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以这么说吧!”

“真的?”三多追问着,“她连你都敢欺侮?”

这话有弦外之音,小莲便即问道:“怎么?你看她还欺侮了谁?”

“谁?”三多嘟起嘴说:“我!”

“怎么啦?”小莲大为关怀,也大感兴趣,“她怎么欺侮你?多早晚的事?”

“就是今儿早晨,她起来以后。你不是给了我一盒子胭脂吗?就是在那上头招了她的忌——。”三多将这天上午受春雨所责的经过,添枝加叶,有夸张、有隐藏地说了一遍。

“照这样说,倒是我害了你。”

“小莲姊姊,”三多困惑地,“我不懂你的话。”

“如果我不给你胭脂,不就没事了吗?”

“那里,还是会说我不懂规矩。”三多惴惴然地问:“春雨会不会撵我?”

一听这个“撵”字,小莲的怒气又来了,“什么撵不撵的!”她冷笑着说,“谁能撵谁?”

三多不明白她的心情,觉得答非所问;因而又问一声:“我是说,她会不会告诉管家嬷嬷,或者震二奶奶说我不懂规矩,要把我撵走?”

这却是很可能的事;小莲一时无法回答,心里在替三多设想,要怎么样才能免去此厄?

三多倒又开口了:“如果真的要撵我,倒不如我自己识相。”

“怎么叫自己识相?”

“我自己说,我不在这儿待!省得他们撵我。”

此言入耳,恍如密布的浓云中,露出一丝阳光;小莲大有意会,默默地盘算着。

三多见她不作声,以为懒得再理她了,随即站起来说:“没有别的事,我可要去了。”

“不,不!”小莲一把将她拉住,“你坐着,你的事我来替你想法子。”

“是!”三多欣然答应,重又坐下。

“你到外面去看看,有没有人?”

这是防着话会泄漏,三多也是心思极灵的人,出去很仔细地查看过;等她再回进来时,小莲已经起床,坐在暗处。“没有人。”

“好!你坐这儿,我跟你说。”等三多在她身旁坐下,小莲接着说:“你的事很好办,有两个法子,你自己挑一个,一是你跟春雨陪个不是,说你以后不敢了。”

三多迟疑着,从鼻子发声,将个“嗯”字拖得很长;显然的,她是不愿意这么做。

这多少出乎小莲的意外,因而说法也就不一样了,“你如果不甘心给她赔不是,以后不断会有小麻烦。”她说:“你得仔细想一想,顶得住顶不住?”

三多想了想说:“只要我自己小心,别让她拿住短处;我就不怕她给我找麻烦。”

小莲暗暗欣喜,居然能有一个人不怕跟春雨作对;因而用很有把握的声音说:“你只要听我的话,我包你无事。”

“我自然听你的。不然,也不会来求你。”

“好!从明天起,你照旧抹胭脂;春雨若问,就说我叫你抹的。”

“是!”三多又说:“不过,我舍不得——。”

“不要紧!”小莲抢着说道:“我再给你。过一天索性连方子都传授给你。”

“那就行了。”

“没有什么不行的。”小莲压低了声音说:“回头等芹官回来了,如果他不到我这里来,你得避开春雨,悄悄儿跟他说,我要他来一趟。”

“是。”

“等他来了,我把你的事跟他说;让他跟春雨说一句‘别撵三多’,不就没事了吗?”

“是。”三多深深点头,“我一定把话说到。”

“但是,”小莲接口说道,“一定要避开春雨。”

“我知道。”三多又说,“我想他回来一定要问的,小莲怎么不见?那时候我怎么说?”

