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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还是乱作一团,听差闻声而集;总管杨立升亦急急忙忙地赶了来,他略通医道,一面派人延医;一面叫人去取来现成的人参固本丸,亲手在天平上秤了五钱,用温开水让李煦吞了下去,才向李鼎询问得病的经过。
李鼎心里明白,父亲是因为雍亲王可能已取得皇位,大受刺激,才有这“脾不统血”的急症发生;但他不明白,他父亲所受的究竟是什么大刺激?是为恂郡王失去皇位而痛惜;还是以为宫中在“束甲相攻”而着急。老皇驾崩,新君接位,而况发生了意料不到的变故,是件无可再大的国家大事。再则消息尚未外露,局势亦在混沌之中,非谨守机密不可;所以含含糊糊地答说:“老爷是一时心境不好。”
杨立升察言观色,心知必有蹊跷,一时不宜多问;只是建议:“我看把老爷先送回上房去吧?”
“对了!”沈宜士接口说道:“应该赶紧回上房休养。吉人天相,必是一场虚惊。”
最后一句话是双关语,李煦自能意会;他不止是安慰他的吐血,意思也是京中的变故,必无大碍,所谓“吉人”是指恂郡王,终必仍能入承大统。
话是懂了,李煦却没有能听得进去:“奉屈两位今晚上多待一会儿。”他说:“我的病不要紧,让我稍为息一会,还有话要跟两位细谈。”
两幕宾对看了一眼,仍旧由沈宜士作答:“旭公请安心静养。果然有事,请随时招呼;今晚上我们都不回去了。”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小鼎,你叫人好好伺候。”
※※※
三更已过,在客房中的沈宜士与李果,都已有了倦意,正待解衣归寝时;李鼎奉父之命,亲自来请他们到上房相见。
所谓“上房”是四姨娘的卧室。沉、李二人,相从李煦多年,进入内寝,却还是破题儿第一遭。而李煦一向倾心结客,此时隐然有大祸临头之感,期望沉、李能够出死力相助,自然更要表现得亲如家人,所以特地关照四姨娘,不必回避。这一来,使得沉、李二人,越发局促不安了。
四姨娘却真不愧为李煦得力的“内助”,落落大方地含笑招呼:
“两位请这面坐,暖和些;说话也方便。”
四姨娘是在床前白铜大火盆旁边,设下两张椅子;一张大茶几上,除了茶以外,还摆着两干两湿四个果盘。虽是寒夜,待客之礼,丝毫未忽。
等坐定下来,李果望着拥被而坐,脸色憔悴,双眼犹肿的李煦,向李鼎问道:“张大夫怎么说?”
他指的是张琴斋;“不要紧;”当着父亲的面,李鼎自然说些令人宽心的话,“一时的心火,也亏得老人家的体气壮;张大夫用的是六味地黄丸。”
“实在是要多休息。”四姨娘接口说道:“不过心里有事,不说出来,反而睡不安稳。夜这么深了,还打搅两位,真是过意不去。”
“那里的话?”沈宜士与李果,同时欠身相答。
“你预备吃的去吧!”李煦向四姨娘说:“这里有小鼎招呼,你就不必管了。”
于是,四姨娘叫锦葵为李鼎端了张小板凳,让他在火盆旁边也坐了下来;然后向客人道声“宽坐”,才到她自己的小厨房中,督促丫头,预备消夜的点心。
“唉!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事情是很清楚的了!只不过,皇上是怎么去的,还不知道。”说着,李煦又泫然欲涕了。
“爹!”李鼎着急地说:“又要伤心了!这会儿不是伤心的时候。”
李煦顺从地点点头,取起枕旁一块白绸大手巾,擦一擦眼泪说道:“除了大阿哥脑筋不清楚;二阿哥后来性情变了,暴躁乖僻以外,在皇上跟前的阿哥们,没有一个敢不听皇上的话。倘或皇上的遗命是传位给四阿哥;这话又是当着各位阿哥的面,亲口说的,就决不会有争执,更用不着关城。所以,我心里很疑惑——,唉!”他痛心得一张脸几乎扭曲变形了,“我真想都不敢想!”
