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下,不紧不慢地品尝着燕窝,喝完,李隆基接过湿毛巾擦了擦嘴角,又在金盂中漱了口,这才笑着说道:“这几天朕一直在考虑工部尚书和礼部尚书的新人选,已经考虑了一个方案,想请相国一起斟酌一下。”
李林甫的心顿时悬了起来,这才几天功夫,李隆基就将方案定下来了吗?他明白了,其实李隆基早就想好了,甚至在席豫和陆景融未致仕之前,他就已经考虑好了方案,只是李林甫没想到,会在天宝六年的最后一刻揭晓这个答案。
会是什么样的方案?李林甫的脑海仿佛闪电一般,推算出了种种可能,工部尚书一定是杨慎矜,这是不容置疑的,王珙的弹劾不了了之,已经预示了杨慎矜入相的定局,关键是礼部尚书的人选,会是谁?
李林甫心里明白,这个人肯定不会是自己的人,在他推荐陈希烈为左相时便已经决定了这一点,李隆基的帝王之术是不会让自己独揽朝中大权,那会是中间派吗?这是李林甫唯一期盼地结果,杨慎矜为工部尚书,已经给自己竖了一个对头,难道皇上会给自己竖两个对头吗?可能性应该不大。
“陛下的决定,臣坚决支持。”这个时候,李林甫别无选择。
李隆基笑了笑:“朕就知道,相国从来都是支持朕的想法。”
他沉吟一下,便道:“朕打算让户部侍郎杨慎矜为工部尚书,相国可有意见?”
“杨侍郎是名门世家,清名卓著,完全可以胜任,臣没有异议,同时,臣愿推荐万年县杨县令接任户部侍郎一职。”
“杨钊?”李隆基摇了摇头,“户部侍郎之职何其重要,他为官时间太短,还不能胜任此职,而且韦见素任户部左侍郎的时间也不长,经验稍微欠缺,所以,朕考虑调尚书右丞崔翘为户部右侍郎,以他的丰富经验担起户部的重责,相国以为如何?”
这一点倒是出乎李林甫的意料,原以为李隆基会趁机升杨钊为户部侍郎,没想到却调来了崔翘,崔翘是宁王的女婿,属于从龙派,这恐怕就是李隆基的平衡之策了。
不过李林甫关心的是礼部尚书,这才是今晚的核心。
“崔翘从政日久,他的资历足够为户部侍郎,臣没有意见。”
李林甫有意无意地点出了资历问题,这就是告诉李隆基,礼部尚书的资历可是第一重要。
李隆基微微一笑道:“相国提到资历,朕深为赞同,所以朕在考虑礼部尚书人选时,第一便是考虑了资历,朕再三考虑,决定启用原吏部尚书裴宽为礼部尚书。”
李林甫仿佛头顶打了惊雷一般,他惊呆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裴宽,那可是他的第一大对头,韦坚案的唯一幸存者,曾被他整得死去活来,下跪向酷吏罗希奭哀求饶命的裴宽居然复出了。
这一刻,李林甫忽然想起了李庆安说的话:‘杨钊无论实力和人脉都远远不是相国的对手,所以圣上会用杨慎矜甚至两个新尚书来做杨钊的挡箭牌。’
一语道破了天机。

李林甫退下去了,李隆基坐在龙榻上半晌不语,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这时高力士低声道:“陛下,夜已深,回宫吧!”
“好吧!朕也乏了。”
李隆基笑着站起身,他看了一眼高力士,却有意无意地笑道:“李庆安居然得罪了相国,可惜啊!”