“你——,”小莲答道:“你就说我人不舒服,上床睡了。”

那三多人小鬼大,接受了这个与本身利害亦有密切关系的委托,却不知如何忠人之事?因为接近芹官的机会虽不难找;但要跟他说话,尤其是避开春雨私下说几句话,几乎是绝不可能的事。

一个人左思右想,想出唯一可行的法子是,预先写好一张纸条,塞给芹官。当然,这是一大冒险,让春雨发觉了,抓到真赃实据,那就不用再在双芝仙馆待了。不过,她觉得这个险是值得冒的;芹官应该想得到,有事不说,而要悄悄送纸条给他,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倘或神色之间再暗示一下,就更能使他警觉了。

于是她裁了一张寸许宽,三、四寸长的白纸条,用眉笔写了一句话,本应写个“密”字,只以笔画记不真切,怕认错了易招误会,便画了一张紧闭的嘴唇示意。

到得二更时分,春雨陪着芹官回来了;三多接过灯笼,吹灭了烛火,挂在壁上,接着进入堂屋,听候使唤。

“小莲呢?”芹官问说。

三多犹未答话,春雨已抢着说道:“自然睡下了。她累了一天,你就别再叫她了。”

芹官点点头,摩着肚子说:“今儿晚上吃得过饱了;熬一壶普洱茶来喝。”

三多心想,喝普洱茶消滞积,自然得有一会工夫才上床;看起来机会很好,于是找一块普洱茶,在紫铜铫子里熬开了,倾入磁壶,取个托盘端着;经过后房窗下,从窗纸上发现春雨在换衣的影子,便加紧几步,进了芹官的卧室。

芹官正站在书架前面找书;三多便说一句:“普洱茶熬好了。”

“搁在书桌上。”芹官头也不抬地说。

“要趁热喝才好。”三多取只杯子斟茶,将磁壶提得高高地,水声洋洋,终于将芹官招引过来了。

三多放下磁壶,左手将茶捧了过去,右手将摺成小小的一个方胜的纸条,塞到芹官手中;同时向后房左呶嘴,随即取了托盘,掉头就走。

芹官一楞,旋即会意;捏着那张字条,先一看后房门,方打开来看,只见上端画一张嘴,双唇紧闭;下面歪歪扭扭写着五个字:“请去看小莲。”

这下芹官才想起来,情形是不大对,一天没有见小莲的影子;春雨到了萱荣堂,又找秋月悄悄说了好一会工夫,看样子仿佛出了什么事了。

转念到此,顿觉不安;但三多的意思是很明白的,要去看小莲也得瞒着春雨,那就只好耐心等待,且找本书,只是视而不见,根本就不知道是本什么书。

“该睡了吧?”不知何时,春雨出现在他身边问说。

“我得消消食。”芹官答说,“你别管我,你归你去睡。”

于是春雨复回后房。芹官自我克制着,忍了有半个时辰,估量春雨已经入梦,方悄悄起身,放轻足步去推小莲房门。

房门未闩,小莲也没有睡,等他一进去,便有一只手来握他,引着他坐下。

“你的手好凉。”芹官急急问说:“出了什么事?”

“春雨要撵三多,又打算要撵我。”小莲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楚,她说:“我特为请你来说说明白。”

“怎么回事?春雨怎么想起来要撵这个,要撵那个?”

“包裹归堆一句话,看我们不顺眼而已。我无所谓;三多要请你替她作主,别撵她。”

“不会的,必是春雨吓唬吓唬她。”

“但愿如此。”小莲紧接着说,“不过,我不管她怎么样;只请你答应,一定把三多留在双芝仙馆。这一点,你总能作主吧?”

“当然!为什么我不能作主?”

“我这么说说,并不是说你不能作主。至于我,我是不想再在双芝仙馆待了。”

芹官一惊,“为什么?”他说:“好端端地!这是干嘛?”

“她是真的要撵我。”小莲紧接着说,“你别以为我冤枉她,或者是瞎疑心;我有真凭实据。”

“什么真凭实据,莫非她亲口说了要撵你?”

