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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将张五考问住了!他复又回忆姚广孝传,记得说溥洽是建文的“主录僧”;燕师入南京金川门,大索建文而不得,当时虽将宫中自焚而死的皇后,当作建文,认定他已殉国,以绝天下之望;事实上特派亲信,巡行天下,访求建文的踪迹。由于有人说,建文出亡,溥洽知道经过情形;甚至说建文出宫时,最初就躲在溥洽那里。而溥洽坚决不承认;因而成祖另外找了个罪名,将溥洽拘禁在狱。张五所能回答文觉的,仅此而已。
“其实,”文觉说道:“溥洽不但知道建文如何出亡;而且建文祝发,根本就是溥洽主持的。姚少师知道成祖对这件事寝食不安;与此事有关的人,不会轻赦,所以他一直不敢说,怕贸贸然碰了钉子,以后话就不好说了。直到自顾在日无多;最后的一个请求,成祖一定会成全他,方始表明心事。这个道理你懂了吧?”
懂是懂了,却不大相信;“李某人能与溥洽相比吗?”他问。
“虽不能相比,招恨则一。总之,坏在是包衣的身份;不管下五旗,还是上三旗,上头一提起来就会生气。”文觉又说:“包衣惹出来许许多多的麻烦;结果是害了他们的主子。”
听得这一说,为张五添了额外的心事,不但为李家担忧,替曹家也捏了一把汗。他从小受祖母怜宠;父兄钟爱,过的是无忧无虑的日子;这次北上,自觉受人重托,肩上挑着一副关乎一大家人祸福的担子;虽感到不胜负荷,但自信必可挑得起来。不想真要挑起来时,那副担子竟像在地上生了根一般,文风不动!想到李家父子满心以为他一言九鼎,马到成功;该走的路不去走,该留的退步不去留,岂不误尽误绝?
怎么办呢?自不量力,悔之已晚;忧急悔恨,加在一起,以致脸色灰败如死;看在文觉心中,倒觉得好生不忍。
“五少,”他说:“你的心也太热了!”
“不热也不行!我是答应了人家的。”
文觉大惊,“你答应了人家的?”他急急问说:“你跟人家怎么说。”
看到他的表情,张五发觉自己失言了;不过多想一想,觉得也没有什么不能出口的话:“他们知道你是从龙之臣;又知道我跟你有交情,问我能不能托个人情,我当然义不容辞。”
“就是这些话?”
“就是这些。”
文觉放心了。他跟当今皇帝之间的秘密很多;又只记得张五知道他的秘密,却不知道他知道多少?深怕张五为了证明跟他交非泛泛,泄漏他的秘密,所以大为不安。如果是这么两句话,也平淡得紧。
不过,他还是有疑问,“李客山跟我也熟。”他问:“怎么不托李客山,要托你呢?”
这句话才真难回答。此时决不能再说破是跟李果作伴同来的;更不能说李煦父子认为他跟文觉的交情,比李果来得深,所以只托他而不托李果。同时他觉得也不能绝了李果去看他的路。一句话中三面都要顾到,大是难事;想了一下,这样回答:“李客山大概也要到京里来。会不会来看你,就不知道了。不过,既然有交情在那里,我想他会来看你。”
文觉不作声,笼着衣袖在屋子里走;走时声息全无,不知他怎能练成这一套下脚如飘落叶的功夫?
“唉!”他忽然站住脚说:“偏偏是你们两位,论情理,我不能不管;可是要管又实在无从管起。五少,我跟你说一句不足为外人道的话,这件小事我不能管,要看他的造化。”
听到最后两句,张五的精神一振;“觉公,”他问,“既是小事,管亦不难;何以不能管?何以要看他的造化?”
“这话,我可没法儿说了。”
他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张五却像胸口挨了一拳,气血上涌,堵得难受。好久,愁眉苦脸地说了句:“早知如此,应该敬谢不敏的。”
文觉黯然低头,脸上有愧歉之色,不愿让张五发现;沉吟了一会,突然说道:“李织造有个侄子单名一个绅字,号缙之;你知道此人不?”