他的神态与声音,使得听的人都震动了;“旭公,”沈宜士吃力地问说:“你的意思是皇上被……被——。”
他那个“弑”字未曾说出来,大家却都领会了,“这句话不好轻易出口!”李果神色严重地说:“最好从此不提。”
“是的!”李煦用嘶哑的声音说:“两位请过来。”
于是沉,李二人起身绕过火盆,到了床前,一个坐在床沿上,一个拖了张凳子,面对李煦而坐,都是倾身向前,等待李煦开口!
“这个,”他伸开左掌,屈起拇指,作了个“四”的手势,“虚伪阴险是有名的;一定不知道怎么拿隆科多勾结上了,假传遗命。八、九两位,大概还有三阿哥,自然不会心服;此刻还不知道是怎么一个局面?不过,我想,隆科多有两万人马在手里,京里谁都闹不起来;如今要关城,为的是怕走漏消息。有一个人必得瞒着。你们倒想!”
“是在西宁的那位?”李果问说。
“对了!防他会起兵。可是,难!”李煦摇摇头,一连说了三个“难”字。
这难处只有深知亲藩家的李煦,才能体察得到;不过沈宜士因为跟李绅长谈过几次,对西南的局面,颇有了解,所以亦能约略意会,便即问到:“旭公,难在有人箝制,是不是?”
李煦点点头;反问一句:“你知道能箝制恂郡王的是谁?”
“自然是四川总督年羹尧。”
一听这话,李煦面现惊诧之色;“原来你亦明白!”他又感慨了,“果然如此,可真是人心难测了!”
“我是听缙之兄谈过,说年制军原是雍亲王门下;因为这个缘故,恂郡王亦拿他当心腹看待。而年制军不免跋扈擅专;所以这年把以来,宠信大不如前了。不过,据缙之兄说,年制军对恂郡王倒是很恭顺的。”
“表面恭顺是一回事;心里怎么想,又是一回事。如今我可以断言,如果有了争执,年某人一定站在雍亲王这面,而且会出死力。因为他不但是雍亲王的门下;而且是雍亲王的至亲。他的胞妹,就是雍亲王的侧福晋。”
“原来还有这么深的关系!”李果问到:“照此说来,年制军能久于其位,自然有雍亲王的维护之力在内?”
“岂止于维护?雍亲王曾经力保过。”李煦双眼望着帐顶,落入沉思之中;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谈得差不多了吧!”四姨娘悄然出现,“快四更天了,吃点什么都安置吧!”
“先消夜吧!”李煦接口说道:“一面吃,一面谈。”
四姨娘无法劝阻,只有让丫头在李煦床前支一张活腿桌子,把消夜的酒菜点心,端了上来,却悄悄向李鼎使个眼色,把他调出去有话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大不了得的事?我问他,他只说:你不懂!什么事我不懂?”
“听说是皇上驾崩了!”
刚只说得这一句,发觉四姨的神色已变。李鼎能够体会得到她的心情;皇帝虽远隔万里,深在九重,而且她亦只是在乘舆最后一次南巡时,悄悄偷觐过天颜;但以受恩太深太厚,在感觉上皇帝便是慈祥恺悌,荫庇晚辈无微不至的尊亲。一闻哀音,岂有不悲从中来之理?
只是这一来,必然又触动父亲的伤感;所以他急忙阻止:“四姨,别哭,别哭!”
“唔!唔!”四姨娘捂着自己的嘴,尽力忍住自己的哭声;然后又问:“那么,十四爷不就要登基了吗?”
“不!情形大变了!恐怕是雍亲王当皇上。”
听这一说,四姨娘如遽然失足一般,遍体冷汗淋漓;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不都落空了吗!”
李鼎恍然大悟,父亲为何吐血?正就是为此!于是他也像四姨娘一样,透骨冰凉,也想哭了。
“消息到底真不真呢?又是‘听说’,又是‘恐怕’,为什么没有准信儿?应该赶快想法子去打听啊!”
李鼎觉得,大家谈论了半天,还不抵四姨娘这句话实在,便定定神说:“对!我跟爹去说。”
回到原处,只见沉、李二人皆停箸不食,在倾听李煦低语;等他一进去,作父亲的问道:“好像听得你四姨在哭,怎么回事?”
