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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自然是“蓬门今始为君开”;李果赶紧摇手:“罢,罢!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他说:“而况,根本就是好梦难圆。”
“何出此言?”
“你倒想,她婆婆跟小姑就睡在前房。”李果又说:“她又不见得肯跟我回客栈。”
李鼎点点头,四处打量了一会,微笑说道:“我包老世叔能圆好梦。你不妨喝醉,但不可大醉,最好是装醉。”
“喔,装醉又如何?”
“自然是在这里住下,就在这间屋子里;我会替你安排。”
李果也明白了,微笑不答;眼中却有着掩不住的喜悦。
※※※
到得二更时分,张五终于又回来了。
“怎么样?”得失之心反而比李鼎更重的李果,不等他落座,便即问说:“祖老太太答应了没有。”
“费了好大的劲,总算拿她老人家说动了。不过,日子可急不得。”
“怎么呢?总不能,过了年再动身吧!”
“那当然不会。”张五答说:“老太太亲自拿黄历挑的日子,大后天才是宜于长行的好日子。”
李果松了一口气,“不过隔了两天。”他说:“不要紧!”
听得这话,李鼎亦是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感激之心,油然而生,擎着一杯酒,只喊得一声:“五哥!”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这个表情,说明了他的心情。张五此行,等于代替李鼎去挽救家难,千里风雪,艰辛万状,真要交情格外深厚,才有踏上长途的勇气:无怪乎李鼎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他内心的感动。
那就只有李果代他来说了,“像张五兄这样古道热肠,侠义过人,求之斯世,真不易得!”他说:“何幸而得与张五兄结伴同行,那怕雨雪载途,亦会甘之如饴了。”
“好说,好说!”张五对他的这番恭维,亦颇感动,不由得想起他祖母的话:“家祖母听说是李老伯的宾客,才能放心,她说:织造李家待人厚道是有名的,他家的朋友一定靠得住。”
“只要老太太放心就好了。”李果转脸对李鼎说道:“你明天也得给老太太去请安才是。”
“是,是!当然要。”李鼎心里有了计较,看着张五说:“这样,我索性等到后天上午上门,尽明天一天你收拾行李,雇车的事,你不必管了。”
“你不必多事!”张五答说:“在这里,莫非这些事你比我还要熟悉,还要方便。再说,我带几个人,多少行李,你完全不知;你知道我要用几辆车?”
想想也不错,李鼎便先不作声;喝着酒闲谈了一会,张五起身告辞。两李都离座相送,临别约了第二天晚上再见面。
回进屋来,只见朱二嫂正在整理餐桌:“怎么客人走了?”她问。
“我们不是你家的客人?”李鼎笑着回答。
“我是说张五爷。”朱二嫂又问:“吃饭还早吧?”
“还早,李师爷今天的兴致很好,酒还早得很。”李鼎问说:“我想喝个什么汤,有没有现成的。”
“有醋椒鱼汤;一热就可以上桌。”
“这是醒酒汤。”李果接口:“好极!”
朱二嫂去不多时,就端来了一碗汤;揭开碗盖,便有辛香之味,扑鼻沁脾,汤呈奶色,却不见鱼,只有切得很细的萝卜丝。
“是鲗鱼汤?”李鼎问说。
“是的。”朱二嫂用大汤匙舀了两小碗,先送一碗给李鼎,再送一碗给李果,同时问说:“要不要芫荽?”
“来一点。”
加了芫荽;朱二嫂又问:“看胡椒够不够?”
李果便尝了一口;镇江醋加得恰到好处,爽口无比,不由得便以碗就口,一口气喝了有半碗,舒服地吸了口气说:“好痛快!真的,酒立刻就醒了。”
“那里有这么快的效验?又不是仙丹?”朱二嫂微笑着说,同时替他添了汤,又说:“我没有敢多用胡椒;这种天气,其实要多加一点儿,辣出一身汗来才舒服。”
“好吧!那就再加一点儿。”
“醋呢?”
“够了!”
