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天大的冤枉。”曹雪芹是叫屈的神情,“跟朋友逢场作戏,虽不避充阔少,总不能太寒酸。此外,还有两个穷朋友,一个死了爷,一个家里遭了回禄,我总不能坐视不问吧?”
“你是真话?”
“要不要我起誓。”
“也用不着赌誓罚咒。”锦儿又说:“我想你总也不忍骗我跟秋月。”
一句话勾起曹雪芹不仅低徊的思忆,而终于归结于一声谓叹,“不是我生错了地方,”他说:“就是你们都生错了地方。”
“又说怪话了。”锦儿接口说道:“你的意思莫非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不!我说错了,”曹雪芹管自己又说:“不是我生得晚了几年,就是你们生的早了几年。不然,我就不必叫你锦儿姐了。”
那么叫什么呢?锦儿怔怔的思索了一回,突然醒悟;顿时一颗心“嘭嘭”乱跳,脸红气粗,只有用责备来掩饰他内心的惊慌混乱,“胡说八道!”她斥责着,“你起这种心思,天都不容。”
曹雪芹心中一样也是惶恐迷惑,不知道自己何以会说这话?要想辩白,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涨红了脸,浮现出无数的惶恐。见此光景,使得锦儿自责,话说得太过分了;而且觉得自己的想法根本就不对,他有这种感觉,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装糊涂不去考教,并不能让他的想法改变。这一转念间,锦儿便索性敞开来想,而且设身处地去想。想来想去,则怎么样也不能发生他是错了这么一个感觉。
既然他不错,就该帮他;锦儿心头,倏的闪过一个意念,就像一阵风似的,掀开了帷幕一角,隐隐约约地看到许多新奇的事物,但是他不知道那是幻觉,还是真的有那许多东西在里面?这就只有曹雪芹能告诉她了。锦儿考虑又考虑,终于又害怕、又兴奋得问出句话来。
“芹二爷,你到底跟谁好过?”
“你不是明知故问?”
一听这话,锦儿越发疑惑,“怎么叫明知故问?”她说:“又不是在南京的时候,天天见面,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你就老老实实说是谁好了。”
“春雨。不是你早就知道的吗?”
他一提春雨,倒提醒了锦儿,不妨一个一个问过来:“绣春呢?”
“没有,绝对没有。”曹雪芹有些气急,“莫非你到今天还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你。”锦儿看他那样认真,措辞便格外谨慎了;考虑了一会说:“今天在这里没有别人,咱们俩说心里的话,说过了算,谁也不用搁在心里,更不用跟别人去说,好不好?”
“好。你说吧?”
“你虽没有跟绣春好过,可是想不想呢?”
曹雪芹不愿说假话,可也不肯明说,“你想呢?”她只这样反问。
“我知道了。”锦儿又问:“还有呢?”
曹雪芹沉默不答,显然的,他心里还有人。为了要把他逼出来,锦儿只有老一老脸从自己说起了。“譬如说我,你起过那种抱一抱、楼一楼我的心思没有?”
语音尚未消失,曹雪芹一是血脉贲张,自己都听得见自己心跳了!眼中望着锦儿丰腴而结实的肌肤;鼻中闻到她那像一团乌云的头发中散发出来的香味,真有一股遏制不住的,想抱一抱她的冲动。但尽管一颗心不断地在动,那双手却似被捆住了伸不出来。
“说啊!”锦儿犹在催促。
“你简直要逼出人命了。”曹雪芹带着哭声地说:“叫我怎么说呢?”
“那也没有什么!”锦儿忽然想到了一句:“发乎情,止乎理。”
这句话倒真见效,为曹雪芹内心的困境,打开了一条出路;他定一定神说:“太上忘情,下愚不及情,情之所中,正在我辈。”
“这么说,你是想过吗?”
“是的,”曹雪芹板着脸回答。
“这会儿还想不想?”
一听这话,曹雪芹不免吃惊,定睛看时,他的脸色清纯平静,一点也看不出是在挑逗的神情。曹雪芹倒有些困惑了。
“你想不想?你想,我就让你抱一抱。”锦儿又说:“别的就不行了,如果不是碍着震二爷,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好了!”曹雪芹快刀斩乱麻似的截断了她的话,“就说到这儿为止。”
“好!说我就说到这儿为止。”锦儿紧接着说:“秋月呢,这没有什么顾忌,你敞开来说吧!”