“听说过,是恂郡王的幕府。”张五很注意地问说:“觉公,你问此人为什么?”
“他跟恂郡王一起回京来了。如果你能约他来跟我谈一谈——,”文觉忽又问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张五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不肯放过;紧接又说:“有什么事我可以去找他。”
“不认识,话就不好说了。”文觉摇摇头。
“也许,”张五很谨慎的说:“李客山已经进京,亦未可知。如果他来了,自然什么话都可以跟李缙之说。”
※※※
细听张五所说前一天晚上跟文觉会面的经过,李果脊梁上一阵一阵发冷;心里极乱,有些话也不曾听清楚。直到提起李缙之居然亦为文觉所知,而且似乎有求于李缙之,他才如连日阴霾,忽见阳光般,心胸为之一爽。
“这怕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个机会。”李果很有把握的说:“李缙之这个人是热血男儿,何况又是他老叔的事,无有不尽心之理!我明天就到通州去把他搬了来。”
“何必你亲自去?派人送封信去就行了。你别忘了,你要先去看文觉。”
“说的是!”李果盘算了一会,突然问:“五兄,你看文觉那里送点什么东西好?专程来看他,又是有所求的;这份礼得好好打点。”
张五一时无法作答。文觉如今要什么有什么;那怕上千银子的重礼;也未见得会看在眼里;而况,他名义上总是出家人,世俗富贵人家视为珍贵的东西,在他未必有用。
“我想,送礼总要投其所好。”李果又说:“我只知道他好权势;那只有当今皇上,才能给他。此外,我就不知道他好什么了。”
于是张五从“投其所好”四个字上去思索;定定心细想了一会,忽然想起,“他好一样东西,可惜,”张五摇摇头,“你不便送他。”
“何以见得?请你先说了再研究。”
“春册。”张五问道:“你不会知道他有这一好吧?”
“我从那里去知道?”李果皱着眉说:“送他这玩意,倒像是当面骂他似地。”
“就是这话啰。”
“另外想!”
想了好一会才商量定当,买一挂名贵的佛珠;刻一方“国师文觉”的玉印;觅一部宋板的佛经;最好能找到一幅李龙眠画的罗汉或者达摩。这四样礼物清雅名贵,适合文觉的身份。
“李先生,”张五提醒他说:“这四样东西,只怕没有一吊银子下不来。”
“不要紧!敝居停留了一笔款子在京里,随时可以动用。五兄,你请坐一会,我写两封信;回头请你陪我一起到琉璃厂去物色。”
两封信,一封是写给李绅,请他即日进京;一封是通知马维森——李煦有三千银子存在他那里,现在要动用了;不过并非提现款,只要定好的东西,由店家送了去,请他凭货发款就是。
“行了!”李果写完两封信,交其下人,分道专送;与张五带着小厮福山,步行闲逛;片刻之间,琉璃厂在望了。
这里在元朝名为海王村;明朝是专制琉璃瓦的官窑,所以称为琉璃厂,或名厂甸。自正月初一至十六,凡是九城摆地摊的,都想在这里占一席之地,名为“开厂甸”;因而岁朝之游,亦无不“逛厂”。但厂甸不管原来的店家,或者临时摆设的地摊,都以古玩、字画、碑帖、文房四宝为正宗,所以游客中多的是达官朝士,骚人墨客;张五一路上遇见好些熟人,寒暄周旋,应接不暇;到最后,李果只好向张五招呼一声,带着福山管自己去办正事了。
走不多步,只见高悬一方金字招牌,大书“文粹堂古今图书”七字。这下提醒了李果;文粹堂的东主姓金,是苏州人,每年都要回一趟苏州,收买旧书,少则一船,多则四、五船;书商提起“文粹堂金”,都知道是京师琉璃厂中的巨擘。这金掌柜,李果也见过两面,又是旧识,在他这里要物色什么,自然不会吃亏。
等他步履安详地一踏进去,立刻便有个中年汉子从帐台后面站起来;向一个拿着卷书在看的年轻伙计说:“小谢,招呼客人。”
原来此辈眼光最厉害,一看李果那种潇洒的神态,后面又跟着个文文静静的小厮,便知是有意来访书的。国丧犹在百日之内,布服布鞋,服饰上虽看不出贫富;但气度上却看得出李果并非寒士,像这样的主顾,只要买一部宋、元旧书,盈余就够店里半个月的开销了;所以丝毫不敢怠慢。
于是,那叫小谢的伙计迎出来说:“请里面坐!”
