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着急。”锦儿想一想说:“等我想个法子,问一问二奶奶,看她怎么说?”

“对了!问二奶奶。”

在她,以为震二奶奶一定会有办法,也一定肯想办法,所以语声轻快。锦儿却看得并不容易;她把震二奶奶的心思摸透了,本意是要把绣春怀的胎打下来,但决不肯担这个名声。只有想好办法,还得有个巧妙得不落痕迹的说法,才能让震二奶奶出头来办这件事。

“睡吧!”

绣春的心情倒舒泰了,渐觉双眼涩重,不久便起了轻微的鼾声。锦儿心热,只想着绣春有了这个好归宿,无论如何得要替她把这个难题应付过去,故而一夜魂梦不安,心里老转着这个念头。

到得曙色初透,突然一惊而醒;赶紧推着绣春说:“醒,醒,我想到一个好法子。”

“你说什么呀?什么事好法子不好法子?”绣春倦眼惺忪地问。

“不就要找个能照应你,壮你胆的人吗?我想到了,是做梦想到的!”锦儿越想越妙,紧接着又说:“我不是说梦话,确是好法子。”

这下使得绣春精神一振:“快说,快说!”她催促着,“梦里头的事,一会儿就忘记掉了。”

“这个梦不会忘。”

※※※

服伺震二奶奶起了床,洗完脸梳头;锦儿使个眼色,绣春便端着脸盆走了出去,好让锦儿谈她梦中所想到的法子。

“昨儿我跟绣春聊了半夜,原来绅二爷日子都挑了,是二月二,龙抬头那天。”锦儿又说:“那一天是绅二爷的生日。”

“喔,”震二奶奶在镜子里望着锦儿,“照这么说,绅二爷一过元宵就会来接她了?”

“是啊!反正他这一回苏州,该怎么办才合规矩,一定很快地就有信息。如今别的都不愁;愁的只是绣春身上的病。该早点治好,将养好了身子,才能动身。”

“嗯!”震二奶奶没说下去,拿把小银锉子在修她的指甲。

“我告诉她,二奶奶有通经药,她很高兴,让我来跟二奶奶说,求二奶奶把这两服药给了她。又说,回到南京,她也不进府了,在外头找一处地方住,让我问二奶奶,准不准她这么办?”

“这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震二奶奶问道:“她预备住在哪里?她嫂子家?”

“不!她不想住她嫂子家。”

“为什么?她跟她嫂子不是挺不错的吗?”

“可也是挺客气的。怕治病的时候,有许多不方便。”

锦儿一面说,一面从镜子里去看震二奶奶的表情;只见她虽未抬头,却连连点头;停了一会又问:“那么,她预备住在那儿呢?”

“那得看二奶奶。”

“怎么?”震二奶奶抬起头来,镜中现出她困扰的神气。

“法子是我想到的。”锦儿仍有表功之意;“本来我可以陪她;可是我也不懂什么,没法儿照应她的病。我想,通经药既是石大妈的,一客不烦二主,就让石大妈来照应她好。”

震二奶奶不答,仍旧把头低了下去修她的指甲;不过可以看出她的睫毛眨得很厉害,显见得是在考虑她的话。

“石大妈不说要来看二奶奶吗?那就索性先找个地方让绣春住下;等石大妈来了,跟她一起住好了。”

“等我想想。”震二奶奶有了很清楚的答覆:“一回去了,绣春先到她嫂子那里住一住。二爷如果问你,你就说她在路上受了寒,病了。大年下弄个病人在家里不合适;而且各人都有事,也怕照应不到,所以她自愿回她嫂子家暂住。”

这个说法,合情合理;趁此躲开“二爷”的纠缠,更是件好事。所以锦儿连连点头,对她的话表示领悟,也表示赞成。

※※※

一切齐备,震二奶奶将李绅请了进来,既以道谢,亦以话别,而且还有事相托。

“绅表叔,累你辛苦这一趟,实在感激不尽。”震二奶奶笑道:“原来是奔丧的,不想倒带了一件喜事回去。”

“原是喜丧嘛!”锦儿也显得特别高兴:“喜丧,喜丧,倒是叫应了。”

李绅亦在笑;唯有绣春不好意思,故意绷着脸。

“绅表叔,”震二奶奶又问:“开了年,什么时候到南京来?”

