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方老爷了?”曹雪芹急忙迎了上去问说。
“是的。方老爷今晚上住仓神庙。”仲四说道:“咱们先吃饭,吃完了饭我陪你去看他。”
“大瑞怎么样?”
“现在还不知道。他没有提,我当着人也不便问,反正一会儿就明白了。”
于是曹雪芹复又坐回饭桌,因为要去见方观承,不敢再饮。只是性情已宽,胃口转佳,饱餐了一顿,略坐一坐,便催仲四,该到仓神庙去了。
“好!”仲四说道:“我看不必骑马了,走着去吧!”
“安步当车最好。”曹雪芹看着何谨说:“你就不必去了。”
于是仲四带了一名趟子手,陪着曹雪芹出门。这天上弦,迎着一勾眉月,往东而行,听的后面车声隆隆,回头看去,两匹顶马,马上人擎着仓场侍郎衔头的大灯笼,款段而来-----巧得很,是半路上遇见方观承了。于是仲四与曹雪芹避往道旁,等方观承的轿马过去,抄捷径先一步到了仓神庙,庙后另有门出入,里面是一座花木扶疏的四合院,想来作为仓场衙门接待过境贵客之用,方观承这天便下榻于此。
接着,方观承也到了,下轿看见曹雪芹,点点头说:“里面谈吧!”
客座在南屋,坐等了片刻,听差来通知:“请曹少爷,仲四掌柜到北屋去做。”
在北屋的书房中,灯光影里矮小的方观承,一脸疲惫之色,叹口气说:“只为上一次来,少说了一句话,惹来的麻烦,可真不小。”
这是指托世泰、和嘉将番子撤走那件事,仲四首先不安的说:“这都怪我疏忽。”
曹雪芹也表示歉意,“也要怪我自作聪明,调虎离山,便成庸人自扰。”他说:“我不往东走,留在通州就好了。”
“咱们现在也不必自怨自艾了。”方观承说:“如今麻烦的事,纳公护短,对世侍郎派人叫他的两名番子撤走,大为不悦。世侍郎帮我的忙,得罪了纳公,他自己不说,我不能不抱歉。顶要紧的事,得化解纳公心里的芥蒂,这只有一个法子,得把他的面子圆上。”
“是。”曹雪芹说:“方先生如果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房观承不作声,在屋子里蹀躞了一会,站住脚问道:“两位倒想想,怎么样才能把纳公的面子圆上?”
曹雪芹茫然,仲四到底阅历的多,想到了一个办法,但却是他万分不愿的。迟疑了好一会,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是不是要让冯大瑞到纳公衙门里去过一过堂,公事有了交代,才算有面子。”
方观承点一点头,“为难得就在这里。”他说:“我说了,包冯大瑞无事,结果食言而肥,变成我对大瑞及你们两位没有交代了。”
曹雪芹与仲四的想法相同,觉得对不起冯大瑞得不是方观承,而是他们俩。不过事到如今,也说不得了;仲四想得比较周到,提出顶要紧的一点来问:“请方老爷明示,大瑞接到京里,过一过堂以后呢?”
“总还有几天牢狱之灾。”
“如果只是几天牢狱之灾,那倒也无所谓。”
“方先生,”曹雪芹接着提出要求,“能不能让我跟风大瑞见一见面?”
“当然。”方观承说:“请你告诉他,事出意外,不过只是个枝节,请他放心。”
“是的,我会安慰他。方先生,有一层很重要,过堂的时候,会问些什么?他该怎么回答?似乎应该先捉摸、捉摸。”
“大概总是问漕邦的事;他只一概不知就是了。”
“好!我明白了。跟他怎么见面?”
“我会安排。”方观承答说:“你们两位,明儿一大早来吧。”
于是曹雪芹与仲四复回镖局,与何谨一起在柜房密谈。仲四对这件事颇为焦急,主要的是纳亲粗暴的名声在外,而以他的地位,方观承是不是够得上跟他分庭抗礼,以及会遵从方观承的要求?在他不能无忧。
“象老何拆的那个字,一进了‘京’,真地斩头去足,这该怎么办?”