里面是特设的客座,中间一张八仙桌,两旁八把椅子;八仙桌上方有一面很大的天窗,所以室内颇为明亮,收拾得纤尘不染,倒是个看书的好地方。
李果在八仙桌旁坐了下来;小谢便即请教:“贵客尊姓。”
这小谢撇的是京腔,语尾却有吴音;李果便用苏州话答说:“我姓李。”
“原来李老爷也是苏州人。在那个衙门恭喜?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我刚到京不久。”李果问道:“金老板呢?”
他打的是乡谈,所以并不忌讳北方所讳称的“老板”二字;小谢亦是如此:“金老板年前赶回南边去了。”
“喔,年前赶回去的?想来他家有事。”
“不是。”小谢没有再说下去。
这就透着有点神秘了;李果一时好奇,便往下追问:“那么,是为什么要赶回去呢?”
“是——,”小谢放低了声音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当口,总有几家大户人家会败落下来。金老板是收书去的。”
听得这话,李果像当胸着了一拳,好半晌说不出话;那小谢是近视眼,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恰好小徒弟送了茶跟果盘子来,便忙着招待;乱过一阵,方始动问来意。
“李老爷想看点什么书?”
“喔,”李果定定神说:“有宋板的佛经没有?”
宋板书中,道藏、医书已是冷门货;说要佛经,更是罕闻,但做这种买卖,最要紧的是将主顾稳住,所以一迭连声地答说:“有,有!不知道你老要那一种佛经?”
“那倒无所谓。你多拿几部来看看。”
小谢答应着去找帐房;是金老板很得力的助手,对于版本源流,亦是烂熟胸中,想了一会说:“二酉堂大概有。你去一趟,有多少都借来。”
“二酉堂”在琉璃厂东头路南,本是前明老铺,冷僻旧书甚多;但宋板的佛经,亦只得两部,一部叫做“占察善恶业报经”;一部就是有名的“楞严经”。
“先送两部来,李老爷看了再说。”小谢已知李果如真想买宋板的佛经,生意就一定跑不掉,所以说了几句真话:“佛经多在寺院里,不比人家收藏宋元精椠,迟早会散出来;所以不瞒你老说,佛经实在不多。”
李果点点头;翻了翻两部佛经,将占察经放在一边;只看那十卷楞严经,字大如钱,写得好、刻得好,印得更好,清朗如写,毫芒毕现;纸张坚而又白,一开卷不但赏心悦目,且如有一股书香,扑鼻而至。李果一看就中意了。
“这部占察经没道理!在隋朝就知道是伪书了;这个译者‘菩提灯’,来华的踪迹无可考。”李果又说:“楞严经中虽有神仙之说,是道家的主张,所以有人说这部经名为唐译,其实是宋朝不知那位和尚所伪作。不过,论佛理亦颇有发前人所未发的精警之处。学佛的人,这部经是必读的。我买了!大家同乡,最好不二价。”
“是,是!李老爷法眼。宋板像这样好的,真正少而又少;如果不是楞严经,是道德经,只怕上千银子都没有买处。你老请坐一坐;我马上就来。”
小谢跟帐房商量,二酉堂的底价是二百两银子;决定讨价五百,如果能以三百成交,连三成回扣,可赚一百六十两银子,所获比书主二酉堂还多,是笔好生意。
果然,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讨价五百,还价二百;磨到张五找了来,才以二百六十两银子成交。就这样,也有一百二十两银子的好处;文粹堂自然竭诚款待,要留两位客人小酌。李果和张五自然坚辞不受;不过还要借他的地方坐一坐。
“足下何以迟至此刻才来?”李果笑道:“再不来我真当你去逛胡同了呢!”
