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这样。”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呢?”
“应该是这样。”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呢?”
“我后来又去见过老和尚,他仍旧是那样子。如果像你刚才所说,他回去以后当然要跟绣春谈;绣春如果愿意见我,用不着我去看老和尚,老和尚就回来找我。”
“他到哪里去找你?”曹雪芹问:“你留了地址给他了?”
“用不着,他自然找得到。”
这句话露了马脚,曹雪芹抓住了,连连发问:“为什么用不着你留地址,他自然会找得到你?你跟着禅修一定有什么渊源。是不是?你说。”
冯大瑞不善撒谎,更不会圆谎,因而默不作声,脸上自然有困窘之色。
“是不是!”曹雪芹又得意、又高兴的,“我说中了吧?你一定根禅修有什么渊源。说,快说。”他竟耍赖了,“不说不行!”
冯大瑞有些苦恼,“芹二爷,”他说:“我说你跟你说,你可不能泄露出去。”
“我答应你。”曹雪芹话一出口,觉得不妥,赶紧又补上一句:“我绝不敢外人说。”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有几个人面前,我不能不说,譬如象我们老太太那里、秋月等等。算起来不过五、六个人。”
“好!我跟你说了吧,那位禅修老和尚,在帮里比我长两辈-----。”
“什么?”曹雪芹大为诧异,“和尚也有在漕帮里的?”
“有,而且还不少。”冯大瑞说:“这位禅修老和尚,在帮里的字排是个‘法’字,上‘法’下‘广’。他是山东兖州府人士,现在金山寺是个‘菜头’。”
“‘菜头’是管菜园的头脑。”
“是的。”
“原来是这样子。你的话原来都是有来历的。”曹雪芹问:“她那孩子呢?”
“自然跟她在一起。”
“是男是女?”
“不知道。我问老和尚,他不肯说。”
“他当然不肯说,说了不就等于承认有收容绣春这回事了?”曹雪芹问道:“你为什么不托人去打听?”
冯大瑞不答,沉默片刻,忽然问说:“绣春的孩子是谁的?”
曹雪芹没有防到他有此一问。稍微多想一想,觉得这话不可轻率做答,因为冯大瑞可能很在乎这一点,如果说了实话,他是如何来看待曹震,是件必须顾虑的事。他决定隐瞒真相,但也必须为绣春辩白,“大瑞,”他说:“请你不必查问,就算是我的好了。我可以告诉你,绣春没有错,一点都没有错。”
同样的,这番答语,也是冯大瑞没有料到的,“芹二爷,”他问:“你说就算是你的,意思就是不是你的。是不是?”
“也可以这么说。”曹雪芹问道:“大瑞,我请你说一句心里的话,如果你能跟绣春再见面,她也仍旧愿意嫁你,你会不会娶她?”
“只要是她有这个孩子,不是她的错,我自然会娶她。”
“好!”曹雪芹很兴奋得说:“我一回京就跟内务府去请假;最好能跟你一起到金山寺去找禅修老和尚,请他让我跟绣春见面。”
“没有用!”冯大瑞使劲摇头,“他决不会承认。”
“会!大瑞你信不信?”
“我不信。”
“我说个道理,你就会信了。我跟老和尚说:我来要我的孩子。我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不过我知道孩子的名字,儿子叫曹绥,女儿叫曹绚。”
冯大瑞愣住了,“芹二爷,”他问:“这是怎么回事?”
“仲四没有跟你谈过?”
“他只告诉我绣春不知道怎么怀了孕,又不知道怎么失踪了,一直都找不到。”
“那么,我告诉你吧!失踪的前一天,她问我,要不要她肚子里的孩子?我说要,她就叫我替孩子起名字。这话,我想绣春一定告诉过老和尚。”曹雪芹又说:“绣春还给我留下一封信,说有一天曹绥或者曹绚会上门认父。你想,是这样的情形,老和尚会不让我跟绣春见面吗?”
冯大瑞全神贯注的听着,而且将他心中的感想一层一层的显现在脸上,惊异、兴奋,而最后是困惑。“芹二爷,”他问:“如果是女儿还不要紧,是儿子,上门认父以后,将来你把他抚养成人,替他娶了亲,有了孙子,那一来不就把你们曹家的血统弄乱了吗?”