“我可不够!”李鼎在一旁接口。
朱二嫂转脸望去,只见他脸上挂着诡谲的笑容;知道他是有意开玩笑,不由得有些发窘,双颊像中了酒似地,平添了一抹红晕。
“大爷真爱吃醋。”她说:“从前不是这样子的。”
“那是因为你从前没有醋给人吃。”
听得这话,朱二嫂不由得便偷眼去看李果,视线碰个正着;李果毫不掩饰地放出愉悦的笑容,使得朱二嫂更窘了。
这一下李果才想起,应该为她解围;便即说道:“朱二嫂,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想请你做几样路菜带着。最好能经久不容易坏的;一过了黄河,荒村野店,没有什么吃的也就不怕了。”
“对,对!我也想到了这个。”李鼎又说:“还要多做一点;最好是肉脯之类,宜饭宜酒,也不容易变味。”
“做肉脯只怕来不及!”
“要多少时候?”
“至少得一天一夜。焙得越干,越不容易坏。”朱二嫂问:“李师爷不是明天就要走了吗?”
“不!”李果答说:“大后天等张五爷一起走。”
“怎么?”朱二嫂惊异地问:“张五少爷也进京?”
“是啊!所以路菜要多做。”
朱二嫂点点头,凝神静思了好一会,满有把握地说:“好!交给我!”
李果这时正挟了一筷萝卜丝在吃,入口才知道滋味不同,“怪不得有鱼味而不见鱼!原来鱼肉已切成丝,混在萝卜丝里面了。”他却又奇怪,“何以一根刺都没有?”
“都是鱼肚子上的肉,”李鼎辨味更精,“自然没有刺了。”
“怪道!那得多少条鱼来做这碗汤?”
“不多!”朱二嫂答说:“七条。”
李果觉得此时此地,享用未免太过。但如发这样的感慨,即是大杀风景。因而换了个说法:“不想残年逆旅,居然得享此口福!”
“岂仅口福?还有艳福。”
听李鼎这一说,朱二嫂装作不解,说一句:“我去烫酒。”起身便走。
“好好地说说话,不也很好!”李果埋怨着:“何必说得她坐不住!”
李鼎正要答话,听得窗外有人声,便侧耳细听;是朱二嫂在说:“明天那里有空?不但明天没有,后天也不空。他要吃我的菜,最快也得大后天。”
“上次不是答应他的吗?”是朱五娘的声音,“说是早一天通知就行了。”
“谁知道有客人呢!”朱二嫂紧接着说:“娘,你就随便找个说法敷衍他好了。反正明天、后天都不行。”
“好吧!”
听得出来,朱五娘是无可奈何的声音。李鼎轻声问道:“听见了没有?”
李果微笑不答;好久才说了句:“大概我今晚上是非醉不可了。”
“可别烂醉如泥!”李鼎提醒他说:“辜负了良宵。”
※※※
恰如李鼎所预计的安排,以李果沉醉为辞,就在他们小酌的客座中,临时搭了一张铺,供客留宿。李鼎带着两个小厮,挑灯而归,约定第二天午前再来。
回到客栈,他还有件大事要办,灯下修书,将忽得张五意外之助的经过,扼要禀告老父;接着提出两个提议,亦是请求,一是对张五该致送一笔程仪,为数多则一千,少亦不能少过六百两银子;再是请四姨娘打点四色礼物,以便谒见张家祖老太太。同时说明,行期已定,程仪与礼物应即速交来人带回。
写完信,已是五更时分;随即唤醒家人,赶回苏州。办了这件大事,方始上床;睡不到两个时辰,便即起身,又到了朱家。
由于好奇心的驱使,他从一进门开始,便注意着李果的表情,仿佛能从他脸上看出一幅秘戏图似地,那种眼光与神态显得极其诡秘。可是他失望了,李果的神色一如平时,找不出丝毫异样。
或许能从朱二嫂脸上看出什么来;可是也失望了!朱二嫂一直在厨房里不露面,据说是正为制路菜忙得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找到没有第三者在的机会,他忍不住问:“怎么样?成就了好事了吧?”
