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真不错。”曹老太太大为欣慰。

“老太太看中了的,还能错得了吗?”震二奶奶知道她关心的是什么,便即问道:“他们师父、徒弟可合得来?”

“对棠官很不错,对芹官可真是缘分了!”

一听这话,曹老太太笑得眼都快闭紧了,“怎么呢?”她说:“你快说给我听。”

“是震二爷送了来的,先拜了‘圣人’牌位,又拜了师,等震二爷一走,朱先生把兄弟俩叫了去问书。先问芹官,我可听不懂是什么,不过吓一跳——。”

“你吓一跳?”马夫人插进来问。

“是!朱先生跟芹官的声音都挺大,仿佛在抬杠;随后不知芹官答了句什么?朱先生乐开了;接下来便说了好些话,不像老师查课;倒像知己的朋友好久不见似地,亲热得很!”

“这可不假了!”震二奶奶故意这样说,“刚才芹官指手画脚讲了半天,说老师怎么样夸他;老太太还以为他自己往脸上贴金呢!照你这一说,是真有其事!”

“真有其事。”

“阿弥陀佛!但愿就此收了心,只要师生投缘,好歹会有长进;也省了他四叔一问芹官的功课就生气。”

曹老太太一面说;一面要坐起来,马夫人与震二奶奶双双上前相扶。就这暂停问话的片刻,碧文忽然想起,芹官如何不见?若说已回双芝仙馆,何以春雨又在这里?

这样想着,便悄悄向身旁的冬雪问道:“芹官呢?”

“到前面陪先生去了。”

本说不必陪侍,以免彼此拘束;如何又改了原议?碧文正在纳闷时,只听曹老太太又问:“朱先生住的地方怎么样?”

“很好哇!”震二奶答说:“绿静斋又静又宽敞。”

“宽敞是宽敞,太散漫了一点儿。”曹老太太说,“那间屋子,当初原是预备做书房的,进深比别的屋子多了一倍,摆得下四张书桌;住人可不怎么合适。”

“如今改了样儿了。”碧文接口说道:“拿多宝槅隔成两间,里面卧室,外面书房。”

“好!这个主意想得好。”曹老太太抬眼注视,“倒看不出你肚子里还真有点儿丘壑。”

碧文暗叫一声“惭愧”;微带窘色地笑道:“老太太别夸奖我;我可不能冒功!那是春雨的主意。”

一听这话,马夫人喜动颜色;震二奶奶却有疑问:“就那么一架多宝槅,四大皆空;有多寒蠢?”

“槅子上不空。当时要来回震二奶奶,现找摆设,怕来不及;春雨把芹官屋里那架多宝槅上的东西,先挪了来了。”

“怪道呢!这还差不离。”

话虽如此,震二奶奶心里很不是味道。这件事在一个当家人来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春雨纵或一时权宜处置,事后怎能没有一句话?如今提起来,自己竟一无所知,岂不是失了面子?

继而又想,春雨一向心细如发,行事稳重;多宝槅上的摆设,总有几件值钱的东西,她自作主张地挪了地方,倘或失少损伤,责有攸归。这一层关系,她一定会想到,而居然毫不在乎,莫非恃宠而骄?果然如此,倒要找个机会,教她识得厉害。

※※※

“棠官为什么不能上桌?”

季姨娘一见了面就来了这么一句,倒让碧文楞住了。

“你也说不出道理来是不是?也难怪,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爬;一巴结上了那面,自然就忘了这面。碧文啊碧文,我总算也看透了你!”

夹枪带棒地又是嘲笑又是骂;将碧文气得差点要哭,忍了又忍,才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来:“我不知道姨娘你说的什么?反正不愿意我去伺候书房是听得出来的。这也好办;明天我不去就是。等人家来问,我自然有话说。”说完,一扭身子回到自己屋子里,坐在床沿上抹眼泪。