这仿佛以为他早就跟秋月好过了,使得曹雪芹又受了冤枉的感觉;同时也觉得唐突了秋月,因而很不高兴得答说:“你今儿是怎么回事?”
“我是跟你谈正经。”锦儿果然是很认真的神态,“你如果喜欢秋月,何以就让秋月跟你做一辈子的伴。那一来老太太都会安心。”
曹雪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么一个主意。定睛细看,不象是在开玩笑,但仍旧问了句:“你是怎么想来的?”
“那不是顺理成章的是吗?除了年纪大一点儿以外,我想不出她有哪一点不如你意的地方,也想不出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还有更适合的人。”
他把她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承认她说的一点都不错,但怎么样也不能接纳。
“其实比起乡下那些大的可以做妈的媳妇来,秋月至多是个大姐姐,也不算太大。你说是不是呢?”
他不能说“是”;一说就等于同意了。可是很奇怪的,她也不愿公然拒绝,只是沉默着。
“你还有什么不中意,或者顾虑?说出来,咱们商量。说啊!”
“你别催行不行?”曹雪芹心烦意乱的,“你让我好好想一想,行不行?”
“行,行!”锦儿一叠连声地回答:“你慢慢儿想吧!我先回去,好好儿睡一觉,回头到我哪儿来吃饭,我包素馅儿的饺子给你吃。”
可是,曹雪芹又怎么能睡得着,一闭上眼,便是秋月的影子,不然便是绣春或者锦儿,连夏云、冬雪都在他的回忆中出现过,反倒是春雨,想到她时,影子却是模糊的。话虽如此,到底还是睡了一大觉,实在是神似困倦之故;当然眠梦不会安稳的,半睡半醒、昏昏沉沉的一直到下午才起床。
“锦二奶奶打发人来问过两次了。”桐生告诉他说:“如果芹二爷不打算去了,我得去说一声。”
“不!”曹雪芹毫不考虑的,“我还是得去,马上就走。”
“还没有吃午饭呢!”
曹雪芹看自鸣钟上,已是申正时分,便即说道:“干脆到锦二奶奶那里,中饭、晚饭一块儿吃了。”

 
第二十四章
“你总算来了!”锦儿说道:“特为你包的素馅儿饺子,前一阵震二爷想吃,我都懒得动手;你要是不来,看我不骂你。”
锦儿包的素馅儿饺子,是曹家一绝;材料不算珍贵,但极费事,细切细跺成泥样,再加佐料调治,用烫面包好了上笼蒸,吃在嘴里,香软甘滑,根本无法分辨馅子是那几种材料合成的。
“就为了吃你的饺子,我连中饭都不吃,这会儿倒真有点饿了。”
“那就先吃饺子后喝酒吧。”
等喝酒时,天已经黑了,春夜怡荡,加上心情好无拘束,曹雪芹的酒兴极好,一上来便干了好几杯“女儿红”。
“慢慢儿喝!“锦儿笑道:“趁你没有喝醉以前,咱们谈谈正经。”
“谈正经”当然是谈秋月了,曹雪芹摇摇头说:“这件事很难!”
“你只说愿意不愿意好了。”
“光是我愿意,没有用。得要看她的意思,”曹雪芹又说:“你知道的,她为人很拘谨;这件事能办成固然好,倘或有什么窒碍办不成,有个痕迹在那里,彼此觉得尴尬,反而闹的疏远了。”
锦儿深深点头,“你的话很不错。原是要想妥当了再办。”她说:“不过,我第一步得先问问你的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曹雪芹说:“一定得有十足把握,才能开口,没有把握之前,一点口风都漏不得。锦儿姐,我为这件事一直没有睡着,前前后后都想过了,真的很难。”
“既然你想得那么深,你倒说给我听听,难处在哪里?”
“第一,太太未见的同意----。”
“这一层你不必管,我有我的办法。不,我的想法?”
“你的想法是什么?”
“你先别问,管你自己说好了。第二呢?”
“第二,我不能让她受委屈,可是要不让她受委屈,又怕他不干。”
“这话怎么说?”
