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四叔!”
“你我叔侄还客气什么?”范铜钟笑着挥挥手,转身便快步离去。
范宁举手刚要去敲门,院门忽然开了,只见母亲张三娘出现在眼前,脸上笑得仿佛开了花。
她一把将儿子抱入怀中,泪水扑簌簌落下,“我的孩儿可回来了,娘天天担心啊!”
范宁前世就是孤儿,没有感受过母爱,他心中还留存着范呆呆对父母的依恋,此时他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鼻子也一阵阵发酸,勉强笑道:“娘担心什么,孩儿都这么大了!”
“说什么傻话呢!你才多大。”
张三娘在儿子小脑瓜上轻轻敲了一记,又连忙抹去眼泪,对屋里喊道:“他爹,是宁儿回来了!”
脚步声急促响起,只见父亲范铁舟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范宁笑着父亲招招手,“爹爹好!”
范铁舟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点点头道:“你娘说你今天会回来,我们还打了赌,结果你娘赢了。”
“那彩头是什么?”范宁好奇地问道。
范铁舟走上前嘿嘿一笑,“你真想知道?”
张三娘脸一红,在丈夫肩头狠狠掐了一下,“在孩子面前别乱说话,还不快把箱子拎回去?”
范铁舟向儿子眨眨眼,便拎着箱子进屋去了。
“箱子里是什么,这么重?”
“是欧阳伯伯一家送的礼物,也有我买的一些东西,反正是孝敬你们二老的。”
要是别人在张三娘面前提个‘老’字,她肯定会翻脸,可儿子嘛!说一百个老字也没有关系。
张三娘笑得嘴巴都合不拢,“我儿子长大了,居然也知道买东西孝敬为娘。”
她一边说,一边急切切打开箱子,眼睛却一下子瞪大了,“啊!这是什么?”
首先出现她眼前是一匹柔光滑亮的缎子,细腻的缎面上泛着宝石蓝的光泽,绣着一朵朵艳丽的粉白色牡丹。
她轻轻抚摸着轻软顺滑的绸缎,眼睛都直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料子。
“宁儿,这…这是你买的?”
“这是欧阳伯母送给娘的,还有欧阳伯伯送给爹爹的几瓶好酒。”
范铁舟肃然问道:“宁儿,欧阳伯伯是谁?”
“是三阿公的一个好友,在京城做官,写诗写文章也蛮有名的?我们就住在他府上。”
“可是欧阳修?”
范宁一下子愣住了,父亲居然也知道欧阳修?
范铁舟见儿子的表情怪异,便忍不住也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笑道:“你这个臭小子,难道爹爹真是大老粗,什么都不懂?”
范铁舟的手稍稍重了一点,痛得范宁咧了一下嘴。
张三娘立刻像老母鸡一样将儿子护住,狠狠瞪着丈夫,“我的儿子只准我打,你不准打他!”
“我哪里打他,就是轻轻敲一下,一点都不痛,宁儿,是不是?”
范宁揉揉头,有些不满道:“爹爹虽然只是轻轻敲一下,但就像打鸡蛋一样,感觉脑壳都要被敲破了。”
“听见没有!你这个没轻没重的,不准你再敲他头了。”
张三娘把‘敲他头’三个字咬得特别重,怒视丈夫。
范铁舟连忙点头,“以后爹爹再也不敲你头了。”
范宁又拿出京城第一品牌,张古老的胭脂粉饼递给母亲,“这是京城最好的胭脂粉饼,还有香水,是孩儿买给娘的。”
张三娘从小到现在还从未有人送给她胭脂和香水,她感动得难以自抑,背过身去偷偷抹泪。
范铁舟却疑惑地问道:“这香水和胭脂很贵吧!你哪来这么多钱?”
张三娘闻言也惊讶地望着儿子,是啊!自己只给了他两百文钱,他哪来这么多钱买名贵品?
范宁便轻描淡写地将写对联和猜谜的事情说了一遍,笑道:“孩儿买各种礼物一共只花了一两银子,还剩下四两银子和几百文钱呢!”
