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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此刻没有转这样的念头,迟早会转。”朱二嫂自问自答地说:“为什么呢?因为你总喜欢把话套在别人头上;你怎么知道我会不理你?明明是你自己不打算理人家了,先故意这么说,好留个退步。将来,喏,我早就说了吧,她不会理我,果不其然!”
连说带比手势,话很有力量;李果深感冤屈,却驳不倒她,竟为之气结;干咽了两口唾沫,只说得一句:“我倒不知道,你说话跟你的厨刀一样。”
“这话怎么说?”
“我的心,让你那飞快如风的刀,都切碎了!”
朱二嫂先一楞,后一笑,“亏你想得出!”她伸手到他胸前,“我看,你的良心是不是在当中。”
这一下,李果的怨气,自然烟消云散了;揿住她的手说:“你摸,我的心是不是在跳?”
朱二嫂果然按住他的胸部,细辨一辨,摇摇头说:“没有啊!”
“那么你呢?”
“我也没有。”朱二嫂缩回自己手,环抱在胸前,以防侵袭。
李果微笑着起身,提过一个铜罩子来,盖在火盆上;然后掏出表来,揿机钮打开盖子,看了一下,送到朱二嫂面前。
“我不会看表。”
“丑正。过了半夜两点钟了。”
“唷!这么迟了。”朱二嫂一面匆匆忙忙的收拾残局;一面说:“你先进去。”
“不!”李果固执地,“我等着替你卸妆。”
“那有这么多讲究——。”
“你别管!”李果打断她的话说:“我们一起进去。”
朱二嫂只好由他;略略归理了杯盘,吹灭烛火,只剩下一支烛台;李果殷勤,抢先捧在手里,高高举起,一直将她照进卧室,放在梳头匣子旁边。
等她一坐下来,他也拖过床头的方凳,坐在她旁边。朱二嫂有些不自在,但强自忍着;心头不免浮起记亿,只有一次,她丈夫也是这么坐在旁边,低声下气跟她说话,不过那是要借她的金簪子,当了去作赌本。
这是个不愉快的记亿;所以她马上又记起此刻坐在身边的人了,“你在家也是这么伺候太太的?”她看着镜中的人影问。
“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
“现在呢?”
“早就没有那份闲情了。”
“为什么呢?”
李果不愿回答,看她伸手去拔簪子,便帮她的忙,轻轻一抽,发髻散,飘出来的一股气味,中人欲醉,不由得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不说,我也想得到!”朱二嫂幽幽地说:“只怕我也不必多少时候,你就不会有兴致这样坐在我旁边了。”
“不会!”李果说:“就怕我以后来,不会有这样的地方,让我陪你。”
朱二嫂先不作声;捞过长可及腰的头发来,梳了两下,然后问道:“你会不会结辫子?”
“结得不好。”
“不散开就行了。来,替我结一结。”
李果便将她的头发分成两股,交替着结成一条辫子;朱二嫂自己扎了头绳,盖好镜箱。李果便伸手到她腋下,想为她解钮扣,她往后闪了一步。
“你请坐下。我还有话跟你说。”
“睡在床上说不好吗?”
“也好!”朱二嫂说:“你先上床去。”说完,她转到床后去了。
于是李果卸去皮袍;看床上两个被筒,探手一试,里面一个有汤婆子,是暖的。外面一个其冷如铁;很快地决定,让朱二嫂睡里床。
脱得只剩一身小褂裤,钻入被筒,冷得他直哆嗦,一面吸气;一面蒙起头来,用自己口中的热汽濡润寒裘。刚有些回暖时,发觉有手揿在被筒外面,当然是朱二嫂。
探出头来,见朱二嫂只穿一件小夹袄,站在床前问:“你怎么不睡里床?”
“留给你!”
“不要——。”
“别噜苏了,快上床来吧!看你,穿得这么少,别冻着了。”说着,伸手去拉她。
朱二嫂很快地转身而去,一口吹灭了蜡烛,摸索上床;鼓捣了好一会,静了下来,李果从感觉中知道她睡稳了。
“美中不足,看不见你的脸;只好摸一摸。”
伸手到她脸上一摸,便是一惊;她的颊上是湿的,自是眼泪。好端端地,何为而哭?李果大为不安。
“你在哭?”
