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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等王副将谈得告一段落;李鼎赶紧欠身陪笑,说一句:“回头再奉陪!”说完,随即移坐到蔡永清身旁。
“世兄怎么到这时候才来?”蔡永清略带埋怨地问。
这一问,李鼎惭惶无地。他是一清早去给一个朋友送行;进城时在阊门遇见织造局的一个老工头,得知被“抄家”的消息;那工头劝他别回家,先去找乌林达问个究竟,就此躲在那里没有露面,只派柱子回来探听动静。若非朱二嫂一句话,只怕他至今还在乌林达的私宅中。
“不瞒蔡大哥说,”李鼎低着头,轻声说道:“我不敢胡闯了进来;万一,万一——”他始终想不出下面该怎么说才得体。
“你是怕万一陷在这里?这也难怪你;朝廷像这样的处置,似乎尚无先例。我接到李方伯的通知,也吓了一大跳;到看了公事才知道是查封,不是查抄。”蔡永清向王副将这面看了一眼,低声说道:“他是拿着‘大令’来的,王命在身,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想拖个一天半天都办不到,立逼着点了人就来,可有什么法子?”
说来说去是“爱莫能助”四字,但语声恳切,充满了歉意,所以李鼎只觉得感激,“多亏蔡大哥!”他说:“以后也仍旧要仰仗蔡大哥!”
“只要能尽心,无有不尽心的。但望尊大人从院上回来,事情有个着落;这里一松动就好了。”
原来李煦是查弼纳另有密札致吴存礼,委托他代为询问李煦,亏欠官款,究有多少;能偿还几何?蔡永清的意思是,如果李煦欠得不多,有亲友可资助代完,获得结果;查封的禁制即可解除,岂不甚好?但李鼎却以不明内情,所以无从体会他话中的涵义,只说:“到底两江的公事上说些什么?我还不知道。蔡大哥能不能跟我说一说?”
“我拿公事你看。”
蔡永清从一大堆簿册中找到一张纸,是个两江总督移咨江苏巡抚的抄件;上面转录着上谕,大意是说苏州织造已另派胡凤翚接替;李煦交卸后回内务府听候差遣。惟据报李煦亏空甚多,且有将赀财囤他处情事;责成查弼纳会同吴存礼,“迅派妥员,将李煦名下各项产业暨眷口下人等查封扣押,以便变价备抵。”
“世兄,”蔡永清低声说道:“尊大人‘名下’的字样,说法从宽,你也是朝廷的官员,当作析产别居之子看待;你自己名下的东西,应该不在查封之列。不过,要拿出去,恐怕,”他向一旁呶一呶嘴,“先要过得了太原这一关。”
“太原”是王氏的郡望,自是指王副将,李鼎玩味他的语气,恍然有悟,凑过去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蔡大哥,事到如今,完全请你作主;请你吩咐,应该怎么过关?”
这公然为人索贿的话,蔡永清何肯出口?想了一下暗示他说:“总要你有个底子给我;我才好相机斡旋。”
李鼎不知道该送多少?也不知道能送多少?转念又想,这要看能拿出去多少;如果只是些个人的衣服及日常器用之物,置办不便宜,变价却未必值钱;如果还要行贿才得过关,那就不上算了。
这样想着,有了个主意:“蔡大哥,”他说:“容我先进去看一看几位庶母,再来奉商,如何?”
蔡永清也知道。李家是四姨娘代主中馈;如今怕也只有四姨娘手里有钱,因而点点头说:“行!行!你就请进去吧!”
于是,李鼎向王副将陪笑说一声:“暂且失陪!”正待往里走时,却又为蔡永清唤住了。
“世兄,有件事,你怕还不知道;中门以内,尚未查封。这是尊大人力争,姑且徇从。只等尊大人一回府,倘非解除禁制;府上的眷属,一定要受一场虚惊了。”
显然的,他是在提醒主人,中门以内自由处置的时间,已经不多;李鼎却又别有领悟,替柱子要了一面出入的腰牌,关照他赶紧到巡抚衙门,找到成三儿,通信给老父,不妨稍迟回家。
※※※
中门以内,虽未查封;但中门以外,防守严密,若非蔡永清派人陪同,李鼎还无法进门。
一进了门,景象凄惨,所看到的是惊惶失色的面孔;所听到的是各处嘤嘤啜泣之声。不过,一见了李鼎,恰如救星从天而降;只一声喊:“大爷来了!”各处的丫头老妈,几乎一下子都集中了。
“怎么样?”二姨娘奔出来问:“小鼎啊!到底要紧不要紧?”