“总在元宵前后。”

“听说你已经把日子挑订了?”

“不,不!”李绅急忙分辩:“那是我跟她私下商量的,”他手指绣春,“我得按规矩办事,回苏州也得跟大叔说一声;更得禀告大姑,然后再来跟府上讨日子。如何由得我擅自作主,说哪一天就是哪一天。”

“绅表叔也忒多礼了。咱们这会儿就定规了它;想来老太太亦决不会有别话。”

“那么就是二月二吧!”

“喝喜酒带吃寿面。”锦儿接了句口。

“你看,”震二奶奶笑道:“连她都知道了。”

“倒真是想请震二奶奶喝喜酒带吃面,可不知道肯不肯赏光?”

“不是肯不肯,是能不能。如能抽得出工夫,我一定来叨扰。”震二奶奶紧接着又说:“如果那时候是送我们老太太回来,当然不能拘定日子;不然,请绅表叔正月底来,反正我都给预备了,只要绅表叔自己来接就行了。”

“是!谨遵台命。”

“要能抽得出工夫,早来多玩几天,求之不得。我是怕绅表叔没有定,所以才这么说;不是不欢迎你早来。”

“我知道,我知道,是你体谅我。”

“还有件事想拜托绅表叔顺路办一办。何二嫂那里有个姓石的老婆子,会穿新样子的珠花;我想托绅表叔捎个信给她,准定一破了五,我就派人去接她,让她预备着。”震二奶奶吩咐锦儿:“取十两银子请绅二爷带给石大妈。”

“是了,钱跟话一定都捎到。震二奶奶,”李绅建议:“何不说个准日子呢?”

“那就是初六吧!”

“好。还有别的事没有?”

“就这么了!”震二奶奶转脸问道:“绣春,你有什么话没有?”

居然就这么抖了出来,不但绣春,连李绅都微有窘色。幸亏有个遇事卫护绣春的锦儿在,大声说道:“二奶奶,你不说要洗手吗?快上车了!”

妇女出门,尤其是长行,这是件大事;震二奶奶便先回自己屋里,锦儿自然跟着进去。绣春与李绅,都是目送她们的背影,直待消失,方始转脸相视。

“我回到苏州,仍旧会马上写信给你。”

“反正没有几天的事了,不写也不要紧。倒是有件事;你可别忘了,二奶奶爱吃孙春阳的茶食,你多带一点来。”

“我知道!我一定会带足。”

“还有件事,见了石大妈,你别多问。”

“为什么?”

“这会儿没有功夫跟你细说。”绣春话很低很急,“你只记着我的话就是。”

李绅想了一下答道:“好吧!我干脆也不必跟石大妈见面,把钱跟口信交代了何二嫂。”

“那又不妥。倘或何二嫂昧着良心,把钱给吞了,口信也就带不到;正月初六,这里派了人去,她说石大妈病了,或是不在那里,不能来,岂不误事?”

“这话也不错!我让何二嫂把她找来,当面交代清楚,尘土不沾,抬腿就走。姑娘,这可如了你的意了吧?”

绣春嫣然一笑,“这还差不离!”她说:“你好请了!”

李绅还有些恋恋不舍;绣春便拿手连连向屋里指,意思是震二奶奶会等得不耐烦,别惹人厌。

“那,我先到门口去招呼。”

“对了!”绣春大声说道:“劳你驾,关照轿夫,马上就走了。”

说完,她不待李绅答话,往里屋便走;转过身去,却又回过头来看了李绅一眼。这“临去秋波那一转”,他看得很清楚,仿佛有话想说而苦于没有机会似地。

一进了南京城,绣春便落单了;曹荣替她另雇了一辆车,直投她嫂子家。

绣春姓王,有两个哥哥,老大夫妇俩跟娘老子一起住,帮着照料那爿小饭馆,准备将来承家顶业,老二和大嫂不和,一气离家,在江北混了三年才回南京,居然带回来一个老婆,与震二奶奶同名,叫做凤英;在水西门赁了屋子住。

王老二从小好武,在振远镖局当“趟子手”;南来北往地跟着镖车走,一年倒有八个月在外。幸而凤英贤惠能干,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在家,关上大门过日子,从无是非;所以王老二才能够放心大胆地去闯江湖。

车到水西门,天已经黑了,敲开门来,凤英讶然问道:“妹妹不是跟震二奶奶到苏州去了?那天回来的?”