季姨娘可又抓瞎了。心里七上八下,悔恨不止;她可以想像得到,等震二奶奶派人来问,为什么不去伺候书房?碧文必是如苏州人所说的:“灶王爷上天,直奏!”把她说她的话,照样跟人说一遍;那一来,只怕直到过年,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像这样呕气的事,一年何止十次;次次是季姨娘的错,也次次是季姨娘说好话认错,碧文也只有叹气,自己想开些,照旧忠心耿耿。这一回,季姨娘知道事态严重;格外多想了些好话,总以为只要破工夫去软磨,必可将碧文磨得回心转意。

那知碧文淌了一会眼泪,突然想到,就在季姨娘刚刚走到以前,将房门紧闭闩上;随季姨娘在外面柔声叫喊,只是不应。

这一下,可大起恐慌了!不会是碧文一时想不开,上了吊了吧?转到这个念头,腿都软了;而在心乱如麻之中,居然灵光闪现,急忙将躲在套房中看三国演义的棠官找了来有话说。

“碧文不知道为什么在生气?你去叫她,一声不理叫两声;多叫几声看!”

说完,将棠官一推;急急又到窗下去张望,看到碧文躺在床上,一颗心才得放下。

“碧文!碧文!”

棠官喊一声,她的心就软了;及至喊到第五、六声,声音中渐带凄恻,碧文再也不能不理了。

“你到后面来!”她说,“当心有青苔,滑!”

一听这话,季姨娘心中一喜;悄悄走过去,将棠官一拉,轻轻说道:“你说你的肚子又胀了,她就会放你进去;你劝她别生气,好好儿哄哄她。”

棠官答应着,手握一卷三国演义,一到得碧文的后窗下,她已经开了窗在等着了。

“我问你,小哥是怎么让前面叫了去的?”

“我也不太闹得清楚。我的肚子又胀了;你替我揉着,等我来想,是怎么回事。”

原来棠官不喜蔬菜,爱吃栗子、芋头这些粉质的食物,所以腹中常常停滞,重则用皮硝;轻则由碧文替他揉了半天,通了下气,才不至于胀得难受。

“好吧!”碧文想了一下,“你爬窗进来好了。”

越窗入内,棠官拿着他的书,往碧文的床沿上一坐;她替他脱了鞋,扶他躺下,撩起他的夹袄,手往肚子上一按,软软地毫无停滞的征象;便顺手打了他一下,笑着骂道:“你也敢来骗我!”

“是娘这么教我的;她叫我劝你别生气。”棠官问道:“你干嘛又呕气?”

“你没有听见你娘的话?”

“没有!”棠官将手中的书一扬,“曹操吃了个大败仗;我正看这段火烧曹兵八十万,不知道娘跟你说了些什么?”

“你娘的话就别提了。我刚才问你的话呢?”

“喔,听说是震二哥陪先生喝酒,不知怎么提起来,说小哥会做八股;不知那位师爷不信,把小哥叫了去,要当场考问呢!”

“原来这么回事!”碧文故意提高了声音说:“我这会儿也把你送到前面,让师爷们考考你,好不好?”

“干嘛?”棠官笑道:“你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哼!”碧文冷笑一声,“不是我!是你娘跟你过不去。”

“这,这是怎么说?”

“你娘说人家只把小哥找了去陪先生,没有找你,是偏心。你自己说呢?”

“我才不稀罕去陪席!拘拘束束的,有什么滋味?”

“你这是真话?”碧文又问,“有时候有什么事,只找小哥不找你;你心里不难受?”

“那要看什么事。”

“什么事?”

棠官想了一下说:“譬如说看戏,有他没有我;我心里自然不会好过。”

“那我倒问你,家里不管唱戏、说书、弹词,叫‘女先儿’来弹着唱着,或者杂样玩艺;只要你在家,功课又完了,那一回漏了你的?”

棠官想了一回说:“好像没有。”

“那不结了。”碧文又略略提高了声音说:“十个手指头伸出来都长短,人跟人天生不一样;第一要投胎投得好,投得好你还当皇上呢!”

棠官“噗哧”一声,忍俊不禁;不等碧文问他,他自己说了出来:“碧文,我要是当了皇上,封你做妃子好不好?”