“不要紧,不要紧!”何谨记忙安慰他说:“有人替他说话,就不碍了。‘京’字加上‘言’,是个‘谅’,纳公会谅解。”
“是的。”曹雪芹也深深点头,“方问亭虽然只是‘小军机’,不过他是皇上的亲信;也是平郡王的亲信。而且这件事他是跟海公一起办的,所以纳公决不会胡来。既然人家给了他面子,他当然也要同样回报。这一层,仲四哥,你不必在意。倒是大瑞,恐怕他自己有什么难处,或者有什么必得亲自料理的事,如今身不由己,徒唤奈何。但愿明天跟他见面,能够让我们好好儿谈一谈。”
“说的是。”仲四想了一想,“别的人都好办,就怕姓耿的作梗,明天,连老何在内,咱们一起上,好歹要把那姓耿的缠住了,好让你跟大瑞细谈。”
第二天到了仓神庙,仲四一进门,便遇见通州的巡检,姓王;巡检的官称是‘四老爷’,仲四跟他很熟,不照一般的称呼,叫一声:“王老爷!“然后问道:“你老怎么也在这里?”
“专侯你们的大驾。”
“不敢,不敢。”仲四引见了曹雪芹,称何谨是“我的伙计”。
王巡检人很和气,跟曹雪芹寒暄了好一阵,又提到曹震,大套交情,最后说道:“方老爷已经回京了,这里的是已经交待给我。咱们这会儿就走吧!”
“是,是,王老爷,你请过来。”仲四将他拉到一边,悄悄儿说道:“不瞒王老爷说,曹家那位少爷,跟冯大瑞是好朋友,多年不见,一见是在班房里,难免有心里的话要谈,你能不能找个让他们能私下谈谈的地方?”
王巡检想了一下说:“你老哥的事,不能也得能呀!”
“多谢,多谢!我索性老一老再求你了,能不能让他们多谈一会呢?”
“我无所谓,就是姓耿的那小子,软硬两不吃,人是他们的人,在我那里只不过是暂时安顿一下,如果他说‘不行’,我可拿他没辙。”
“我知道。只求你找机会能让咱们缠住姓耿的就是了。”
“这容易。”
王巡检忽然盯着何谨看,仲四不知道他看什么?奇怪的问说:“怎么啦?王老爷,我那个伙计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不是。我看他两个鼻孔,是抹鼻烟抹的吧?”
原来是发现了何谨鼻下唇上的鼻烟痕迹,“不错。”仲四问道:“怎么样?”
“有鼻烟就好办了。”王巡检说:“姓耿的也好抹鼻烟,昨儿烟壶空了,跟捕头老周商量,能不能给他找点儿鼻烟?好家伙,二十四两银子一瓶的‘金花’,谁供应的起?那姓耿的又不得人缘,供应的起也不能给她,老周就没有理这碴儿。现在倒好了,一壶鼻烟,准能把他拴住。“仲四大喜,赶紧跟何谨去谈,何谨正好装满了一壶鼻烟,便既说道:“好在我另外带着一小包,回头我把我的都匀给他好了。”
于是纷纷上马,真奔通州县衙门,一进仪门,长长的甬道,直通大堂,两旁一溜十几间屋子,是‘三班六房’洽公的所在,班房在西边,紧挨着刑房,书办、捕头一看“四老爷”驾到,一起都站了起来侯命。
“京里来的那两位朋友呢?”
“都在。”周捕头答说。
“你把他们两位请来,我有话说。”王巡检低声说道:“回头你派人守着,别打搅他们。”
周捕头点点头,亲自把赵四与耿得禄去请了来。赵四跟曹雪芹、仲四都已算熟人,含笑颔首,作为招呼,只有耿得禄扬着脸不理。
“两位上差请坐。”王巡检指着曹雪芹说:“这姓曹的要看冯大瑞,两位相比已经由世侍郎衙门里交待过了。”
“是的。”赵四答说。
“那么现在就让他们去见面。”
“行。”
“看是看,”耿得禄发话:“可要懂规矩!”
“喔,”曹雪芹转脸问仲四:“什么规矩?”