马车在黑暗中疾驶,李林甫脸色异常疲惫,他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激,这些年他替李隆基鞍前马后地效劳,替他铲除了一个又一个太子的支持者,可现在王忠嗣刚下狱,他便急不可耐地开始给自己竖对头了,开始削除自己的权力,为将来杨钊上位打下基础,伴君如伴虎,古人不欺啊!
“停车!”李林甫忽然命令道。
马车停了下来,侍卫上前躬身道:“请相国吩咐!”
“去!去把李庆安找来。”
“遵命!”侍卫刚要走,李林甫却又叫住了他。
他叹了一口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道:“算了,回府吧!”
第九十五章 邀美游寺
元日清晨,一份由皇帝李隆基签署。盖有中书门下大印的圣旨下发了,这是天宝七年的第一份圣旨,吸引着每一个人的目光。
‘户部侍郎杨慎衿升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另封金紫光禄大夫,赐紫金鱼袋一只,户部侍郎一职由尚书右丞崔翘接任;升东海太守裴宽为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右相李林甫开府仪同三司、实领三百户、兼扬州大都督…’
如果说杨慎衿为工部尚书还在众人的意料之中,那东海太守裴宽为礼部尚书,那就让大多数人吃惊了,裴宽可谓三朝元老,数十年来便以廉明清正、刚直不阿、执法如山而闻名大唐,他曾经是右相李林甫的第一对头,因被韦坚案牵连被贬,几乎死于酷吏罗希奭之手,侥幸逃脱后厌世信佛,以求自保,不料没过几年,裴宽突然复出。
杨慎衿和裴宽双双入相,使所有人都意识到,皇帝李隆基对相国李林甫有那么一点不满意了。而封李林甫为扬州大都督,只是这份圣旨上的一块小小的遮羞布而已。
更诡异的却是杨钊,他也在这份新年第一圣旨中有名,他因为东市救火有功而被提升,但他并没有被任命为户部侍郎,而是官复原职,重新出任御史中丞,也没有再领别的官衔,而是出人意料地兼任了门下省给事中一职,给事中只是正五品官衔,官职不大,但它却有个大得吓人的权力,可直接驳回中书省下的圣旨。
一时间,朝中的格局骤变,元日里休息在家的朝廷官员们,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惊疑,一改元日不出门的传统,纷纷走家串户去打探消息。

但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这些离他们的生活太遥远了,他们依旧遵从着传统的风俗度过元日新年。
元日是大唐民众拜祭先祖的日子,家家关门闭户,商铺也歇业了,大街上冷冷清清,半晌也不见一个人影。
平康坊门外,一辆宽大的马车慢悠悠走来,马车夫李庆安执鞭策马,不停地吆喝着。
今天李庆安份外轻松。一早,兵部来人告诉他,由于昨晚巡查营有失职行为,他已经被相国罢免了巡查使一职,由另一名万骑营中郎将马灵担任,李庆安知道这是李林甫的安排,这样也好,他就有时间泡泡美人了。
要去慈恩寺烧香,本来已经订好了马车,不料马车夫回老家拜祭先祖去了,而骡马行也关门歇业,无处租车,李庆安便借了一辆马车,自己亲自操刀上阵,用他的话说,马球手不会驾马车,真让人笑话了。
不料这驾马车和打马球完全不是一回事,两匹挽马一会儿东跑,一会儿西奔,一会儿闹情绪不走,一会儿又掉头回家。他根本就驾驭不住,好在大街上空旷无人,才没有酿出事故,整整半个时辰,马车才走了两里路,弄得李庆安满头大汗。
马车里的三个小娘见他狼狈不堪,都捂嘴吃吃笑个不停,不过走了两里路,他也渐渐摸出了一点门道。
“两个宝贝,往右边来一点,对了,速度要慢一点,别跑!千万别跑!”
两匹马不知是累了还是被驯服了,跟随着李庆安缰绳的指引,开始靠边缓缓行走。
见两匹马儿听话了,李庆安心中得意非常,回头对马车里道:“谁说我不会赶马车,你们看,不是挺好的嘛!”
如画挑开帘子,笑吟吟道:“大哥,人家不是说了吗?这是两匹老马,最好驾驭,若换两匹性子烈的马,你试试看!”
“性子多烈的马,本将军也照样拿下。”
李庆安斜睨她一眼笑道:“你这匹性子烈的小马,本将军昨晚不是一样驯服了吗?”
“大哥,你…”
如画羞得满脸通红,缩回车里不敢吭声了,李庆安得意地大笑起来。
“得儿…驾!”
马车驶入了平康坊。缓缓停在了相国府的侧门前,李庆安跳下马车,走到车窗前低声嘱咐道:“我去请人了,今天可就拜托你们了。”
“大哥放心吧!今天保证让你赢得美人芳心。”
李庆安整理一下衣帽,快步走到侧门前,侧门口站着两名相府的家人,他们都认识李庆安,除夕之夜,他可是老爷的贵客。
“哟!李将军这么早就来了。”
李庆安取出一份精美的名帖,递上去笑道:“帮我传个信。”
家人有些为难,道:“李将军,老爷此时正率家人祭祖,不能见客。”
“不是给相国,是给舞衣姑娘。”
“姜姑娘?”
两名下人愣了一下,眼角眉梢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暧昧笑意。
“李将军等着,我们这就给你去传信。”
一名下人拿着信向府中飞跑而去,李庆安闪到一边,耐心地等候着。