“我把京城里的消息告诉四姨了。”李鼎紧接着说:“四姨说得不错,如今应该赶紧先打听消息究竟确不确?”
“我们也正在谈这件事。”李煦望着两幕宾说道:“连小妾都是这么说,真是事不宜迟了。”
“是的!”沈宜士点点头说:“我想除了驿站以外,浒墅关商贩云集,也是消息灵通之地;不妨跟那里的监督打个交道。”
浒墅关的关监督名叫莽鹄立,字树本,满州人而编入蒙古正蓝旗,李果跟他很熟,便即自告奋勇,到浒墅关去打听。
“好!我检几幅画,请你带去;只说岁暮致意,比较好说话些。”李煦转脸又说:“安庆之行,就要拜托宜士兄了。”
“商量停当了,我马上就走。”
原来“安庆之行”,是要去走一条门路;是李煦自己想到的,年羹尧的胞兄年希尧,刚交卸安徽藩司,由于天寒路远,不宜长行,要过了年才回京。如果雍亲王登了大宝,年希尧便椒房贵戚;飞黄腾达,指顾间事;要为什么人说几句好话,亦很有力量,这条路子不能不走。
“六亲同运,这条路子要跟曹家一起去走。宜士兄,你到了江宁,先跟舍亲谈一谈。这份礼,是合在一起送呢;还是各自备办?”
“旭公的意思呢?”
李煦迟疑了一下答道:“不瞒两位说,我希望能合在一起送。因为舍亲的境况比我好得多;备礼得重一点,我就沾了他的光了。这话,还请宜士兄多多费心,说得婉转一点儿。”
“不止于婉转,我还要为旭公占住身分。既然六亲同运,自然休戚相关,不分彼此。旭公请放心,这话我会说。”
艰苦一夜,总算谈得有了结果,李煦忧疑难释,还有话要说;但四姨娘忍不住出面干预,只得作罢。
其实最艰苦、最操心的倒是她;要备一份能让年希尧重视感动的礼物,犹须大费周章。好在事虽重要,还不太急;急的是要与浒墅关打听消息,所以第二天一早,开了画箱,请李果自己挑了两幅画,打发他先走。
※※※
“树公,可有京中的消息?”
“我不知道客山兄是指那一方面?只听说皇上月初在南苑行围受了寒,圣躬不豫;十一月十五冬至;南郊大典特派雍亲王恭代行礼。看上去病势好像不轻。”
“喔,还有南郊大典雍亲王恭代这件事?”这时是李果困惑了。
“是的!不错。”莽鹄立问道:“客山兄提到这上头,必有缘故?”
“树公,”李果亲手挪动凳子,靠近了主人说:“有个消息,是摺差带回来的,说龙驭上宾了——。”
莽鹄立大吃一惊,但也相当沉着;不肯开口打断李果的话,只竖起耳朵,很用心地听他讲完畅春园“出大事”,京城九门皆闭可能发生了夺位之争的消息;以及推测可能是雍亲王取得了皇位的理由。
“这真是无大不大的大事了!”莽鹄立说:“我还是第一回听见这个消息。”
李果难免失望,不由得就说:“原以为树公在往来要津,必有更详细的消息。”
“也许消息已经有了,只是没有去打听。”莽鹄立向外高声一喊,将听差唤来说道:“你拿我的名片,叫人到‘急递铺’跟管驿马的人说,有京里来的公差,不管属于那个衙门,只要是十一月十四离京的;都带了来,我有话问。”
“是!”
“慢着!”莽鹄立又说:“你在门上守着,‘急递铺’有差人送来,好好管他的茶饭;一面赶紧来报。”
等听差一走,李果已想好了几句话要问:“树公,你看雍亲王得位这一层,有几分可信?”
“很难说。恂郡王会继承大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不过,皇上特派雍亲王祀天,似乎又有深意。”
李果不作声。他原先的想法动摇了;原以为雍亲王如果得位,必是不由正道而夺得的,如今既有南郊代祀之命;而十一月十三又还在斋所斋戒之中,雍亲王根本不在畅春园,何能参预夺位之争?看起来似乎是皇帝变了主意了。
“客山兄”,莽鹄立问:“你见过雍亲王没有?”
