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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她问,“还有半句话那去了?”
“别多问!喝酒!喝酒!”
“哼!”小莲微微撇嘴,“又想说,又怕说,算怎么回事?”
“好了!”春雨很机警地,“回头我告诉你。这会儿高高兴兴吃宵夜,别说那些提起来教人揪心的事。”
“对!咱们找些有趣的事谈谈。”
春雨与小莲都想到了,当前最有趣的事,就是替“四老爷”饯行唱戏的事。不过小莲的口齿伶俐,便先开口了。
“咱们家好久没有唱戏了。”她说,“这回是沾四老爷的光,我可得好好儿看一次戏。”
“不能看,只能听了。”芹官答说。
“怎么?不能看,怎么又能听呢?”
“你真是‘聪明脸孔笨肚肠’,改了清唱,不就只能听,不能看了吗?”
想想果然;小莲笑了一下问道:“为什么改了呢?”
“原因甚多——。”
第一个原因是,曹家本有戏台,但在宴客的八桂堂,是在楠木厅,可容得下四十桌席,家宴只得两桌,空旷冷落,再有好戏也看不起劲来。
“这必是老太太的话。”小莲插嘴说道:“何不就在萱荣堂搭台呢?”
“大家也都这么说;老太太又嫌麻烦;四老爷又怕费事费钱,不怎么热心。其实,这都是找出来的理由;我看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芹官停了一下说:“不愿借张家的班子。”
“为什么呢?”小莲问说,“老太太嫌没面子?”
“你猜得不错,老太太虽没有明说,不过语气是听得出来的。”
“老太太怎么说?”一直未开口的春雨问了一句。
“老太太说,想当年,家里不但养着戏班子,而且还是两班,一班叫大班;一班叫坤班,尽是女孩子,专为老太太宴女客,或是亲戚相叙预备的。那知道现在要跟人去借戏班。”
“那么,”小莲急急问说,“坤班是在那里演呢?”
“多半在萱荣堂临时搭台。”
“从前可以搭,现在为什么不能搭。”
“就是这话啰!”芹官答道:“所以我说第一个理由,是找出来的。”
“其实,也不必跟张家借戏班。既然凑分子请四老爷,何不到外面去找个班子?”
“你倒说得容易。”春雨在萱荣堂侍候过,平时常听曹老太太谈一生见闻,长了许多知识;此时想起当年曾听说过:戏班子不能老在一处,自己有船,称为“水路班子”,那里要请他们,开了船就走;下了戏也是睡在船上。谁做生日、办喜事,或者酬神演戏,都是早几个月就定好了的,临时现抓,怎么成?
“不错,老太太就是这么说的。如今倒是有个班子已回苏州;但有一件,水路班子戏服都是破破烂烂的,老太太说:与其看一群花子在台上打架,倒不如找几个好脚清唱。事情就这么定规了。”
“是今儿的事?”
“今儿中午说定的。”
“好吧!就听清唱吧!”小莲怏怏地说。
“怎么回事?”芹官问道,“你不爱听,只爱看。”
“她不但爱看戏,还爱看武戏,或是很别致的戏。”春雨答道:“她跟我提过好几次了,到时候要请你点两出戏让她过瘾。”
“那两出?”
“一出是‘夜奔’。”春雨转脸问小莲:“还有一出是什么?”
“‘嫁妹’。”
“钟馗嫁妹。”芹官无端抱歉,“没有能让你看成,我也觉得怪难过的。”
“这也奇了!”春雨说道:“又不是你不敢演戏,难过什么?”
芹官确有那种感觉,但却是无法解释的,喝口酒不答。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小莲忍不住又要辩驳了,“如果你想看这两出戏,结果落空,他心里一样也会难过。”
春雨微笑着,表示接受她的解释。心里却有异样的滋味。
“你真的想看这两出戏,得等到年底下。”
听他这一说,小莲与春雨都很注意;一起用眼色催他说下去。
“张侯家年底照例要请客;一定会请震二爷跟我,到时候我点这两出戏——。”
“慢着,慢着!你在张家点的戏,我怎么能瞧得见。”
“你忙什么?我话还没有说完。”芹官看了春雨一眼说,“到时候你份成我的小厮,跟在我身边,不就瞧得见了。”
小莲大出意外;春雨的感想,亦复相同,她笑着说道:“亏你怎么想来的!”