“刚到。”

绣春还没工夫跟她细说,让车夫将她的行李提了进来,开发了车钱,关上大门,才将编好的一套话说了出来。

“为了两件事,二奶奶让我暂时回家来住:第一,我身子不大好,年下事多,在府里也不能装小姐,躲在屋里不出来,所以二奶奶体恤,说是‘不如到你嫂子那里暂住,好好将养。’第二,二奶奶有个客,是乡里人,派我陪她;明天还得去找房子。”

“喔,”凤英问道:“妹妹的身子,是怎么不大好?得要请大夫来看。”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经期不大准。”绣春问道:“大宝、二宝呢?”大宝、二宝是凤英的一男一女;“小的睡了;大的让他奶奶接了去了。”凤英又问:“二奶奶请来的客,是干什么的?怎么还要另外找房子?”

“会穿珠花。一住总得一两个月,府里不便,所以要另外找房子。”

“若是一两个月,不如就住这里。”凤英说道:“二奶奶让你陪她,无非看着点儿,别把好珠子都换了去。若是住在这里,我亦可以帮你照看。”

“这话倒也是!等我明儿问了二奶奶再说。”

※※※

第二天下午,锦儿打发一个在花园里打扫的老婆子,将绣春的衣箱行李送了来;只带来一句话:等一两天稍为闲一闲,抽工夫来看她。绣春很想问一问震二奶奶回府以后的情形;无奈那老婆子在佣仆的等级中是最低级,连上房在那里都不甚了了,自然不会知道上房里的事。

不过,绣春在家却不寂寞;因为邻居听说“王二嫂”的小姑来了,都喜欢来串门子,听绣春谈谈大宅门里的家常,在她们也是新闻,而况这一次又是从苏州回来,更有谈不完的见闻。就这样川流不息地这个去了那个来,说长道短,日子很容易打发。

到得第三天中午,毕竟将锦儿盼望到了。绣春如获至宝似地,从没有待锦儿那么好过;凤英跟锦儿也很熟,一面张罗,一面跟她寒寒暄。但锦儿却没有工夫来应酬;很率直地说:“二嫂子,你不用费事,我是上佟都统太太家有事,偷空来的,跟绣春说几句话就走;等来拜年的时候再陪你聊天儿。”

“是的,是的。”凤英也很知趣:“你们姊妹俩总有些体己话;上妹妹屋里谈去吧。二宝,走!”

凤英将她的小女儿拉了出去;怕有邻居来打扰,还将堂屋门都关上了。

“怎么样?”绣春拉着锦儿并坐在床沿上,低声问道:“大家看我没有回去,说了什么没有?”

“说倒没有说,不过听说你病了,惦念你的人倒有几个。”

这话自然使绣春感到安慰,含着笑容问:“是那些人?”

“第一个当然是二爷。”

听得这一句,绣春的笑容一减,“还有呢?”她问。

“伺候四老爷的桂刚;小厨房的下手张二猴;门房里的李秃子——。”

“好了,好了!”绣春将双耳掩了起来:“你别说了!”

锦儿有些好笑,也有些得意,随便两句话就把绣春耍得这个样子;不过心中的感觉不敢形诸颜色。等她将手放了下来,静静地问道:“二爷说了些什么,你总要听吧?”

绣春点点头,却又微皱着眉,有痛苦的表情;是怕听而又不能不听的神气。

“二奶奶故意不提你,只谈苏州;二爷到底沉不住气了,说得可也绝,‘阿凤,’他说:‘我记得你带了两个人去的;是我记错了吗?’你知道二奶奶怎么着?”

“怎么着,我可没法儿猜。你快说吧!”

