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年的解试,县学学生直接考上举人的并不多,大多是从县学出去几年后,机会更大一点。根本原因就在于县学学生视野比较狭窄,对策题比较吃亏,我希望你有时间还是要多出去走走,深入了解民生,这对你写对策题会有很大的帮助。”
“学生明白!”
赵修文又道:“高县令建议将你们集中起来强化两个月,但我和张教谕又商量了一下,觉得这种方式未必有效,我们还是给你们充分的自由,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自己安排时间,愿意听课也好,愿意去校外活动也好,县学都不会干涉。当然,高县令的意见也要尊重,在科举前半个月,你们十名县士要在县学集中,最后强化训练半个月,这是有必要的,到时候我会安排人通知你们上课的时间和地点。”
“学生记住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学生告辞!”
“去吧!”
范宁行一礼,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赵修文笑道:“顺便告诉明仁和明礼,他们的帐篷式蚊帐很不错,谢谢他们的好意!”

范宁从赵修文书房出来,却见明仁和明礼躲在外面偷听,两人正要问范宁,范宁却抓住二人胳膊道:“先跟我下楼再说!”
他把二人拖下楼,笑着问二人道:“你们给赵学政送蚊帐了?”
明仁挠挠头解释道:“没有直接送,只是给他试用几个月,教谕和几个首席教授那边也送给他们试用,反响不错,他们都很喜欢。”
“难怪学校对你们的印象不错,算你们运气好,我给你们担保,赵学政不再追究你们作弊之事了。”
兄弟二人顿时欢呼起来,学校不追究,就意味着他们二人也可以称为秀才,给了父母一个交代。
这比他们考上解试还要开心,考上解试只会出现在梦中,秀才称号却是真真实实拿到了。
“阿宁,谢谢你帮忙,今晚我们请你吃饭!”

次日一早,范宁和明仁、明礼返回木堵镇,事实上,在县考发榜后,上舍生便陆陆续续离开县学回家,在家中悠闲渡过几天后,然后再返回县学,全力以赴准备九月份的科举。
不过对于明仁、明礼而言,解试对他们已经没有意义,他们志向不在科举,他们需要继续开拓周边市场,推销他们的帐篷式蚊帐。
中午时分,船只在木堵镇码头缓缓靠岸,老远,范宁便看见他父亲的范氏医馆,就在码头的斜对面,一间五十余平方的屋子,每月租金要十贯钱,就算这样,范铁舟还打算再把二楼也租下来,开一家全科医馆,只是现在还在筹备阶段。
“阿宁,去家里吃午饭吧!”明礼热情地邀请道。
“你们先去吧!我去店里看看,回头再说。”
范宁已经快两个月没有来奇石馆,着实有点挂念。
“那我们先去了,你呆会儿自己过来。”
明仁、明礼向范宁挥挥手,快步往家里走去。
范宁上了台阶,来到父亲的医馆,正在门口遇到了药童阿庆,“阿庆,我爹爹在吗?”
阿庆和范宁同岁,两人只相差一个月,阿庆长得比较瘦小,足足比范宁矮了半个头,他跟随范铁舟已经两年多了,已经正式成为范铁舟的徒弟,去年行了拜师礼。
“哟!小官人来了,师父正好出去,镇西头周员外父亲扭了脚,师父亲自去看一看,很快就回来,要小官人上楼坐一会儿?”
范宁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笑道:“二楼租下来了?”
“前两天刚租下来,还在整理,回头楼上就看内科了。”
“内科医生招到了吗?”
“好像招到了,是个藏书镇的老医师,这边整理好他就过来。”
“我知道了,给爹爹说一声,就说我在奇石馆,有什么事情去那边找我,没事我就自己回家了。”
“我知道了,小官人放心吧!我一定转告师父。”
离开医馆,范宁快步向奇石馆走去,镇上和两年前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些人,还是那些店,每个人都在不慌不忙做着自己的活计,生活节奏十分缓慢。
范宁两年半前夺得县士魁首,早已被人们淡忘了,偶然遇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大家笑着点点头,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个少年曾在两年半前风光无限。
走过赵状元桥,在桥上便能看见奇石馆的侧面,这时,范宁却无意中发现,奇石馆大门前居然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这辆马车是那么的眼熟。
范宁的心忽然怦怦地跳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又见朱佩
范宁远远认出了停在奇石馆门前的马车,两年前,这辆马车曾多少次停在县学门口,那个熟悉的倩影,还有那个令他记忆深刻的大宝剑女护卫。
难道是朱佩回来了吗?