“刚才我在清閟阁看到一件手卷,也许合用,讨价亦不贵,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李果又问:“我是坐得够了,你一路奔波,要不要歇一歇再走。”
“不必!走吧!”
到得清閟阁,取那八寸多高的小手卷来看,蜀锦签条上题的是:“元八僧诗翰卷”;展卷细读,共是八首七绝,李果便笑了。
“题错了!应该是‘七僧诗翰’。五兄,你仔细看!”
张五看第一首写的是:“落日黄尘五围城,中原回首几含情;已无过雁传家信,独有松枝喜鹊鸣。”署款“天台僧宗泐”。下面押着两方图章。都是白文:一是“僧印宗泐”;一是“季潭”。
再读第二首:“艮岳风来暑殿凉,拜章新换紫霞裳;灵禽只报宫中喜,不报金人到大粱。”下署“全室复题”;押“全室”二字的白文图章。
“啊!我刚才没有看出来说‘复题’,则全室就是宗泐;而且笔迹也是一个人。”
“对了!全室是宗泐上人的别号,元末的得道高僧;死在明太祖洪武年间,还是永乐年间,我记不清楚了。”
“这样说,一定跟姚少师也熟。”张五又说:“这七位高僧,我一个也不知道。”
“我也只知道两位,除全室以外;这位弘道上人号存翁,与全室是同时的。此外五位就得查书了。”
于是,张五再看弘道的那首,写的是:“维鹊飞来立树梢,应怜鸠拙久无巢;宣和天子忘机者,吮墨含毫为解嘲。”不由得就说:“这是题宋徽宗的画。应该是——。”
应该是这样一幅画面:地在汴京御苑的“艮岳”,水殿风凉;殿外长松,松枝上喜鹊正在向殿中人啾啾而鸣。不过,这幅画是宋徽宗蒙尘在五国城所作;看诗意是很清楚。
“可惜只有题画之诗,而无诗题之画。”张五感叹着说:“不想宣和天子,在五国城中,犹有这一番闲情逸致。”
“岂但闲情逸致,一样饮食男女;宋徽宗在五国城还生了好些儿女。金章宗的生母,就是他在五国城生的女儿。”李果又说:“言归正传,问问价看。”
清閟阁的掌柜听他们闲谈,把这个手卷的毛病都找出来了,料知遇见不受唬的行家,老老实实要了八十两银子,结果让去十两成交。
买虽买了,却是李果自己收藏,并不打算送文觉,因为这个手卷的毛病很多,有诗无画,犹在其次;最不妥的是,语多讥讪,如“已无过雁传家信,独有松枝喜鹊鸣”;“灵禽只报宫中喜,不报金人到大梁”;还有“胡尘”,“北虏”等字样,虽是指金,但清与金皆属女真,古称肃慎;太祖称帝时,国号为金,亦即后金;后来一改为满州,再改为清,仍与金声音相近,所以称金为“胡”,为“虏”,亦是“大不敬”。这样一个手卷,送给常近天颜的人,可能爱之适足以害之。
“客山的思虑真细密。”张五说道:“我还见到一样东西,也许合适。”
这是个册页,宋朝张即之写的华严经,可惜只是残卷。张即之是宋朝的大书家,相传他是水星下凡,写的字可以避火;因而越发为人所宝重。他写的华严经一直藏在内府;不知那一朝忽然失去六卷。可惜残卷亦非内府所失去的卷数,但已极其难得,尤其是用来送文觉,颇为相宜。
买了这本册页;又买了一方上品的田黄,刻字是来不及了,而且只知将封国师,还不知名号,一时亦无法镌刻;亦不妨先送一方佳石,以待嘉名。
办完正事,天色将暮;张五兴致很好,还不想回去,便念了几句诗:“帝京春色盛元宵,阊阖门东架彩桥;五凤楼台天切近,三阳时节冻全消。”然后说道:“东安门外的灯市,正月初八就有了。如今虽不如前明之盛,亦颇有可观。‘灯市元宵醉莫辞’,不如到那里喝酒看灯。”
“五兄,你真是过得日子都忘记了!”李果笑道:“今年怎么会有花灯?”