“没有!”
“没有?”李鼎这时候才真的失望了,“怎么回事?她不肯?”
“根本没有来!说不上话,那谈得到肯不肯?”
“那,”李鼎问道:“你怎么不去找她?”
“怎么找法?”
“她不是有扇向外开的房门?后面走廊上又没有人;你只要走到她窗外,她就知道了。”
“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
“嗐!”李鼎大不以为然:“老世叔,原来你在这上头是大外行!”
李果不承认,也不否认;笑笑不答。
“今晚上还有机会——。”
“我看不行了。”李果打断他的话说:“莫非再装醉?”
“那也未尝不可。”
一语未毕,窗外出现人影;李果急忙摇摇手,亲自去打门帘,门外正是朱二嫂;乱头粗服,反倒别有风韵。
“大爷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会儿了。”
“今儿可没有什么东西吃。只有一个什锦火锅。”
“你的什锦火锅我吃过,尽够了。”李鼎的话题突然一转,“朱二嫂,昨晚上我托你照料李师爷,你是答应了我的。”
“是啊!”朱二嫂答说:“我是等李师爷上了床才走的。”
“你这一走走坏了!害得李师爷眼睁睁一夜没有睡。你不是照料他,你是害他。”
说得太露骨了,朱二嫂既不能解释,也不能承认,只红着脸说:“大爷真会说笑话。”
“笑话,笑话!”李果怕她受窘,打着哈哈说:“你别听他的。火锅如果好了,就开饭吧!”
“我原是来问什么时候开饭。不知道张五爷来不来?”
“对了,”李鼎说道:“不如写个字邀一邀看!”
于是李鼎提笔写了一个短简,派人专送。不道张五也正派人送了信来,说是李鼎在无锡的几个世交,听说他来了,都想见面谈谈,所以张五决定作东小叙;时间是“即夕”;地点在他家的别墅“惠园”——顾名思义便知在惠泉山。
“看来他午间是不会来了。”李鼎说道:“不必等他;我们吃我们的。”
开出饭来,一个丰盛无比的火锅,另外四个冷荤碟子。李果宿酲犹在,胃纳不佳;李鼎却是健啖豪饮,意兴极好。一面吃、一面谈,少不得又谈到朱二嫂。
“宋朝都用厨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兴的规矩,用厨子。”李鼎忽发感慨:“以前我倒没有想到,应该用朱二嫂去管我家的小厨房;此刻想到,已力有未逮了。”
“就以前想到了,恐怕也没有用;她不会肯到苏州去的。”
“为什么?”
“她还有娘家要照应——。”李果将朱二嫂的身世境况,细细讲了给李鼎听。
“奇怪!我跟她认识好几年了,都没有听她谈过这些;你们萍水相逢,她居然跟你说得这么清楚!我真不懂,你们是怎么谈起来的呢?”
问到这一点,李果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就意味着还有极有趣的情形在内;李鼎更要催问了。
“怎么回事!快讲来听听。”
“就在昨天张五写信那个时候,我在她屋子坐;无意之中——。”
从无意中发现朱二嫂的秘密,谈到她对守寡的看法;无法改嫁的苦衷。先是当作笑话在谈在听;慢慢地两人都收敛了笑容,仿佛在谈论一件正经事了。
“原来朱二嫂是这么一个人,倒失敬了。”李鼎想了一会,突然问道:“老世叔,她对你到底怎么样呢?”
“这很难说。只有你自己去体会。”
“嗯!”李鼎点点头说:“能跟你说得这么深,交情也可想而知了。”
“在我看,还是交浅言深。”
“不然,你们是投缘。”李鼎自语似地说:“不知道她肯不肯为夫子妾?”
“不,不!”李果急忙拦阻:“这是什么时候,你千万不可多事!”