他说到一半,曹雪芹就发觉自己无意中失言了,也猜到他问这话的意思了,他是要弄明白,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甚至已经想到,孩子原来就姓曹,否则便是乱了血统。因此,曹雪芹再一次考虑,是不是要说破绣春好意为待产的锦儿去管家,以至为曹震所乘这件事?想想还是不说为妙。“大瑞,这一点我也想过。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说了以后,你别再提了,行不行?”
“行。”
“我早已打算好了,等孩子长大成人,我自然让他复姓归宗。”
“这一说,孩子并不姓曹。”
“是的。”曹雪芹硬着头皮回答。
“那么姓什么呢?”
“你别问了。”曹雪芹说:“你刚才不是答应过我,不再提的吗?”
冯大瑞语塞,但脸上有上了当的那种忍气吞声的神情。
“大瑞,”曹雪芹很恳切地说:“你不是那种放不开的人。这件事既然不是绣春的错,你又何必认真?你只问你自己喜欢不喜欢绣春?如果喜欢,我怎么样也要促成你们破镜重圆。”他停了一下又说:“既然说是破镜,总有一道裂痕;这道裂痕的出现,也不能怪她一个人,是不是?”
他的话说得很透彻,冯大瑞毕竟也是痛快人,当即答说:“芹二爷,我都听你的。”
“好!”曹雪芹也很高兴,“这才象自己弟兄。”
杏香已从何谨及桐生口中,约略得知通州的情形,但是曹雪芹跟冯大瑞会了面谈些什么,桐生根本不知;何谨知而不祥,索性装作一无所闻,因此,杏香在陪曹雪芹吃饭时,首先以次为问。
“你是要问冯大瑞,还是绣春?”
“问绣春?”杏香答说:“我虽没有跟她见过面,却不知怎么,心里总是在想,如果跟她见了面,一定也会投缘。”
“那么,你应该觉得安慰,绣春犹在人间。不过要见她却不容易,除非我能到金山寺去一趟。”
听他细说了经过,杏香也觉得除了曹雪芹,什么人要想见绣春,都会见拒于禅修。但曹雪芹要想去一趟金山寺,一样的也不容易。这就只有找秋月来商量了。
“我想还有一个人,应该能跟绣春见面,”秋月说了个名字“王达臣。”
“是啊!我倒没有想到。”曹雪芹显得很兴奋,“他们是胞兄妹,禅修老和尚没有理由拒人于千里之外。”
“其实不是老和尚拦在前面,是绣春愿意不愿见而已。”秋月又说:“譬如说,我要是跟老和尚说,要见绣春,他当然一口拒绝,可是他一定会跟绣春去说,绣春不会连我都不愿意见,那时候老和尚自然会来找我。难得是,我又怎么到得了金山寺?”
“还是应该先通知王达臣,他们同胞骨肉,直到绣春有了消息,一定连夜都要赶去。不过,那也是几个月以后的事------。”
原来王达臣这几年专为仲四开码头,打天下;此刻是在甘肃兰州主持联号。由西北到东南,水路兼程,也许一个多月才到得了。而况眼前通知王达臣,至少也要个把月。在急于想获知绣春确实信息的曹雪芹、秋月,乃至杏香,都觉得是件难以忍受的事。
“还是我去。”曹雪芹说。
下决心容易,做起来很难。首先是在旗的不能随便出京,请假也须有正当理由,不过这总还有法子好想;最难得是,这话该如何跟马夫人去说?问起来那禅修老和尚是谁?他凭什么把绣春藏起来,不让人跟她见面?这要解释明白,就得牵涉到曹震,等马夫人弄明白了,她会放心容爱子去涉历江湖吗?
一往深处谈,障碍重重,曹雪芹大为沮丧,不过,最后杏香出了个主意,却很高明。“我看还是得请老何出马。芹二爷切切实实写封信,要说太太知道了她的消息,想念得不得了。这封信到金山寺交给禅修老和尚,他拿去给绣姑娘,岂有个不当时就要见老何之理?”