应该不是她,范宁又说服了自己。
这辆马车并不是朱佩的专用马车,而是朱家用来接送贵宾的马车,那段时间正好被朱佩所用。
虽然这样想,但范宁还是加快速度向奇石馆奔去。
他一口气跑到奇石馆门口,一眼便看见店堂靠大门处站在一个身材极高的女子,一把熟悉的宽大宝剑背在她身后,一根长长的粗大辫子拖到臀部,正是朱佩的贴身女护卫剑梅子。
两年不见,她的变化不大,穿一件黑底绣银色梅花的短衣,下穿一条宽大凉爽的绿绸撒脚裤,脚穿一双至少四十五码的绣花鞋。
剑梅子感觉极为敏锐,她感受到身后有人,一扭头,一双锐利的目光如剑一般落在范宁脸上。
她先是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笑容,但这丝笑容就像寒冬里乍现的阳春一般,短暂一现便消失了。
她又恢复了往日冰冷的面容,扭过头去,不再理睬范宁。
但就算这种冷漠,也范宁倍感亲切,仿佛与它久别重逢。
范宁笑了笑,走进了店里,几名伙计都在站到一边,显得有点紧张,二叔范铁戈拿着一本账,正不慌不忙地汇报。
“这个月上品太湖石卖出五件,中品太湖石卖出十四件,下品太湖石本店没有经营,共计六百七十七贯钱…”
范宁的目光落在货架前,只见一个修长的倩影背对着自己,那种熟悉的感觉迎面而来。
是她,整整两年未见了,她长高的很多,就像一只破茧而出的小蝴蝶,又像一只刚刚抽条的小鹿,身体开始发育了,体型苗条而削瘦,有了那么一丝少女的感觉。
她穿着一件银色的流苏褙子,梳着双螺髻,长长的秀发盘在头上,显得更加乌黑浓密,秀发下是雪白的脖颈,她正在端详一块货架上的太湖石,没有注意到范宁走进了店铺。
这时,范铁戈的汇报停止了,他只说到一半,这才让朱佩感到有点奇怪,不由回头望去,却正好看见了范宁吊儿郎当的笑容。
朱佩的美眸中迸出一丝惊喜,雪白的俏脸却腾地红了,顿时娇羞无限。她有点手足无措,转身便向店外走去。
“朱佩!”
范宁喊了她一声,连忙追了出去。
朱佩停住脚步,脸上的娇羞终于恢复了正常,她慢慢回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范宁,“你这个臭小子还记得我?”
“我怎么会忘记你呢?”
范宁笑嘻嘻挠挠头道:“你好像有点变样了。”
“我哪里变样了?”朱佩俏目眼中蕴含着一丝调皮的笑意。
“嗯!长高了很多,还有…好像瘦了不少,脸上也瘦了。”
两年前,朱佩还是一个珠圆玉润的小娘子,现在,下颌有了轮廓,一个瓜子脸的形状出来了,鼻子又高又挺,粉嘟嘟的小嘴也有了轮廓,却依旧湿润娇嫩。
秀眉像两轮细长的弯月,秀眉下,一双俏目依旧黑白分明,像两颗宝石一样闪烁着光泽。
还有一个特别的细节,范宁发现她的胸脯也开始凸起了。
从前是一个粉嫩的小娘子,现在已经是一个娇美的少女了。
“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了?”朱佩抿嘴笑问道。
“没有!”
范宁连忙摇头,“虽然模样有点变化,但那种感觉没有变,我第一眼看见你,那种熟悉的感觉,我就知道你回来了。”
“胡说!”
朱佩笑吟吟道:“你是看见了剑姐,才知道是我,否则在街上迎面走过,你都不会认识我了。”
范宁手一摊,“你不相信,我也没法子,朱佩,我请你吃饭吧,我还没吃午饭呢!”
