不是,说你下次再也不敢了。”
“是!”芹官膝行转身,面向祖母说:“都是孙子一时糊涂,下次再也不敢了。”说完,“蓬”地一声,磕了个响头。
正在找机会化解的震二奶奶,急忙喊道:“唷、唷!你这是干什么?把头碰破了,岂不又让老太太心疼?”说着,赶了过来,蹲下身去,扶着芹官的肩说:“我看看,可不是碰出一个疱来了!”
接着便一面替他揉;一面叫人绞热手巾来,故意乱成一片。曹老太太自然看不真切;心里又气又疼,想问一声:“要紧不要紧?”却又因一直绷着的脸,一时放不下来;便偏过头去,微微呶一呶嘴;秋月自能会意。
“不要紧吧?”她伸右手一拉芹官;同时向震二奶奶使个眼色,接着看一看他的额头说:“不要紧!伤了点油皮;我那里有药。”说完,把芹官拉走了。
阴凝不解的局面,就此无形中有了转变;曹老太太说:“叫他们都散了吧!有话明天再说。”
于是男女总管,几个有头有脸的下人,还有邹姨娘、季姨娘,都悄悄退了出去。碧文也想走,让春雨私下拉了她一把,便留了下来。
“你问过了没有?”曹老太太看着震二奶奶,轻声问说:“他到法藏庵干什么去了?”
“还没有问出来。小厮只说,芹官忽然说要到法藏庵去,他只好依他。”
“也不问问他去干什么就依他了?”
震二奶奶想回答“没有”;话到口边,灵机一动,高声说道:“问了;怎么没有问?芹官说要到法藏庵去看腊梅。”
“看腊梅也不能看一下午吧?”
“那是因为悟缘留他吃点心。”震二奶奶又说:“悟缘向来也喜欢诗啊、词啊的,弄些文墨上的玩意;芹官跟她聊对了劲,忘了时候!真正是个书呆子。”
外面说,里面一字不遗地都听清楚了;替芹官在敷药的秋月,面对面轻声问道:“你真的看腊梅去了?”
“嗯,嗯!”芹官含含糊糊地答应着。
“还跟悟缘谈诗谈词?”
这一下芹官连“嗯”都答不出来了,只是笑着。
秋月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你别笑!回头老太太问你,你就照震二奶奶的话说。”
芹官恍然大悟,原来是震二奶奶为他解围,教他这么一套说词,当下大感轻松,略想一想说道:“阿祥也得照这套话说才是。”
“你放心!他怎么说,老太太也不会知道。”秋月紧接着问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这——,”芹官答说:“你别问了!我不告诉你,我也不骗你。”
“你不说,自然会有人说。”秋月扭过脸去,叹口气,自言自语似地:“阿祥可怜!”
芹官一楞,急忙问道:“怎么?怎么说阿祥可怜?”
“跟了你这样的主子,经常挨骂,还要挨打。不是可怜吗?”
芹官这才明白,秋月何以有“你不说,自会有人说”的话;原来是要拷打阿祥逼供。心里不由得大为着急;盘算了好一会,冒出一句话来:“如果谁要揍阿祥,我不依!”
“你不依又怎么样?”
“我——,”芹官想了想说:“我就溜出去到晚不回来;看你们还揍不揍阿祥?”
秋月勃然变色,一指头戳在芹官额上,咬牙说道:“真是太太说的,老太太白疼了你!”
芹官也觉得太失言了,胀红了脸笑道:“我不过这么说说而已。”
“说说!就这么说说,你可知道,就能害老太太睡不安稳?”秋月脸色已霁,“你要说了实话,我替你在震二奶奶面前保阿祥无事。”
这个交换条件,是芹官所无法接受的;但也不能立即拒绝,最妙莫如先搪塞一下,将事情拖下来再说。
“说来话长——。”
刚刚开口,机缘凑巧;夏雨进来说道:“开饭了。”
“吃饭去!”芹官趁此收场,举步便往外走。
外面饭已经摆好了;震二奶奶正亲自在替曹老太太温酒,看见芹官便问:“今天师母请你吃了什么好东西?”
芹官知道,这是暗示他拣曹老太太有兴味的话说,于是坐下来便谈朱家。
“师母身子不好,师弟师妹又都小,我看师母真够累的。”芹官又说,“我在那里吃那顿饭,害师母忙了好一阵,心里实在不安。”
“师母没有佣人?”
“有一个,看上去也不大得力。”
“不得力,事事要自己操心,还不如自己动手。”震二奶奶说,“能听话,倒也还罢了;遇见又懒又不听话的,回一两句嘴气得你半死,那就更划不来了。”
“朱先生跟咱们家有缘。唉,”曹老太太把喝了两口的野鸭丝熬粥,往旁边推了一下,向一个小丫头说:“你拿去喝了吧!”