“对!也跟亲口说差不离了。今儿早上,老太太派人来叫她,她还睡着;我就去了。老太太是问些昨儿晚上的情形,说到一半她来了;我看没有我的事,悄悄儿先溜了回来。及至等她到家,神色仓皇地跟我说,最好到锦儿那里探探口气——。”

“探什么?”芹官插嘴问说。

“是啊,探什么?因为她跟我说,有人在太太面前说我爱使小性子,利口伤人;我就问:是不是要撵我?她吞吞吐吐地,好半天才说清楚,老太太、太太也没有说要撵我,只说过两天再核计;事情刚开头,锦儿都还不知道有这回事,那里有什么口气好探?这不明明是她想撵我,装神弄鬼罢了。”

“这你误会了。春雨这么告诉你,要你当点儿心,不能说她有恶意。”

“不见得。尤其是太太说我,那就总有人在太太面前嚼我的舌头;我先疑心是季姨娘,她也说是。后来越想越不对;季姨娘倒是常去太太那儿献殷勤,太太瞧四老爷的面子,对她客客气气地。可是,太太的见识,莫非就不如震二奶奶?震二奶奶是只要季姨娘一张嘴,就能看到她肚肠根;太太难道她说一句就信一句。太太不是没有主见的人!”

“你的意思是,春雨在太太面前说你不好?”

“对了!除了她再没有别人。”

“你这个话太武断了!”芹官大不以为然,“且不说春雨不是那种人;只说这件事好了,她在太太面前说你不好,总有个缘故吧!就算是想撵你,可又为什么要撵你呢?”

“你说得不错。不过,我倒要请问你,今儿早晨,她狠狠一巴掌将三多揍得哭了,那又是为什么?”

“有这回事?”芹官大以为异。

“这可是不能瞎说的事!如果你连这个都不信,咱们就没有好说的了。”

“不,不!我不是不信;我只是要问,春雨为了什么打三多?”

“我告诉你吧,第一、老太太派人来找她,她怪三多没有叫醒她;第二、今儿你起床,我跟她都还睡着,是三多伺候的——”

“那是我不许她叫你们,好让你们多睡一会儿。”

“三多也是这么说。如今打你口里说出来,足见得三多没有错。她错在那儿呢?错在你说她嘴唇上没有血色,她回来把我给她的胭脂抹了一点儿。就为这个,春雨看她不顺眼,揍过了还要撵她。总而言之一句话,芹官是她一个人的芹官!那就让她一个人伺候你好了,我们何必在这儿讨她的厌?”

三多的这段经过,倒将芹官说得无话可答;沉吟了好一会才说:“只怕你也言过其实。到底不是什么解不开的冤仇;你就看我面上,忍耐一点儿。”

这句话一样也是说得小莲无话可答。同时她也很明白,如果吵得芹官不能安心读书,有理都会变成没理。

“反正,有我在,绝不会撵你,你放心好了。”

“也不是什么放心不放心的事,我也不过表表心迹,说说理;万一我在这里待不住了,你别怨我一点不讲情分。”

“不会不会!不会有那个‘万一’。”

等芹官悄悄回房,进门一看,大出意外;竟是春雨在灯下支颐独坐。

“你怎么睡到半夜里起来了?”

“我是不放心你的积滞,不知道消了没有?”春雨一面起身,一面回答。

这个答覆,也是大出芹官意外的!他原以为她是发觉了他在小莲那里,特为在这里坐守?守到了少不得要兴问罪之师,难免又有麻烦;谁知竟不是这回事!

这样转着念头,心情自然就轻松了;看春雨穿一件紫色宁绸短袖小棉袄,这时正举起浑圆的双臂,将纷披的长发收拢,在头顶上盘一个髻。由于穿的是紧身袄,手举头低,身子扭着;以至于自腰而上,凹凹凸凸,曲折玲珑,将芹官看得只是发楞。

“你过来!我看你的积滞,是不是消了。”

等他走近了,她面对面地伸手去摸他的小腹,仍是硬鼓鼓,便使劲替他揉了几下。

这一揉揉出芹官的一股丹田之气;这股气不上冲而下贯;痒痒地却又不痒在皮肉上而痒在心里。于是,他也一探手,从她衣襟中伸进去摸索。

“别闹!”春雨问道:“肚子是不是发胀?”