“这得请教周头。”
“不敢!”周捕头说:“无非不准串供,不准私下递东西。”
“还有,”耿得禄说:“说几句话就走,别老挨在那儿不走。”
“我知道了。”曹雪芹也仰着脸说;然后跟着差使由一道小门进去看冯大瑞。
“两位预备什么时候动身回京。”
“我们下午就走。”耿得禄回答。
“那好!我关照驿站替你们预备车子。两位还有什么事?”王巡检一面说,一面向何谨使了个眼色。
何谨自然会意了,从怀里掏出一个象牙鼻烟壶来,到了些在指尖上,往鼻孔里抹了去,“嘶,嘶”的发出很大的吸气声,惹得一屋子的人都侧目而视。那耿得禄可受不住了,只觉得鼻子里发痒,胸口发闷。这是王巡检又向周捕头抛去一个眼色;周捕头很机警的意会到了是怎么回事了。
“啊,啊,老大哥,”周捕头说:“你这鼻烟能不能匀给我一点儿?”
“行,行!”何谨问说:“周头,你要多少?”
“不是我要。”周捕头指着耿得禄说:“是这位饿烟了。”
“喔,好!”何谨拿着鼻烟壶走到耿得禄面前问道:“贵姓?”
“我姓耿。”耿得禄回问一句:“来,来,既然饿烟了,得好好儿来两口。”说着,他那袖子将桌沿抹一抹净,然后倒出鼻烟,到了一堆又一堆,一共四堆。
“行了,行了!”耿得禄一叠连声地说:“多谢,多谢!”说完了,伸手抹鼻烟,用中指在桌上一刮,送往鼻孔,只听‘嘶’的一声,都吸了进去。四堆鼻烟抹完,脸上顿时显得心旷神怡。
“我走了。”王巡检向周捕头说:“好好招呼他们几位。”
于是周捕头叫人张罗茶水,故意将话题引到鼻烟上去。由于曹寅当年酷好此道,收藏的鼻烟壶,上百之多,所以何谨用这方面的见闻甚广,从明朝万历年间,意大利教士利玛窦来华,鼻烟开始传入中土谈起,讲到鼻烟的种类,以及如何用各种花露来加工的方法,同时用实物来验证。
“我这烟,颜色带绿,叫做‘葡萄露’。”何谨又到了一小撮在桌上,“耿爷,你再试试,看是不是有点葡萄味儿。”
耿得禄虽嗜鼻烟,力不足以购上品,只知道最好的鼻烟,像茶叶中的香片那样,用花露薰过,却不知带绿色的名为“葡萄露”,带红色的名为“玫瑰露”等等名目,自然更没有享用过。此刻细心一试,果然隐隐觉得带点葡萄的香味,不由得自嘲的笑道:“我可真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刚才竟没有变出味儿来。”
“觉得还不错,是不是?再来一口儿。”
何谨又倾出一撮,然后再将平生所见过得好鼻烟壶,在座的人都是闻所未闻,连周捕头都听得出神了。只有仲四听而不闻,留意这里面的动静,曹雪芹如果出来了,自然不必再花心思,自然不必再花心思,否则便须等何谨谈完了鼻烟壶,另外有个缠住耿得禄的法子,而且这个法子要早想。
转年到此,悄悄起身,找个在班房里跑腿的小徒弟,“兄弟”,他掏出一把碎银子,约摸二两有余,塞到他手里说:“劳你驾,给弄点吃的、喝得来,要快!多下的是你的‘脚步钱’。”
“是了!”小徒弟高高兴兴地答应着,飞奔而去。
不必走远,衙门前面,照墙之下,便有卖各种点心热食的小贩,那小徒弟买了两大包卤菜、四十个火烧、一大瓶“二锅头”,借个食盒一起提了来。
周捕头明知是怎么回事,但江湖上另有一套又要捧人拉交情,又要占地步、留身份的诀窍,所以霍的起立,朝小徒弟瞪着眼问:“这是哪儿来的?”
“是,是----,”小徒弟张皇四顾,找到了仲四,顿时轻松了,手指着说:“这位爷,给钱叫我去买的。”
周捕头作势欲打,但好像硬忍住了,将手放了下来,看着仲四说道:“老四,你这就不对了!莫非我做这么一个小东就做不起?”