“他随驾南巡的时候,见过一次;不过遥瞻,认不真切,而且时隔多年,形象也模糊了。”
莽鹄立点一点头,“等我想一想。”他思索了一会。矍然说道:“我想起来了。”
李果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只静静地看着;只见他唤来听差,将重叠着的画箱挪开,在最底下的一只箱子中取出来一个软裱的手卷;然后示意听差离去,方将手卷展开。
“客山兄,也许这就是御容了!”
李果这才明白,是让他看雍亲王的画像。画是绢本,上方题七个篆字:“破尘居士行乐图”;画中立像,作宋人服饰,手拈一串念珠。戴的是一顶浩然巾,鬓间所露的头发,与众不同,李果不由得定睛细看。
“雍亲王是鬈发?”
“不错!”莽鹄立答说,“天生的鬈发。”
于是李果目光注视在面貌上,眼小、眉细、一张瘦削的脸,配上薄嘴唇与长、小而扁的鼻子,与两撇自唇角下垂的八字胡子,令人有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
“这是树公的手笔?”
“是的。”莽鹄立说:“四年前画的。我替好几位阿哥画过像;唯独这一张最费经营。”
“喔!”李果率直请求:“乞道其故。”
“你总看得出来!”莽鹄立放低了声音说:“这是阴险一路的相貌,只要对他的眼神跟一条鼻子有了把握,本不难着笔;但那一来,我就一定得罪了雍亲王。”
“是!”李果试探着问:“是说,让人一望而之是个极阴险的人?”
“对了!他那双眼是三角眼;岂是王者相?但画的不像也不行;煞费经营者在此。”
“那么,这张相,他自己满意不满意呢?”
“还好!”
“破尘居士是雍亲王的别号?”
“是的。”莽鹄立说:“看这个别号,再看这串念珠,你就知道他所好的是什么!”
“好佛?”
“对。”
“这不是跟皇上有点格格不入了吗?”
“皇上海量渊宏,信佛也好,信道也好,信耶稣教也好,只要不悖伦常大道,概不干涉。”
“这样说,雍亲王跟那些西洋教士并无往来?”
“不错!”莽鹄立说:“雍亲王最恨西洋教士。”
“听说九阿哥通西洋文字;雍亲王跟他自然不和?”
“何消说得!不过,雍亲王最忌最恨的是这一位。”莽鹄立伸出姆指与食指,做了个“八”的手势。
就这一个手势,使得李果忧心忡忡了。李煦一向倚“八贝勒”胤祀为奥援;果然是雍亲王做了皇帝,对接近胤祀的人,自然不会有好感。而以他的气量之狭,倘无好感,必然不容;李煦危乎殆哉了。
再往深一层去想,如果他是真心爱护幼弟恂郡王;那么推屋乌之爱,岂有最恨全力支持恂郡王的八贝勒之理?然则最忌最恨的缘故,正就是因为八贝勒拥护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同母幼弟!
情势很明显了!李果在心里想,京中紧闭九城,束甲相攻,定是雍亲王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居然勾结了隆科多,夺得皇位;而八贝勒、至少还有诚亲王与“九贝子”胤禟,正合在一起,反对雍亲王“篡位”。
就这样谈到夜深人倦,急递铺中始终没有消息,只好罢饮归寝;却以心中有事,辗转反侧,一夜不能安枕。
睡到近午方醒,主人家的听差已伺候多时;等他漱洗刚毕,只见莽鹄立脚步匆匆,一进门便说:“客山兄,有消息了!”
“喔!”李果先仔细看一看他的脸色,却有些深沉莫测得模样,便即刻问道:“如何?”