李鼎不作声,沉吟了好一会说:“这重缘是一定要了的,好在她的见解也很超脱;不了这重缘,徒留怅惘,反倒不聪明了。”
李果觉得他的话似是而非,只是一时想不出话来驳他,因而保持沉默。谁知就在这时候,张五很意外地应邀而来了。
“本来不打算来的。”他解释此行的缘故,“想起信上忘了奉邀客山先生,过于失礼,所以亲自来一趟,晚上奉屈小酌,客山先生实在是主客。”
“言重,言重!”李果答说:“阁下就忘了邀我,我也会作不速之客。”
“对,对!正要这样才好。”
“闲话少说。”李鼎按着张五的肩说:“你请坐下来,我有件事跟你商量。”
等阿兰添了杯筷斟了酒;张五问道:“什么事?你说。”
“不忙!”李鼎眼看着阿兰,等她去了才说:“有件好事!郎有情,妾有意;无奈‘东风不与周郎便’,以致好梦难成。想请教、请教你,有何妙计?”
听他这样说法,李果自不免略有窘色;张五一看,也就明白了,随即问说:“何谓之‘东风不与周郎便’?”
“咫尺蓬山,可望而不可即。”
“我明白了!”张五点点头也说:“‘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其情自然难堪。”
“不,昨晚上是睡在这里的。”李鼎指一指右壁,“不过‘一千遍捣枕,一万遍捶床’。”
“这!”李果笑道:“这就成了造谣了。”
“虽言之过甚,不过其情更觉难堪,是可想而知的。”张五很轻松地说:“只要真的是郎有情、妾有意,不难如愿。”
“好极!”李鼎很兴奋地,“请问,计将安出。”
“你别管。我自会安排。”张五转脸向李果说:“后天辰时才能动身。是家祖母挑的时辰。”
“是!是!悉声尊便。”
由此开始,便谈到未来的旅途上了。设想一路上可能会遭遇的阻碍,预筹应付之道,谈到很细,也很费功夫;朱二嫂来探望了两次,第三次忍不住闯了进来。
“三位爷,酒该够了,用饭吧!”
“酒是够了,饭也不用了。”李鼎又说:“晚上是张五爷请客,你就不用预备了。”
“我知道。”
“朱二嫂!”张五插进来说:“你还记得我们家老太太不记得?”
“怎么不记得!老太太好健旺,那年坐我家的船,上跳板都不要人扶,拿竹篙子搭一搭当栏杆,扶着就过来了!真正了不起。”
“我奶奶很想念你呢!”
“那是她老人家看得起我!”朱二嫂是受宠若惊的表情。
“你知道不知道,想念你什么?”
这话自然有用意在内,朱二嫂不便自夸容貌、性情;但亦不便妄自菲薄,想了一下说:“老太太必是想念我做的甜点心;过两天我好好下功夫做几样外面吃不到的点心去孝敬她老人家。”
“你的手艺,固然也教人想念;不过,我家祖老太太常说你性情温柔,口才也好,想你替她解解闷。”张五问道:“你什么时候去看她?”
“只要老太太不厌,那一天都可以。”
“那就是了。我回去告诉她老人家。”张五起身又说:“今晚上我做主人,不能不亲自去检点检点。请你们两位也早早命驾,别让我久等。”
※※※
惠山在无锡城西七里;张家的惠园,占地理之胜,南望太湖,烟波浩淼,风景绝佳。但张五所请的一班客,都是讲究声色犬马的纨袴,虽然国丧期中,不便举乐;但多喜围炉谈笑,谁也不能欣赏清冷之中虽淡而深的韵味。只有李果,趁大家谈得热闹,一个人悄悄离座,在轩外回廊上眺望了好久。
“客山先生,”做主人的寻了来说:“这班俗客,恐怕气味不投吧?”