“好!去山珍馆,我很怀念那里的清炖香菇。”

不多时,两人在山珍馆二楼靠窗处坐了下来,窗外可以远远看见朱府的大宅。
范宁点了几样清炖山野素菜,又点了一只油焖山鸡。
“能喝酒吗?”范宁笑问道。
朱佩摇摇头,“不要酒,来一罐子冰镇雪梨汁。”
片刻,酒保给他们上了酒菜,另一名伙计端来一只木盆,盆内都是碎冰,中间是一只黑色的陶罐子,里面是刚刚榨出来的梨汁。
宋朝的榨汁机其实就是一座小型石磨,将一块块切好的梨从中间的石洞中放入,慢慢推磨,梨汁便顺着石槽流出。
范宁拎起陶罐,给朱佩的酒盏中慢慢倒满了一盏冰凉透彻的雪梨汁,笑问道:“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初见范宁的羞涩感已经悄然淡去,朱佩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她喝了一口冰镇雪梨汁,脸上笑容如鲜花绽放。
“今天一早吧!天刚亮时抵达木堵,我还说明天去趟县城。”
“去县城做什么?”范宁忍不住笑问道。
朱佩脸一红,“当然是去看看小姐妹,反正不会去找你,说实话,要不是奇石馆,我早就忘记你这个人了。”
“太打击人了!”
范宁拍拍额头,故作一脸沮丧道:“我还以为徐庆是你派来的。”
“别自作多情了,徐庆可是我祖父派来的好不好?和我可没有关系,你别忘了,我的护卫可是剑姐。”
说得这,朱佩得意洋洋看了一眼正在另一张桌上吃饭的剑梅子。
“对了!你祖父身体如何,这次一起来了吗?”
朱佩摇了摇头,“祖父要到年底服丧才结束,因为是曾祖母,对我们晚辈的要求就稍微松一点,我们这些重孙辈的服丧期就算结束了。”
“那你以后一直在吴县?”
朱佩摇摇头,目光有些黯然,“在吴县也就呆两三天,然后送我哥哥进京,以后可能会在京城呆的时间多一点。”
范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今天能看到老朋友,真是高兴啊!”
说完,他又要给自己斟上一杯酒,朱佩却伸手盖住了他的酒杯。
“范宁,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我告诉你,这一次解试你的对手很厉害,长洲县三个家伙在太学入学考试中名列前三。还有吴江县的县士柳然,连我二祖父都夸赞他是吴江县二十年来最厉害的神童,还有昆山县的严清…”
“我大概也知道一点!”
范宁淡淡道:“这个柳然在赵学政解试形势图中排名第七,长洲县三名县士在太学入学考试占了前三名,不过究竟有多厉害,我却无法想象。”
朱佩注视着范宁的眼睛道:“去年十二月,柳然去宣州参加了一次模拟解试,他在童子榜中排名第一,当初和你斗法的徐绩才排名十四,你可以想象这个柳然的厉害。”
范宁暗暗吃一惊,既然这样厉害,为什么赵学政还把他排在自己的后面?
范宁知道赵学政不是浮夸之人,必然这个柳然有什么缺点让赵学政不看好他。
他笑了笑又问道:“这个柳然必然是某个方面比较弱吧!”
“他在对策题稍弱一点,但从今年以来,他一直在补这一块。还有,上个月吴江县的杨学政带着他和另外三名县士去了长洲县,和长洲县的十名县士进行了一次考试,结果朱然排第六名,由此可见长洲县的实力。”
范宁沉默片刻,他扬起头对朱佩笑道:“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的及时提醒,我不会轻敌,从明天开始,我将全力以赴准备科举!”
第一百三十九章 科举月来临
白露过后,天气便一天比一天凉了。
进入九月,便意味着科举月的来临,今年的解试定在九月初八,届时,大宋六百余个府、州、军都将同时进行解试。
解试的主考官由朝廷礼部决定,主要用异地调入的方式。
虽然官府并不公布今年平江府的主考官,但大家还是从各种渠道得知,今年平江府的主考官是齐州长史周震。
一时间,关于周震的各种消息在士子中流传,有人说他偏重于《孟子》,有人说他喜欢清新淡丽的诗句,还有人说他尤其注重书法。
各种传言激荡着士子们的心情,离科举还有三天,五县的士子齐聚长洲县,使长洲县变得格外热闹起来。
这天中午,长洲县府北酒楼内宾客满座,这里距离考试院较近,座上酒客大多是各县的考生。
他们或三五成群,或两人对坐,都在窃窃议论今年的解试,使酒楼内格外嘈杂。
“听说今年参加解试的考生又比去年多了三百人,居然超过了两千七百人,今年形势严峻啊!”