李林甫的宗祠就位于他府中的后宅,今天是元日,他带着儿子和族人一大早便进宗祠祭祖了,女儿们也各自回了夫家,相国府里十分冷清,姜舞衣的院子里也是静悄悄的。院门紧闭着。
此时姜舞衣正坐在镜前细心地在额头贴花钿,每天化妆盘发她都要用去两个多时辰,一年年一天天地就这么过去了,不过今天她的心中格外悲凉,今天是天宝七年的正月初一,意味着她已经二十岁了。
她呆呆地注视着铜镜,女人芳华易老,她就这么在镜前度过自己的青春吗?
“姑娘,明天去求求相国,请他给崔家说一说,解了姑娘的婚约吧!”
舞衣的侍女叫做玉奴。从小便服侍她,姜家家破人亡,只有她一直跟随着舞衣,从姜府来到相国府,两人相依为命,一起度过了九年。
“我不想去。”
舞衣轻轻摇了摇头,“这件事以后就别提了。”
“可是姑娘,眼看大娘的身体一天差似一天,时日已经不多,如果她去了,还有谁会护着姑娘?你也知道那些人对你不安好心,你若不从,他们会把你赶出府去…”
“我说了,这件事别提了!”
舞衣咬了一下嘴唇,缓和了语气又道:“玉奴,这件事别说了,去帮我取一下步摇吧!”
玉奴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转身去取步摇,就在这时院门口隐隐传来了下人的喊声。
“姜姑娘…舞衣姑娘!”
“姑娘,好像有人在叫你。”
舞衣一怔,这新年大早,舅父一家都去祭祖去了,会有什么事?
“玉奴,你去看一看。”
“是!”玉奴下楼而去。

“赵大叔,有事吗?”
“门口有人找舞衣姑娘,送来一张帖子。”
“你没弄错吧!我们姑娘怎么会有帖子?”
“是给姜姑娘的,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你给我吧!”
片刻,楼梯声响起,玉奴快步奔了上来,急道:“姑娘,是找你的帖子。”
“看你,跑这么快干嘛!”
舞衣埋怨她一句,又问道:“是谁的帖子?”
“姑娘看看就知道了。”
舞衣接过帖子,帖子是她最喜欢的素白色,洁净无瑕,没有半点修饰,她打开帖子。一行刚硬的小字跃入眼中:‘每逢佳节倍思亲,李庆安携小妹邀请姑娘同去慈恩寺,祭拜父母先人,现在侧门外静候姑娘。”
“李庆安?”
“姑娘,就是昨晚弹六弦琴的李将军。”
玉奴快步从舞衣的案头取过吉他模型,“姑娘,就是他啊!”
“你着急什么?我知道是他。”
舞衣又看了看帖子,‘李庆安携小妹邀请姑娘同去慈恩寺。’
“嗯!他带着妹妹。”
舞衣沉吟一下便对玉奴道:“你找一下王大娘,就说今天是元日,我想去慈恩寺拜祭父母,请她准许。”
“好的,我这就去!”玉奴欢喜无限地跑去找管家婆了。
房间里只剩下舞衣一人,她拿起李庆安送她的六弦琴模型,昨晚那天籁般的六弦琴声仿佛又在她心中流淌…
“姑娘!”
院子里响起了玉奴激动的声音,舞衣连忙将琴放下。
楼梯声响,只见玉奴满脸激动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姑娘,想不到啊!”
“想不到什么?”
“王大娘说,以后姑娘可随意出入府门,不会再限制姑娘。”
“真的?”
“当然是真的。”
玉奴心急如焚,连忙道:“姑娘,我们快收拾东西,别让人家久等了。”
“不用了,只是去拜祭一下父母,又不是游山玩水,玉奴,帮我把头上的钗拔掉…”

