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安向他拱拱手,又深深地向杨夫人行了一礼,便回头对荔非元礼一招手道:“老荔,我们走吧!”
“杨侍郎,我们后会有期!”两人一前一后,纵马向黑暗中驶去,身影渐渐消失了。
见两人走远了,杨慎衿这才低声埋怨妻子道:“你对他说那些做什么?”
杨夫人叹了口气道:“舞衣太可怜了,我很想帮助她。”
“帮助她也不用找这个李庆安啊!”
杨慎衿望着李庆安消失的方向,他不屑哼了一声道:“此人不识好歹,不过是一介武夫而已,他会有什么能力?”
他又回头对妻子道:“以后你也不要再在人前提舞衣之事了,我可不想因此得罪了崔家,知道吗?”
杨夫人不敢反驳丈夫,只得暗暗叹了口气,把车帘放下了,这时,别府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带发修行的行者,此人便是杨慎衿深为信任的僧人史敬忠,史敬忠上前向杨慎衿合掌施礼笑道:“阿弥陀佛,我正想明天去找侍郎,侍郎却来了。”
杨慎衿大喜,“莫非史大师已经悟出第五幅图了?”
史敬忠点点头笑道:“悟出来了,侍郎请进屋吧!今晚我好好讲给你听。”
随从们簇拥着马车进了别府,远远听见史敬忠在院中笑道:“李淳风真是天人,百年前便能预知后事,贫道对他佩服之极。”
“史大师能看出他的谶语,也是不简单啊!”

别府的大门关上了,这时大门对面的大树上忽然动了一下,上面竟隐藏着一个黑影,不知过了多久,杨慎衿别府的门开了一条缝,从里面闪出一人,他将一件东西远远扔到树下,又关上了门,大树上的黑影纵身而下,拾起地上的东西便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就在李庆安在梨园别院听曲的同时,一辆马车在十几名随从的护卫下驶进了亲仁坊,在安禄山的府宅前停了下来,杨钊兴致勃勃地从马车上下来,对门房一挥手道:“快去通报你们安大帅,就说杨钊依约来访。”
很快,安禄山闻讯迎了出来,老远便拱手大笑道:“我正说杨中丞怎么还不来,正要派人去请你呢!”
杨钊也拱手回礼道:“出门时府上正好有点事,耽误了,大将军莫怪。”
“呵呵!良宵苦短,我们就不寒暄了,杨中丞快请进府。”
安禄山的府邸占地极大,院落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边,他妻妾众多,家中家仆侍女有数百人,还养有不少奇人异士,这些人都深藏在他的府中。
安禄山将杨钊请进了书房,又命人上了一桌丰富的酒菜,金盆玉碗,珍馐百味,又拿来二十年的碎叶葡萄酒,两人分宾主坐了下来。
喝了几杯酒,杨钊便关切问道:“大将军,听说令郎伤势有些恶化,现在可好点了?”
“已经请名医诊治了,说没有一年的时间,很难恢复过来,哎!本来是兴冲冲进京参加马球比赛,却没想到遭遇这桩祸事。”
安禄山长长叹了口气,神情黯然地摇了摇头。
“这件事也怪皇上太宠安西军,居然连小兵也能上含元殿受赏,说起来真是让天下人耻笑。”
杨钊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忿忿道:“这件事安大帅就这么算了吗?我是指安西军那帮胆大妄为之人。”
安禄山没有说话,他有点不明白杨钊为什么会说这话,难道是试探自己吗?杨钊既然能做到御史中丞,应该知道现在决不能再去招惹安西军,难道他连这最起码的常识也不懂吗?
安禄山见杨钊一脸的义愤,不像是假装,他不由眼珠一转,便笑道:“咱们不谈这些不愉快的事情,聊聊风月。”
他含笑一拍掌,立刻鼓乐声响起,琴师在外屋奏响了胡乐,随着一声激烈的鼓点声,只见从侧门出来了两名千娇百媚的女子,肌肤如雪,美貌妖治,更令人惊讶的是,两人竟是长得一模一样。
她们身材高挑轻盈,身着轻纱长裙,在明亮的灯光下,纱裙内再无寸缕,可以清晰地看见她们丰满柔嫩的胴体,随着激烈的鼓点,她们跳起了胡旋舞,裙摆飞扬,露出了两对修长洁白的玉腿,从杨钊的角度,甚至可以看见她们饱满圆润的玉臀。
杨钊目光紧紧随着她们身体的旋转而转动,不知不觉张大了嘴巴,口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她们每一个舞姿都在强烈地诱惑着他…
安禄山慢慢悠悠地喝着酒,不打扰杨钊的欣赏,良久,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乐声停止,两个美娇娘停止了舞蹈,安禄山笑呵呵道:“你们还不快给杨中丞倒酒!”