“女扮男装的事也多得很,何足为奇?而况你们都是大脚,站一会也累不得那里去,有何不可?”
春雨不作声,小莲却怦怦心动,不过她也不知道这件事可行不可行?只是含着笑,歪着头在思索。
见此光景,春雨正色说道:“不是我拦你的高兴,这件事会闹笑话;让上头知道了,讨一场没趣,何苦来哉?”
芹官想想也不妥,内心接受了劝告;但看小莲闷闷不乐,大为不忍;思索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有了,你还是有希望能看这两出戏。”
“怎么?”小莲问。
“不是说,要请张家老太太来玩吗?如果真的请了,张家当然要回请咱们老太太,那是一定有戏的;我跟老太太说一说,把你带去,不就如了你的愿了吗?”
“那好!”小莲拍手笑道,“跟了老太太去,总也算张家的客人;人家一定要端张凳子我坐,看得更舒服了。”
※※※
联床共话,春雨将跟芹官所说的话,都告诉了小莲。
小莲听得很仔细,尤其是后面的那些话;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印证,自己所听到的,与她所说的,并没有多大出入,证明春雨并没有骗她。对这一点,小莲深为满意;对春雨的信心增加了,觉得她是可以共心腹的女伴。
“我说这些话,是吓唬他的。芹官现在少我们不得;我们也应该想到老太太、太太看得他极重的心,总要用尽办法,逼他上进。”
“那你等于是提出了个条件,如果他不肯上进,不愿意好好读书;你就不愿意在这里了?”
“是啊!多少有这个意思在内。”
“那么我呢?”
这句话将春雨问住了,“你怎么样?”她反问一句。
“我是不是也跟你一样,找个说法,提出跟你差不多的条件,好逼他上进?”
听这一说,春雨不免自悔失言。她问得不错;错的是自己,不该用“我们”二字,干脆就说“芹官现在少我不得”;小莲不就没有这一问了吗?
如今可是不能改口了;也不能说“你不必那么做”,只能答一声:“是啊!如果他不肯学好,你也不妨这么逼一逼他。”
小莲没有看出她脸上的表情,信了她的话,心里在琢磨,该想个怎么样的说法,才能“吓唬”芹官,促使他巴结上进。
由于她的沉默,让春雨更不能放心;便故意问一句:“你睡着了?”
“没有啊!”
“你不说话,我以为睡着了呢?”
“我在想——。”小莲踌躇了一下,老实将心事告诉了她。
春雨越发失悔了。心想,她如果也是这样“吓唬”芹官,为了保持她的诺言,势必始终留在双芝仙馆;而照芹官对她的态度来看,他们俩一定一天比一天接近。现在还看不出来,两三年以后就会处处显得不如她,特别是年龄,是自己一个“致命伤”。
这一下,便轮到小莲疑心了,自己的心里的话都说了给她听;何以她竟一无表示?
她的心肠直,老实问道:“春雨,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多事?”
春雨一惊,怕小莲窥破了她的心事,急忙掩饰地答说:“不是,不是——。我是替你在想,应该有个什么法子,劝他上进。”
由于她的机变快,话中意思与她前面所说是一贯的;所以小莲心头的疑云,一起就消了。
“我倒有个法子。不知道行不行?”
“你没有说出来,我怎么知道行不行?”
“我是这么在想,等开了学,他能用功,自然最好;如果不肯用功,又挨了四老爷的骂,我就装病——。”
“装病?”春雨不由得插嘴,“他挨骂,你装病?”
“是的,他挨骂,我装病。他当然要来看我;我就说是为他不用功,装出来的病,只要他上进,我的病自然会好。”
其实,不用她说完,春雨已悟出其中的道理,暗暗惊心之余;蓦地里省悟,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将来如果真的出现了,一定要好好掌握住。
主意打定了,随即用欣慰的语气说道:“这个法子好!他很喜欢你的,你一生病,他一定着急,会听你的话。”
小莲很高兴,“你也赞成我这个法子,那就不错了。”
她停了一下,“不过,我这个法子,最好不必用。”
“在我看,迟早用得上。到那时候,我会帮你说话。”
“是啊!如果我装病,非你帮我瞒着不可!”