“是啊!胀得很。”

“普洱茶喝得太多之故。”

“不是!喝得不多,而且刚小解过。”

春雨便揿了两下,点点头说:“你睡下来,我好好替你揉一揉;下气一通就不胀了。”

芹官便拉着她的手,到得床前说道:“你到里床去!今天就睡在这里,好不好?”

春雨不答,脱鞋上床;等芹官睡了下来,她便跪坐在里床,替芹官推拿。他哼哼唧唧,只觉得浑身又好过、又难受;不多一会,果然下气一通,肚腹像是有一块石板被移去了。

“你那里学来的这套工夫?”

“是秋月教我的。”

“啊!对了!秋月常替老太太推拿的。不过,我倒不知道你也会。”

“你不知道的事,可多着呢!”春雨住了手,取起芹官枕边的一方手绢,去拭额角。

这时芹官才发现她额上已经沁汗,便怜爱地揽住她的肩说:“辛苦了!睡下来息一息。”

“等等!房门还没有关呢!”

说着,春雨下了床,走到门口,先探头往外看一看,才轻关上,下了插鞘。

“起来!我把床重新铺一铺。”

于是芹官起身,自己卸了夹裤与薄棉袄;看床上并头叠好两个被筒,便照惯例,占了里床的被筒,让着外面的给春雨,好让她便于卧起。

但春雨却并不睡下,坐在床沿上问道:“你刚才到那里去了?”

还是免不了要兴问罪之师;芹官想了一下,闪避地问:“明天再谈行不行?”

“不如此刻就说,说开了没事,一觉睡到天亮。”

看她的神色不算严重,芹官便照实回答:“去看小莲了。”

“怎么半夜里会想起来去看她?”

“我听得她在哼,怕她病了,所以起床去看看她。”芹官觉得自己编造的这个理由,很说得过去,所以语调从容,像真有其事那样。

“那么,到底病了没有呢?”

“有一点点发烧。不打紧!”

“我也知道不打紧。”春雨接口说道:“不然,你还不大家都吵醒了,替她找药?”

话中渐渐可以扪得出棱角了,芹官不敢大意,沉着地不作声。

“你们谈了些什么?”春雨接着又说:“你最好跟我说实话。瞒着、骗着,误会越来越深,等到一发作,往往就不可收拾了。”

这倒是非常实在恳切的话,芹官想了一下问:“你今儿早晨,揍了三多?”

“对了!我揍了她一巴掌。她胆子太大,乱作主张;我非这么吓她一吓,她才会记住。”

“怎么说是胆子太大?”

“老太太来叫我——。”

“喔,”芹官打断她的话说:“你错怪她了,是我不让她叫你的。”

“那是在你刚起来的时候。老太太来叫,是以后的事。”春雨紧接着说,“你倒想,老太太来叫,不就是问昨晚上的事吗?昨晚上那件事,你在高兴头上,又碍着老师的面子,我不便拦;不过事情到底做得不合规矩,回对得不好,老太太责备下来,谁都受不了。这么要紧的事,让她耽误了。你说该打不该打?”

“她可不知道其中有这么要紧的关系。”

“可是,”春雨立即质问:“你说,中门里面,除了老太太叫以外,还有什么要紧的事?”

芹官语塞,心想三多不知轻重;小莲应该知道,自告奋勇,代春雨此行,说起来是太轻率了。

“你怎么问起这话?是小莲替三多抱不平,告诉你的?”

“倒不是为三多抱不平;她是为三多求情,怕你撵她。”

“这也何用张皇?如果我要撵三多,少不得先要跟你商量?那总不是今晚上的事,何妨留到明天再说。”

“这也是随便谈起来的。”芹官故意把话头从小莲身上扯开:“你不会撵三多吧?”

“我不说过了,第一、是吓吓她的;第二、如果要撵她,我先得跟你商量。”

“那好!既然是吓吓她的,就不用再提了。睡吧!”

“稍等一等!我再问你一句话;小莲还说了些什么?”

这到了图穷而匕首见的时候了!芹官沉吟着,一直不知道该持何态度?

越是这样,越惹春雨生疑;她问:“是狠狠告了我一状?”