两名女子立刻一左一右依偎在杨钊身边,一人提壶,一人端杯。
“杨中丞,你喝酒。”
女子娇滴滴地将酒杯端给杨钊,杨钊连忙接过酒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在她们身上嗅了一下,迷醉地说道:“酒香人更香,好,我喝!我喝!”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安禄山微微笑道:“这对孪生姐妹是我在幽州买到的,从小养在府中,姐姐叫风花,妹妹叫雪月,你不妨猜猜,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我来猜猜看。”
杨钊搂住她们香肩,兴致勃勃地仔细打量了片刻,一名女子在怀中扭了扭娇躯,撒娇道:“杨郎,先猜我嘛!”
杨钊伸手捏了她脸蛋一把,暧昧地笑道:“我猜你是姐姐。”
“猜错了,人家是妹妹。”
另一名女子拎起酒壶娇笑道:“不行,猜错了就要罚酒三杯。”
一对孪生姐妹一个倒酒,一个撒娇,杨钊心情畅快到了极点,连声笑道:“好!好!我认罚,认罚!”
杨钊心花怒放,接过酒杯便一饮而尽,连喝三杯,他搂住两个女人的腰,对安禄山羡慕地道:“大将军真是好福气啊!有如此标致的一对美娇娘相伴,我若得一人,少活二十年也心甘情愿了。”
“杨中丞若喜欢,她们二人就送你了。”
“那怎么好意思,君子不夺他人所好。”杨钊假惺惺地推辞。
安禄山一摆手,笑道:“妻子似衣服,兄弟如手足,我送一件衣服给自己兄弟,又有什么关系?这对姐妹可是完璧无暇,连我自己都舍不得用,杨中丞,也只有你我才会送啊!”
杨钊大喜,这对姐妹居然还是完璧无暇,他连忙起身谢道:“多谢大将军美意,杨钊铭刻于心。”
安禄山呵呵一笑,他随即拉了旁边一根线,管家走了进来,躬身道:“老爷请吩咐!”
安禄山吩咐他道:“去把她俩的东西收拾一下,送到杨中丞府上去。”
“是!”管家下去了。
杨钊一阵口干心颤,今晚自己就可以享受这对尤物了,但他又有点发愁,这两个女子他可不能带回府,他老婆裴柔可是出了名的凶悍。
“大将军,要不今晚我就住在你府上。”
“杨中丞,如果是在范阳,你在我府上住几年都没问题,可这里是长安,我们还是慎重点好,当心有心人啊!”
“只是…”杨钊着实惧怕老婆,可是这种事又不能说出来。
安禄山仿佛知道杨钊的担心,他眯着眼笑道:“杨中丞放心,我送你一座别宅,让她们二人住在宅内,你随时可以去享用,如何?”
杨钊大喜,起身深施一礼道:“杨钊多谢大将军美意了。”
安禄山不由暗暗冷笑一声,他已经看清楚了,这个杨钊不过有点小聪明,讨得皇上喜欢,他用两个女人试探杨钊,立刻便原形毕露,而且皇上曾下过旨意,严禁朝廷官员置别宅妇,他居然想都不想便欣然接受,此人好对付。
想到这里,安禄山又轻轻一拍掌,外间乐曲再次响起,孪生姐妹也不再跳舞,妹妹依偎在杨钊怀中,给他夹菜斟酒,姐姐则跪在他身后,轻轻地给他捶打肩膀。
杨钊喝酒吃菜,享受美人的服侍,这时,他见安禄山眼中露出忧色,便端起酒杯笑道:“大将军为何惆怅?”
