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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怨你怨谁?”刘四婆婆的词锋犀利,“人家黄花大闺女,不是有了,干嘛说有?有弄个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的吗?”
这句话提醒了王二嫂,很容易明白的道理,怎么就想不到?便即接口说道:“石大妈,你可听见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得想法子啊!”
面如死灰的石大妈,犹欲强辩,“既然是的,怎么不下来?”她伸出血色犹在的小臂,“我都伸手进去捞了好几遍,什么都没有捞到。四婆婆,你倒说,是怎么回事?”
“我可不敢说。”刘四婆婆转脸说道:“二嫂子,我看得请大夫,还得快。得赶快另外用药,把它拿下来;死在肚子里可不大好。”
“怎么?”王二嫂一哆嗦,“四婆婆,你说是个死胎?”
“我不敢说。你问她!”刘四婆婆拿手指着石大妈。
石大妈心里明白,毛病是出在药用得重了;念头一转,有了推托,“如果是这样,一定是那块麝香不好!那也不能怨我。”她说:“多下的我也不敢要了,还了曹家二奶奶吧!”说着便起身离去,是回绣春屋子里去取那块麝香。
“四婆婆!”王二嫂几乎要哭了,“这件事怎么办呢?万一绣春出事,怎么办?”
“石大妈是曹家震二奶奶找来的?”
“是啊!”
“那就不与你相干了。如今顶要紧的一件事,通知震二奶奶。做到这一步,你的脚步就算站稳了。”
“四婆婆说的是。可是就是我一个人,怎么走得开?我一走,那个老帮子还有个不赶紧溜的?”
刘四婆婆深以为然,“对,对!这个人得看住她,不然你就有理说不清了!”她想了一下说:“如今只有这么办,一面请大夫,一面通知曹家。请大夫倒容易,本街上的朱大夫,妇产科有名的;通知曹家,我看就找张三去好了。”
“好的!那么,”王二嫂说:“我看只有托小弟了。”
刘四婆婆便关照她的孙子去请朱大夫,顺便把张三找来;王二嫂关照,到曹家要找震二奶奶屋子里的大丫头锦儿,只说绣春快要咽气,让她赶紧来。
其时天色将曙,风声已露;邻居或者好奇、或者关切,但不便公然上门探问。王二嫂明知有人窥探、有人谈论,亦只好装作不知;心里在想:等锦儿来了,什么话都不用说;只请她告诉震二奶奶,赶紧把绣春接了去!只有这样,面子才能稍稍挽回。
但一看到绣春气喘如牛,冷汗淋漓,那种有痛苦而不敢呻吟的神情,又觉得面子在其次,要能保得住她一条命才好。
“四婆婆,”她说:“你看朱大夫还不来!你老人家有没有什么急救的法子?”
“看样子是药吃错了,有个解毒的方子‘白扁豆散’;不知管不管用。不过,吃是吃不坏的,”
“既然吃不坏,不妨试一试。四婆婆请你说,是怎么一个方子?”
“到药店里买一两白扁豆,让他们研成末子;用刚打上来的井水和着吞下去就行了。”
刚说得这一句,只听院子里在喊:“朱大夫请到了!”是刘家小弟的声音。
王二嫂与刘四婆婆急忙迎了出去;朱大夫与刘四婆婆相熟,所以点一点头,作为招呼,随即问道:“你在这里帮忙;产妇怎么样了?”
“朱大夫,你先请坐,我跟你把情形说一说。”
等刘四婆婆扼要说完,朱大夫随即问道:“那个什么石大妈在那里?”
畏缩在一边的石大妈,料知躲不过,现身出来,福一福,叫一声:“朱大夫!”
“你给人家服的什么药,拿方子我看。”
“是一个通经的方子,另外加上几味药,我念给朱大夫听好了。”
等她念完,朱大夫冷笑一声,“你胆子也太大了!”他说:“且等我看了再说。”
于是由四婆婆领头陪着,到了绣春床前,“姑娘,”她说:“朱大夫来了,你有什么说什么!这会不是怕难为情的时候,有话不说,你自己吃亏。”
绣春不答,只用感激的眼色望着她点一点头。
于是朱大夫自己持灯,细看了绣春的脸色,又让她伸出舌头来看舌苔;然后坐在床前把脉。这时屋子里除了绣春间歇的喘声以外,静得各人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姑娘!”朱大夫打破了沉闷:“你胸口胀不胀?”