“也不是什么告状,她是诉诉委屈。”芹官很吃力地说:“听说太太要撵她。有这回事没有?”

“太太没有明说,是老太太有这么一种意思。我听语气不妙,回来告诉她,让她到锦儿那里探探口气,如果锦儿还不知道,听她这一说,也就知道了;到得震二奶奶提到这件事,就好替她疏解。”春雨有些激动了,“我是一番好意,谁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反而疑心我在捣鬼,当着碧文就破口大骂。你说,这不就像疯了一样吗?”

芹官大为惊诧,“原来她还破口大骂!”他随口加了句:“真的吗?”

“放着碧文在那里,你去问她。”

提到证人,话自不假;芹官往下追问:“她怎么破口大骂?”

“她骂得出口.,我可不好意思学。反正,连你也在内!”

“她说我什么?”

“你不会自己去问她!”

“她怎么会告诉我?”芹官狐疑满腹,“怎么会把我也牵涉在内?”

“哼!你的书都读到那里去了?”

“我不懂你的话。”

“那我就说明白一点儿,双芝仙馆若有是非,都是打你身上起的。”

芹官默然,心里非常难过;自语似地说:“最不愿惹是非的人;想不到竟是众怨所集。”

“你不愿意惹是非,莫非我倒愿意?可是偏偏找上你来,有什么法子?”

芹官心想,照小莲说来,都是春雨不对;春雨语气中,却又表示衅由他人而起,到底孰是孰非呢?

这样转着念头,不由得叹口气说:“唉!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这一下将春雨惹恼了,“你还说她有理?好,我把她的话学给你听!”接着,她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由于过份激动,口齿不甚清楚;但要紧话只得一句,听得芹官都色变了。

“你别理她——。”

“还教我不理她!”春雨哭着说,“都是你,让她一抖出来,我还有脸做人?都是教你害的。”

夜深人静,霜空韵远,即令是饮泣,声音也会传到别院;芹官着急地说:“别哭!别哭!惊动了人,怎么得了?”

春雨心头一惊!连带想到,小莲如果听见了,必以为她是在向芹官哭诉;自己岂不理上站不住,绝不能给她这么一个印象,留下一个话柄。因此很快地将眼泪止住了。

“唉!”芹官又重重叹口气,“她就吃亏在‘利口伤人’这四个字上头。”

“哼!”春雨冷笑,“也不算什么利口。就好比疯子,拿把刀不分青红皂白,乱砍一气。我可不能像她一样,真的闹开来,我的脸皮让她撕破了,还在其次;伤了你,教我跟老太太、太太怎么交代?”

芹官将她的话体味了一会,方知她对这件事不会默尔而息,便很关切地问:“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得自己占个地步。”春雨冷冷地答说:“我把前后经过,统统告诉秋月了。”

“怪不得你一直在秋月屋子里。”芹官越发关心,“秋月怎么说?她会不会告诉老太太?”

“告诉老太太,不把老太太气出病来?我想不会。”

“那就一定会告诉震二奶奶。”芹官着实替小莲耽心,“那一来,事情怕要闹大了。”

语气中很容易听得出来,芹官仍有卫护小莲之意;春雨心里更不舒服。她忍了又忍,才说了句:“要闹大了,也没法子;反正爱闹事的不是我。”

说着便站起身来。芹官一把将她拉住,“你到那里去?”他问。

“我回我自己的床。”春雨又说:“今晚上绝不能睡在这里,不然,话没有完,都别睡觉了!”

“再稍微坐一会,我还有几句话问你。”

春雨想了一下,复又坐下来说:“好吧,你就说吧。”

“你看秋月是怎么个意思呢?”

“我不知道。”

“莫非一点都看不出来?”

春雨是已跟秋月商量好了办法的,故意不告诉芹官。但看样子,他怕震二奶奶对此事会有严厉处置;也许替小莲耽心,一夜都睡不着觉,明天那里来的精神念书?

这样一想,决定略略透露,“她不闹,谁也不愿意闹事。”春雨紧接着又说:“只要她脾气改一改,也没有谁要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