“我不对!我不对!”仲四连连拱手,陪着笑说:“不过,咱们的交情,这算不了什么;你不能说我扫了你的面子吧?”
周捕头作者无可奈何得表情,向那两番子说:“两位看,明明扫了我的面子,他还那么说。有什么法子,交情麽!”
“对了!”赵四是有心接纳,所以很快的接口,“交朋友就得这样子,才够味儿。”
周捕头点点头,叫小徒弟另外又去添菜添酒,大家都觉得意兴极好,耿得禄也就根本忘掉有曹雪芹在跟冯大瑞相会这件事。

 
第二十九章
曹雪芹很吃力得将不能不将冯大瑞解进京,暂时监禁在步军统领衙门的原委讲完;接下来表示歉疚,但刚一开口,就让冯大瑞拦住了。“芹二爷,你别说了。你跟仲四爷都是好意;阴错阳差凑成这么一档子窝囊事,谁也不能怪。至于定要到京里过一过堂,这一层我早就料到了,没有什么!”
见此光景,曹雪芹稍感安慰,但还有担忧的事,怕他对方观承的信心动摇,什么事不能推心置腹,说不定就会由于误会而又生出意外风波,因而觉得需要解释。他想了一下,用询问的语气开头:“大瑞,你是不是觉得方问亭拍兄担保你一切没事,到头来还是弄成今天这样子,疑心他是不是有力量就你!”
“我一点都不疑心。”冯大瑞说:“我知道他有力量,至于弄成现在这样子,你刚才已经说过了,是要为纳公圆上面子,这做法也不错。‘光棍好做,过门难逃’。江湖上的规矩,方问亭是很清楚了。”
曹雪芹心中一动,“方问亭久走江湖,”他问:“江湖上知道不知道方问亭?”
“怎么不知道?江湖上如果不知道他,他就不会知道我到达通州,也不会知道我来干什么。”
“这么说,他跟江湖上人有来往。”
冯大瑞笑笑答说:“这话,你最好去问他自己。”
“那么,”曹雪芹又问:“你究竟来干什么的呢?”
“咦,他们没有告诉你?”
这他们包括仲四,也包括方观承,“他们告诉我了。”他点点头:“我替你担心的是,你对你们帮里,怎么交待?”
“不要紧。方问亭自有办法。”
照此看来,方观承不但跟江湖上通声气,而且是跟漕帮中有头脸的人有交情。意会到此,心头暗喜;只要把绣春的下落打听清楚了,很可以拜托方观承去找。当他在心里七上八下,思绪如风卷浮云、鞭催怒马时,冯大瑞开口了。
“芹二爷,”他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这几年的境况呢。”
“喔,”曹雪芹定一定神,“还不是那个样儿吗?”
听这一说,双腿受了伤的冯大瑞,缓慢的将椅子往后挪一挪,拉开距离,身子往下,脸往后仰,将曹雪芹端详了一会说:“虽说没有变,到底跟以前还是有点儿不一样,发福了!”
“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怎么会长不胖?”曹雪芹答说:“这几年总算日子过得很顺遂,就是不能提绣春-----”。
“芹二爷,”冯大瑞不等他说完,因插进话来打断:“听说你一直还没有娶少奶奶,倒是有个儿子。那是怎么回事?”
“那,说来就话长乐。”
“长话短说好了。”冯大瑞问道:“是有一个姨奶奶?”
“是的。叫杏香,人还不错。”
“人不错就好。”冯大瑞又问:“太太呢,一定很健旺?”
“得了个气喘的毛病,发起来很怕人------。”
“喔,”冯大瑞很快的打断他的话,而且也很兴奋的,“我有单方,百发百中。当时人家传给我的时候,郑重的不得了,我也就很仔细的记着,心里可是在想,又不是等着用这个方子,也许根本就没有人问我,记也不过白记。谁知到今天倒真用上了,合该太太的造化。这方子我记得很清楚,芹二爷,你带笔了没有?”