“胀!”绣春断断续续地答说:“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气都透不过来。”
“下来的血多不多?”
“多。”
“四婆婆!”朱大夫转脸说道:“请你伸手进去,按一按这里。”他比着小腹上的部位,“看有硬块没有?”
四婆婆如言照办;伸手入衾,在绣春的小腹上按了好一会,确确实实辨别清楚了,方始将手缩了回来。
“有的!”她比着手势说:“大概有这么大一个硬块。”
“有这么大?”朱大夫讶然。
“是的。”
朱大夫看了绣春一眼,转脸问王二嫂:“到底有几个月了?”
这得问本人自己才知道;王二嫂便跟绣春小声交谈了一会,方始回答朱大夫:“算起来三个月另几天。”
“三个月另几天?”朱大夫困惑地自语着,没有再说下去。
“朱大夫,”王二嫂惴惴然地问道:“不要紧吧?”
“我再看看舌苔。”
又细看了舌苔,他依旧没有什么表示;起身往外走去,到得堂屋里站定,眼望着地下,嘴闭得极紧。
“朱大夫——。”王二嫂的声音在发抖。
朱大夫抬起头来,恰好看到石大妈,顿时眼中像喷得出火似地,“你的孽作大了!要下十八层地狱!”他说。
他的话还没有完,刘四婆婆急忙轻喝一声:“朱大夫!”她往里指一指,示意别让绣春听到。
那就只有王二嫂卧房里去谈了,“很不妙!”朱大夫摇着头说:“胎儿多半死在肚子里了!”
“啊!”听的人不约而同地惊呼;石大妈更是面如土色。
“而且看样子还是个双胞胎。”
刘四婆婆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孽作大了!”她又问:“怎么不下来呢?”
“攻得太厉害了!血下得太多,胞胎下不来。”朱大夫作了个譬仿:“好比行船,河里有水才能动;河干了,船自然就要搁浅了。”
这一说,石大妈才恍然大悟;不由得就地跪了下来,“朱大夫,求求你。”她说:“千万要救一救!”
“恐怕很难。”朱大夫念了几句医书上的话:“‘面青母伤,舌青子伤;面舌俱赤,子母无恙;唇舌俱青,子母难保。’姑且用‘夺命丸’试一试;实在没有把握。”说着又大摇其头。
于是朱大夫提笔写方:“桂枝、丹皮、赤苓、赤芍、桃仁各等分,蜜丸芡子大,每服三丸,淡醋汤下。”
写完又交代:“这夺命丸,又叫桂枝茯苓丸,大药铺有现成的,就方便了。不然恐怕耽误工夫!”
“多谢,多谢。”王二嫂转脸向刘四婆婆问道:“大夫的——”
“不用,不用!”朱大夫抢着说,同时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倘或好了,一总谢我;如果不好,不要怨我。或者另请高明也好。”他的脚步极快,等王二嫂想到该送一送,人已经出了大门了。
“王二嫂,”刘四婆婆说:“看样子,很不好,还得赶快去把药弄来。”
“是啊!”王二嫂茫然地,“那里有药店,我都想不起来了。”
刘四婆婆知道王二嫂此时方寸已乱,又无人手。她这个孙子虽很能干,到底只是十来岁的孩子,不敢差遣他上药店,万一误事,性命出入,非同小可。
终于还是王二嫂自己想到,左邻香烛店的伙计孙三,为人热心而老成;于是隔墙大喊:“孙三哥、孙三哥!”
孙三应声而至,由刘四婆婆交代:“到大药铺买桂枝茯苓丸;越快越好。”
“附近的大药铺,只有水西门的种德堂;倘或没有,怎么办?跑远了一样也是耽误功夫。”
刘四婆婆想了一下,断然决然地说:“没有就只好现合。”
“是了!”孙三带着药方、药钱,掉头就走。
药还未到,绣春已快要死了!双眼上吊,嘴张得好大,而气息微弱;冷汗却是一阵阵地出个不止。王二嫂大惊失色,高声喊道:“妹妹,妹妹!”