曹雪芹与秋月都认为这是无办法中得唯一办法。可是以后呢?
“以后?”秋月提出疑问:“能把她接回来吗?”
“这很难说了。”曹雪芹回忆着最后跟绣春相处那一夜的情形,“以我所知,她仿佛今生今世在不愿跟震二哥见面,所以只要他在京,绣春就绝不会来。喔!”曹雪芹想起一件事,急忙叮嘱:“冯大瑞对绣春的是怀了谁的孩子这一点,似乎很在意,你们以后都得留意,别让冯大瑞知道真相。”
“其实他也猜想得到,”杏香说到;“你答复他的话,虽然很巧妙,但避而不谈,显见的情虚,‘哑巴吃黄连’,他心里也有数。”
“不说破总比较好。”秋月又把话题拉回来,“要说绣春不愿意跟震二爷见面,就一起在京,也可以把他们隔开来,倘或冤家路窄,海角天涯也有不期而遇的时候。这一层,我想到不必太顾虑,如今要捉摸的是,得怎么找个让她不能拒绝的理由,把她劝回来。”
“我看,”杏香说道:“还是得打太太的旗号?”
“那不是让她不能,是让她不忍------。”
“我道想到了一着。”曹雪芹突如其来地说:“信上,最好让太太亲笔写两句话。”
这在杏香却是新闻,很感兴趣地说:“我从没有看过太太写的字。”
“我也只见过两三回。”秋月又说:“芹二爷这招确实很高。咱们想两句话写出来,请太太照描。绣春知道太太会写字的。”
“好!咱们一样一样来,看什么话能写,什么话不能写。”曹雪芹问:“冯大瑞如何?”
“我看,”杏香说道:“根本不必提。”
“是的。不提为宜。有什么话,等她来了,咱们再劝她。”秋月问说:“震二爷如何?”
“这我会写。”曹雪芹答说。
那就没有在需要顾虑的事了。接下来又商量进行的步骤,谈到深夜方散。
第二天,曹雪芹首先要办的一件事,便是去看方观承,打听冯大瑞的消息。到的平郡王府,恰好方观承要上车,神色极其匆促,只能立谈几句话。“冯大瑞的事,我还没有功夫跟纳公细谈;就我有工夫,他也没有工夫。不过,你放心好了,冯大瑞在步军统领衙门,只不过是软禁,一点都不会吃苦。”方观承又说:“现在我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情要办,这几天你找不到我。等事定了,我会找你。”说着,一只脚已踩在车门旁的踏脚蹬上了。
曹雪芹大失所望,心里也很乱;只想到要看一看冯大瑞,急忙拉住方观承的衣服说:“方先生,方先生,能不能让我去探一探监?”
方观承略一沉吟,随即慨然说道:“可以。”接着抬眼搜索了一下,找到他的随从之一:“萧福,我把曹少爷交给你,他有事你替他办一办。”
“是。”萧福答应着,曹雪芹不认识他,他却认识曹雪芹,当即转脸说道:“芹二爷请先回府,回头我到府上来请安。”
“言重,言重!”
于是分别上车,各奔前程。曹雪芹回家,不免怏怏不乐,杏香问他,也懒得回答。到的近午时分,门上来报:“方老爷派来一个姓萧的管家,要见芹二爷。”
曹雪芹精神一振,“我马上出来。”他定定神向杏香说道:“这姓萧的,要安排我去看冯大瑞。这时候该留他吃饭,找老何陪他。你跟秋月去说,还得备个赏封给他,不能太薄。”
说完,走到大厅,只见萧福鹄立帘前,一见趋前打千;又说:“给老太太请安。”曹雪芹心想,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方观承用的人,无不能干诚恳。因而也颇假以辞色。
“你坐,坐了好说话。”
“不敢!芹二爷有话请吩咐好了。”
一个固让,一个固辞;曹雪芹便站着跟他说道:“有个冯大瑞,你知道不?”
“是。知道。”
“他现在软禁在步军统领衙门,我想去看看他。”
“是。”萧福想了一下问道:“芹二爷是急于要看他,还是可以缓一缓?”
“是有什么不便吗?”