这一下,在外面“听壁脚”的季姨娘差一点笑了出来。但她警觉特高,知道只要一出声,说不定前功尽弃,碧文一生气又故意作难;所以赶紧死劲忍住,紧掩着嘴逃了开去。

碧文是料到她在偷听,却不知她已溜走,听棠官的话,本待笑着呵他两句,但心中一动,怕季姨娘听得儿子的话,会生心打什么糊涂主意,所以板着脸答道:“我可没有那么好的福气!若是你当了皇上,有一大群人伺候着,我早就躲得远远儿的了。”

“为什么?”棠官微感恐慌地问。

“只为你娘难伺候。”碧文又加重了语气说:“像刚才那种轻嘴薄舌的话,也不知道你是那儿学来的?我劝你趁早别说;说了让人家笑话你,不像个大家公子。如果说惯了,在老爷跟前也会溜了嘴;你看吧,那顿板子,比你小哥那回只会重,不会轻。”

听这一说,将棠官脸都吓黄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有跟谁学;也没有人教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想起来的。”

“那必是看这些小说看的!”碧文放缓了声音劝说:“我也知道,小说有趣;到底是闲书,功课完了,偶尔看那么几页,也还罢了。如果把有用的精神都搁在这上头,荒废了功课,将来怎么得了?凡事不必怪别人,总要自己巴结;你要替你娘争气。”

棠官一向肯听碧文的话;这时听碧文并不完全禁止他看小说,更是心悦诚服,“好!”他认真地说:“以后功课不完,不看小说。”

“那才是。”碧文问道:“今天上了生书没有?”

“上了。”

“会背了不会?”

“还不怎么熟。”

“去念熟了来!”碧文将他的三国演义拿到手中,“会背了来拿你的这本书。”

“你呢?”

“我就在这屋里。”

“你还没有吃饭吧?”

“菜都热了在那里。”重新走了回来的季姨娘在外面接口,“我还煨了蟹粉白菜。棠官,你拉着你姊姊出来吃饭!”

人心到底是肉做的,听季姨娘这样示好,碧文也就不为已甚,让棠官牵着手出来;季姨娘已指挥小丫头替她摆好了饭。饭罢看着棠官做了功课,道得一声“倦了”,季姨娘又劝她早早上床。

说是“倦了”,话并不假;但头在枕上,不知怎么心在绿静斋,想起朱实,心里有一种搔摸不着痒处的感觉;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

碧文起身时,窗纱上不过刚现曙色,扫院子的老婆子不曾起床,就只有自己到大厨房去提热水了。

大厨房热闹得很,除了厨子和下手;更多的是在中门外执役的听差、小厮、轿班。大家巨族的底下人,一早都喜欢集中到大厨房;尤其是入冬以后,先是热水烫粥,白面大馒头,便是极大的诱惑。此外还有好些干粗活的老妈子;至于稍为有点身分的丫头,却是从不到大厨房的。

因此,碧文一出现,就集中了所有的视线。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会面临如此窘迫的场面;尤其是发觉自己只穿了件紧身小棉袄,更觉羞窘难当,提着把铜铫子发楞,脚步要向后了。

幸好阿祥也在,迎了出来问道:“你怎么自己来提水?”

碧文如获救星,赶紧将铜铫子递了过去;“劳驾、劳驾!”她说,“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站得远远地;不一会阿祥提来一铫子的热水,“碧文姊姊,”他说,“你提不动,我送你回去。”

“那可是太好了!谢谢、谢谢。”

碧文在前;阿祥在后,“碧文姊姊,”他说:“起来得这么早!”

“是啊!现在是两份差使,不能不巴结一点儿。”

“就算到书房也还早得很呢。”

到书房还早,但洗脸梳辫子,很花工夫;平时都是忙完了主子的事,自己再来细细打扮,如今总不能蓬着头发上书房,只好起个大早,先料理自己的事。这些话跟阿祥说不清楚;她只随口答了一句:“宁愿早一点的好。”

阿祥没有作声;碧文也没有跟他说话,只想自己的事。突然间,她发觉臂上被人摸了一下,急忙转头去看,阿祥正退缩地站住脚,脸上发红。

“是你不是?”她沉着脸问。

“我,我是无心的。”阿祥嗫嚅着说。

辨一辨那种感觉,她不以为他是说真话;想了一下提出警告:“好!就算你是无心的,我不跟你计较。阿祥,多少跟你一般大的人羡慕你,说你跟了芹官,不愁将来不出头。你可别把你自己的前程砸了!”