声音突然,只见绣春身子打个哆嗦,但眼中却无表情;刘四婆婆赶紧阻拦:“王二嫂,你别惊了她!”
王二嫂本来还要去推绣春,听得这话,急忙缩回了手,掩在自己嘴上,双眼望着刘四婆婆,眼中充满了惊恐与求援的神色。
四婆婆见多识广,一伸手先掀被子看了一下,跌跌冲冲地到得堂屋里,一把抓住他孙子说:“小四儿,赶快,再去请朱大夫!你跟他说:病人怕是要虚脱!请朱大夫赶快来。”
“婆婆,你说病人怎么?”
“虚脱!”刘四婆婆说得非常清楚,“听清楚了没有?”
“虚脱?”小四儿学了一遍。
“对!虚脱。”刘四婆婆说:“快!能跑就跑;可别摔倒了。”
小四儿撒腿就跑。这时王二嫂也发现了,绣春床上一滩血,胎死腹中之外,又加了血崩险症;面如土色地赶了出来,只问:“怎么办,怎么办?”
“家里有什么补血的药?”
“我来想——”王二嫂尽力思索,终于想起,“有当归。”
“当归也好。”刘四婆婆说:“你必是炖了鸡在那里,我闻见了;赶紧拿鸡汤煮当归。”
说到这里,总是畏缩在后的石大妈突然踏上两步,仿佛有话要说似地;刘四婆婆与王二嫂便转眼望着她,眼中当然不会有好颜色。
石大妈忽然畏怯了;刘四婆婆便催她:“你有话快说!”
“我,我,”石大妈嗫嚅着说:“我去煮鸡汤。”
既然自告奋勇,亦不必拒绝,“那就先去把火弄旺了!”王二嫂说:“我去找当归。”
于是三人各奔一处;刘四婆婆回到病榻前坐下,眼看着绣春在咽气,却是束手无策,唯有不断地念佛。
好不容易听到外面有了人声,是小四儿回来了,“婆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朱大夫说,要赶快喝参汤;要好参!他不来了。”
“他怎么不来?”
“他说:有参汤,他不来亦不要紧;没有参汤,他来了也没有用。”
“这时候那里去找参去?”刘四婆婆叹口气:“要是在她主子家就好了。”
说着,便往厨房里走;恰逢王二嫂端着当归鸡汤走来,一眼望见小四儿,立即问说:“朱大夫呢?”
“他不来了!”刘四婆婆说:“说了方子,要参汤;还要好参。”
“去买!”王二嫂说:“钱有;还是得请小弟跑一趟。”
“不行!”刘四婆婆说:“这件事小四儿办不了!人家看他孩子,也不敢把人参给他,你还是托街坊吧!”
一言未毕,只听车走雷声,到门戛然而止。孩子们好事,小四儿先就奔了出去;很快地又奔了回来,大声报道:“张三回来了!另外还有人。”
王二嫂心头一喜,急急迎了上去;第一个就看到锦儿,脂粉不施,头上包着一块青绢,眼圈红红地,双颊还有泪光,似乎是一路哭了来的。
“锦姑娘,你倒是来得好快。”
“绣春怎么了!”锦儿抢着问说。
“恐怕不行了!你去看!”
“何大叔,”锦儿转脸向跟她一起来的中年男子说:“你也来。”
王二嫂这才发现锦儿身后还有人。此人她也认得,名叫何谨,是曹府“有身分”的下人之一;专替“四老爷”管理字画古董。不知道锦儿带了他来干什么?
于是她也喊一声:“何大叔!”