“那还用说。”春雨换了极诚恳的语气,“小莲,你究竟是怎么个打算,跟我实说,我来替你想法子。”
小莲不大明白她的意思,“春雨,”她问,“什么是我‘怎么打算’?”
“那还不是你的将来!他很喜欢你,你的年龄也还配,你总有个打算吧?”
这意思很明白了,小莲又惊又羞又喜,“没有,没有!”口中却这样说,“我没有想到过。”
“唉!”春雨叹口气,“我是真心想促成你们的好事;你反倒跟我来个不认帐!小莲,做人不是这样做的。”
对于她的责备,小莲既惶恐,又歉疚,“春雨,”她为了表示亦出于真心,老实说道:“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不过时候还早,还谈不到,所以没有仔细去想。”
“现在呢?”
“现在?”
小莲答说,“这样的大事,要慢慢儿去想。”
※※※
在反覆演奏的“傍妆台”声中定了席,东面一席是曹老太太上坐,左面马夫人,右面震二奶奶;西面一席自然是曹俯居首,曹震与芹官、棠官兄弟,左右陪坐。东面下方还有一席,是专为邹姨娘与季姨娘预备的;再有一个就是锦儿;出于曹老太太特命,在无形中确定了她的“姨奶奶”的身分。
等廊上乐曲一停,曹老太太向西面说道:“芹官,你替我敬你四叔一杯酒。祝你四叔一路顺风!”
“是!”芹官离了座位,恭恭敬敬地答应着。
“老太太赏酒喝,怎么用个‘敬’字?”曹俯站起身来,惶恐地说。
“赏也罢,敬也罢,反正今天你是主客,必得多喝几杯!”
这时派定职司,专门管酒的冬雪,已用一个朱漆托盘,端了两杯酒来;芹官先取一杯,双手奉上,然后自取一杯,高高举起,口中说道:“四叔,一路顺风。”说完,以杯就口,正待干时,曹俯开口了。
“不!芹官,规矩不是这样的,你站过来!”说着,他将芹官拉到上方;自己站在下首,双手举杯,徐徐饮干。
这样子倒像他向芹官在敬酒。芹官虽知道自己这时等于祖母的替身;仍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像在做戏的感觉,以致有些手足无措了。
“芹官,”曹震指点他说,“你干了酒跟老太太去交差。”
听得这话,芹官一仰颈子干了酒;走到曹老太太面前,拿空杯照了一下说道:“老太太让我敬四叔的酒,敬过了。”
这时,曹俯已端了杯酒,跟了过来,向曹老太太躬身说道:“儿子孝敬老太太一杯酒。儿子干了,老太太喝一口;仍旧让芹官代吧!”
“你倒替我都想好了。”曹老太太笑道,“另外拿杯酒给我。”
这是暗号,冬雪端来的酒,其实是茶;曹老太太喝了一口,随手递给芹官。这回他懂了规矩,无须像曹俯有何表示,只喝干了,照一照杯。
“儿子明天动身进京。请老太太教训!”说着,便要下跪听训。
“芹官,扶住你四叔。”
曹俯亦不是真的下跪,而且也知道曹老太太必有此吩咐;所以等芹官一搀扶,随即便站直了,将腰微微弯着。
“我也没有别的话,你只一路保重身子。”
“是!”
“公事当先,不必惦念着家里。倘或年下日子局促,不必紧赶着回来;在京里过了年,从从容容回南,少吃多少辛苦。”
“是!老太太真是体恤儿子。如果真的不能回家过年,一定派人送信回来。”
“对了!”曹老太太又说,“京里几家老亲,都去看一看,说我惦记。”
“是!”
“没有别的话了!你回那面喝酒听戏吧!”
