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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呢?”
“他应该说又聪明又漂亮。”
筠官矜持地笑了;“赵二婶,”她问:“你见过我家的李师爷没有?”
彩云看了朱二嫂一眼,点点头说:“见过。”
“我想一定也见过。缙二叔在京里,自然会去找李师爷。”
“对了!他们差不多每天都在一起。”接着,彩云便就她跟李绅、李果在一起盘桓,拣可以谈的情形,拉拉杂杂地说了些。
谈到中途,顾四娘带着丫头端出点心来,是蓑衣饼与酒酿圆子;三大一小,团团坐下,都劝筠官多吃。她确是很饿了,但从小养成的规矩,那怕饿得眼冒金星,也决不能露出馋相来,吃了半饭碗圆子,一角蓑衣饼,才得五分饱,便摇摇头敛手了。
“再吃一点儿!”朱二嫂知道她没有饱:“筠官,把剩下的圆子吃了吧!那也是惜福。”
一说到这话,便带着些教训的意味;筠官赶紧答一声:“是!”重新拿起羹匙,舀着圆子,慢慢送入口中。
“到底是大户人家,真懂规矩。”顾四娘赞叹着说。
“尤其旗下人家,规矩更重。”彩云向顾四娘说:“四嫂子,你看出来没有,旗下人家的姑娘,像男孩子。”
“是的。看得出来。”
“筠官,你听见没有?”朱二嫂说:“像男孩子你就得刚强一点儿;什么都别怕。”
“是!跟着朱二婶,我不怕。”
“你瞧!”彩云笑道:“一张小嘴多伶俐?”她心中一动,不暇思索地说:“筠官,我带你到京里,去看你缙二叔。你看好不好?”
筠官不作声,却拿眼看着朱二嫂;是问她该怎么回答的意思。
“你也想得太远了!”朱二嫂看着彩云说:“这会儿还谈不到此,也许过两天就回去了呢?”
“是啊!”顾四娘也说:“织造李大人一向厚道,人缘也好;想来不应该有什么抄家的大祸。”
听得最后一句,阿筠倏地抬脸,眼中有莫名的惊恐;家里虽遭了那样严重的禁制,但那哄着她,安慰她,从没有人在她面前说过“抄家”二字;现在她知道了,原来这就是快抄家的样子了!想起曾祖母讲过的好些抄家的故事,谁被关了起来,饱受凌辱;谁被逼得上了吊?自己吓自己,脸都黄了。
朱二嫂颇为不安,急忙向顾四娘使个眼色,“决不会有那样的事!”她说:“天都快亮了,赶紧睡吧。”
于是彩云帮着将阿筠的一副铺盖提了进来;大概是因为国丧的缘故,素色细布的被面,被里与褥子,还有一床罗刹国来的呢毡。
“跟你睡吧!”朱二嫂说。
原来她们俩住一间客房,一大一小两张床;朱二嫂半主半客的身份,自然将大床让给彩云睡;阿筠理当与彩云一床。
“好啊!”彩云欣然答应;为阿筠叠好被筒,又为她脱衣服,这时朱二嫂才想起缠在她臂上的蒜条金。
“彩云,”朱二嫂说:“筠官胳膊上有东西,你替她取下来吧!”
“原来是这些东西!”彩云将卸下来的十只金镯子交给了朱二嫂,心里在想,自己说要带她去见李绅,这话可能说得不合时宜,挡了朱二嫂的财路。
不过,她倒是真喜欢阿筠;朱二嫂听她们上了床还一直小声在交谈;时而还有阿筠的笑声。她心里在想,彩云跟阿筠投缘,或多或少是由于李绅的缘故,有那些金珠伴随着阿筠,自己的责任甚重;能让彩云带着她去投奔李绅,其实不失为一个妥当的办法。
当然,这都要看李家到底是不是遭了祸;遭了多大的祸,才能定规。
※※※
情势是越来越严重了。交代一直办不清;三十年织造,几度巡盐,几千万银子从李煦手里经过;盘库查帐,岂是三五天可了之事?
“交代一天不清,旭公,只好委屈你一天。”藩司李世仁是只笑面虎,满脸歉咎地说:“上头的严命,真正叫没法子!”