他得意地从怀里拿出钱袋晃了晃,里面的铜钱哗哗作响。
张三娘一把将钱袋夺了过去,紧紧攥住钱袋,这么多钱可不能给孩子拿着,他不懂事会胡乱花掉的。
“娘给你存起来,等你长大后用来娶娘子。”
范宁无奈地望着母亲那比闪电还要快的手,钱一旦落到她手上,就休想再要回来了。
‘替你存起来娶媳妇’,好像从古至今,每个当娘的都会用这个法子把儿子的钱骗走。
范铁舟却轻轻叹口气,自己累死累活的打渔种田,一个月最多也只能挣两贯钱。
可读书人随便对几个对子就能轻松挣五两银子,还是读书才能有出息啊!
这一刻,范铁舟更加坚定了送儿子去镇里读书的信念。
第十五章 送礼记
范宁舒服泡在大木桶里,滚烫的热水洗去了他路途的疲劳,外屋客堂内,不断传来父母的争执。
“娘子,等会儿我要去趟父母那里,给宁儿找几本书复习,但空着手去不太好吧!”
“我就知道家里稍微有点好东西,你就要送过去!”
“这也不是送给外人嘛!”
“哼!我宁愿送给外人。”
静默片刻,母亲终于开口道:“那几双布鞋不错,鹿筋底,老人穿上会很舒服,要么就给婆婆送一双。”
“那老四那里给点什么呢?毕竟是问他借书。”
“老四就不用给了,给他娘子送一瓶香水,若不是给宁儿借书,我还舍不得呢!”
“娘子,这个…我最近身体不太好,可能喝不了这么多酒,你看…”
“没人让你一天就喝掉光,你可以留着慢慢喝,但就是不准你把酒送给老头子。”
“他毕竟是我父亲,只送一瓶好不好?”
“你要送自己去买,这些酒是宁儿千里迢迢从京城背回来的,我就不准你送!”
母亲毫无商量余地的态度结束了这次短暂谈话,随着母亲的脚步声走远,外屋传来父亲范铁舟沉重的叹息声。
范宁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个家是母亲做主。
…
洗完澡,范宁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虽然是母亲自己织布做得粗布短衣,但浆洗得十分干净,穿在身上格外温暖舒适。
“宁儿,先跟爹爹去阿公那里,回头爹爹再带你去趟学塾。”
“知道了!”
范宁现在最盼望之事就是钻进被窝里好好睡一觉,但似乎又逃不掉,他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父子二人出了门,范铁舟手中拎着几色点心,口袋里揣着一双布鞋和一瓶香水。
范宁暗暗摇头,那双布鞋可是出自京城李百泰鞋店,大宋第一品牌,原本是用纸包着,放在一只精美的布袋里。
可现在精美袋子没有了,外面包的一层细麻纸也不见了,就这么直接揣在口袋里,这和小货郎卖的几文钱一双的鞋有什么区别?
还有香水的雕花盒子也没有了,那可是张古老香水啊!
父亲送礼怎么一点讲究都没有,昂贵的奢侈品在他手中硬生生变成了地摊货。
这时,范宁意外发现父亲的裤腰里居然还掖着一瓶酒。
范铁舟老脸一红,连忙小声道:“别告诉你娘!”
“娘会发现少了一瓶。”
“我知道,你娘若发现了,你就说是你送给阿公的,她就没话说了。”
范宁翻了个白眼,他父亲打的一手好算盘。
范宁知道,母亲和祖父的矛盾起源于分家,其实他们名义上还没有分家,大宋法律有明确规定,父母在,不得分家。
但法律是法律,现实是现实,家里儿子多了,矛盾丛生,分家就不可避免,不去官府备案就是了,这种情况在乡下比比皆是。
一年前,媒人给四叔介绍了一门亲事,女方是吴江县人,姓柳,皮肤白皙水灵,长得很有福相,而且她父亲是个老举人,在县衙做贴司,家里颇有田产,给女儿的嫁妆也很丰厚。
柳家无论名望、家产都要比范家强得多,祖父为攀上这门亲事,便将老大范铁舟分出去,这样他名下的房产土地都留给了老四。
对方也因此答应了这门婚事,但这样明显对老大范铁舟不公平,范铁舟虽然也不满,但作为长子,他需要扛起家族团结和睦的重担,而不能去分裂它,他选择了隐忍,可张三娘子却一直耿耿于怀。
范宁总听母亲念叨此事,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至于成婚后,范家才知道长得很有福相是什么意思,但已经晚了。
…
祖父家在村东头,地势比较高,在一座小山丘上,实际是一处山坳,背后就是元宝山,四周树木茂盛,山脚下碧水如带,风景倒很不错。