“我不想哭。”朱二嫂的声音很低,“可是又不能不哭。”
“为什么?”
“傻瓜,”朱二嫂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松了,“总是伤心才哭,你别再问了!该我问你。”
“好吧!你说。”
“你真的会常来?”
“我骗你干什么?”
“一个月来几趟?”
“那可没有准。”李果问道:“你愿意我一个月来几趟?”
“你别问我。”朱二嫂又说:“你太太知道了这回事,不会跟你吵吧?”
※※※
朱二嫂早就醒了;但很快地又醉了——沉醉于不知斯世何世,如梦似幻的新鲜而惊心动魄的记忆之中。
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忍不住的回忆,亦需要支付精力;因此一次又一次地醒而又睡。每一次她都会想到蕙香的话,睡晚些不要紧;凡事有她会招呼。有时细听窗外,声息悄然;她不由得会自己安慰自己:还早,不妨再睡一会。
终于,她不复再能睡了;同时李果亦已醒来。两眼灼灼地望着她,突然一翻身又紧紧地抱住她。
“不行了!”她很快地说:“只怕已到了中午。”
“那里会?”李果伸手到枕下,“等我看,什么时候。”
一看连李果亦觉不安,短针垂直下指在“十二”上面;是正午的十二点。
“你说得不错;真是十二点。”李果蓦地里挺身而起;寒气砭肤,才知道上半身是赤裸着的。
“赶紧睡下来!”朱二嫂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当心受凉。”
一睡了下来,李果拥被笑道:“刚才是一鼓作气;这会儿真懒得起床了。”
“我先起来,你再睡一会好了。”朱二嫂摸索了好半天,方始下床;穿上棉袄,拉开窗帘,第一件就是去照镜子;两个黑眼圈,灼然可见;同时发觉腿软软地站都站不稳。
扶着桌子揭开窗帘,屋子里并没有亮了多少;天色比前一天更阴沉。朱二嫂心想,怕要下雪了!不由得没精打采地坐了下来。
已经醒来,懒得起床的李果,在帐子里看得清清楚楚,见她坐着发楞,不由得诧异,便揭开帐子,披衣下床。朱二嫂听得声响,回头来看,她那眼中阴郁的神色,更使得他不安了。
“怎么回事?”
“你看,快要下雪了!路上又是雪,又是雨,泥路上一脚踩下去,半天拔不起来;又冷又湿,衣服不烘干,怎么穿?就不嫌难受,也会受病。一想起来,我真愁死了!”
原来是为此发愁!李果笑道:“我都不愁,你愁什么?我又不是单身赶路,有张五爷作伴;带的人也不少,怕什么?”
“车子陷在烂泥地里动不了,人再多也没有用。”
“那可是没法子事!只好碰运气。”
正谈到这里,听得有人叩门;必是蕙香发现他们已经起身来问讯。朱二嫂走到外间,开出房门去一看,果不其然,蕙香、芸香双双站门外。
“昨晚上睡得还好吧?”蕙香含笑相问。
本是一句极平常的寒暄,朱二嫂心虚;尤其是看到芸香那种好奇并带着窥探意味的眼色,更感窘迫;只好很客气地敷衍:“两位妹妹请进来坐!”
“谢谢,不必。”蕙香问道:“李师爷想来也起来了?”