“不要紧,不要紧!没有什么大事;大伙儿别乱!”李鼎只有挥着手,尽力安抚,“安安静静地,别惹人笑话。”
“老爷子呢?你见着了没有?”
“没有!”李鼎看几位姨娘都赶到了,便说一句:“都请进去吧!进屋去谈。”
李鼎有些为难,人多嘴杂,什么要紧话都不能说;尤其是二姨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是不能共机密的。但处在这种人人都想有条安心的路子去走的情况下,他也不能不有句切实的话;当然,这句话也只能悄悄地说,不必公然宣布。
想了一下,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各位姨娘不必着急;不过,家是迟早要搬的了,这会儿不妨检点检点要紧东西。我得跟四姨娘去找点送王副将的东西。”说着,回头又问:“四姨娘呢?”
“那不是?”五姨娘手一指。
四姨娘正带着锦葵赶了来;李鼎很机警,拔步便奔,一面做个手势,大声说道:“四姨娘你请回去;去找点精致小玩意,我马上要送人。”
锦葵最机伶,不等他话完,倒已搀着四姨娘的手预备往回走了。二姨娘心里很不是味道,但不便追了上去;只冷笑一声说:“哼!不知道在闹什么鬼!”
五姨娘人最忠厚,“二姊,你别这么说!小鼎必是有只能跟四姊一个人商量的事。”她说:“你就听小鼎的话,拾夺东西去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说走就走;临时收拾,丢三落四的,反倒不好!”
“已经不好了!还怕什么?我也没法儿收拾,那样东西都丢不下。抄家也不能光抄我的。”
听她仍是不明理路的糊涂想法,谁都不愿意理她。逡巡各散,有的便悄悄往四姨娘那个院子里踅了去,希望打听点什么出来。
四姨娘的院子里关防严密,垂花门前顺子和锦葵俩双双把守;足以使人望而却步。
“锦葵!”是四姨娘在喊。
“来了!”锦葵答应着,向顺子呶一呶嘴,让她注意远处的人影。
“你去吧!交给我。”
于是锦葵进了堂屋;四姨娘便说:“你悄悄跟吴嬷嬷去说,把天香楼西面的那道小门打开来。别让人知道。”
“那道小门。”锦葵答说:“从鼎大奶奶去世就没有开过,如今只怕锁簧都锈住了。”
“把锁敲掉!”四姨娘平静地说。
“是!”锦葵答应着。
“你办完了事,还回来。”
等锦葵一走,李鼎便问:“四姨,你得告诉我一个数目,我好跟蔡老大去说。”
“你别急,等我想想。”
“孙春阳不是有两万两银子吗?”
“那,那是说了不能动的;而且也得我亲自去提。”四姨娘又说:“反正现在东西都封在那里,他们爱拿什么拿什么;将来咱们认帐,就说没有这些东西好了。”
这话在李鼎颇为反感;觉得那跟慷他人之慨没有什么两样,不是处事的办法。因而这样答说:“人家不干的!监守自盗,吃不了还兜着走呢!”
四姨娘本也是拖延辰光,一时搪塞的话;此时大致已经盘算好,徐徐说道:“我有一副珠花,值三、四百两银子;另外有五十两金叶子。如果他再肯行个方便,我送他一枝翡翠翎管;带到京里,遇见识家,换个上千两银子,也说不定的。”
“行个什么方便。”
“等锦葵来了再说。”四姨娘指着高可及天花板的紫檀柜子说:“劳驾,柜子顶上一格,有个西洋小铁箱,你给我取下来。”
于是取钥匙,开柜门;李鼎站在一张骨牌凳上,将那只沉甸甸的彩漆小铁箱取了下来;怕四姨娘不愿让他看她的私房,很知趣地走到廊上,负手闲眺。
“顺子!”挂在花架下的一头黄喙黑羽却会说话的鸟,怪声怪气地在叫:“给鼎大爷拿茶!”