两人沿着小路走上山坳,眼前出现一片平坦土地,大约两亩左右,祖父家就是这里。
两排青砖大瓦房,呈‘7’字型结构,一排朝南,一排朝东,中间的院子就足有半亩大,四周围墙约一人高,看起来光景还不错。
走进院子,只见院子养了几十只小鸡,一个乡下老太太正坐在厨房门前拣菜。
“娘!”范铁舟连忙跑了上去。
原来这老太太就是自己祖母,范宁忽然有点恍惚,他接替范呆呆已经两三个月了,祖母好像从来就不存在一样。
直到今天母亲提出送一双鞋给婆婆,范宁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有祖母。
范宁又仔细打量一下自己的祖母,只见她和平时所见的乡下老太太没有什么区别,用帕子包着头,穿一件蓝底白点的短布衣,腰间缠一条黑布带。
她估计还不到六十岁,但后背已经明显佝偻,生活的辛劳在她脸上划了无数道皱纹,但一双浑浊的眼睛却充满了慈祥和善良。
范宁的祖母姓杨,就是本村人,她抬头看了一眼长子,可当她看到了范宁,眼睛顿时一亮,布满核桃纹的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的囝囝来了!”
她拍掉身上的菜叶,快步走上前,一双温暖而粗糙的手握住范宁,摸着范宁的头疼爱异常,“囝囝来看阿婆了!”
范宁的内心顿时被祖母的疼爱融化了,他连忙恭恭敬敬行一礼,“阿婆好!”
“我的囝囝懂事了,快来,阿婆给你吃个鸡蛋!”
她拉着范宁坐下,又进厨房拿了一个刚煮好的鸡蛋,塞给范宁,“慢慢吃喔!别噎着了。”
范宁连忙从父亲口袋里抽出布鞋,递给祖母,“这是我在京城给阿婆买的,最好的布鞋。”
杨氏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有一丝湿润,她抚摸范宁的头,笑得嘴都合不拢,“我的囝囝懂事了,给阿婆买鞋了。”
“这个小赤佬怎么来了?”
旁边传来一个不协调的声音,只见范大川背着手从客堂里出来,瞪着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一脸嫌厌地望着范宁。
他早上从小儿子口中得知,孙子是去给范仲淹当烧水小茶童,不是拜范仲淹为师,他心里才舒服一点。
否则范宁今天连这个门都进不了。
可就算这样,心中他对长子还是很不满,巴结范仲淹的机会不留给自己兄弟,却给了傻儿子。
才干了一个月就被赶回来了,自己说的没错吧!这个小傻子,能做成什么事?
范铁舟连忙上前,将酒递给父亲,“这是宁儿孝敬阿公的好酒!”
“好酒?”
范大川鼻子哼了一声,他接过酒瓶打量一下,范大川嘴上不屑,可他心中却精明无比。
这酒瓶就是好东西啊!居然是磁州白釉,自己最好的茶壶都还没有这种釉色。
酒瓶上写着‘千日春’,这可是京城中山园子的当家名酒,范大川早闻大名,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下次去镇里小聚时得带上它,给那帮老家伙看一看。
范大川心中顿时明白了,这一定是范仲淹送的。
看在酒的面上,范大川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点点头道:“那就吃完午饭再走吧!”
这时,范铜钟从对面房间走出,一脸不高兴道:“爹爹,那件事怎么说?”
饶是范大川平时极为宠爱小儿子,但今天对他也有点恼火了。
“你若考上举人,莫说五两银子,我就算卖田卖宅,一百两银子也给你凑出来,可你这次还是落榜,你还好意思问我要钱!”
‘落榜’两个字就像踩了范铜钟尾巴一样,他顿时跳起来大喊大叫,“我没有落榜,我这次考上了,就因为家里没钱没势,所以名额被人家顶了。”
范铁舟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范铜钟从心底里瞧不起自己大哥,平时话都不会多说一句,但今天他有点气短,想让大哥支持自己。
“大哥,我前几天去州里查卷子,人家说我这次发挥不错,应该被录取,但可惜被权贵子弟顶了,所以才落榜。”
范铁舟大怒,“还有这种事情,那你怎么不去投诉?”