听得这话,李果颇为惶恐,“不敢,不敢!决无此意。”他说:“我实在是贪看这一片苍茫烟水。”
“外面冷。”
“还好!”李果答说:“好得就是坐北朝南,宜夏宜冬。”
“既然如此,客山先生今晚上就下榻在此,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不过——。”
“自己人,别客气。我今天也住在山上。”
“足下这一说,我倒不能不识抬举了。”李果转身说道:“请进去吧,冷落了大家不好。”
回到客厅,旋即开席;席中既不便猜拳,更不能唱曲,寡酒吃得无味,还有几个人急于赶进城去,所以很快地散了席。客人作伴同行,匆匆下山;只有两李与主人留了下来。
“唉!”李鼎叹口气:“这班人,我受够了他们的。现在好了,剪烛烹茶,难得享一晚的清福。”
“你居然也知道享清福!”张五笑道:“足见有进境了。”
李鼎笑笑不答,李果正要开口;只见张五的小厮,掀帘而入,在主人耳边,轻轻说一句:“来了!”
“在那里?”
“在翠阁。”
“好!”张五起身说道:“我们在翠阁喝茶闲聊吧!”
“我就不必去了!”李鼎笑道:“此会不宜人多。”
张五点点头,陪着李果直登翠阁。这个小阁在全园最高之处,长松四绕,浓荫覆匝,是个冬暖夏凉的所在;此时帘幙深垂,高烧红烛,静悄悄地只有朱二嫂一个人坐在那里发楞。
等张五陪着李果一出现,她更困惑了,目灼灼地望着他们说道:“原来张五爷请客就在这里!”
“是啊,”张五笑嘻嘻地说:“莫非你没有听说?”
“没有,没有人告诉我;我只知道张五爷在府上请客,不知道是在这里。”
“这里也是舍间,并没有错。”
“我——,”朱二嫂问道:“老太太呢?”
“回头你就知道了!”
说着,他自己先坐了下来;朱二嫂望望张五,又望望李果,狐疑满腹,且有手足无措之感。
“朱二嫂,”张五问道:“我派去的人,是怎么跟你说的?”
“说是老太太要接我进府,陪着说说话;如果天晚回不来,就住在府里。”
“那么,你婆婆知道你今晚上也许不回去?”
“是的。”
“这就行了!”张五看着李果说:“你们谈谈吧,我可要失陪了。”
说完,望着朱二嫂一笑;她想喊住他,问他祖母在何处?但奇怪地,喉头就像有东西堵着,无法出声。等他喊出一声:“张五爷!”人已经出了翠阁。
“既来之,则安之。”李果说道:“连我都没有想到,你也会在这里。”
朱二嫂正要答话,另一头走出来两个丫头,一色青布棉袄,拖着极长的辫子;用白头绳扎的辫梢。前面一个年纪大些,身材也高些,一手握着用白布包裹的两只乌木银镶筷子;一手提着一把银酒壶。后面一个年轻娇小的,捧着一具黑漆食盒,走到屋子中间便站定了。
“李师爷,朱二嫂,”前面那个丫头含笑说道:“我叫蕙香;她叫芸香。五爷派我们俩在这里伺候。”
“罪过,罪过。”原已站起来的朱二嫂,不安地迎了上去,“两位妹妹,不要折我的福了。”说着,便去接蕙香手中的东西。
“我看摆在这里吧!这里舒服。”
蕙香所说的“这里”,是临窗的一张棋桌,半大不小,高低适度,相对两张久坐不倦的宽大软椅;桌面上恰容得一个食盒,两副杯筷。
等芸香将食盒放下,蕙香一面开盒子,一面笑道:“在朱二嫂面前,我可是班门弄斧了。几时真得拜朱二嫂做师,偷两手本事。”
“好说,好说!拜师父不敢当;不过倒也用不着偷两手。蕙香妹妹,你几时来嘛,我把我懂的诀窍,一古脑儿告诉你。”
朱二嫂这样极意笼络,蕙香自然更殷勤了,摆好杯筷;又将火盆端近了;上面坐一把开水铫子。然后又去取来两壶酒、一锅粥,连饭碗带烫酒的爨筒,都放在条桌上。朱二嫂是行家,自然不必作任何交代。
不过有一件事,却非交代不可:“朱二嫂,”蕙香招招手说:“你请过来!”
引着她转过屏风,推开一扇门;首先入眼的是一张书桌上面放着一个梳头盒子。当然也有床,不大,但亦足够两个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