“小东西!”李鼎逗弄了一会,一时感触地说:“你倒还认识我!而且一点儿也不势利。”
“谁势利了?”有人突如其来地接口;李鼎微吃一惊,转眼看时,是锦葵回来了。
“我没有说你,你何必多心?”李鼎问道:“锦葵,你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呢?”
“听街坊在说,织造李家,前前后后围了好些兵,我不放心四姨娘,赶了来看看。门上不放我进来;我说我本来是宅门里的。准我进来了;那知准进不准出。”
“你不是自投罗网。”
“我认了!”
“你倒不懊悔?”
“悔什么?反正好歹在一起。”
“你倒是有良心的。你主子没有白疼你。”李鼎又说:“从你去了以后,四姨娘跟我提过你两次,一次说没有你,真不方便。”
锦葵对这话很关切,乌黑的一双大眼睛逼视着说:“鼎大爷,还有一次呢?”
“还有一次,她说她挺想念你。”
“我也挺想念四姨娘,想念大爷、老爷跟大家。”锦葵声音有些凄恻了,“外头我住不惯。”
李鼎陡然一惊!就像当头棒喝一样;提醒他以后必不能再在这里过日子了!高大、宽敞的这座住宅,住了二十年了;没有一处地方不是安闲舒适的。不管他是在怎么样的一种情形之下,他总可以找到使得他心情舒畅,至少能安静下来的地方;甚至闷极了想砸一两样东西出出气,亦非难事;箭圃很大,常有护院跟些小厮在那里练庙会上的玩艺,耍中幡、滚坛子、摔角什么的,抛一个酒坛到半空,再抛上去一个,乒乒乓乓碰得碎片四飞,听着看着都痛快。
李鼎正向往着那些不知何处跳出来的回忆时,只听四姨娘在喊:“锦葵,你跟鼎大爷在说什么?”
“来了!”锦葵推着李鼎说:“快进去吧!”
“你也来吧!”李鼎想起来了,“四姨娘有话要等你来了再说。”
两人到得屋子里,靠窗红木桌上,烛火下宝光闪耀,白的是珠花,绿的是翡翠翎管,黄的是似乎刚淬过火的金叶子,映出极明亮的烛光。
“四姨,”李鼎问说:“要蔡老大他们行个什么方便?”
“锦葵本就不是咱们家的了!”四姨娘说:“误打误撞进来的,怎么拿她也添到册子上?人家都快做新娘子了,你请那个王副将行行好,把她放了出去。”
“喔,”李鼎转脸问道:“锦葵,你快做新娘子?”
这句话问得很不合适;锦葵本来有要紧话说,却为这句话害了羞,不由得低下头去。
“这有什么好害臊的。”李鼎觉得此非难事;便用极有把握的话安慰她说:“我包你照样上轿就是!”
“我不出去!”锦葵将头一扭,本想表示决心,却成了负气的模样。
“干嘛呀!”四姨娘不悦,“鼎大爷问都问不得你一声?”
锦葵知道她误会了,抬头说道:“家里这个样子,大家都在担心,我倒一个人安安稳稳去了;我不能教人骂我没有良心!”
“谁会骂你没有良心?”李鼎怕是自己那句‘你倒是有良心的’,使得她多心了,赶紧解释:“你本来已不是这里的人了;听得宅子里出事,特意还回来看,已经很有良心了!谁还能说,你进来了就不能再出去,那不是太霸道了?”
“不但霸道——”四姨娘接口又说:“还是糊涂!”