“我当然投诉了,可查卷子是要花钱的,要不然谁会睬你,我只好问同窗借了五两银子,打点了州里的学监,人家才替我查了卷子,这是借同窗的钱,要还给人家的。”
范宁真心佩服自己叔父,明明落了榜,还理直气壮地把权贵子弟拉出来背锅,这也罢了,还居然利用落榜再赚一笔钱。
他这张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把死人都能说活,不去当讼师真的屈才了。
范大川狠狠瞪了一眼儿子,“之前你就说要查卷子,我已经给了你五贯钱,你怎么还要钱?”
“孩儿去州里要吃喝住宿,路上坐船要花钱,县里的学政也跟我们一起去了,难道不花钱请客吃饭?还要和学政搞好关系,买点礼物什么的,五贯钱哪里够?我还是省吃俭用,住最便宜的脚店,人家坐船,我只能走路,就为省下几文坐船钱,你看看我的脚,都磨出水泡了,我容易吗?”
说到最后,范铜钟眼睛一红,眼泪吧嗒吧嗒滚落下来。
杨氏叹了口气,对丈夫道:“他爹,别埋怨四郎了,他也不容易!”
范大川只得无可奈何道:“落榜也不止你一个,你好好复习,争取下次考中,至于五两银子,我手上暂时没有,过段时间再说吧!”
范铜钟顿时急了,“那是借人家的银子,我得还给人家啊!”
范大川被难住了,他虽然还有一笔压箱底的银子,但那笔银子他不想动,范大川眼珠一转,目光投向了长子范铁舟。
第十六章 退学记
“大郎,要不这次你帮帮四弟吧!”
范铁舟顿时张口结舌,怎么又落到自己头上了,他结结巴巴道:“这个…我家里…”
范宁在一旁笑道:“爹爹不是还要去镇里报名吗?”
一句话顿时提醒了范铁舟,对啊!自己儿子读书还要钱呢,哪有钱去给兄弟折腾。
范铁舟满脸为难,“爹爹,我家里光景也不好,恐怕拿不出这么多钱?”
“那你能拿出多少钱?”范大川不依不饶地逼问道。
“这个…我回去和宁儿娘商量一下吧!”
范大川的脸顿时黑了下来,这不就是拒绝自己吗?长媳妇一文钱都不会拿出来。
“没出息的软蛋!”
范大川狠狠骂了一句儿子,便恼羞成怒地回房去了。
这时,一个十分肥胖的年轻妇人从房间里懒洋洋走出来,长长打个哈欠,“婆婆,中午吃什么?”
这位就是范宁的四婶柳细妹了,名字听起来很苗条,但实在有点名不副实,这么说吧!他们家虽然只有四个人,但每顿至少要煮六个人的饭。
范铁舟掏出香水递给范宁,给他使个眼色。
范宁无奈,只得上前行一礼,“四婶好!”
“你是…”
柳细妹上下打量他一眼,忽然想起来了,“你是阿呆!”
范宁把手中香水递给她,“这是我在京城给四婶买的。”
“啊!”
柳细妹尖叫一声,一把抢过香水瓶,惊喜万分,“是张古老香水啊!”
她倒是很识货,这可是大宋最好的香水,这么小小一瓶就要三百文钱。
范宁趁机提出了借书的要求,“四婶,我过两天要去镇上考试,我想问四叔借一些书看看。”
“自家叔侄,还用得着借吗?四婶送给你了,你四叔的书实在太多,堆满了房间,他自己又不看,你跟我来!”
柳细妹带着范宁向房间里走去,范铜钟心中大急,那些书可是自己花大钱买的,卖给书铺值不少钱,别被这小子全部拿走了。
他连忙跟上去,“娘子,有的书是不能借的,我还要准备考科举呢!”