所谓“上头”是指查弼纳;他跟年羹尧至交,而年羹尧如今正鸿运当头;有此极硬的靠山,行事过分些,亦自不妨。这一层,饱经世故的李煦,自然明白;被软禁在乌林达家,并无怨言。
“可是,宗兄,”李煦说道:“妻孥何罪?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松一步?”
“言重,言重!旭公,我实在已尽了力,但也碰了钉子。”李世仁说:“为了在那个丫头家抄出一箱首饰,连王副将、蔡大令都受了处分;严谕门禁格外加严。真正叫没法子!”
李煦叹口气,眼泪往肚子里咽。特为遣来伺候的福珍,看在眼里,好不伤心;等李世仁走了,悄悄说道:“老爷,要不要找大爷来谈谈?”
“行吗?”
原来李煦不但被软禁,而且禁止接见家属;但福珍却找到一条路子,由抚标派来看守的一棚兵,由三名把总轮流值班,其中一名朱把总每见福珍进出,必定找个藉口,留住她说几句话。福珍长得不好看,但为人热心诚恳,只要跟她谈过一两次,就会乐于亲近;即由于有这么一点点情分,便有了可乘之机。
“行不行还不敢说,我去试试看。”
其时日色将西,已到了晚饭时分;福珍将为李煦所预备的蛏干炖肉,盛了一大碗,悄悄到了门房,饭还未开,七八个官兵正在闲谈,看到福珍,自然是朱把总第一个起来招呼。
“给各位添菜。”她将一碗肉摆在方桌上,“不够我再盛一碗来。”
“够了,够了,多谢,多谢!”
“谢倒不用谢!不值钱的东西。不过,我有件小事,拜托总爷。”
“说吧!”
“能不能请到外面来谈。”
“行,行!”朱把总一迭连声地说。
到了院子里,福珍问道:“总爷什么时候值班?”
“今天的班不好,后半夜。”
“后半夜才好。”福珍笑着,轻声问说:“总爷能不能放个人进来?”
“是谁?”
“我家大爷。”
“看你家老爷?”
“那还用说?总爷,让他们父子俩见一面,也是阴功积德!我家老爷想儿子都快疯了。”
朱把总沉吟了一下,毅然决然地说:“好吧!”
“多谢总爷!”福珍很高兴地说。
“怎么?谢我就是这么一句话?”
福珍不由得一楞,“那么,”她问:“该怎么谢你?”
“你,”朱把总轻声说道:“到我该班的时候,陪我聊聊行不行?”
福珍心一动,看朱把总长得憨厚,亦未免有情;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女孩子这副模样,事情便有望了;朱把总又轻声问一句:“怎么样?”
“今天不行。”
“那天行呢?”朱把总急忙问说。
“到你娶我的那天!”说了这一句,福珍掉头就走;深怕自己那张羞红了的脸,让旁人看到。
一阵风似地到了专供李煦住的那座院落,站停了先匀匀气,摸摸脸上不发烫了,方始进房告诉李煦:“行了!不过得后半夜。”
“就是后半夜才隐秘。”李煦在福珍端肉去门房之后,有一个以前所没有的想法,急于跟李鼎见面深谈,便即问道:“你预备什么时候去找大爷?”
“伺候老爷吃完饭再去。”
“不,不!天黑了,多少不便;也怕找不到大爷。你这会儿就去吧!”
李鼎是寄住在一个朋友家,离得不远;很快地就说好了,午夜过后的丑正时分准到。
※※※
父子相见,先是黯然无语,继而是李鼎哭了。自恨无用,今日之下竟然无法为父分忧;李煦不免着急,“这不是哭的时候!”他说:“你沉住气,我有极要紧的话说。”
“是!”李鼎强忍眼泪,屏息静听。
“事情到了这地步,非釜底抽薪,在京里活动不可。我想亲笔写个摺子,跟皇上求恩:这个摺子要请怡亲王代递。你先到南京,跟你四表哥商量;他是皇上交给怡亲王照看的人,看他是何主意。由他请怡亲王代递,还是你自己进京去一趟?”
李鼎想了一会答说:“我进京去面求怡亲王,似乎更扎实;只是爹在这里——。”
“你别管我。”李煦问说:“宜士该回来了吧?”