“怎么啦?”震二奶奶问道:“想吃野鸭子熬粥,说了好几天了;好不容易找了来,吃一口就不吃了!”
“还不是为了朱师母,”秋月接口,“饭都吃不下了。其实——。”她忽然顿住。
大家都转脸去看秋月;马夫人从容说道:“你必是有什么话要说。”
“那就说出来!”震二奶奶也说,“也许说到老太太心坎上,胃口一开,喝上两碗粥;也不枉我巴巴地去觅野鸭子的一番孝心。”
秋月沉吟了一会,迫不过十目所视,终于说了出来:“我在想,如果替朱先生置一房偏房,一定会得力。不过,也要看朱师母。”
曹老太太与马夫人不约而同地深深点头;震二奶奶却拍拍在她右首的芹官的手背,问说:“你看师母贤慧不贤慧?”
“贤慧!”芹官的语气很坚定。
“你怎么知道?”曹老太太深感兴趣,“你是从那里看出来的呢?”
“师母自己就提过——。”
芹官说,在午饭桌上,朱师母提到自己身弱多病,想替丈夫“弄个人”。话刚说到这里,就让朱实打断了。
“当时老师就大不以为然,拦着师母说:‘当着学生在这里,你提这些干什么?’师母就没有再说下去。”
“当着学生不能谈;避开学生自然就可以谈了。”震二奶奶说,“老太太有成全人家的意思也容易;朱师母不说要给老太太来拜年吗?那时跟她当面谈。”
“说得不错!”曹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倒又想喝野鸭粥了。”
这一下,连马夫人都忍俊不禁了,“老太太也是!”她说,“为自己一大家人已够操心的了;还替朱家操心。”
“我替朱家操心也是为芹官。”曹老太太看着震二奶奶说:“你倒看看——。”
“老太太操心就操到这儿为止吧!”震二奶奶抢着说:“慢慢我再跟老太太回。”
曹老太太对这件事正在兴头上,何肯不言;想一想又说:“不是也快过冬至了,咒人家朱师母;像她这种情形,我看得多了,除非遇见好大夫,药能对症,也还得要自己看得开,好好调养,不然带病延年,也不过十年八年的事。像朱师母这样子,儿女小,放不下心;又累又烦,恐怕只多两三年的日子。到那时候,偏房如果是个人才,又有过功劳;朱先生是有情义的人,自然就会拿偏房扶正。你们道是与不是呢?”
说着便转脸看了秋月一眼——这一眼看得意味深长;尤其是秋月本人,倒像为人暗中疑心她作贼似地,欲待分辩,苦无根据,被人说一句:本来没有说你,你急着表白干什么?反显得作贼心虚;若不分辩,则明明大家心里有个犯嫌疑最重的她在!因而胀红了一张脸,忸怩万状。心中在想,成全碧文与朱实这件事,只跟震二奶奶谈过,她应该可以替她表白;所以频频施以求援的眼色。
震二奶奶腹中雪亮,心里好笑;不但不替她解围,还有意呕一呕秋月,“老太太说得一点不差。”她说,“替朱老师、朱师母操心,就得想透了。还是替朱老师预备一位候补的续弦在哪里,人品差不得一点。若非才德俱备,芹官将来也不甘心叫人家‘师母’。至于年纪,大一点不要紧。反正这件事除非老太太自己作主;我们想到了也不敢说。”
最后那两句,简直就差叫明了“秋月”这个名字。“年纪大一点”当然是指秋月;说“想了也不敢说”,更是指秋月——老太太得力的人,总希望这个人长在老太太身边,做晚辈的何敢轻言遣嫁?
马夫人忠厚老实,不知震二奶奶是故意相戏;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因而又加了一句:“咱们家的女孩子,能有这么一个结果,也要点儿福命;也只有老太太才看得出来,谁的命好。”
“不光是老太太看得出来谁的命好。”震二奶奶紧接着说:“是老太太能教谁的命好!”说着又瞟了秋月一眼。
秋月差一点就要哭了!芹官大为不忍,也大为不平;他在想,碧文的事连小莲都知道,锦儿自无不知之理;锦儿知道,震二奶奶自然也知道。如今为朱先生择偏房,首先被考虑的,应该是碧文;而且秋月矢志不嫁,正室尚且不愿,何况偏房?震二奶奶不是有意跟她大开玩笑。
他觉得有为秋月应援的必要,但也不愿意跟他的“二嫂子”过不去;想了一下说道:“我看谁都在巴望老太太给这个恩典,只有一个人想都不想。”
“你说,那是谁?”曹老太太问说。
“不就是秋月吗?”芹官的手一指。
曹老太太回头去看,秋月一脸如释重负的神情;而且眼中有感激之色。这个眼色当然是投向芹官的。
震二奶奶最见机,见此光景;态度一变,神色自若地笑道:“芹官的话一点都不错,跟老太太说了吧,这件事秋月跟我已经核计过了;心目中倒是有个人;不过也要仔细看看,等盘算当,再跟太太、老太太回。所以我说:老太太为这件事操心,眼前就到此为止吧。”
听得这番话,秋月对震二奶奶的芥蒂,几乎消失无余;马夫人却微感不悦,“原来你们核计好了。”她说,“我竟跟在梦里头似地。”
此言一出,震二奶奶与秋月都深感不安;但也无从分辩,却又是芹官说了一句话,无形中为震二奶奶与秋月作了解释。
“所谓核计,也是看看行得通,行不通?若是行不通的事,何苦来烦太太、老太太?”