…
离开父亲的家,范铁舟背着一只竹篓,里面装满书。
范宁翻看手中的书,今天运气还不错,找到几本好书,《庄子》、《道德经》、《诗三百》,还有李白、杜甫、王维的诗集。
而且四叔的书居然都是全新的,从未读过,想到四叔一脸心痛的样子,拿走这些书就仿佛在割他肉一样,范宁就想开怀大笑,还是四婶说得对,这些书反正四叔也不看,还不如送给自己侄子。
相比祖父的偏心,四叔的自私,四婶倒是个热心人,而且头脑比较简单,很容易相处。
总之,范宁对胖四婶的印象还不错,就可惜太懒了一点,居然睡到临近中午才起床,在乡下当媳妇,这可是要被人骂的。
范铁舟的心情却不太好,他感觉父母过得并不开心,负担沉重,父亲太宠爱老四,有点把他宠坏了。
范铁舟很清楚父亲的家境,就只有八十亩上田,一年佃租最多七十贯钱,去掉税和免役钱,剩下也不过五六十贯。
本来老四读书就比较花钱,听说他在县里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整天混在一起不务正业,自己又不挣钱,全靠老父亲养着他,今天找这个借口要几贯钱,明天再找借口要几贯钱,一年下来,父亲的一点佃租收入就被他盘剥得干干净净。
父亲这么宠着老四,也算是他自找的,只可怜了自己的老母亲,范铁舟一想到母亲佝偻的后背,满脸皱纹,他心中便是一阵酸楚。
范铁舟心中长叹一口气,自己想帮助母亲,却又无能为力。
接下来,范宁要跟父亲去村里的学塾,这几天是学塾交钱的日子,范铁舟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小学塾读书不算贵,学费一年三贯钱,再加两贯钱的笔墨纸张费,一共五贯钱。
可这五贯钱却相当于范宁家两个半月的收入了,这还是最便宜的学堂。
对于贫寒人家,读书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宋朝读书人虽多,但也绝不是每家每户都读得起。
尤其在乡下,很多中等人家也只是送孩子读完小学塾,能认识几个字,就不会再读下去了。
能去镇里学堂读书已是极少,再进县学读书,那更是凤毛麟角,这就是范铜钟能成为父亲眼中明珠的原因。
小学塾一般是读三年,范宁已经读了两年,范铁舟改变了主意,决定支持儿子去考镇里的学堂。
“铁舟!”
一个汉子亲热地搭上了范铁舟的肩膀,他姓王,也是一名跑船的渔夫。
“是去给儿子交明年学费吧!”
范铁舟点点头,他今天心情不好,不想多解释什么。
王二郎看了看范宁,他能理解,这孩子确实没必要再读下去,据说读书两年只会写几个字,再读下去就是浪费钱了。
“王大叔好!”范宁躬身行一礼。
“阿呆最近不错,说话利落多了,铁舟,我娘的病已经好多了,真的要谢谢你。”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王二叔将一只鱼篓塞给范铁舟,“我刚钓的几条鱼,一点心意。”
“我不要,你拿回去给老娘烧汤。”
“家里有呢!你呆会儿去见顾先生,空着手怎么行,拿去给他。”
范铁舟想想也有道理,便接过鱼篓笑道,“那就多谢了!”
王二叔又礼节性的夸奖一下范宁有进步,转身从另一条路走了。
范铁舟并不打算给村民们解释儿子的变化。
对他来说,考上镇里的学堂就是最好的解释,考不上,解释再多也没有意义。
“爹爹还会看病?”范宁好奇地问道。
“就会治点头疼脑热之类,谈不上会看病。”
“也会治跌打损伤吧!”范宁想起了家中那盒药。
“我十几岁时跟一个草医学了两年,大概懂一点皮毛。”
“那爹爹有没有想过在镇上开一家医馆?”
“医馆?”
范铁舟奇怪看了儿子一眼,去一趟京城别的没学会,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倒有了。
“快走吧!别胡思乱想了。”
他没有理睬儿子的建议,加快速度向村东头走去。
小学塾离范宁祖父家很近,占地约两亩,四周用泥墙围了个院子,院子一角,一棵大树亭亭如盖。
小院中有三间屋,分为大童班和小童班,约二三十人,村里周员外从镇上请了一个老秀才教孩子们读书。
这两天是交费的日子,家长们都陆陆续续来学堂交明年的学费。
“等会儿你不要说话,由我来和顾先生谈!”
今天是来退学,大家情绪不会太好,范铁舟怕儿子说话不当得罪了顾先生。
范宁点点头,适当装傻他也不反对,傻呆呆的最大好处,就是他不行跪礼,别人也不会说他什么。
他自从取代了范呆呆后,还是第一次来学堂,根本就不知道所谓顾先生长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