于是芹官陪着曹俯回席;随即有几个中年汉子,戴一顶红缨帽,在堂屋门口磕头说道:“集秀班杨六顺给老太太、老爷、太太、少爷、小姐、姨太太们请安。”
“来请点戏了!”震二奶奶说。
果然,是杨六顺来请点戏;不过,他不能登堂,近来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腼腼腆腆,跪在红地毯上,举起一个戏摺子说道:“集秀班伺候点戏。”
“你过来!”震二奶奶招招手。
那女孩子起身走近,震二奶奶指着地位让她站住,是在曹老太太身边;她又蹲身行礼,口中说道:“给老太太请安。”
曹老太太微觉惊异,“你倒会行旗礼!”她问,“谁教你的?”
“刚刚师傅教的。”
“现学的,倒还挺像个样子;人也长得清秀,看来这孩子倒天生是块戏材料。”曹老太太摸着她的脸问:“你在班子里叫什么名字?”
“琴官。”
一听这话,丫头们都朝芹官去看;震二奶奶便说:“你这名字得改。”
“她这个琴,必是琴棋书画的琴。”曹老太太说,“音同字不同,叫起来不方便,今天临时改一改吧!”
“是!”那琴官极其伶俐,刚才是有些怯场,此刻心定了下来,便很机警了,当即答说:“请老太太赏个名字吧?”
曹老太太善于起名字,丫头的小名,多半俗气,总是请她去改;当时想了一下说:“琴要桐木做的才好;梧桐是秋天的树,就叫秋琴吧?”
“老太太赏这么好一个名字!秋琴给老太太磕头道谢。”说着,真的磕下头去。
曹老太太越发高兴;震二奶奶便凑趣说道:“这孩子嘴甜;老太太可得赏点儿什么了。”
“自然得赏!”曹老太太吩咐,“秋月,拿一套小金锞子给秋琴。”
这小金锞子,每个一两;是特为精工铸造的,上有福、禄、寿、喜不同的印记;一套便是四个。秋月原知曹老太太可能要赏人,抓了十来个备在手边;不过没有想到一赏便是一套;只好临时配齐了,交到秋琴手里。
“多谢老太太重赏。”秋琴再一次请安道谢。
等她刚站起身,震二奶奶突然说道:“秋月,咱们俩合伙做一笔买卖,你看好不好?”
秋月心知,必又是有什么逗得曹老太太能够笑一笑的花样,自是附和着说:“好啊!这笔买卖怎么做?”
“我给你出个主意,得了好处一人一半。”
“行!只要有好处。”
“一个秋字就值四个金锞子,你跟老太太说,你的名字里头也有个秋字:无例不可兴,有例不可灭。也得四个金锞子!”
听这一说,曹老太太笑着骂道:“你真是穷疯了。”
“可不是吗?”震二奶奶问道:“秋月,你看我这个主意好不好?”
“好倒是好,就怕老太太不给。”
“不给你就不叫秋月;你请老太太替你改名字。”
“这叫什么买卖?”秋月笑道:“金锞子没有落着,好好的一个名字倒改掉了。”
“你好傻!”震二奶奶接口说道:“老太太有替人改名字的瘾;她老人家瘾过足了,一高兴,还有个不赏你的?”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曹俯亦不免莞尔。笑声略停,在替曹老太太捶背的秋月说道:“说正经的,点戏吧!”
“你起什么脚色?”曹老太太问秋琴。
“唱生。”
“你会唱‘八阳’不会?”
“这出戏很难唱。”秋琴答说,“只怕唱得不好。”
“听你这么说,就不好也不会太离谱。”曹老太太说,“‘家家收拾起,户户不提防’,越是熟的曲子,越要用心唱;唱好了我还有赏!去那边,请四老爷点。”
曹俯于此道不大在行,因听曹老太太提到“家家收拾起,户户不提防”,便点了长生殿的“弹词”;当年与“千钟禄”的“惨睹”都是家弦户诵,极其流行的曲子。“弹词”曲文“一枝花”的起句是:“不提防余年值乱离”;“惨睹”曲文“玉杯倾芙蓉”的起句是,“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所以有“家家收拾起,户户不提防”这么两句口号。
接下来是照马夫人的主意,全由曹震提调;他是内行,多点曲文明白易晓,而又不失风趣隽雅的戏。
最后问到芹官:“你要不要点两出?”