在二楼靠窗的角落坐着七八名年轻士子,他们都是府学学生。
按照规定,府学学生也可以参加科举,他们甚至不需要推荐便可直接参加解试。
“很正常,年年都有新的考生加入,考上解试的人却寥寥无几,考生人数当然会年年增加。”
“哎!朝廷只给我们平江府五十个名额,虽然比起其他州府已经不少,可是差不多五十多争夺一个举人,还是太激烈了。”
“谢兄可以把年纪改小几岁,参加童子试啊!童子试才十人争夺一个名额,谢兄的机会很大。”
众人都一阵大笑,姓谢的士子嘿嘿笑了几声,他又将话题转向身边的另一名士子,“铜钟,听你侄子也参加今年的童子试?”
这位范兄便是范宁的四叔范铜钟了,他得到朱元甫的帮助进了府学读书,他岳父在长洲县正好有一间小院,便让他把妻子接过来同住。
范铜钟得到朱氏助学金资助,每月可以领三贯钱,加上学费全免,以及家境富裕的岳父不断接济女儿,使范铜钟这两年过得很滋润。
他端起酒杯笑道:“我倒觉得童子试更不容易,入选县士就已经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了,不像成人科举,花两个小钱找几个举人推荐便有了资格,他们的资格可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
“老范说得不错!”
另一名士子道:“我有个远房亲戚也是吴江县士,听他父亲说,吴江县有两千多孩子报名参加县士选拔赛,最后只有十人被选中,其他各县都差不多。”
范铜钟笑了笑,“其实咱们都经历过的,大家忘了吗?”
这时,一名士子上了二楼,快步走来,“抱歉!我来晚了。”
“阿涛来了,快请坐!”
众人如众星捧月一般请这个叫阿涛的士子入坐,又围着他问道:“有什么最新消息?”
这个阿涛显然是个消息灵通人士,他神秘一笑,“齐州的消息传来了,大家要不要听?”
自从确定平江府主考官是齐州州学教谕周震后,很多人都通过各种渠道向齐州打听消息,最先得到消息的是一些大书商。
众人精神一振,主考官的喜好可是能否被解试录取的关键,按照惯例,两名副主考将各拿出一百份考卷,由主考官从两百份考卷中挑出五十份,作为最后的录取者。
虽然还要经过平江府核定,但实际上被驳回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
所以了解主考官的喜好,尤其他的政治偏向,就显得极为重要,否则就算考卷答得花团锦簇,但政治偏向与主考官相违,一样名落孙山。
尤其在庆历革新后,朝廷开明派和保守派的较量一直就没有停止过,主考官周震偏向于哪一派,就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阿涛向两边看看,小声道:“这个周教谕据说和富弼关系交厚,富弼被贬青州期间,他们经常在一起喝酒茗茶。”
众人恍然大悟,看来这个周震属于开明派了。
范铜钟心中却在暗暗思忖,这个消息要不要给侄子范宁透露一二。

范宁等十名吴县县士在十天前便住进了阊门附近的秋林禅寺。
虽然吴县和长洲县很近,但如果等长洲县开启城门后,再赶去考试院点卯,时间上就有点来不及了。
所以吴县的考生都会提前去长洲县投靠亲戚,租住民房,或者住进客栈,人口达二十万的长洲县,消化区区两三千考生,还是绰绰有余。
秋林禅寺这块土地原本属于吴县县衙,后来捐给了寺院,寺院投桃报李,也愿意为吴县官府解决士子的住宿问题。
历届科举的吴县县士都是住在这里。
禅寺的后花园亭子里,范宁正和苏亮、段瑜品茶小坐。
在县学的茶社学习了两年多,范宁学会了点茶,这是宋朝文人的基本社交技能。
一般书香门第出身的学生,大多在七八岁学会点茶。
苏亮低头嗅了一下茶罐,笑道:“居然是凤茶,你小子从哪里搞来的?”