“回芹二爷的话,如果急于要看他,比较费事;倘能缓个三两天,等我在步军统领衙门一个熟朋友出差回来,那就是一句话的事。”
“也好。”曹雪芹沉吟了一会说:“或者先替我写封信,行不行?”
“请问芹二爷,信上写什么?”
“无非安慰他的话。”
“是。”萧福答说:“信,请芹二爷别封口。”
就在这时,何谨来了,曹雪芹便说:“萧管家,你在这儿便饭。”他又指着何谨说:“这是跟先祖的人,姓何,我让他陪你喝一盅,我去写信。”
“是!既这么说,我就老实了。”萧福又打了个千,“谢谢芹二爷赏饭!”
曹雪芹留下何谨相陪,自己回去写信,只是安慰的话,写来毫不费事;搁笔之际,秋月来了,手里是沉甸甸的一个红包。“八两银子,芹二爷,够不够?”
曹雪芹想了一下说:“也差不多了,你现在连我的信一块儿叫人交给他。”
“不忙。这会儿交过去,倒想催人家快吃似的。”秋月又问:“方老也怎么说?是不是冯大瑞的官司有麻烦,一时出来不了?”
“不是,是他没有工夫办这件事;他说他另有一件要紧事,要忙好几天。忙完了,他会来找我。”
“澳!”秋月沉吟着;“莫非------”
曹雪芹蓦然会意,“莫非圣母老太太要进宫了?”他接着又说:“一定是这件事。”
“我想也应该是。”
曹雪芹对此当然也很关心,“下午,”他说:“你去看看锦儿姐,打听打听消息。”
“好!”秋月答说:“如果有消息,不必打听,她先就跟我说了。不过,她未见得知道。”
“她不知道,不会问震二爷?”

 

第三十章
秋月本来就要去看锦儿,因为要把绣春的消息告诉她,曹雪芹接受方观承委托,去访冯大瑞的始末经过,锦儿不甚了了,这一谈,很费辰光;秋月打算跟锦儿连床夜话,所以编了个理由,跟马夫人回明了,直到未末申初方始出门。
一见了面,秋月先问:“震二爷呢?”
“咳,别提了。”锦儿答说:“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昨天回来了一趟,叫多带一点儿衣服,说好几天不能回家;问他是要出门不是?他还是那三个字-----”
“‘你别问!’”秋月替她说了出来。
“可不是。”锦二也笑了。
“既然今儿个震二爷不回来,让我来陪你。”秋月说道:“咱们今晚上恐怕得说一夜的话。”
“干吗?”锦二愣了一下,忽然笑逐颜开,神色却有些诡秘,“是不是你的红鸾星又动了?”
“去你的!”秋月红了脸,而且有些不悦,“还什么‘又动了’!倒像我想嫁嫁不掉似的。”
“好姐姐,你别生气。”锦儿赔笑说道:“那个‘又’字可是用得真没有学问。你说,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得谈一夜!”
“先不告诉你,让你纳会儿闷。是个好消息,不过与我可是一点儿都扯不上关系。”
“那么是雪芹的?”
“跟他有点儿关联。”秋月顾而言它的问道:“你请我吃点儿什么?”
“我不知道你想吃点儿什么?咱们一起到厨房看看去。”锦儿忽然想起,“喔,有一篓崇文门送的春笋,那可是宫里也刚尝鲜。”
南省进京,必入崇文门,此处是个税卡,“监督”特简芹贵兼领,是有名的阔差事。税卡上的官员兵丁,对不服税课的人,只吆喝一句:“带他去见王爷。”就能把人唬倒,因而贪横又名;课税以外,有时鲜土货,常常硬索若干,用来孝敬达官贵人。曹震居然也有崇文门税卡送珍贵果蔬,在秋月不免又高兴、又感慨。
“震二爷真是阔了。”
“这算得了什么!再阔也不会有咱们在南京的日子。”
等锦儿交待厨子,好好做了几个菜,又开了一瓶‘金头’的葡萄酒相款待,秋月方式谈到‘好消息。’“我告诉你吧,绣春有消息了。”
一听这话,锦儿双眼睁得好大,然后大叫一声:“你怎么早不说?”