阿祥低着头,声音虽轻,却很清楚地答道:“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我也不跟人说:反正咱们家的规矩你也知道,底下人最忌这个,你自己识得轻重就是了。”

※※※

到得书房,天也不过刚刚亮透;何诚已将书房收拾干净,碧文四处看了一遍,并无不妥,随即过雨廊来到了绿静斋。

“朱五爷起来了没有?”她问爵禄。

“起来了,正在洗脸。”

“早晨吃什么?”碧文又说:“我跟你说了,每天伺候晚饭,别忘了请示,第二天早晨吃什么;等小厨房来‘收家伙’,顺便告诉她们。你请示了没有?”

爵禄点点头,“朱五爷交代,就吃粥好了。喏,已经送来了!”他手指着食盒说。

碧文揭开食盒看,两荤两素四样粥菜,一碟油炸小包子,一罐粥;包子跟粥都冷了。

“这可怎么吃呀!尤其这油炸的东西,一冷了咬都咬不动;就咬得动,吃下去也不管用。”

“是啊!我也这么想;可是有什么法子?”

“法子要自己想。怎么会没有法子?你找老何去要一个茶炉子,在后面廊上支起来,烧水热粥都有了。”碧文又说:“这油炸的东西,拿到小厨房去换;以后凡有点心,扣准了时候,让小厨房现做,你等着拿回来上桌。”

“这是以后的事,这会儿呢?”

“连粥一块儿去换。”

等爵禄一走,碧文不免踌躇,卧室里没有动静,自己总不便闯了进去;倘是悄然离去,回到书房,似乎又觉于心不甘。想了好一会,决定找件事做,静等朱实露面。

于是先进堂屋,将爵禄抹过的桌椅,又抹一遍;不久,听得房门声响,朱实衣冠整齐,容光焕发地出现了。

“朱五爷早!”

“你才真是早。”朱实说道:“刚才我听你在交代爵禄,这么周到,真费你的心。”

听得这话,碧文心里非常舒服。同时也更觉得朱实知好识歹,谦和体贴;这样的人,为他苦一辈子都值得。

多想一想,碧文不免既惊且羞,怎么会起这么一个念头?内心自讼,脸上当然一阵阵发烧;朱实也发现了她神色有异,想来是女孩儿家与陌生人单独相处,情理中应有的羞涩。为了消她的窘,他踏出堂屋,故意仰脸看天,自言自语地说:“今天倒是个好天。”

碧文没有听清他的话,但既是仰天而语,就不是跟她说话,听不清楚亦不碍事;定定神,想一想自己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当然是替朱实收拾卧室,到得里面一看,帐钩挂起,被子叠好;书桌上亦很干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将一盆洗脸水端出去泼掉。

就这时,朱实进屋来了;看她端着面盆,急忙说道:“放着,放着!让爵禄来倒。”

“一样的。”

碧文去泼了脸水,又进来抹去桌上的水渍;朱实微感局促地,视线只是跟着她的身子转。

彼此都觉得需要找一句话来说,是碧文先想到,“昨晚上睡得好不好?”她问。

“很好!”朱实答说,“半夜里只醒了一次;起来看了两页书,马上又想睡了。一觉到天亮。”

“朱五爷也有临睡看书的习惯?”

“是啊!不看睡不着。”朱实又说:“其实,有时候拿起书来,眼睛就睁不开了;可是不是这么虚应一下故事,尽管眼睛睁不开,还是不能入梦,真是怪事!”

“成了习惯了。不这么虚应故事,心里老会觉得有件事没有做,放不下心去!”

“对了!就是这样子。”

说到这里又没有话了;不过这一回未到双方感觉艰窘以前,爵禄就回来了。于是碧文帮着摆碗筷,盛上热粥;换来的是一碟现蒸的包子。朱实坐上桌子时问道:“你们吃了没有?”