“我想在爷爷编的‘虎口余生’里面点一出。”芹官问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
“‘虎口余生’就是‘表忠记’;又名‘铁冠图’。说‘虎口余生’他们不知道;‘铁冠图’可是常唱的戏。你要点那一出?”
“周遇吉——。”
芹官刚提了个名字,只听曹震大声说道:“啊!我明白了,‘刺虎’。”
怎么变了“费贞娥刺虎”了呢?芹官细想一想,方始恍然;原来周遇吉是明朝从徐达、胡大海以来,殿尾的一员名将,他出身于辽西锦州卫,从崇祯九年从兵部尚书守京城开始,真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将张献忠由湖北撵入四川,就是周遇吉的功劳。
崇祯十六年底,李自成已占领陕西全省;将渡黄河,进犯山西。周遇吉以太子少保左都督的衔头、领山西总兵;看山陕以黄河为界,起自河曲,迄于蒲州,南北一千余里,处处可渡,防不胜防;便与山西巡抚蔡懋德相约,以易守的下游归蔡懋德负责;上游由他分兵扼守,同时上奏乞师,朝廷遣副将熊通,领兵两千赴援,周遇吉派他助蔡懋德防守黄河下游。这是崇祯十七年正月间的话。
其时临汾的守将陈尚智已经通贼,暗示熊通去劝周遇吉一起投降“大顺”朝,周遇吉大怒,立斩熊通,传首京师。但李自成的前锋,已渡河到蒲州;蔡懋德自临汾退保太原,结果太原亦不保,蔡懋德阵亡。
李自成乘胜北进,先下忻州,进围五台以北、雁门以南的代州。周遇吉凭城固守,找到机会便施行奇袭,杀贼无算。
不久城中绝粮,而在泽州的另一名总兵,与李自成同乡而又同起为盗,后降官军的高杰,仓皇东走,不肯赴援,以致周遇吉不得不转进至代州以西的宁武。
当然,李自成紧追不舍;在宁武城外叫阵:限五日投降,否则城破屠城。周遇吉在城上四面发大炮,伤贼上万。可是眼看火药将尽。围城的流寇,又几十倍于官军;周遇吉定计,以老弱残兵,出击诱敌,等流寇一进城,立刻将城门的闸板放了下来,关门杀贼,一下子又去了它几千。
于是李自成亦用炮攻,无奈周遇吉的部下,勇猛异常,一有缺口,立即堵住;李自成不但进不了宁武,而且伤了四员骁将,心存畏惧,预备撤退。他的部下不从,道是“以十拼一,轮番进攻”,决无不胜之理;李自成接受了这个建议,终于攻进了宁武。
然而战局并未结束,宁武城内发生了激烈的巷战;周遇吉马失前蹄,徒步格斗,犹且杀敌数十;身中乱箭,像个刺猬,居然还在拼命。最后被俘,大骂不屈;李自成命人将他吊在旗杆上,当作一个箭靶子;自古以来,一身被箭之多,决无超过周遇吉的。
周遇吉的夫人姓刘,亦是英雌;带领健妇数十人上山巅、登屋顶,居高临下,箭无虚发,流寇竟不敢逼近,唯有纵火烧屋,全家殉国。
攻下宁武以后,李自成召集部下说道:“由此到北京,要经大同、阳和、宣化府、居庸关,每一处都有重兵把守;倘或都像宁武关一样,我的部下不都死得光光?算了,算了,我回西安先做几天皇帝,再作道理。”
他的部下都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于是休兵数日,预备渡河而西,仍回关中。那知正要开拔时,大同总兵姜瓖派人来递降表;李自成大喜过望,正以盛宴款待使者时,宣府总兵王承荫的降表又送到了。李自成自是幡然变计,经大同、宣化至居庸关,镇守太监杜之秩、总兵唐通开门揖盗;李自成长驱直入,终于将崇祯皇帝逼得在煤山上了吊。踌躇满志的李自成常说:“如果再有一个周遇吉,那里到得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