“是的。”
“叫人打脸水来!”蕙香先吩咐芸香;然后又转回脸说:“我家五爷,陪着李大爷进城了。临走有交代——。”
“啊!请进来,坐了说。”
蕙香点点头,踏进房门;一看便说:“朱二嫂何必费事,等我们来收拾好了。”
朱二嫂还待说两句客气话,李果已迎了出来;蕙香按规矩请了安,站起身转达张五的留言。
“我家五爷说,他陪着李大爷进城办事,请李师爷再在这里玩一天。”蕙香看一看朱二嫂又说:“五爷又说:请朱二嫂仍旧陪一陪李师爷。五爷已经打发人到朱二嫂家去通知了,说是我家老太太挽留。”
张五如此安排,是被挽留的两人完全没有想到的;李果与朱二嫂对望了一眼,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李师爷是先吃点心,还是就开饭?”蕙香又说:“时候也不早了。”
“就吃饭吧!”李果不胜歉疚地,“真正是打搅了!教我好生过意不去。”
蕙香少不得也客气一番,方始转身而去。等她走远了,朱二嫂说:“‘客去主人安’,不能再让她们费事了。”
“我也这么想。可是,张五已经到你家通知了——。”
“我不回去。”朱二嫂抢着说。
“不回去?”李果困惑地说:“你今晚上睡在那里?”
“进了城再说。”
李果仍有疑问,进城到何处落足?不过看到她胸有成竹的神气,觉得可以暂且不问。
洗了脸吃饭;朱二嫂一定不让蕙香与芸香伺候。这一方面是表示礼貌;一方面是为了有个筹思已熟的计划,要跟李果在私底下谈。
“我要带你进城看一处房子;你如果心口如一,以后会常常来,你就把那里的房子赁下来。”
“好啊!”李果欣然同意,“是怎么样的房子?”
“你看了就知道了,很静。房子当然不算好,但很合我们两个人住,因为有照应。”
“喔,”李果明白了,“你是说分租人家的余屋。房东是谁?”
房东是朱二嫂的闺中密友,比她大得多;小名阿桂,朱二嫂管她叫“桂姐”。这桂姐心肠很热,也很能干,最好的是,从不道人长短;所以朱二嫂跟她无话不谈。她虽是有夫之妇,但丈夫软弱无用;所以寡妇午夜梦回,捣枕头,咬被角,万般无奈的苦楚,她也颇能体会;曾经很谨慎地替朱二嫂安排过一段露水姻缘,结果是日子不巧,正好逢到朱二嫂“身上来”,以致临阵退却。
这最后的一段秘密,朱二嫂当然不会透露。但只谈桂姐的为人及与她的关系,李果便已明白;以此为双宿双飞之处,不独可得桂姐的照应,而且也不虞春光外泄,实在是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所在。
“太妙了!”李果放下酒杯,“吃了饭,马上走。”
“看看皇历,如果今天日子好,马上就订约进屋;今天晚上我就睡在那里。”
“原来你早想好了,怪不得有恃无恐。不过,倘或日子不宜于迁居进屋呢?”李果问道:“你跟我到客栈去住?”
“对了!我正是这么打算。”
“你敢?”
“有什么不敢?大不了你替我另外找一间屋子就是。”
“那可不一定有。”李果紧接着说:“也不必看什么皇历了,拣日不如撞日;反正我跟你在一起的日子,都是好的。”
朱二嫂甜甜地笑了,带些娇羞的味道;看上去像年轻了十岁。
“慢点!有件事先得商量好。”李果问道:“对主人怎么交代?”
朱二嫂想了一下说:“这件事,似乎不能瞒他们。”
“说得是!不能瞒他们;等安排好了,我们就在新居请他们喝酒。”
于是,匆匆饭罢;李果将蕙香找了来,先道谢,后致歉,说要进城。然后尽口袋所有,约莫八、九两碎银子留下,一块作轿钱,其余都作了赏号。
初见时有些忸怩。李果自觉行止有欠光明,不似正人君子,心里不免嘀咕,不知道人家会怎么样看他。但很快地,那种不安的感觉就消失了;因为桂姐是个很容易亲近的人。
她有四十多岁,胖胖的身材,圆圆的脸,慈眉善目,生得是很富泰的福相;与她那形容瘦小猥琐的丈夫站在一起,谁也不会相信他们还是一对感情不算坏的夫妇。
只一说“想租房子”,桂姐便明白了一半;告个罪,再使个眼色,将朱二嫂邀入卧室,问个清楚。
“看人倒还不错。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苏州织造李大人那里的师爷;李大少爷带来的。”朱二嫂低声说道:“是经过这里进京,一过了年就会回苏州;以后常常会来。”
“你呢?”桂姐问道:“他一来了,你就来陪他?”