“是明天到。”
“得要好好安置他;咱们眼前就只有他这么一个要紧的人了。”
原来查弼纳转来的上谕,指名沈宜士与钱仲璇,亦必须看管;因为据报李煦的亏空,与此两人密切有关。所以李煦所说的“好好安置”,意思就是得找一个妥当的地方,容沈宜士藏匿。这一层,李鼎已有了安排,却不便说破;他是决定将沈宜士送到天轮那里——天轮庵中的不动产很多,找一处隐僻的屋子供沈宜士居住,并不为难。
“已经找好地方了。”李鼎答说:“苏州耳目众多,我把他安排到吴江去住。”
“也好。”李煦又说:“明天你找福珍商量,务必让沈宜士也能跟我见一面。”
“是!”李鼎紧接着说:“爹要写摺子,请赶快动手吧!我得赶五更天朱把总交班以前走!”
于是父子俩挑灯磨墨,铺纸抽毫;李煦心乱如麻,文思艰涩,久久不能成一字,搁下笔废然说道:“不行,我明天写好了,让福珍送出去给你。”
这一来,便有工夫谈家务了。李鼎能够自由出入,每天总回家看一趟;但越来越视为畏途,因为一到家,没有一件事不是令人头痛发愁的。本来还有四姨娘撑持,多少还有个商量;自从锦葵家被抄,不但心疼那辛苦积聚的一箱首饰,而且还得看二姨娘冷嘲热讽的脸嘴;他人口中不言,也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神情,以致四姨娘中怀郁结,一泄了气,竟什么事都懒得去管、懒得去想,使得李鼎的处境,更加为难。
为了怕父亲着急,李鼎还不敢道破实情;只拣比较能令人宽心的事,说与老父。最后谈到阿筠,已随朱二嫂去了无锡;李煦讶然问道:“那里出来一个朱二嫂?为什么不把阿筠送到曹家?”
“爹不记得朱二嫂?那年吃她的船菜,爹还叫了她到中舱来,当面夸奖过她——。”
“喔,我想起来了!她的鸡包翅做得最好。我记得是个寡妇。”
“是的。如今跟李客山很好;还替她在无锡租了房子——。”
“那不成了客山的外室了吗?”
“也可以这么说。这朱二嫂,人倒是挺义气的。”
“不管义气不义气,把阿筠交给她,总非长久之计。我看,你到南京,就把她带了去吧!多少也免了后顾之忧。”
李鼎不便说,阿筠自己不愿寄食于曹家;含含糊糊地答道:“这件事,爹就别管了。我自会料理。”
说到这里,只听帘钩微响,福珍进来悄悄说道:“大爷该走了!朱把总派人催来了。”
“就两件事,一件是递摺子;一件是安置宜士,再想法子让他跟我见面。”
“是了!”李鼎站起来请个安,“爹我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他怕看到老父伤感的脸色。
※※※
“唉!”李煦不胜伤感地,“做梦也想不到,会落到这样一个地步。宜士,我常在想,只好归之于劫数。在劫难逃,我也认了;但愿有生之年,能容我到先帝陵上去痛哭一场。如今看来,这个心愿也成了奢愿了。”
“旭公何出此言?局势固然棘手,一步一步清理,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亏空毕竟是亏空——。”
“不!”李煦打断他的话说:“蔡老大今天来看我,谈了一上午。查弼纳的意思,似乎想致我死地。”
沈宜士吃惊问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呢?有什么迹象?”
“有的。查弼纳在翻几桩老案——。”
老案一共三桩,不是中饱,便是侵吞;当时帝眷正隆,即使派人彻查,也是虚应故事,不了了之。如今再翻出来清算,便可大可小了。
“蔡老大跟我说,两江督署有个朋友姓何,当年进京投亲不遇,落魄他乡,受过我的好处;送了他一百两银子才得回家。我都记不得有这回事了,居然承何朋友念念不忘。他跟蔡老大也熟,写信告诉他说,劝我找个人出来顶一顶,把这三桩老案,一肩挑了过去;他再在督署设法化解,可保无事。”李煦接着又说:“宜士,你是不能出面的人,倒替我画个策,看能找个什么人出来顶?何朋友那里应该如何致意?”