龙茶和凤茶是茶中顶级,宋朝茶饼的优劣并不是仅仅是产地那么简单,后续制作,甚至保养也极为重要。
像龙茶和凤茶,它们本身也是建州茶,如果制作上乘考究,便能称为的乳、石乳和白乳,也就是茶饼的第四、第五、第六个等级。
关键还在于养茶,养了三年茶,保持色香和品质不变,这时茶就能升为第三个等级,京挺。
至于龙茶和凤茶,那至少要精心养十年以上,浓郁的茶香沉淀下来,以至于泡水十遍,茶香依旧回味无穷,这才是茶中极品。
朱佩在临进京前送给范宁三块茶饼,范宁是后来才知道朱佩送给他的,居然是凤茶,这颗是皇宫的贡品,也只有京城达官贵人才有机会享用。
顶级茶楼最多也只用京挺,而在京城矾楼可以喝到凤茶,但一盏凤茶至少要掏二十两银子。
很多富商豪门去矾楼喝茶,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尝一尝凤茶的滋味。
范宁笑了笑,用茶匙舀了一平勺茶。
舀茶是点茶的一个极重要环节,茶少汤多,就达不到水乳交融的程度,茶水表面就起不了白沫,称之为‘云脚散’。
相反,舀茶太多,茶汤表面浓稠如粥,茶水表面也起不了白沫,这叫做‘粥面聚’。
茶必须要不多不少,把握适量则靠经验,范宁也是失败了多次才渐渐找到感觉。
茶末放入兔毫黒盏,然后倒入少量沸水,将茶末调成浓膏状,一定要搅拌均匀,这是茶汤能否细腻的关键。
下一步就是点茶的高潮,倒水。
一般是左手拿汤瓶,右手拿茶筅。
范宁提起汤瓶向茶盏中倒水,一条热气腾腾的细线从茶嘴里喷了出来。
点水的要点是手要稳,落点要准,要有节奏,沸水必须在一个点注入茶盏,这就不会破坏茶面。
而右手的茶筅要迅速旋转打击和拂动茶盏中的茶汤,使它起汤花,也就是泡沫,真正的点茶高手会让汤花变得千姿百态,或动物,或鸟禽、或花朵。
‘禽兽鱼虫花草之属,纤巧如画,须臾即散灭。’
这叫做分茶,只有点茶高手才做得到。
北宋第一点茶高手,西湖南山净慈寺的南屏谦师据说能在茶面上绘制西湖山水,被称为‘三昧手’。
苏东坡专门为他写了一首诗:
‘道人晓出南屏山,来试点茶三昧手。忽现午盏兔毫斑,打作春瓮鹅儿酒。’
当然,范宁还远远到不了分茶的境界,绝大部分读书人都办不到,倒是顶级茶馆的头牌茶妓反而能做到。
文人斗茶,一斗汤色,二斗水痕,汤色是指谁点出的茶更浓白。
而斗水痕其实就是比泡沫。
谁点出的泡沫越多,时间越持久,水痕露出的时间也就越晚。
很快,茶盏中的泡沫出来了,竟然越涌越高,就像啤酒起泡一样,泡沫已漫过了茶盏,却不流下去,牢牢挂在茶盏边檐上,最后竟成了一个半球形。
段瑜和苏亮一起拍手夸赞,“好一个雪沫如球,难怪张教谕夸你点茶进步最大。”
“阿弥陀佛,小官人点的好茶!”
三人回头,却是秋林禅寺的住持大藏法师。
三人连忙起身行礼,范宁谦虚道:“法师过奖了!”
大藏法师笑眯眯道:“我只是路过这里,顺便告诉范小官人,前院有客人来访!”
第一百四十章 痴人说梦
范宁着实没有想到四叔范铜钟会来,这两年他和四叔见面不多,只有在新年和重大节日时才会偶然见到。
不过范宁也听说朱元甫对他也颇为看重,甚至给他提供了朱家的助学金。
基本各地的豪门巨富都会重点培养一些出身贫寒的优秀人才为己所用,朱家也是一样,吴县县令高飞就是朱家资助的优秀人才。
据说朱家资助了数十名优秀的贫寒子弟读书,人数虽然不少,但四叔有何德何能让朱元甫如此看重,着实让范宁不解。
“阿宁,想不到我们叔侄二人一起参加科举!”
范铜钟喝了口茶笑眯眯道:“传出去也算是段佳话了。”
考上了才是佳话,考不上就是笑话了。
“四叔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范宁淡淡笑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我消息比较广,想给你透露一点内幕,对你做题会有很大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