李庆安背着手在侧门外来回地踱步,舞衣会不会拒绝自己呢?他的心中有点紧张,这可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的第一次主动追求女孩子,却没想到竟是个大唐的女子。
马车里,三个小娘也眼巴巴地注视着大门,她们默默为大哥祈祷,但愿大哥能如愿以偿,夏小莲最是心情复杂,她既希望大哥能达成心愿,可又觉得自己辜负了雾娘的嘱托,没有能看住这个家伙。
这时,侧门内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身着一袭白裙的舞衣出现在门口,她乌黑的头发上插着一根普通的银簪,尽管不施粉黛,但她天生丽质,冰肌玉肤如朝霞映雪,她的侍女玉奴拎着一个小包跟在后面。
李庆安眼睛一亮,连忙上前施礼道:“李庆安等待姑娘多时了。”
舞衣浅浅一笑道:“多谢李将军替舞衣想得周到,让舞衣也能在元日祭拜父母,舞衣多谢了。”
说完,她盈盈对李庆安施了一礼,李庆安爽朗笑道:“我只是举手之劳,舞衣姑娘,请上马车吧!”
他指着马车,殷勤地邀请,舞衣没见车夫的影子,不由愣了一下,“李将军,莫非是你自己赶马车不成?”
李庆安挠挠后脑勺笑道:“马车夫跑去祭祖去了,我也只能自己赶马车了。”
说着,他拍拍两匹马的长脸的笑道:“两位马兄,今天可别让我在佳人面前出丑啊!”
舞衣见他有趣,忍不住轻轻掩口一笑,李庆安顿时被佳人的嫣然巧笑迷得心神皆醉,站在那里怔怔地发呆。
“大哥,你还不快点让人家上车?”三个小娘异口同声道。

李庆安干笑一声,连忙给舞衣介绍道:“这是我的三个妹妹,大妹和二妹是孪生姐妹,大妹叫如诗,二妹叫如画,三妹叫小莲。”
三个小娘连忙走下马车,一起施礼道:“见过姜姑娘!”
舞衣望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姐妹,她也惊讶不已,“你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李庆安呵呵一笑,指着如画道:“她俩的发式不一样,这是姐姐如诗。”
如画狠狠瞪了他一眼,“大哥,我是如画!”
几个女子一起笑了起来,李庆安尴尬地挠挠头,“这个…难道我记错了吗?”
舞衣笑道:“咱们马车里慢慢说话去,让你们大哥给咱们赶车。”
马车十分宽大,坐了五个女孩也不拥挤,李庆安听见她们在马车里笑语声不断,心中大慰,一甩长鞭,吆喝道:“得儿…驾!”
可吆喝了半天,马车却一动未动,“驾!”李庆安恶狠狠地又喊了一声,马车还是纹丝不动,李庆安忍不住合掌哀求道:“两位马二爷,给小弟一个面子吧!”
这时,小莲在车内笑道:“大哥,你是不是忘记解缰绳了?”
李庆安老脸一红,连忙跳下马车,果然见缰绳还栓在树上,他连忙上前解开,自言自语道:“怪了,我明明记得已经解开了,是谁又把它拴上去了?”
马车里,五个女子已经笑成一团,听李庆安还死要面子,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连一向罕有笑容的舞衣也捂着口吃吃地笑个不停。
“你们的大哥,真是有趣。”
“我们大哥有趣的事情多呢!舞衣姑娘,我讲给你听。”

解开栓子树上的缰绳后,马车恢复了正常,李庆安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驾驭好了两匹老马,使马车平稳地向慈恩寺而去。
慈恩寺位于昭国坊内,是唐高宗李治为了纪念母亲文德皇后而建,玄奘法师取经归来后,便长期在慈恩寺内翻译佛经,另外,慈恩寺内有大雁塔,雁塔留名是大唐士子最为向往,科举高中后,在雁塔内留下自己的名字,这是每一个读书人的梦想。
半个时辰后,李庆安驾马车抵达了慈恩寺,慈恩寺大门前的广场上停了十几辆装饰豪华的马车,估计是一些名门权贵赶在正月初一来慈恩寺烧香还愿。
除此之外,人并不多,只有大雁塔那边有三五成群的士子在瞻仰前辈的题词。
李庆安停好马车,便对众女道:“你们稍等一下,我去安排一下。”
他快步向寺院门口的一名知客僧走去,“大师,弟子有礼了。”
不料,知客僧却把他当成了车夫,对他爱理不理,冷冷淡淡道:“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带家人来拜佛,请大师给予安排。”
“这个…你们来得不巧啊!寺院里有几个重要的香客在上香拜佛,主持有言,外人不可随意打扰。”
李庆安却掏出两锭黄澄澄的金子笑道:“这是二十两黄金,大师若给个方便,这就是我们的香火钱。”
二十两黄金价值两百余贯,知客僧立刻合掌笑道:“阿弥陀佛!我佛言众生平等,岂有不让公子上香的道理,请公子带上家人随我去静室休息,主持自会安排公子上香。”