何谨却顾不得跟她招呼,紧跟着锦儿往前走;只见她掀开门帘,踏进去定睛一望,随即“哇”地一声哭了。
也就是这一声;锦儿立刻警觉,会惊了病人,硬生生地将哭声吞了回去,可是眼泪却拦不住,往下流个不住。
何谨一言不发地上前诊脉。王二嫂这才明白,原来他懂医道!不觉心中一宽;可是何谨似乎是绝望的样子,不过眨了三五下眼的工夫,便将诊脉的手缩回来了。
“怕要虚脱不是?”刘四婆婆上前问说。
何谨点点头,向王二嫂招一招手,走到堂屋里,刘四婆婆跟锦儿亦都跟了出来。
“锦儿跟我说得不够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王二嫂不知怎样才能用三五句话,就将这一夕之间的剧变说清楚?见此光景,刘四婆婆自然自告奋勇。
“是这样,有三个多月的身孕在肚子里,想把它打下来。那知一服了药,肚子没有打下来,血流了好多;请大夫来看过,说是变了死胎,而且还像是双胞。”刘四婆婆又说:“朱大夫来的时候人还能说话;没有多久,又流了一滩血,人就变成这个虚脱的样子。”
“照这么说,不但虚阳外脱,而且上厥下竭,脉已经快没有了。”
“何大叔,”锦儿是恨不得一张口就能把一句话都说出来的语气:“你无论如何得救一救绣春。”
“没有别的法子,只有用独参汤,看能扳得回来不能?”
听得这话,锦儿眉眼一舒,“参有!”她转脸说道:“那天我不是带了一支老山人参来,是二奶奶给绣春的。”
“我可不知道;她没有跟我说。”
“那就快找!”刘四婆婆很热心地说:“我先到厨房,洗药罐子去。”
于是王二嫂与锦儿便上绣春卧房里去找那支人参;抽斗、橱柜、箱子,都找遍了,就找不到那个装参的锡盒子。
“奇怪了!她会摆到那里去了呢?”锦儿满心烦躁地将包头的青绢扯掉;披头散发地显得颇为狼狈。
就这时候,孙三满头大汗地赶了回来,手里抓着一包药,进门便喊:“夺命丸来了!夺命丸来了!”
这一下提醒了王二嫂,奔出来说:“孙三哥,还得劳你驾;要买一支好参。”她又问何谨:“带二十两银子去,够了吧?”
“够了!”
“不必这么办!”孙三说道:“我让种德堂的伙计,拣好的送来,你们自己讲价好了。”说完,孙三掉头就走。
“这个什么丸!”锦儿问道:“还能用不能?”
“不能用了。”
“那就只有等人参来救命了?”锦儿伤心地问。
“只怕,”何谨紧皱着眉说:“不知来得及,来不及?只怕阳气要竭了。”
“那支参会到那里去呢?”
锦儿的声音比哭都难听!听见的人,都像胸头压着一块铅,气闷得无法忍受。
忽然,王二嫂大声问说:“石大妈呢?”
这一说,都被提醒了,锦儿接口:“是啊!”她恨恨地说:“这个害死人的老帮子,怎么不照面?”
“我去看!”王二嫂一直奔到厨房。问道:“四婆婆,你看见石大妈没有?”
“我还问你呢?不知道躲到那儿去了?”
“坏了!一定开溜了。”王二嫂跌脚:“太便宜了她。”
石大妈自知闯了大祸,畏罪潜逃的消息一传出来,触动了锦儿的灵感;叫王二嫂把她不及带走的行李打开来一看,锡盒赫然在目;里面摆着一支全须全尾,丝毫无损的吉林老山人参。
发现石大妈作贼偷参,最痛恨的还不是王二嫂与锦儿,而是何谨。原来他本是曹寅的书僮,年轻时随主人往来苏州、扬州各地,舟车所至,多识名流;所以他于歧黄一道,虽未正式从师,但却听过名震天下的叶天士、薛生白诸人的议论,私下请教,人家看他主人的面子,往往不吝指教,是故何谨的医道,已称得上高明二字。他看绣春的情形,是命与时争,片刻耽误不得;朱大夫的话不错,“只要有参汤,他不来也不要紧”;就是刚才他诊治之时,一味独参汤救绣春的命,也还有八分把握。此刻却很难说了!如果不治,绣春这条命从头到尾是送在此人手里!
想到恨处,不觉破口大骂:“这个老帮子,明知道一条命就在那支参上面,她居然忍得住不吭气!什么石大妈,三姑六婆再没有一个好东西!”
一面骂,一面抢过参来,亲自到厨房里去煎参汤。锦儿心情略为轻松,想到有件事得赶紧去办;她走到绣春身旁,侧身在床沿上坐下来,用一种安慰欢欣而带着鼓励的声音说:“绣春,不要紧了!二奶奶给你的那支参找到了;何大叔亲自在替你煎参汤,一喝下就保住了。你可千万刚强一点儿,硬撑一撑!”