原来曹雪芹觉得秋月除了名分上的委屈以外,怕大妇不容,还要受实际上的委屈。果真能相伴终身,白头偕老,唯一的办法就是他不娶;但那以来对马夫人及其他长辈如曹頫等人难以交待,秋月决不会同意他这么做的。
锦儿想想她的话也很有道理,默默无语;曹雪芹便又问道:“你的想法呢?不妨说给我听听。”
“你不是怕太太或者不许呢?“锦儿答说:“我的办法很干脆,把生米煮成熟饭,太太不许也得许了。”
什么叫生米做成熟饭?曹雪芹当然明白,立即答说:“秋月决不肯的。”
“莫非你试过了?”
“不用试,我知道。”
锦儿自觉不便鼓励她去“做坏事”,所以几次欲语又止,仍复归于沉默。
“你不必为此心烦。”曹雪芹说:“秋月自己都不愁,你替她愁什么?”
“她发愁也不能跟你说啊。”
“难道跟你说过?”
“又何必跟我说,想都想得到的。”锦儿忽然说道:“等乌二小姐过了门再说吧。”
一到热河,自然住在曹頫那里。为了敬重嫂子,曹頫将上房让给马夫人,自己搬到曹雪芹以前所住的金粟斋;曹震仍旧住在前厅一直为他预备着的客房。到的时候,刚刚过午,吃晚饭安顿初定,日色已经偏西了,“乌都统那儿,明天再通知他们吧。”曹頫向曹震说:“大家也都累了,而且我也有好些事要谈。”
曹震本打算当天就去看乌都统投信的,听这一说,只能答应一声:“是。”
不道乌都统夫妇已知马夫人到了承德;门上通报,乌太太打发人来了,还送了一桌菜。一见派来的人,曹震立即向秋月使了个眼色,秋月看这个青衣打扮的妙龄女子,长身玉立,宜男之相,顿时会意,轻声在马夫人耳际说了三个字:“是阿元。”
阿元一进门便向马夫人磕头,口中说道:“我家太太打发我来给曹太太请安。我家太太说:草台台刚到,一定累了,锦儿不敢来打搅;明天上午让我家大小姐来接曹太太、曹四老爷姨太太,还有一位秋月姑娘。一桌菜是家里厨子做的,怕不中吃,请曹太太包涵。”
马夫人因为阿元十之七八会成为平郡王的庶福晋,所以在她一下跪时,便站了起来,口中不断地说:“不敢当,不敢当。快请起来。”
阿元起身,一一行礼,最后是拉着秋月手,笑逐颜开地说:“这位必是秋月姐姐,我盼望你好些日子了。”
“谢谢,谢谢!”秋月答说:“我也听我们芹二爷谈过元姐姐,真正才貌双全。”
“呦,秋月姐姐你可不能这么说,说得我无地自容了。”
“彼此都别客气,”曹震转脸说道:“四叔,咱们外面坐吧!”
这是非常好的一个机会,让马夫人跟秋月的一细细观看阿元的一切---曹震为平郡王“做媒”做得好,固然是一件可以记功的美事,但如阿元并不想他所说得那么好,甚至进了王府搬弄口舌,行事乖张,既为太福晋所恶,也为平郡王所厌,那是他就成了罪魁祸首。难得能让马夫人与秋月先做一番考察,倘或他们都说人品不佳,她还来得及悬崖勒马,免得铸成大错。因此在他与曹頫临去时,还向秋月抛了个眼色。其实他就不做这个暗示,马夫人与秋月也都想好好看一看阿元,到底如何精明护主,以至于吓得杏香宁愿退让?因此秋月想出各种说法,留住阿元,到了上灯时分,还要留她吃饭,阿元说乌太太等着复命,苦苦辞谢,才放她走了。
晚饭分作两处。乌家送的那桌席,是阿元预先说明了的,完全照清真做法,但马夫人仍旧怕“不干净”,吃的是曹頫特为预备的饭菜。乌家的席开在金粟斋,曹頫飞柬邀了几个平日有文酒之会的朋友,欢弹畅饮到起更时分,尚未散席。曹震对文墨一道,非性之所近;席间先还可以打探京中近况,等到话一说完,便不大有他置喙的余地。加以他心中有事,急于想早早离席;因此找个机会,悄悄嘱咐何谨到曹頫面前撒个谎,说马夫人有事要跟他谈,就此让她遁走了。原来她跟马夫人有事要谈。到了上房,邹姨娘已经离去,马夫人在卸妆了,不过还是由秋月将他迎了进去,问他的来意。
“自然是阿元。”曹震问说:“太太看她怎么样?”