“嗯!”朱二嫂答应着;虽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到底也不大好意思,所以她低着头,不敢看桂姐。
桂姐心中雪亮;平静地问:“认识多少时候了。”
“两三天。”
“才两三天,就有交情了!”桂姐失声说道:“好快!”
“是张五爷跟李大爷把我骗了去的——。”朱二嫂将前一天的遭遇,约略说了一遍。
桂姐听得很仔细,一面听,一面为她设想;听完又思索了一会,点点头说:“这样也好!看个几个月,再作道理。走吧,先看房子。”
可以出租的余屋,是小小的一个院落,北屋之间,外带一间厢房;天井里铺着青石板,却有一个花坛,种着一株腊梅;蜜黄色的花正开得热闹,李果一看就中意了。
“好得很!”他向朱二嫂说:“请桂姐吩咐一个赁金的数目,今天就成约进屋吧!”
“今天就进屋?”桂姐插嘴问说。
“他说,”朱二嫂答道:“拣日不如撞日;而且马上要进京了,也不能多等。”
“说得不错,拣日不如撞日。我马上找人来收拾屋子。”桂姐说道:“木器倒是现成的,动用家具,随后再添也不要紧;不过要添一副新铺盖,晚上也要热闹热闹。”她想了一下又说:“都交给我了!妹夫趁早去请几位好朋友来暖暖房。”
一声“妹夫”,别具亲切之感;李果便向朱二嫂说:“他们还不知道这回事呢!我得去告诉他们,顺便邀了他们来吃饭。不过,太麻烦桂姐;还有订约的事——。”
“小事,小事!妹夫先请吧!”桂姐问道:“客有几位?”
“只得两个。”
“那更省事了。你请放心。”桂姐笑道:“晚上来做现成新郎倌好了。”
李果笑笑不答,朱二嫂却是面泛红晕;向李果使了个眼色,走到一旁;李果也正有话要问她,随即跟了过去,轻声说道:“订约的事怎么说?”
“不要谈钱!”桂姐听到了,在一旁高声说道:“我不是为了钱才租房子给你们的。”
※※※
一路上谈朱二嫂、谈桂姐,当然也谈往时见闻,印证此时的经历;有健谈的张五作伴,旅途颇不寂寞。加以天公作美,常常是极好的太阳;很少遇到雨雪。除了风沙扑面,不能张嘴,有时还不能张眼是一大不便以外,别无苦处。
五
到京那天是十二月廿八;这年十二月小,过一夜就是除夕了。
李果是住在西河沿的三元店,行装甫卸,征尘未浣,先忙着将带来的土仪,照名单配好;派人持着李煦的名帖,分头致送。国丧期间本可不送年礼;但些许土仪,自当别论。当然,这是普通人情;有些要紧地方,非李果亲自登门不可。
首先要拜访的是,内务府营造司郎中佛宝;此人是李煦的儿女亲家,休戚相共,所以李煦在李果临行以前,特地关照,到京以后立刻去看他,打听消息;若有疑难,亦不妨跟他商量。
佛宝家住西城石老娘胡同。李果不曾去过;但内务府的人,很容易打听,车子一进胡同东口,车夫在“大酒缸”上一问,立刻明白。到门投帖;很快地便有佛宝亲信的听差出来招呼:“请李老爷小书房坐。”
佛宝是李果相熟的,二十年来见过十来次,相见问讯;旗人多礼,与李果相关的人,都要一一问到。这番应酬完了,佛宝第一句话问:“客山!行李卸在那儿?”