“朱五爷别管我们,请用吧!包子凉了不好吃。”

但不知怎么,对于碧文的殷勤,朱实却有局促不安之感,态度上当然非常客气,左一个“不敢当”;右一个“我自己来”,一时片刻犹可,始终如此,便似拒人千里似地,碧文不由得泄气了。

“别瞎巴结了!何苦自己讨没趣?”她这样理智地、伤心地对自己说。

※※※

“不知怎么回事,这几天到快放学的时候,心里就有点发慌;好像惶惶然不可终日似地。有时候还有点儿想吐,老是泛酸水。”

听到最后一句,春雨恍然大悟,心里着实好笑;终于叹口气说:“真是!怪不得有人说,有些公子哥儿,连稻子跟麦子都分不清;如今居然还有连饥饱都不知道的人!这是那里说起?”

“怎么?”芹官将双眼睁得好大,“你说我是饿了;不是病?”

“是病?”春雨故意绷着脸说:“这个病叫饿病。”

芹官不由得失笑,“世上真有这么滑稽的事!”他又正色问道:“以前怎么没有这个‘饿病’呢?”

“亏你问得出来!以前,光是点心、零嘴,一天也不知吃了多少,从来没有挨过饿,自然不知道饿的滋味。现在呢——。”

现在按时作息,眠食正常;加以正当发育的时候,胃纳自然增加,而况又少了一顿点心,越发容易饥饿。

“当初定书房的伙食,也不知震二奶奶怎么跟小厨房说的;何以漏了下午一顿点心?我这会儿就跟震二奶奶说去。”

这一说等于碰了个软钉子;震二奶奶叫她自己跟管小厨房的胡妈去交涉。春雨心想:这不是有意出难题?胡妈回一句:“你为什么不请震二奶奶亲自交代我?”那时何词以对?

她不明白震二奶奶为什么跟她为难?可是她知道不必再到胡妈那里去碰钉子。反正从迎紫轩设了书房;芹官个人的花费就少得多,不如就拿省下来的月例银子,自己备一顿点心送到书房。

“我走在路上,想想不妥:当家人有当家人的难处,书房添一顿点心,少不得公帐上又要多开支一笔。”她根本就瞒住了她碰了软钉子这回事。

“这话也不错。可是——。”

“你别急,我话还没有说完。”春雨抢着说,“反正一到下午,我跟小莲就没事了;我们俩做了点心给你送去就是。”

“也不光是我一个人。”

“当然,连棠官都有。”

“那才对。”芹官很满意地说:“从明天起,你在申正以前,把点心送来;我们陪先生吃了点心就放学。”

“好!就这么说。”

于是,这天夜里就忙了,把碧文也请了来,三个人商量该做些什么点心?碧文认为不如包给胡妈来得省事;但小莲兴致勃勃,要自己显显本事,碧文也就不再多说了。

可是往深处一琢磨,事情甚难;做点心也是件很麻烦的事,光说蒸包子好了,得和面、发面、拌馅子;包好了上笼蒸,还得在双芝仙馆预备一个小厨房。

“这样,”春雨说道,“咱们来个折衷办理,一半听碧文的,一半听小莲的。譬如蒸包子,馅儿咱们自己拌;怎么包,怎么蒸,托胡妈,津贴她的钱也有限。”

“依我说,根本就用不着津贴她。反正第一、有震二奶奶那句话在那里;说是让你自己去跟胡妈交涉,意思就是胡妈本应该备这顿点心的,不过当时少了一句话,忘了交代而已;第二、胡妈也肥了,就算白当差,也是应该的;第三、说不定胡妈要巴结你们,连馅儿都白送——。”

“那有这么好的事!”春雨打断她的话说:“你别想得太美了。”

“旁观者清,”碧文说道,“如果换了我们那位主儿,你出钱,她还说没空呢!”

“这倒也是实话。”小莲接口说道,“如果咱们再托一个人去说,万无不成之理。”

这个人,春雨和碧文都知道,是锦儿。当时便叫小丫头去看她,“你看她闲不闲?”春雨叮嘱,“如果闲着,你就悄悄儿跟她说,请她来一趟。”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锦儿笑嘻嘻地走了来,一进门就说:“我都知道了。这件事包在我身上;说好了你们怎么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