一面说,一面用一块纺绸手绢替绣春去擦汗,同时目不定睛地注视着她的已不会转动的眼珠,心里在想:绣春不知道还能听得懂这些话不!
突然,锦儿像拾得了一粒明珠——实在比一粒晶莹滚圆的珠子珍贵,绣春的眼角出现一滴泪珠。
“绣春,我的话你听清楚了,谢天谢地,我好高兴。你把心定下来,有我在这里,你不要怕!”
不知是真的绣春自己“刚强”能撑得住;还是锦儿自己往好的地方去想?她觉得绣春的气喘似乎缓和了,汗也出得少了,因而心情又宽松了两三分。等参汤一到,由王二嫂将绣春的身子扣住,锦儿自己拿个汤匙,舀起参汤,吹凉了小心翼翼地往绣春口中灌。
起先两汤匙,仍如灌当归鸡汤那样,一大半由嘴角流了出来;灌到第三匙,听得“啯”的一声——所有的人都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阿弥陀佛!”刘四婆婆松口气说:“自己会咽,就不要紧了。”
一碗参汤灌完,气喘大减;出的汗已不是冷汗,眼睛中开始有了光采,而且能够微微转动。
到此程度,何谨才觉得有了把握;不过他提出警告:“着实还要小心!屋子里要静,要让病人觉得舒服;最好拿她身子抹一抹,褥子换一换。”
“多亏得何大叔手段高妙。”锦儿问道:“那个药丸,现在能吃不能?”
何谨且不作答,复又为绣春诊了脉才说:“脉是有了;人还虚得很。如今先得把她的元气托住;参汤还要喝;另外我再开张方子。锦儿,你记住,到绣春能跟你说话了,就可以服丸药了。到那时候通知我,我再来看。”
于是,何谨开了方子,嘱咐了服用的方法,在王二嫂千恩万谢中被送走了。
※※※
到得日中,震二奶奶打发了一个人来;是她的心腹沈妈,要她说话时,滔滔不绝;不要她说话时,从不多嘴。震二奶奶与南京城内达官巨贾的内眷打交道,倘或不能面谈,往往派沈妈去传话;她所知道的震二奶奶的秘密,比锦儿只多不少。
看过了已能辨人,却还无力交谈的绣春;慰问了心力交瘁,也快将病倒的王二嫂;也交代了震二奶奶用来作为抚慰之用的、好些吃的、穿的、用的东西,她向锦儿使个眼色,相偕到后廊上去密谈。
“二奶奶已听老何细说了这里的情形。她说,这件事多亏得你有主意。”沈妈忽然问道:“我倒还不明白,你怎么消息这么灵通?”
“也是碰巧!我答应绣春,弄一盒洋糖给她吃,正交代扫园子的老婆子,赶紧把它送来,恰好门上把这里送信的人领了来;我一听王二嫂带来的那句话,知道出了乱子。”锦儿又说:“昨夜我担了一夜的心事,就怕石大妈出乱子,真的就出了乱子!但没有想到,会差一点把绣春的命都送掉!”
“二奶奶也没有想到会出这么一个大乱子,不过总算还好。二奶奶说,你的功劳她知道;如今一客不烦二主,这里还得靠你,别再出乱子。”
“怎么?”锦儿不解,“除非绣春的病有变化;不然还会出什么乱子?”
“怕绣春的家人会说话,到府里去闹,自然不敢;就怕他们自觉委屈,到处跟人去诉苦,搅出许多是非来就不好了!”
锦儿不即答话,细想了一会答说:“绣春的嫂子,我压得住;不过这场笑话,知道的人很不少,难保不传出去。”
“传归传,风言风语总是有的。二奶奶的意思,要拿几个要紧的人的嘴封住,谣言就不会太厉害。”
“怎么封法?无非拿块糖把人的嘴黏住。”
“对了!”沈妈接口说道:“二奶奶的意思,还得王二嫂出面,送钱还是送东西,作为酬谢,同时就把话传过去了。二奶奶让我带了十个银子来,一共一百两;还有给绣春的两枝参、一大包药,我都包在一起,这会儿不便打开,回头你自己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