“二奶奶也跟他来个装糊涂。”锦儿学着震二奶奶那种假作吃惊的神气:“‘是啊,绣春呢?绣春怎么不见?’接下来就问我。我说:‘绣春不是病了,跟二奶奶请假,回她嫂子家去住。怎么倒忘了呢?’二奶奶就打个哈哈,说是‘真的忘了!’把二爷气得要死,只能跟着打哈哈。鸭子叫似地干笑,听得我汗毛都站班了。”

“以后呢?”绣春问说:“没有问我的病?”

“你何必还问?”

绣春一楞,想了一下才明白,是锦儿嫌她还丢不开震二爷,当即辩说:“是你自己在说,他惦着我的病。话没有完,我当然要问。”

“你既然要问,我就告诉你,他不但问你的病,只怕还要来看你。”

“真的?”

“真的,假的,我可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总有数。不过,他问了我好半天,你是什么病,你嫂子住在那儿?这倒是一点不错。”

绣春默不作声,回想着震二爷相待的光景,不由得有些担心;如果锦儿说的是实话,震二爷就很可能会瞒着震二奶奶来看她。

“你可千万拦住他!这一来了,左邻右舍就不知道会把我说成什么样子了?锦儿,你得替我想法子。”

“我怎么拦他?一拦他,他一定会动疑心,说不定来得还快些。”

“那么,请你告诉二奶奶。”

“这不又害得他们夫妇打饥荒?他们大正月里淘闲气,我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办呢?”绣春有些急了:“锦儿,你不能撒手不管?”

“我何尝撒手不管?依我说,求人不如求己,他真要来了,你让你嫂子撒个谎,说你不在,莫非他还真的进门来坐等不成?”

这一说,绣春回嗔作喜,“噢!”她说:“言之有理,就这么办。”

“这是一桩。”锦儿又说:“第二桩可得问你自己,你跟绅二爷的事,你跟你嫂子说过没有?”

“没有。”绣春答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应该趁早说了,好替你自己备办嫁妆。我看二奶奶的意思,说是赔一副嫁妆,也只是好听的话;而况又是过年,她也没工夫来管你的事。”

听这一说,绣春不觉上了心事。她倒是有两三百银子的体己,存在曹家的账房里;但不能自己替自己办嫁妆,第一,没有人替她去办;第二,说出来也没有面子。

于是她将她的难处,说了给锦儿听,并又问道:“换了你是我,该怎么办?”

锦儿想了一下,反问一句:“绅二爷总有句话吧?”

“他没有说,我也不便问他。我想,他根本没有想到这回事。”

“那就难了。”

“锦儿,”绣春握着她的手,迫切地说:“这件事,我只有老着脸求你了。你得替我在二奶奶面前求一求,争一争。不管怎么,我也服侍了她一场;何况府里,不管穿的、用的,搁在库房里,白白摆坏了的,也不知多少,就赏我一点儿,也算不了什么?”

锦儿觉得她这话也很在理。

考虑了一会,锦儿答说:“好!你要现成东西,我一定替你争;至于说另外赏银子替你去备办,只怕难。有个人也许会赏你,你或者又未必肯要?”

“你是说二爷?”

“是啊!他跟你好过一场,送你几百银子,也是应该的。”

“算了,算了!我可不要他的。”绣春灵机一动,“锦儿,有个办法,也得你费心替我去办?我在张师爷那里存了有二百多银子,回头我把摺子交给你,请你替我提出来;单拿两百银子用红纸包一包,送来给我嫂子,就说二奶奶赏的,把我的面子圆了过去;我也就可以让她替我去备办一点儿什么。你看!这个办法,如何?”

“好!很好。不过,这得等二奶奶把你的事挑明了以后再办。”

“她是怎么挑法?”绣春问道:“为什么不马上跟二爷说呢?”

“这得等苏州回了信再说。”

“回什么信?”

“已经派专人下去了,问老太太是年内回家,还是在舅太爷家过年?如果老太太年内回来,你的事由老太太来跟二爷说,那就万事妥贴,再也不会有什么风波。”

“老太太如果不回家过年呢?”