这一叫把丫头老妈都惊动了,锦儿这才发觉自己失态;秋月也不忍埋怨她,只说:“你先别太高兴,能不能跟她见面,还不知道呢?”
由此开始,一直谈到四更已过,方始归寝。锦儿完全赞成曹雪芹跟秋月、杏香商量好的办法,有许多小小的难题,也有她自告奋勇、迎刃而解,如像派何谨南下,要在马夫人面前有个借口,锦儿便表示可以让曹震跟马夫人去说,借何谨到江宁去办一件公事;即是公事,马夫人就决不会探问,这是曹寅在日传下来的规矩。至于何谨南行的夫马盘缠,锦儿也一力担承,不用他人费心。
因为睡得太迟,而且是做客的身份,所以秋月起得很迟,正在梳洗时,只见锦儿奔了来,匆匆说道:“内务府有人来送信,说震二爷的差事调动了;也不知是好是怀,你看,该怎么打发?”
“喔,”秋月问道:“调了什么差事?”
“喏,有张纸在这里。”
秋月接来一看,五寸宽的一张白纸,上面写的是:“奉堂喻:七品笔贴式曹震,着派在广储司主事上行走。”
“恭喜,恭喜!”秋月笑逐颜开地说:“震二爷不但派了好差事,而且升官了。”
能得这话,锦儿随即说道:“亏得你在这里!”她说:“这得多开销一点儿。不然我闹不清楚,给少了让人背后说闲话。”接着,便开银柜,去了两个十两头的银锞,拿红纸包了,匆匆而去。
秋月当然也替锦儿高兴,定定神回想多年前曹老太太为她讲过的,内务府的官制,大致都还能记得起来。
“你可不能走了!”满面春风的锦儿走回来说:“回头一定有人来道喜,你得帮我招呼。”
“这-----,”秋月沉吟了一下说:“你派人去送个喜信给太太,顺便把芹二爷请了来。你只能招呼堂客,有爷儿们来道喜,得他出面应酬。”
“说的是。”锦儿又说:“四老爷哪儿也得送个信吧?”
“对了!”秋月接着又说:“说不定老爷也升了官了。”
于是秋月帮着锦儿,料理饮食,指派职司,预备接待来道贺的客人。手里忙着,口中也不闲,将曹震的新职,为锦儿做了一些讲解,以便酬答贺客。
原来内务府七司,以广储司为首,唯有这一司特派总管内务府大臣值年管理,因为广储司下有银、皮、瓷、缎、衣、茶六库;又有银、铜、染、衣、绣、花、皮共是七个作坊,掌管库藏出纳,天家之富,萃于此处;值年大臣之下,共有郎中八员,分掌各库各坊,但主事却只得两人,官职六品,七品笔贴式,派在‘主事上行走’,自然是升官。“江宁,苏州,杭州三处制造,也归广储司派,四老爷当年不就是主事?”
这句话才真得让锦儿兴奋莫名,“要真的派了江宁制造,那、那------,”锦儿噙着眼泪在笑:“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秋月也因她这句话触及记忆,但他不敢去多想,因为回忆中有欢乐、有辛酸,欢乐只添怅惘,辛酸更令人心悸。正在谈着,两处都有回音来了,曹雪芹说,他马上带着何谨过来;曹頫不在家,季姨娘下午国来道喜。话刚完,曹雪芹已经来了,先将何谨安置在门房中‘支宾’,然后到上房来看锦儿。
他带来了更多的消息。这天上午,有曹雪芹的一个咸安宫官学的同窗去看他,也是特为去送喜信,说广储司主事的缺是两个,一个是正缺,一个名为“委署主事”,原来的正缺主事已调升为都虞司的员外郎,按规矩应该委署主事补正,但此人是八品笔贴式委署,品秩比曹震低,因而得以后来居上,这是“喜上加喜”。
“四老爷也有喜事。听说会放个税差,或是关差。如果是关差,大概是荆州关。”曹雪芹很兴奋得说:“我倒真希望四老爷能得这个差事,那时候我请半个月的家,由荆州入川,一览三峡之奇,偿我多少年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