“果如所言。”
李果的心往下一沉,但还希望能证明这一消息并非完全确实,所以请问来源。
“是浙江驻京的提塘官,有紧要摺件送回杭州,路过这里,亲口告诉我的。”莽鹄立又说:“他是十一月十五出京的,大事已经定了。”
“喔!”李果有无数疑问,不知先说那一句。
莽鹄立看出他的心意;索性给他一个机会:“我正留这个武官在吃饭,你如果有话要问,不妨跟他见个面。不过,怕不能细谈。”
“好,好!”李果正中下怀,“我只问几句话就够了。”
于是主人引导着客人去看另一个硬拦了来的新客;浙江驻京提塘官。此人姓王,本职是千总;由浙江巡抚咨请兵部派委,长驻京城,专门料理本省奏摺。各省的提塘官,很少亲自“跑摺子”;王千总此时亲自出京,星夜驰回杭州,自然是有极紧要的公事,需要面报浙江巡抚。只是事不干己,不便动问;就问,人家亦决不会透露。不过,李果亦猜想得到,十之八九是报告宫中所出的大事。
王千总刚吃完饭在喝茶;莽鹄立为李果引见之后说道:“浙江已经在眼前了,不必急!好好息一息。”
“多谢大人,今天一定要赶到嘉兴;明天中午要到杭州。”
“来得及,来得及!”莽鹄立向李果使个眼色,示意他珍惜辰光。
于是李果问道:“王千总是那天出京的?”
“十一月十五一大早”
“京里的九门不都关了吗?”
“是的,我走的时候还关着。”王千总说:“我是步军统领衙门知道我有要紧公事,特为放我出来的。”
“喔,如今是雍亲王当了皇上?”
“是的。”
李果想了一下,没有含蓄的问法,只好直言相询:“宫中没有起纠纷?”
“这就不大清楚了。不过,”王千总很吃力地说:“谣言是有的。”
“能不能说点我们听听?”
“很多。”王千总不愿细说,“我看都是胡说八道。”
“什么话是胡说八道?”
“就像说什么八阿哥及四阿哥。这话是靠不住的。”
“何以见得?”
“我,我有——。”
王千总的神情很为难。显然的,他说这话,必有确见,只是不便说;或者不肯说。但事有凑巧;莽鹄立决定送他二十两银子,正好外账房用红纸包好了送了来。王千总谢过赏;大概觉得过意不去,态度改变了。
“我有几道宫门钞。莽大人不妨看一看。”
说着,伸手入怀,从羊皮袄、夹袄,一直到贴肉的小褂子口袋中,掏出一个油纸包,解开来取出两张纸递了给主人。
李果急忙凑到莽鹄立身边去看,只见第一道上谕是:“谕内阁:命贝勒胤祀、十三阿哥胤祥、大学士马齐,尚书隆科多总理事务。”
光是这一道上谕便让李果如梦似幻的感觉,胤祀不是雍亲王的死对头,如何得能被命“总理事务”,而且是四人之首?
不仅李果、莽鹄立的困惑更甚;因为十三阿哥胤祥一直被圈禁高墙,何以忽而现身,受此重任?
当然,此时无暇推敲;往下看抄件要紧。第二道上谕是:“谕总理事务王大臣:朕苫块之次,中心纷瞀,所有启奏诸事,除朕藩邸事件外,余俱交送四大臣。凡有谕旨,必经由四大臣传出,并令记档,则诸事庶乎秩然不紊。其奏事官员亦令记档。至皇考时所有未完事件,何者可缓,何者应行速结,朕未深悉,着大臣等将应行速结等事,会同查明具奏。”
第三道上谕,更出李果与莽鹄立的意料,居然是“贝勒胤祀、十三阿哥胤祥俱着封为亲王。”同时,废太子亦即是二阿哥的长子弘晰,亦封郡王。
看完这三道上谕,李果察觉到王千总的油纸包里还有一张纸;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叫不好意思,伸出手去索讨。
“王千总,索性都借来看一看吧!”
王千总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交了出来;“这不是宫门钞。”他说:“是一道朱谕。有人抄出来叫我一起送回杭州。”
“喔,喔,我知道。”莽鹄立急忙接口:“是密旨;决不会泄漏。”
等那张纸入手一看,文字共分三段:朱谕是第一段:“谕总理事务王大臣等:西路军务、大将军职任重大;十四阿哥胤祯、势难暂离。但遇皇考大事,伊若不来,恐于心不安;着速行文大将军王,令与弘(左目右署)二人,驰驿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