“糊涂”二字不但说得很重,还狠狠瞪了一眼;锦葵这才明白,心想,自己果然糊涂!当初四姨娘一定要撵她,就是为此日留下退步;谁知真个到了这一日,发觉仍无退步,那是犯了多大的一个错。
这样转着念头,不由得失悔;当时真不该轻易进门的。万一真的能进不能出;四姨娘交付的那些东西,就此不明不白地丢掉了,岂非一辈子良心不安。
“好了,”四姨娘对李鼎说:“她想明白了。”
四姨娘一面说,一面拿起搭在椅背的一方绸面绫里衬皮纸的小包袱;锦葵也是料理惯了这些东西的,抬眼一望,立刻走近梳妆台,将盛珠花和翎管的一大一小两个锡盒子取了来,帮着收拾。
“东西先搁在这儿。我马上去找蔡老大接头;回来再说。”说着,李鼎的脚步已经移动了。
“别忙,别忙!”四姨娘急忙拦阻,“还有好些事呢!”
“什么事?”李鼎站住脚,“请四姨说吧!”
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四姨娘想了一会,突然问道:“外面怎么样?”
李鼎明白,这所谓“外面”是指大门以内,中门以外;“都封了!”他黯然答说:“行动似乎都不自由。”
“你见了杨立升没有”
“没有。”
“他大概在大厨房里。如今只有厨子的行动不受拘束;听说他在大厨房里管厨子,给大伙儿预备吃的。”四姨娘又说:“你跟蔡大老爷说,一样是得让杨立升行动自由,里里外外才多少有个照应;再一样是,二门里面的人,都得撤出去,一到二更天,我得在二门上锁。”
“这,”李鼎答道:“我说是去说,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只要你去说,一定管用。”四姨娘脸色凝重地说:“你得把肩膀硬起来。”
李鼎憬然有悟,以后的肩仔会很沉重;不管什么事都得挑起来。当下闭紧了嘴,点一点头,往外走去。
走到通大厨房的甬道,恰好遇见杨立升带着人挑食盒出来;他惊喜地说:“大爷回来了!老爷呢?”
“还在抚台衙门。”李鼎急急问道:“你听见什么了没有?”
“古古怪怪的话很多,一时也说不尽。”杨立升踌躇了一下说:“这会要蔡大老爷他们开饭;大爷先陪他们吃了饭再说。”
“饭开在那里?”
“分几处开。蔡大老爷、王副将那一桌,就开在大厅上。”
“好!你去看,那几位师爷能来;都请他们来陪客。”
“一个都没有。都给撵走了!”
李鼎想了一下问道:“有能出得去的人没有?”
“只有一个采买零碎的老吴。刚才因为肉不够,到肉案子上去了;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一个挑食盒的打杂,在一旁接口。
“那好!让他赶快到乌林达公馆里,把田师爷请来陪客。”
“大爷,这是冠冕差使,”杨立升说:“不如跟蔡大爷说一声,另外派人;不又多了一个人可以出去了。”
“啊,啊!说得不错。走!”
于是到了大厅上,杨立升在东面安排餐桌;李鼎便先向王副将招呼过了,然后跟蔡永清去打交道。
“蔡大哥,”他指着东面说道:“草草不恭,诸多委屈。这会我先求蔡大哥一件事,我想去请一位朋友来陪陪王将军跟蔡大哥,请蔡大哥跟守在门上的交代一声;或是给一副对牌。”
“给一副对牌好了。”
于是叫人取了一副对牌来,一块交到门上;一块由李鼎交了给杨立升,立刻派人去请甜似蜜来为他支宾。
“蔡大哥,”李鼎指着西面说:“那幅字是前明一位藩王写的,有人说好,有人说不过如此,你是大方家,倒要请你鉴定一下。”
这自是一种示意避开王副将去密谈的藉口;蔡永清答道:“方家之称不敢当;明朝的书家倒还知道几位。我来看看。”
到得西面,假意看一看悬在壁上的一方大横幅;接着便双双背着王副将,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李鼎开门见山地将四姨娘预备送的东西,跟所作的要求,都提了出来。
“好!”蔡永清点点头,“我来跟他说。”
李鼎大出意外,也大失所望。本以为何者可行,何者不可行,他会有个确实答覆,不想是这么一句不负责任的话。
“蔡大哥,”李鼎便说:“有两样事,打你这儿不就可以作主?”
“不!”蔡永清摇摇头,“跟他同办一件公事,得问问他。”
看他那种淡淡地不大起劲的神情,李鼎恍然大悟;王副将的是有了,他还落空在那里。这时想起四姨娘那个“慷他人之慨”的办法,倒大可使得。
“蔡大哥,你看那幅字,到底怎么样?”