“姓何的,不过送他千把银子;现在有六万银子在江宁,拨一拨也很方便。倒是顶这三桩老案的人,不容易找!不相干的人,根本顶不下去;顶得下去的,又不见得肯顶。”沈宜士考虑了一下说:“我看只有一个人可以。”
“谁?”
“我!”沈宜士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宜士!”李煦很不高兴地说:“相知多年,你怎么还会这样子看我?”
沈宜士大为诧异,“旭公,”他说:“恕我直言,我不知道旭公在说些什么?”
“你当我取瑟而歌,把蔡老大的话说给你听,是希望你能出面替我去顶?”李煦激动地说:“我一生卑视这种小人行径!宜士,你居然如此看我,太教我伤心了!”
听明白了,沈宜士越发诧异,真想不到会惹起这样的误会。不过,看李煦那种须眉翕张,恼怒非凡的神情,倒越觉得他确可佩服;事到如今,用心还是正大厚道;值得为他顶罪免祸。
于是,他平静地说:“旭公太多心了!相识多年,我岂能不知旭公的用心。其实,我也是顺水人情;反正我也是案中有名的人,不知三更半夜,或者清晨黄昏,缇骑忽至,仍免不了榔铛入狱;倒不如光明磊落去自首,索性把那三桩老案,挑了起来,也不见得能增我多少罪过。何况两江督署,还有那位何朋友在照应。”
听他这番解释,李煦才知道沈宜士真的是够义气;自己那样疑心,不但埋没了他的一片心,而且小看了他的为人。
念头转到这里,愧感交并,“宜士,”他流着泪说:“你如此待我,教我何以为怀?”
“旭公!国士待我,国士报之;我不过行我心之所安而已。”沈宜士又正色说道:“何况为利害着想,总要留个人在外面,才好多方设法。如果我不了,旭公亦不了,一起跌了进去一锅煮,彼此无益。旭公倒平心静气去想,我这话是不是呢?”
李煦点点头,接受了他的看法;沉吟了好一会,方始开口:“如今我是一无所有了。不管动产不动产,必都查封抵补亏空。宜士,你知道的,有句话我一直不肯说;亏空闹得这么大,当时两淮总商耍赖,软哄硬求,少缴了不少,也是事实。事到如今,倘或我倾家荡产,还不能弥补亏空,他们也应该发发善心,替我担点责任。不然,逼得我和盘托出,他们也未见得可以置身事外。这番意思,我想请你替我写封信到扬州。”
“是的。”沈宜士答说:“我在扬州也隐约跟总商们谈过。想不到事情糟到如此,自然不必再有什么顾忌;这封信我回去就写。”
“写了就发,不必再送来我看,徒费周折。”李煦又说:“范芝岩的十万银子,两万由四姨娘提了去,如今也不知道现在那里了,只有等她行动能够自由了再说。至于剩下的八万银子,也不必弥补亏空;大家分一分,用来活命。”
说着,李煦坐到书桌边,提笔写了一张单子,分配那八万银子。杭州的两万,以一万送沈宜士养家;另外一万酌量散给存银的小户。江宁交由曹家代替的六万,以两万送两江总督衙门的“何朋友”,请他代为上下打点;还震二奶奶两万:多下的两万,请曹俯代为放息,在官司没有了以前,供李鼎的衣食所费,动息不动本。
“宜士!”他说:“你别笑我,我还存着一个妄想;如果官司能了,我还要活动活动,不能不留着那两万银子作个‘本钱’。”
沈宜士寻思,这可真是妄想了!不过妄想也是希望;他能存着这个希望,总是有益无害之事;因而附和着说:“是,是!老骥伏枥,雄心未已。”
“宜士!”李煦很认真地说:“别看我老,精力未衰;果然有机会,还可以卖一番气力。”
“是的。机会一定有的。”
“但愿有机会。”李煦在单子后面加了一句:“付鼎儿照此办理”;随即递给了沈宜士。
看到他名下有一万银子,沈宜士便即说道:“旭公,我追随多年,受惠甚多;在绍兴已置了两百亩田,跟亲戚合开了一家酒坊,把妻儿送回家乡,也足够他们温饱的了。这一万银子,我先取两千,作为安家之用;余下八千银子,作为暂时寄存,以备缓急。”
李煦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其实只肯收两千。想到宾主相待数十年,原以为一生辛勤,有一段桑榆晚景;不想是如此的收缘结果!而在患难之中,沈宜士越见义气,令人更增感伤,不由得又老泪纵横了。
“旭公,”沈宜士的心境也很不平静,无法相劝,只谈正事:“扬州的信,我照尊意去办;我自己也要安排家务,从明天起,我到世兄替我找的地方去住两天,一等料理事毕,立刻到吴县衙门去投案。如果这两天蔡大令来,不妨先跟他招呼一下。”
李煦点点头说:“能拖一天是一天。我此刻心乱如麻,也拿不出什么主意;反正一切听天由命!”