于是曹雪芹从随携的“护书”中,取出水笔、纸片,录下冯大瑞口述的单方,接下来便要谈过去了。他心里是有准备的,细想进来一连串的事故,尤其是刚才听冯大瑞谈到方观承于江湖上的关系,言词闪烁,其中似乎包含着很深的秘密----这一阵子的阅历,使得曹雪芹长了许多见识,深深体会到任何人都有保持个人秘密的习惯;而打听人家的秘密,不但会惹人猜疑,并且即令打听清楚了,特不会是桩好事。因此,他并不预期冯大瑞将他的一切,和盘托出;同时与绣春没有多大关系的事,也不必去打听。
“大瑞”,他闲闲的问:“你是怎么回来的呢?有人说你立了功;有人说你是缴了赎罪的银子。你能不能讲给我听听?”
“怎么不能。”冯大瑞答说:“两样都有。贵州打苗子,我立过功劳,在云贵两省市自由的,不过还不能回来,后来有人替我花了钱,才私下在名册里头,把我的名字涂消了。”
“这样说,你还是个‘黑人’?”
“可以这么说。不过,这一点我也不怕;云贵半边天,谁也不知道我的事。”
“以后呢?就回直隶了?”
“不是。先到山东、江南,走了好些地方。”
“干什么?”
冯大瑞笑一笑答说:“无非一个‘混’字。”
“混出什么名堂来没有呢?”
“这很难说。芹二爷,江湖上的人,跟你们世家子弟的想法、看法不一样。”
“我想,”曹雪芹试探着说:“你一定是在漕船上混。”
他是故意不提“漕帮”二字;冯大瑞倒很坦然,“我在帮,你是知道的。”他说:“当然是在漕船上混。”
曹雪芹将他前后的话串联起来体味,猜出冯大瑞在漕帮中已有相当地位,便点点头说:“我想你很得意。”
“谈不到。”冯大瑞似乎不愿意深谈,顾而言他的说:“芹二爷,你常跟仲四爷在一起吧?”
“不!”曹雪芹答说:“在京里,一个月有一两回,或者他来看我们家的老太太,或者我找他去喝喝酒。如果是在通州,三、四个月不见面也是常事。”
“嗯,嗯!”冯大瑞没有再说什么。
“大瑞,”曹雪芹开始问他最关心的事,“在蓟州,提到绣春,你叹了口气;这当然是知道她的消息啰?”
“我也是听说,不知道靠不靠得住?“冯大瑞落入沉思之中,一种迷惘依恋的神情,显得他对绣春也是情深一片。
“大瑞,”因为他久久未语,曹雪芹催促着:“你倒是说啊!”
“我听说,她是在南京、还是苏州生了一个孩子;大概孩子一两岁的时候,不知道要到哪儿去,经过镇江生了一场大病。贫病交迫,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啊!”曹雪芹失声惊呼:“遇救了没有?”
“遇救了。”冯大瑞说:“救她的人,是金山寺的一个老和尚。”
“还好,还好!”曹雪芹问:“以后呢?”
“以后老和尚把她藏起来了。”
“为什么?”
“不知道。”冯大瑞说,“我才是绣春不愿意见人,所以那老和尚把她安顿在一个很清静的地方,有人问起,老和尚不承认有这回事。”
“莫非-----,”曹雪芹不免猜疑,“那老和尚不怀好意。”
“决不会。那老和尚决不会做这种事。”
“你怎么知道?”
“是的。”冯大瑞不肯将原因,只说:“我知道,决不会!”
“那老和尚法名叫什么?”
“叫-------,”冯大瑞想了一下说:“叫禅修。”
曹雪芹将他的话,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找到了要紧之处,“大瑞”,他问:“你去找过禅修没有?”
“找过。”
“他怎么说?”
“他就是不承认有这回事?”
“那么”,曹雪芹很快的问:“你为什么不说你是绣春的什么人?”
“说了,还是不行。”
“他当时一口咬定了,没有这回事。”
“是的。”
“你错了,”曹雪芹说:“他在当时,自然出尔反尔,一会儿不承认,一会儿承认。你得想法子在无意中露口风,不必当时就问他,那一来,他回去问了绣春,情形就不同了。”
“不!我心想过这件事,大概绣春早就跟他谈过他了。”
“这么说,绣春是意料到你或许会去找她,她不打算见你,这些情形都告诉禅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