“那就再说了!我想,多半亦总是由太太出面来跟二爷说;只有这样,才能压得住二爷;他不愿意也只好认了。”

“不管怎样,锦儿,你得替我催一催二奶奶。还有,年初六去接石大妈这件事,可也得请你记着点儿。喔,”绣春想起来了,“我跟我嫂子说,石大妈是二奶奶请来穿珠花的,得另外赁房子住一两个月;我嫂子说,就住这儿好了——。”绣春将凤英的话,照样转告,问锦儿是否可行?

“这也使得。反正住不了几天,把你的‘毛病’治好以后,就说珠花不穿了,打发她回去,你嫂子也不知道。”

“那好!既然你也赞成,就烦你跟二奶奶说一声儿!”

“行!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一定可以办到。”锦儿问说:“还有别的事没有?”

接下来便谈府里过年的情形。这是闲话,锦儿无暇细说,略为谈了些,便即起身作别;答应一有信息,随时派人来通知。绣春将她送到门口,看她上了车方始进来,看见凤英含笑相迎,有着等她拿跟锦儿谈些什么去告诉她的神情,心中未免歉然。不过,事情还没有到揭开的时候,只好硬一硬心肠,故意装糊涂。

※※※

是送灶的那天,震二奶奶打发一个老婆子来,唤凤英到曹家去一趟,说有话交代。凤英颇为困惑,猜想着必是为石大妈到南京,暂住她家穿珠花的事;但何以不将绣春叫回去交代,而要找她去谈?

绣春则除了困惑以外,更觉不安。她肚子里雪亮,找凤英是为了她的亲事要谈;为什么锦儿不先递个信,莫非事中有变?想想不会,凭震二奶奶的手段,这么一件事会办不成功,她还能当那么难当的一个家。

倒是有件事,不能不此刻就想办法。绣春在想,等凤英一见了震二奶奶,自然什么都知道了。喜事早成定局,而自己回家这么几天,只字不提;不是将亲嫂子视作外人?凤英如果拿这句话来责备,很难有话可说。

此时怨锦儿不早通知,以便自己能找机会先跟凤英说明;已无济于事,为今之计,只有自己来揭开这件事,但仓卒之间,很难措词。趁他嫂子在换衣服时,想了又想,觉得只能隐隐约约说一句,留下一个等她回来以后的辩解余地。

于是,她含羞带愧地说:“震二奶奶找你,大概是为我的事;我也不好意思说,你一见了震二奶奶就知道了。”

“怎么?”凤英一惊:“妹妹,你是不是闯了什么祸?”

“不是,不是!你放心好了。”

“那么,是什么事呢?你别让我心里憋得慌!”

“你就忍耐一会儿吧!”绣春又说:“二嫂,我还关照你一句话,二奶奶跟你的名字完全相同;大宅门讲究忌讳,你可稍为留点儿神。”

凤英点点头,出门而去。绣春心中一动,把那个老婆子叫到一边,拿了一串钱给她,悄悄问道:“是震二奶奶叫你来的,还是震二爷叫你来的?”

“是震二奶奶。”

“她当面交代你的?”

“不是,是小芳来告诉我的。”

她是怕震二爷或许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特意将凤英唤了去,有所安排,所以要问个明白。如今可以放心了;因为小芳对震二奶奶忠心耿耿,可以包她不会为震二爷所利用。

“震二爷跟震二奶奶吵嘴了没有?”

“没有听说。”那个老婆子看在一串钱的面上,献殷勤地说:“等我回去打听了来告诉姑娘。”

“不,不!谢谢你,不必!你请吧!我问你的话,你千万不必跟人去说。”

将她送出门口,只见凤英已先坐上曹家的车子了;微皱着眉,面无笑容,是仍旧担着心事的神情。

但回来就不同了,眉目舒展,未语先笑,手上捧着一个大包裹,进门就大声喊道:“妹妹,妹妹!”

这一喊,两个孩子先奔了出去,争着要看那个大包裹里面是什么东西?

“别闹,别闹!有好东西给你们吃;你们先跟姑姑磕头道喜。”

听这一说,刚走到堂屋门口的绣春,回身便走;走回自己屋里坐下来,手抚着胸,要先把心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