慈恩寺占地广阔,大殿小殿层层相叠,后面更是众多的僧舍静室,一名老僧带着李庆安一行来到一间静室,合掌笑道:“施主请在这里休息,等会儿自然有人带施主前去大殿上香。”
“大师请便!”
李庆安回头对众女笑道:“大家先进来休息吧!”
如诗如画和小莲走进了静室,舞衣迟疑一下却道:“李将军,我想去观音院看看。”
李庆安呵呵笑道:“那我陪你去。”
他又给三个小娘使了个眼色,如诗如画立刻坐下来喊道:“哎哟!真的累死了,大哥,坐你的马车骨头都快散架了。”
“姑娘,有李将军陪你去,我就不去了,我的脚刚才下马车时扭了一下。”
玉奴苦着脸,指了指脚,舞衣见众人都不肯去,只得点点头道:“那你好好歇息吧!我马上就回来,李将军,实在是麻烦你了。”
“哪里!哪里!其实我也想去看看,姑娘,请!”
李庆安一路陪着舞衣向观音院而去。
“舞衣姑娘,我听过你弹琴呢!”
“你在哪里听过?”
“上次我住在相府客房,隔壁就是姑娘的院子,我听见姑娘在弹琴,却惊扰了姑娘,你还记得吗?”
“原来那天晚上就是你啊!”
舞衣嫣然笑道:“我说你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不过那间客房从来不住人,那天晚上真把我吓了一跳。”
“姑娘的琴弹得真好,我这个粗人居然也被陶醉了。”
“将军太过谦了,将军的六弦古琴才弹得好,尤其是昨晚的曲子,我竟从来没有听过,有一种深沉的悲伤,让舞衣留念至今,它叫什么名字?”
李庆安笑道:“深沉的悲伤,只有姑娘才感悟得出来,那首曲子就叫做《悲伤的西班牙》。”
“西班牙?这是西方的地名吗?”
“是!是大食王国最西的一块领地,五年前我曾经去过,在那里我学会了弹这种六弦琴,还学会了很多动听的曲子。”
“李将军!”
舞衣脱口而出,她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她渴望能听到更多优美的曲子,昨晚李庆安弹的六弦胡琴深深地拨动了她的心,可是,她又难以启口…
李庆安微微一笑道:“舞衣姑娘,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李将军,你请说。”
“是这样,如诗如画有弹琵琶的天赋,但苦无良师,能不能请姑娘来我府上指点指点她们。”
“这…”
舞衣想了想,便轻轻点头笑道:“好吧!我也顺便听一听将军弹的西方之曲。”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很快便来到了观音院,这里供奉着鱼篮观音塑像,院子里人不多,几株腊梅开得正旺盛,从一处山石缝里探出了几枝黄灿灿的迎春花。
观音像前,一对母女正在叩拜祈祷,片刻,她们走了出来,观音像前再无其他人,舞衣走上前盈盈跪倒,合掌默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弟子舞衣虔心向您祈求,愿您护佑我爹娘在九泉之下早日得以超生,愿您护佑弟子早日脱离苦难,今日许愿,愿满之日,弟子一定重塑菩萨金身,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她默念几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她慢慢睁眼,忽然发现李庆安竟跪在自己身旁,也合掌在默默祈祷着什么?
舞衣心中一阵乱跳,他几时和自己并肩跪在一起?她连忙站起身,慢慢地走到院子中去了。
院子里,腊梅开得旺盛,几乎满树都是花,那花白里透黄,黄里透绿,花瓣润泽透明,仿佛琥珀或玉石雕成,很有点玉洁冰清的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