“我刚刚跟秋月在谈,只怕这个阿元,倒跟太福晋对劲。”
“喔!”曹震情不自禁的说:“那可是太好了。”
“我的话也不一定准。”马夫人又说:“看样子心思很快、言语爽利,而且礼数很周到,是太福晋喜欢的那种人,也许太福晋会拿她做个帮手。”
“是,是!”曹震转脸问秋月:“你看呢?”
“太太看得很准,不过,我有点看法,刚才也跟太太说了。”
“秋月说:这个人不能掌权,她掌了权势不肯让人的。”
“那倒不要紧。太福晋也不是轻易肯放手的人,果真有那一天,提醒太福晋跟郡王就是了。”
马夫人点点头问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乌都统去谈?”
“我在想,”曹震踌躇着说:“既然太太也说好,是不是请太太跟乌太太提一提,比较合适。”
马夫人还在考虑,秋月开口了,“震二爷,”她说:“你跟乌都统谈,比太太跟乌都统谈,来的合适。第一,是王爷交待你的事,而况你还要投信;倘或太太去谈,乌太太一定会问:是不是太福晋的意思?这就承认也不好,不承认更不好。”
“嗯!”马夫人被提醒了,“秋月的话不错,我不能多这个事。”
“还有,”秋月接口又说:“震二爷,你留着太太,就是留着一条后路;万一太福晋有意见,太太还可以出面转圆。这不是一条后路吗?”
“说得好!”曹震大赞:“你真是见得深,想得透。别说太太,连我也不能不请你出主意。”
“震二爷,你可说得我无地自容。”秋月笑道:“明儿应该是个双喜临门的大日子。”
第二天上午,曹震带着送乌家的仪礼先行;接着是乌大小姐带着阿元与仆妇,来将马夫人、邹姨娘与秋月都接了去。轿子直到二厅,乌太太与乌二小姐已等在滴水檐前了。因为人多,而且除了一别二十年的马夫人与乌太太以外,其余都是初会,见礼序称呼,乱了好一阵,才能坐定下来;马夫人与乌太太相向而坐,乌家姊妹站在母亲身后,秋月有张小凳子坐在下方,阿元便只有站在门口的分儿了。
马夫人在娘家行三,所以乌太太还是照旧日闺中称呼,叫她“三姐”。不过乌家姊妹却以父辈的交情,称马夫人为“二大娘”。乌大小姐善于应酬,比她母亲的话还多;乌二小姐本性沉默,加以知道马夫人的来意,格外矜持,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羞于抬头,加以小客厅里光线不足,一直坐在下首的秋月,几次打量乌二小姐,都没有能将她的相貌看清楚。
“老爷来了!”门外有人在高声通报。
于是秋月首先站起,马夫人也缓缓起身,等阿元将门帘打起,只见身材魁伟的乌都统,大步谈了进来,抱拳说道:“二嫂,有十年不见了吧!”
“十一年了。”马夫人从从容容的答说:“乌四爷,你一点都不显得老。”说着,她在秋月搀扶下,与乌都统平礼相见。
“二嫂,你好福气。二哥有后,雪芹太好了!”
提起丈夫,马夫人想起婚后不到两年,便即守寡的苦楚,不由得有些感伤,但表面上不得不含笑谦谢:“乌四爷太夸奖了,孩子年轻不懂事,全靠做叔叔的教训。”
“教训可不敢当。”乌都统说:“咱们两家情份本来就不同,以后更不同。”说着,回头问道:“阿元呢?”