“我在忧心犬子的伤势。”
安禄山叹了口气道:“其实犬子断腿倒好治,关键是我带他给李相国谢罪时,在雪地里的时间太久,寒气侵入内腑,导致伤势恶化了。”
安禄山不知不觉地将话题扯到了李林甫的身上,提到李林甫,杨钊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嫉恨之色,但他还不敢抨击李林甫,便安慰安禄山道:“大将军放心吧!相国年事已高,皇上曾给贵妃说过,他相国已做不了几年了。”
杨钊忽然发现自己说露嘴了,连忙干笑一声道:“我也只是听说,不能当真。”
安禄山大喜,这个杨钊果然愚蠢,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假思索的说出来了,他心中有底了,便笑道:“杨中丞,我倒觉得皇上是在通过贵妃娘娘暗示杨中丞,将来相国之位,非杨中丞莫属。”
“杨郎,喝一杯酒嘛!”妹妹雪月伸出纤纤玉手把一杯酒送到杨钊唇边。
“小娘子,你还真会体贴人。”杨钊眯眼笑着在她粉嫩的脸蛋上捏了一把,也不接杯子,伸长脖子,让她喂了自己一杯酒。
杨钊咂嘴品了品,立刻眉飞色舞道:“唔!不错,美人喂的酒格外醇美。”
他这才对安禄山笑道:“我才进京入仕一年,哪里敢想相国之位,大将军太会开玩笑了。”
“这倒未必!”安禄山一本正经道:“想我安禄山也不过是小商人出身,十几年前还在边关贩卖私货,当时谁又会想得到,我现在竟然是两镇节度使、骠骑大将军?杨中丞精明能干、年富力强,深受皇上器重,又是贵妃兄长,可谓前途无量,怎么没有宰相之福,关键是事在人为。”
安禄山一句事在人为,重重地敲在杨钊的心中,他无心再享受美人,沉思起来,他一年前还是巴蜀未入流的小官,只一年时间便一跃当上了御史中丞,同时兼任京兆少尹等十几个官职,这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升职使他野心迅速膨胀了,他一方面依附李林甫,甘当他的鹰犬,积极参与了杜有邻案,弹劾北海李邕,但另一方面又千方百计想取而代之,不过他也自知力量尚弱,现在他还不是李林甫的对手。
沉默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道:“蜻蜓撼树,谈何容易啊!”
此时安禄已经完全摸透了杨钊,他冷冷一笑道:“蜻蜓撼大树当然不行,如果是壮牛顶朽木,又如何?”
杨钊听出了安禄山话中有话,他连忙道:“大将军不妨明说。”
“也罢,我们既有缘一起饮酒,又有美人之情,可谓有了兄弟之谊,我就明说了,杨中丞其实并不弱,内有贵妃倚靠,外有我为支援,哪里是什么蜻蜓,分明就是头壮牛,可现在就算是头壮牛也未必能撼动他这棵大树,所以我们就要想办法让这个大树变成朽木。”
杨钊已经被安禄山牵住了,他沉吟一下便道:“怎么才能让大树变成朽木呢?”
安禄山摆了摆手,对两姐妹道:“你们下去吧!等会儿会有人送你们去别宅,以后你们就是杨中丞的人了,要好好伺候。”
“是!”两姐妹站起身,有些念念不舍地望了安禄山一眼,慢慢退下去了,此时房间里只剩下安禄山和杨钊两人,安禄山向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现在就有一个机会…”
第六十三章 杀杨保杨
大明宫,李隆基的御书房内,李林甫正为一份御史台的弹劾奏折劝说李隆基,奏折是御史中丞王珙所上,弹劾户部侍郎杨慎衿私藏妖人史敬忠,在别宅解读谶书,有家僮马夫可做证。
大臣和妖人勾结,这是李隆基最忌讳之事,他已经初步决定任命杨慎衿为工部尚书,却突然发生了此事,令李隆基又是恼火,又是疑惑。
“相国就这么肯定此事吗?相国真认为杨慎衿会和妖人勾结?”