“正是这话!”震二奶奶急忙接口,“看来芹官真是大大长进了!人情透熟,看得到,说得出;就到宫里或者王府当差也过得去了!”
“你也把当差看得太容易了!”曹老太太笑道:“不过,从朱先生以后,长进是看得出来的。赶明儿个给四老爷写家信的时候,顺便提上一笔,也好教他放心。”
听得曹老太太这么说,大家都知道雷霆风波都已经过去了。本来为了芹官突然行踪不明,简直就像断了曹老太太的命根子,上上下下,无不惶恐,及至芹官回家,亦都预料着查究缘故,定会闹得天翻地覆。那知临到头来,芹官不但不曾受责,倒还为祖母所夸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震二奶奶手腕高明,自然,秋月从中穿针引线之功,亦不可没。
一直在闲处探看动静的春雨,却还有件心事,暗地里思量,吃完饭总还得多陪曹老太太一会,哄她一哄。不妨趁此时机,去了自己的心事。
打定主意,便悄悄跟冬雪打个招呼,说有事要先回双芝仙馆;随即到中门上托人去找阿祥,少不得矫命行事,说芹官有要紧事交代。
等她回双芝仙馆不久;阿祥就来了。哭丧着脸,先做出万般委屈的神气;春雨却和颜悦色地问道:“你吃了饭没有?”
“那里还吃得下饭?”他说,“老何一面喝酒,一面骂人;光是气就气饱了。”
“还不光是气的事。祸闯出来了,如果不趁早想法子,只怕让震二爷把你在马棚里吊起来,抽一顿鞭子,是逃不掉的。”
听这一说,阿祥的脸都吓黄了。好半晌才开口,“为主子双肋插刀,我也认了!”说着,掉下两滴眼泪来。
春雨好笑,“你这算什么?”她说,“要充英雄好汉,就别掉眼泪。”
“我掉眼泪不是为别的;是气咱们那位小爷,我再三劝他,不能这么办;他非办不可。闯出祸来,还不是一个人顶罪?”
“我知道你的委屈,也有心帮你的忙;就怕你不肯说实话。”春雨问道:“你们到法藏庵到底干什么去了?”
“你去问芹官。”
“芹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就问出来,也只怕落后一步,没法儿补救。”
这话当然能打动阿祥的心,但此事关系重大,一说破便成了不打自招,赖都赖不掉,岂非自找倒霉?因而沉吟未答。
“你可想明白一点儿,你不肯说就打量没有人知道了吗?你不想想,明儿震二奶奶打发人到法藏庵一问,悟缘敢不说实话?到那时候,说你错了还不肯改悔,罪加一等。你就等着震二爷请你吃‘冬笋煨肉’吧!”
阿祥五中如焚,欲言又止;嗫嚅了好一会,才问出一句话来:“我要说了实话呢?”
“我救你。”春雨紧接着又说:“不过我先得问一问,你跟旁人说了实话没有?譬如老何。”
“没有。”
“他问你去干什么,你是怎么说的呢?”
“我说,是芹官心血来潮要到法藏庵,我也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
“喔!”春雨想了一下,用很负责的语气说:“你跟我说实话,我一定想法子救你。”
阿祥紧闭着嘴思索了一会,顿一顿足说:“好吧!我相信你,反正这件事闹开来,于咱们这位小爷也没有什么好处;我一点不瞒都告诉你,你瞧着吧!”
话虽如此,还是瞒了一件事,即是从芹官骗了东西去变钱花。此外倒是钜细靡遗,连芹官关照他,明日上午到法藏庵去向小莲取一方旧手帕的话,都照实说了。
春雨一面听,一面暗暗惊心。她深知芹官,除了对女孩子心软以外,一向爱抱不平;平时语气之间,总说小莲是被撵走的,这一见了面,以小莲那张利口,必然把她与秋月,可能还有碧文在内,都说成是欺侮她的人。而只看芹官还惦着小莲的“私情表记”,可知这件事隐忧重重,非得有个明快的了断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