“好在客山也快回来了。有他跟世兄照应;旭公可以放心。”他起身说道:“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且告辞。”
想到此夜一别,不知何日才得相见?李煦神魂飞越,恋恋不舍。沈宜士倒还看得开;作个揖潇潇洒洒地走了。
※※※
看到父亲开出的单子,又听沈宜士说了即将投案顶罪的经过,李鼎也跟他父亲一样,心乱如麻,双眉拧成一个结了。
“我一个人怎么撑得住?还要上南京,也许还要进京;这里交给谁呢?”
“只有托‘甜似蜜’。”沈宜士说:“我也听说了,他居然很卖力,很管用。过去以为他只不过陪尊翁消遣长日而已;看来是错了。”
“这话,”李鼎迟疑着说:“也不尽然。银钱出入的事,我也不敢让他经手。”
沈宜士心想,李鼎居然谨慎小心了,这是件好事。此刻不比从前,有限的几万银子系着好些人的生死祸福,决不能出任何差错;既然李鼎已知慎重行事,自然是让他自己管钱为宜。
于是他盘算了一下说:“我看这样,南京之行,准定拜托甜似蜜,你写一封信给曹四爷,切切实实托一托他:第一,尊翁的摺子,请他代递;第二,扬州安远镳局的银子到了,请他代收,送督署何师爷的钱,请他代转。以后凭你的亲笔信提款。”
“好!我马上写。”
“安排我住吴江,不必了;我无肉不饱,吃不来素。反正几天的事,我随便躲一躲,把私事料理好了,就去投案。”沈宜士踌躇着说,“我想到——。”
“到无锡。”李鼎突然想起,“到朱二嫂那里暂住几天;包管世叔有肉吃,吃得很饱。”
到得无锡,已将黄昏,按照地址寻到阿桂姐家,出来应门的正是朱二嫂。
“鼎大爷,是你!”她一面说,一面打量沈宜士。
李鼎先不引见;到得客厅,阿筠从后面闻声赶了出来,手里还抱着她的猫,惊喜满面地喊一声:“鼎叔!”随即将猫放了下来,蹲身请了个安。
“你在这儿没有淘气吧!”
“好乖的!”朱二嫂含笑代答。
这时阿筠才发现沈宜士,惊异地说:“沈师爷也来了;我都没有看见。”
原来这就是沈师爷!朱二嫂这才知道;等她转脸来看时,李鼎方始为他们介绍。然后,她招招手将她招唤到一边,悄声说道:“沈师爷想在你这里住几天,方便不方便?”
“没有什么不方便。”朱二嫂答说:“原有一间空屋,是替彩云的弟弟预备的;不妨先请沈师爷住。”
“那好!”
沈宜士当然也听到了,便向朱二嫂拱拱手说:“打扰数日,心里不安,不过也很高兴;久仰朱二嫂掌杓的功夫,没有人可及,得有机会领教手艺,真太好了。”
“今天不巧,没有什么菜请贵客。两位请坐一坐,我到厨房里去看看。”
“朱二嫂,”李鼎拦住她道:“是不是先要见一见房东?”
“不必!回头我把阿桂姊请了来,见个面就是。”朱二嫂又说:“筠官,你替我陪陪客人。”
说完走到厨房,彩云正在料理晚饭;朱二嫂将李鼎与沈宜士突然来访,沈宜士要在这里暂住的话,都告诉了她,然后便商量如何添菜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