李隆基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李林甫,李林甫的任何一个眼神或小动作都休想逃过他的眼睛。
李林甫不慌不忙地躬身道:“陛下,杨慎衿是旧朝炀帝之后,他有没有行谶术之心,臣不敢妄言,但臣却深知王中丞为人,他为官谨慎,从不妄行御史之权,所奏之事皆言而有据,既然他上本弹劾杨慎衿藏匿妖人,必然是有证据,若陛下尚有疑虑,那可派人搜查其府,有没有藏妖人谶书,一查便知。”
李隆基背着手走了几步,他知道王珙不会捕风捉影,杨慎衿必然是有把柄在他手上了,可真要派人去搜查杨慎衿的府第他却有点犹豫,他很清楚,只要一搜查,肯定会有问题,事情就难以挽回了,李隆基叹了口气道:“相国,此事让朕再想一想,稍后再给你答复。”
“臣不敢,请陛下三思,臣告退。”
李林甫慢慢地退了下去,御书房里又安静下来,李隆基沉思不语,他当然知道王珙弹劾杨慎衿就是李林甫的指使,这是李林甫在铲除敢于背叛他的人。
对李隆基而言,杨慎衿不足为虑,他在意的是李林甫,李林甫是自己的一条好狗,这些年为自己铲除太子身边的人立下了汗马功劳,以后或许还会有用,如果任他扳倒杨慎衿,这等于是赏他一根骨头。
不过杨慎衿倒是颗不错的棋子,就这么把他杀了,未免有点可惜,李隆基一时左右为难。
他忽然抬头看了一眼高力士,便问道:“大将军,你说杨慎衿朕是保还是不保?”
高力士恭恭敬敬道:“陛下,国有法度,若杨慎衿真藏有妖人谶书,当严惩,不能因为他有才能便视而不见。”
高力士的表态无疑是给李隆基摇摆不定的天平上加上了一块重要的砝码,他点了点头,刚要提笔在王珙的奏折上批复,就在这时,一名宦官走进来禀报道:“御史中丞杨钊有急事求见陛下。”
李隆基忽然心念一转,笔又搁了下来。

王珙的奏折上得极为隐秘,同为御史中丞的杨钊竟丝毫不晓,当他从御史的弹劾记录中发现了王珙弹劾杨慎衿时,李林甫已经被皇上叫进宫应对去了,杨钊大惊失色,他和安禄山商量的对策就是扶持杨慎衿打击李林甫,如果杨慎衿倒了,那谁还敢背叛李林甫?
杨钊顾不得再和安禄山商量,便匆匆向李隆基的御书房赶来。
“臣杨钊参见陛下!”
杨钊在御案前跪下,行大礼参拜,这是杨钊的一个特点,别的大臣见皇上时都是躬身长稽,而他不是,他每次见到李隆基都会恭恭敬敬跪下,行大礼,用他的话说,他出身卑微却得以高位,只能以大礼来表达他对皇上的忠心和感激。
对这个大舅子,总的来说李隆基还是比较满意,虽然他的官场经验稍显不足,那是因为他为官时间太短的缘故,可杨钊此人却十分聪明,好学上进,而且八面玲珑,善解人意,假以时日,他必将成为自己得力的左膀右臂。
李隆基微微一笑道:“杨中丞,你紧急求见朕有何事?”
“陛下,臣是为了保杨侍郎而来!”
杨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又道:“臣刚刚得知有人弹劾杨侍郎藏妖人谶书,臣以为这种弹劾极为不妥。”
“有何不妥?”李隆基依然不露声色地问道。
“陛下,妖人者必是祸国害民方为妖,如果是普通的僧道,那就不能为妖人,谁家没有个吉凶讣事,家中有僧道十分正常。”
李隆基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便笑道:“朕也没说普通僧道就是妖人啊!如果只是普通僧道,朕自然不会追究。”
“可是陛下,只要进了大理寺狱,就算普通僧道也会变成妖人,王中丞的手段臣知之甚深。”
杨钊声泪俱下,重重地磕了两个头又道:“再说谶书,一本小小的书籍,毁之太容易,可得之也同样容易,如果妖道认罪,那么就算没有谶书也会有谶书了,陛下明白吗?”