“还不坏!是蜀府后裔,大都通文墨。此人的字,我见过两幅。”
“那么,值多少钱呢?”
“这就难说了。货卖识家,不如说货卖爱家;爱上这幅字,或者拿去配对成套,有个名堂搞出去,自然就值钱了。”
“照你估呢?”
“那也要看交情。”
原来首县要多才多艺才干得下;其中有样本事就是要识古董,因为各县交代,如果前任亏,以古董字画及其他细软抵充,向来凭首县核算;估价自然可高可低,所以说“要看交情”。
“蔡大哥,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家父的交代,将来免不了要请你帮忙;东西暂且封在那里了,我们想动手脚也不行。不过,权在蔡大哥手里,你不妨斟酌;反正册子上有多少,我们总认帐就是。可是,估算的总数,要请蔡大哥口角春风。”
这话说得很暧昧,但也很清楚。如果蔡永清喜欢什么,暗中取走几件;李家可以承认,封存的册子上原无此物。但册刊各物的估价,须尽量提高;庶几抵补亏空的总数,不致减少。
蔡永清觉得李鼎很在行;笑着拍拍他的肩说:“老弟,你不是拿两三万银子给戏班子,置一副衣箱、砌末,只为唱一出戏的纨袴了。”
这话说得李鼎脸一红;当然也感到安慰,知道计已生效。再想一想,不能不佩服四姨娘,莫道她的想法不切实际,其实还真管用。
“过去坐吧!”蔡永清站起来,“冷落了那面也不好。”
东面桌上,下酒的冷荤碟子早已摆好;等宾主三人一坐下来,杨立升亲自烫了酒来伺候。饮过一巡。蔡永清开口谈正事了。
“王将军,”他说:“事情决定了;有几件小事,我要跟你商量。”
“那里,那里!请说。”
“公事公办,行不得一点私;不过,也不必过分。这话是不是呢?”
“是啊!只要能方便,公事上能交代得过去,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好!”蔡永清视线由首席转到主人;再转回王副将,“咱们就此刻把公私责任划一划清楚。第一,我们这位老弟名下的东西,趁早让他拿走,以清眉目。”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等王副将答话。
王副将心里在想,蔡永清跟李鼎刚才说了半天的私话,自然是谈妥当了;但对自己一无表示,岂可贸然相许?想了一下答说:“这是应该的。不过那些属于哪个的名下,似乎不容易分得清。”
“我自有分得清的法子;回头跟王将军一说就明白了。”
“那好!”王副将会意,“只要有法子分得清,自无不可。”
“其次,误列入册的人,应该剔除——。”
“有误列的人吗?”王副将打断他的话问;显得很讶异地。
“有!”李鼎很机警,想多剔除几个人,所以抢在蔡永清前面说:“还不止一个。”
正谈到此处,只见有个差役,手持一个极大的信封,直到筵前;向蔡永清说道:“抚台衙门专人送来给大老爷的信;人还在外面等着。”
蔡永清看信封有“密启”的字样,便先不拆信;起身说道:“让来人等一等。”
一面说,一面已走到中间临时所设的公案后面,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移过烛台,拆信细看。看完,招招手将李鼎找了来有话说。
“尊大人今晚上不能回府了。”
李鼎顿时变色,“蔡大哥,”他的声音已经发抖了,“是被扣了,还是怎么着?”
“也不能说是被扣。新任织造已经到了,明天由尊大人跟新任办了交代,才能回府。”蔡永清又说,“老弟,你把心定下来;事情是有点麻烦,有什么事,你尽今天这一夜都要办好。”
意在言外,到得明天就丝毫动弹不得了。李鼎心乱如麻;只有这么说道:“一切都要请蔡大哥帮忙。”
“我能帮你忙的,也就是今天这一夜。你说吧,我能怎么帮你忙?”
“我不知道!方寸已乱;一切请蔡大哥指点。”
蔡永清想了一下说:“我能帮你的最大的一个忙,只有明天一早,先把你的东西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