“啊!”张五爽然若失:“我忘了还在国丧之中。”
“找个地方小酌驱寒,我倒赞成。”
于是迤逦往东而去,一路寻觅,却没有那家馆子开门;因为这一带本是歌童下处,娼女香巢汇集之地,如今八音遏密,游客绝迹,馆子开了门也没有多少买卖,乐得多歇几天,等过了元宵开市。
“只好上‘大酒缸’了。”张五提议。
“也好!”
大酒缸是贩夫走卒买醉的地方,一看来了两个文质彬彬,还带着小厮的同好,不由得争相注目。李果有些发窘,张五却不在乎;站定望了一下,指着屋角,说道:“那里有座位。”
所谓“座位”,只是几张小板凳——屋子里有数个硕大无朋的酒缸;一半埋在土里,一半露出地面;上加朱漆木盖,恰好成了个圆桌面,沿缸四周摆了七、八张小板凳。张五看到的地方,已先为人占了一半;恰好还有三个座位。
“这里可只有烧刀子。”张五说。
“也行!”
于是张五高声喊道:“掌柜的,来两个。”
大酒缸里卖烧酒,论“个”计算;一个二两,用锡制的容器盛装。酒菜只是盐煮花生、虎皮冻、卤豆干、五香蚕豆之类,不过附近必有热食担子与二荤铺;福山不能喝酒,张五让山东籍的跑堂,替他叫来二十个包子、一大碗小米粥作晚饭。另外为他自己与李果要了些爆肚、羊头肉、炒肝儿这些只有京里才有的小吃下酒。
两人都有话说,却不能畅所欲言;隐语乡谈,显得形迹诡秘,已颇有人在注目了。李果跟张五从眼色中取得默契,相戒不言,只谈些琉璃厂的见闻;每人喝了三“个”酒,要了些饺子,吃得酒足饭饱,闲逛着回到了客栈。
李果进门第一件事,是到柜房去取“宫门钞”——特为花钱托掌柜的去办来的。携归自己屋里,剔灯细看,第一条就使得他大感兴趣。
“五兄!”他喊:“你来看。”
张五正在洗脸,丢下手巾去到他身边去看,只见宫门钞的第一条是:“封大将军恂郡王弘春为世子,班列成亲王世子弘晟下。”
“你看到了没有?恂郡王要晋位亲王了。”
“何以见得?”张五不解地问。
“亲王嫡子封世子;郡王嫡子封长子。郡王之子封世子,不正是郡王晋爵亲王的先声。”
“嗯,嗯!有理。”
“你再看第二条是。”
第二条是:“封廉亲王、履郡王、怡亲王、大将军恂郡王女为和硕格格。婿给额驸秩。”
“这就是封公主了!”张五问道:“履郡王是谁呀?”
“皇十二子胤祹。”
“哦,”张五也颇感兴趣了,“你看,”他指着“廉亲王”三字说:“跟胤祀都像是和解了。”
“应该这么看。反正是在极力笼络。”
“恂郡王一子一女都得了恩典。可是,”张五提出疑问:“何以不加恩于恂郡王本人?”
“这——?”李果沉吟了好一会说:“恐怕不容易那么就范。”
张五点点头说:“反正咱们只往好的地方去看就是了。”
虽往好处看,也要作坏的打算。李果心里在想:如果恂郡王不就范,会出现怎样的局面?
总不能造反吧?他默默地自问自答;自答自问:如果真的造了反,会是怎么一个局面?
那就很难说了。恂郡王内有太后;外有八、九两兄;总还有一班倾心的大臣,真要造反,还不是一天、半天就能镇压得下去的,不过,照他现在所看到的局面,这个反一定造不成,是可以断言的。
“你在想什么?”
“造反不成,可就惨了!”话一出口,李果方始发觉;一时忘其所以,竟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不由得既惊且愧,赶紧到窗前张望了一下,幸而没有人经过;走回来摇摇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幸亏是你!”
张五初时发楞,多想一想也容易明白,点点头小声说道:“就不造反,恐怕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唉!不谈吧!”李果起身将福山喊了来吩咐:“再去弄些酒来喝。”
“借酒浇愁愁更愁!”张五提醒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