“我住三元店。”
“怎么住店呢?自然是住在我这儿!”说着,佛宝便要叫人去取李果的行李。
“不敢,不敢!多谢佛公。我还是住店,比较方便。”
李果坚辞好意,费了好些唇舌,才得如愿。他怕佛宝还有些繁文缛节的礼貌使出来;所以开门见山地说:“旭公特地让我进京,来看佛公;诸事要请佛公主持。”说着,将李煦的一封亲笔信从贴身衣袋中取了出来,当面递上。
说这话的神色是很郑重的;佛宝不由得心头一懔,拆开信来,细细看去,只得两张信纸,道是“处境艰危,常有朝不保夕之忧,叨在至交而又至亲,亟恳鼎力赐援。笔下不尽,统请客山兄面陈。”情词哀急,“至交而又至亲”的佛宝,心情不由得沉重了。
“何以有‘朝不保夕’的话?”他用低沉的声音问:“一朝天子一朝臣,调动或者不免,要说有别的麻烦,是断乎不会有的。”
“倘或调动,就是‘朝不保夕’了!”
“这话怎么说?”
“佛公跟旭公至亲,想来他的情形,必有所闻。”
“是的!”佛宝答说:“他手头散漫,好客,我知道有亏空。”
“佛公知道亏空有多少?”
“多少?”
李果想据实回答;话到口边,怕吓着了佛宝,复又改口:“不下三十万金!”
“三十万!”佛宝将双眼睁得好大,怔怔地望着李果,好久,才着急地说:“怎么闹这么大一个窟窿?”
“手头散漫,好客,自是原因;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几次南巡,把窟窿扯得不可收拾了。”
“那,皇上在的时候,不是替他补过几次?”
“没有补完。”李果答说:“他总觉得窟窿太大了,说不出口——。”
“唉!”佛宝不等他说完,便顿足长叹,“旭东一辈子就害在这个虚面子上。如今好!皇上都驾崩了,谁知道他这笔帐?”
“是啊!此所以旭公有朝不保夕之忧。”李果用很重的语气,而且辅以手势:“只有一条路,必得保住苏州织造这个差使!不然,办交代就显原形了。”
“难!”佛宝大为摇头,“胡凤翚在谋这个差使,他是什么人?客山你知道不?”
“知道,年妃的姊夫。”李果又说:“我就不明白,内务府的阔差使也很多,他为什么偏偏想这个苏州织造呢?”
“这都怪旭东自己不好。”佛宝答说:“论实惠,内务府的好差使很多,可是比不上织造来得阔。织造也只有江宁、苏州两处,曹栋亭、李旭东把场面摆得这么阔,这么热闹,谁不眼红?”
李果默然,自觉心在往下沉;但也有警惕,自己为自己鼓劲,极力将一颗心提了起来,摆出毫不泄气的神态说道:“佛公,事在人为,有条路子,或者可以挡得住年家的势力。”
“喔!”佛宝很注意,也很疑惑;李煦有些什么路子,他都知道,略想一想问道:“是十四爷这条路?”
“这自然也是一条路;不过还有。”
“这我可不知道了!”
“佛公,”李果低声问道:“当今皇上居藩的时候,不从我们苏州请来一个和尚?”
“你是说文觉?”
“是!就是他。”李果问说,“佛公看这条路子如何?”
佛宝先不作答,只说:“不知道你怎么走这条路子?”
“我跟文觉是旧交。这不算!跟我一起来的一位朋友,跟他可不普通交情。”
“那是谁啊?”
“吏部考功司掌印郎中张振麒的第五个少君。”李果答说:“无锡人。他跟鼎世兄是至交;就为了来走这条路子,特为在年内赶进京。”
佛宝深深点头,“这样的朋友,如今很少了。”他沉吟了一会说:“倒是一条路子;不过要快。”
“是的。我跟张五约好了,一破了五就去看他。”李果紧接着谈第二条路子:“恂郡王不知道到京了没有?”
“到是早就到了!”佛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阴郁;而且长长地叹口气:“唉!”
是那种千言万语,想了又想,不知从何说起的神气;李果的心又往下在沉了!
“你知道吧?”佛宝忽然抬头问道:“李缙之跟着十四爷来的。”
“喔!”李果急急问道:“住在那儿?”
“前天到通州去了。”
李果心里明白,曹家在通州张家湾有房子;那里是运河的终点,江宁织造衙门为转输联络方便起见,当曹寅在世时,设了这座公馆。苏州织造衙门有人往来,也常在那里借住;李果决定也到通州去度岁,跟李绅好好商量一下,一过了年,放手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