没有人知道阿元是什么时候离开屋子的。乌都统也没有再追问,等坐了下来,忽又起身,向乌夫人赵招手,同时踱向屋角,显然是有话要私下跟他妻子谈。乌家姐妹颇为困惑,不只是什么急要而有隐讳之事,必须即时密谈,同时也有些尴尬,因为当着刚到的客人,这样公然避到一边去“咬耳朵”,是很失利的事。可是客人却夷然不以为意---马夫人与秋月都是心中雪亮。不一会之间乌都统夫妇双双回座,春风满面,心知平郡王的好事成功了。
“三姐,咱们先谈一桩正事---。”
话犹未说完,乌二小姐悄然起身,翩若惊鸿般,很快的避到后房,在门缝中向外张望,心跳也快了,她知道母亲要谈的“正事”,就是她的亲事。
哪知竟似闲谈,“小王爷的福晋、侧福晋,一直没有喜信儿?”乌太太问。
“是的。”马夫人平静的回答。
“那么太福晋一定很着急?”
马夫人不能说,平郡王府太福晋并不怎么在意;只好含含糊糊地说:“上了年纪,想抱孙子的心,都是一样的。”
“澳,三姐,有件事相比你总知道了?”
“那一件?”
“我家阿元的事。”
乌二小姐大为诧异,怎会忽然谈到阿元的事?越发屏息侧耳,仔细倾听;“喔,我听是听说了,不很清楚。小王爷直接交给舍侄办的,我也不便打听。”马夫人反过来问说:“大概舍侄已经跟四爷谈过了。”
“是的,”乌都统接口说道:“通声带了小王爷的一封亲笔信来;据通声说:小王爷想跟我要阿元。也不只是谁跟小王爷举荐的,说阿元有宜男之相。”
“喔,不说不清楚;一说破了,倒真是的。”马夫人故意这样说,表示她并未举荐阿元,接着又问:“两位的意思怎么样呢?”
乌都统夫妇互看了一眼,取得默契,有乌太太作答:“平郡王府,不比其他王公,而况这是件好事,也是件大事,能替小王爷效劳,舍不得阿元也只好舍了。”
“说的是。”马夫人深深点头,“这阿元姑娘将来替小王爷养个白胖娃娃,小王爷也一定感激两位的成全。”
“成全是严重了。”乌太太说:“就看她肚子争不争气吧!”
“一定争气,这阿元姑娘一脸福相,此刻自然是庶福晋的身份,将来一生了儿子,就爬上去了。”乌夫人转脸问秋月:“郡王可以立几位侧福晋?”
“两位。”
“现在只得一位,空着一个缺,将来必是阿元姑娘的。”马夫人很认真地说:“侧福晋可不是庶福晋啊!那是行文宗人府,奏准以后,礼部上簿子,玉碟上都有名字的。”听这一说,乌都统夫妇与乌大小姐,无不出现兴奋艳羡的神色,乌二小姐看在眼里,很不是味道。这是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乌家的下人,围着阿元,道贺的道贺,开玩笑的开玩笑。阿元将信将疑,又喜又羞,好不容易才的脱身,一溜烟上楼,躲在自己房间里---是乌二小姐卧室的一个套间。下房中谈论不休,非常热闹,同样的,上房中也谈得很起劲,谈的是平郡王府的形形色色,乌二小姐懒得在听,悄悄地走了。一回到卧室,便听的套间中有笑声,乌二小姐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故意种种咳嗽一声;里面笑语皆寂,阿元首先迎了出来,后面跟着跑上房的两个丫头,有一个陪着笑说:“二小姐是回来换衣服。”
“嗯。”乌二小姐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那两个丫头看脸色不妙,逡巡而退;阿元跟平常一样,先倒来一杯热茶,然后管自己收拾屋子。
“恭喜你啊!”乌二小姐说。
阿元脸一红,“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说:“怪事年年有,没有今年多。”
“不,应该说喜事年年有,没有今年多。”
话一出口,乌二小姐才发觉该“怪”为“喜”不妥,这不表示自己也有喜事吗?平时一想矜持惯了的,突然会不知不觉地露出这么一句心声来,自己觉得讪讪的好没意思。
这是阿元的心情反倒能平静了,“我想跟太太说,那里我也不去。”她说:“我总要伺候二小姐办完了喜事,才谈的到别的。”
“哪里有我的什么喜事?”乌二小姐眼望别处,“而且老爷、太太也答应人家了。”
话正说到这里,楼梯声响,阿元立即迎了出去,来的是乌二小姐的乳母宋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