李隆基明白了杨钊的意思,他是指屈打成招,然后再栽赃陷害,李隆基心里也清楚,只要自己同意王珙的弹劾,那么杨慎衿必然就是这个结果,这就是官场的权力斗争,罪名只是一个杀人的借口,而他李隆基也不需要真相,他要的是权力的平衡。
他望着杨钊痛心疾首的样子,心中不由微微冷笑一声,自己这个大舅子倒真有长进了,居然敢挑战李林甫。
李隆基忽然脸一板,怒斥他道:“王中丞的人品朕还不知道吗?他为官谨慎,素来公正严明,是你所说那种栽赃陷害的人吗?你当官才多久,便嫉贤妒能,为官放荡不羁,你太让朕失望了,朕今天绝不容你放肆,来人!”
“在!”
旁边出现了几名膀大腰圆的侍卫,李隆基一指杨钊道:“给我把此人拖下去,在丹凤门前杖责三十棍,革去其所任一切职务,降为万年县令,并公开其罪!”
杨钊眼睛都瞪圆了,他连连大呼,“陛下,臣无罪!陛下,臣冤枉啊!”
杨钊被侍卫拖下下去,李隆基轻轻哼了一声,把王珙的弹劾奏折往桌上一扔道:“朕累了,要回宫休息了。”
他站起身,一甩袍袖,便扬长而去。

丹凤门下,杨钊被十几名侍卫按倒重打,三十棍打得极慢,每打五棍,便由一名中使宣读杨钊罪状,杨钊大声叫喊:“我不服!我为大臣请命,何罪之有?”
此时正逢散朝时间,丹凤门挤满了围观的大臣,众人议论纷纷,都不知杨钊为何被打,待听完中使宣读的罪状,众人才明白,原来杨钊是为杨慎衿而抗命,又诬告王珙栽赃陷害大臣,革去一切职务,降为万年县令。
这杨钊平时人品浪荡,素为大臣们所不齿,不过打完这一顿,不少人对他又生出几分同情,王珙善于栽赃陷害大臣本来就是事实。
这时,路过丹凤门的少府少监杨慎馀听闻消息后大惊失色,急驾马车向其兄长杨慎衿的府邸疾奔而去。
第六十四章 相国远虑
‘砰!’地一声巨响,李林甫将一只砚台狠狠摔在地上,摔成三块,他巨大的鼻子因极度愤怒变得有点扭曲了。
“该死的杨钊,竟敢在背后阴老夫,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李林甫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他刚刚接到宫中的确切消息,就在他前脚刚走,杨钊就赶去面圣,极力替杨慎衿开脱,圣上竟由此搁浅了王珙的弹劾。
这样一来,他李林甫扳倒杨慎衿的计划便很可能成了泡影,这对他威信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这时,李林甫的长子李岫在一旁低声道:“父亲,杨钊此人不学无术,好色荒淫,向来被朝中大臣所不齿,只因是贵妃之兄,便一年内升为了御史中丞,他今天也同样触怒了圣上,被杖责贬职,这是对他的惩罚,再说圣上也并没有否决王中丞的弹劾啊!”
“你懂个屁!”李林甫恼怒地骂了起来。
他背着手在房间来来回踱步,他太了解李隆基了,处罚杨钊,固然是为了惩罚杨钊的自不量力,但更重要是警告他李林甫不准报复,同时又让杨钊有了县官的资历,为他以后高升打下基础;其次公开其罪名,杨钊的罪名是什么,诬陷王珙吗?不!王珙的手段谁人不知?这是李隆基在替杨钊收买名门世家的心,他是在向满朝文武昭示,杨钊可是因为替杨慎衿辩护才落罪,丹凤门下三十杖后,一个铮铮铁骨的诤臣形象便跃然而出;再次就是对杨慎衿案的拖而不决,或许过三天后再给自己批复,可三天后,他还能搜查到什么?
一箭数雕,李隆基手腕之高明令李林甫不寒而栗,他开始意识到圣上已经在给他竖对头了,如果不出所料,杨慎衿在调查无果后肯定就会顺理成章的高升了。
李林甫慢慢冷静下来,他坐在桌旁沉思了片刻,不由微微叹了口气,事情不能操之过急,他又随手拾起王珙给他送来的密报,看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一事,便对一名侍从道:“去!去把李庆安给我叫来。”

很快,李庆安便匆匆赶来了,他进门给李林甫躬身行了一礼,“卑职参见相国!”
李林甫瞥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李将军,这几天过得可好?”
“回禀相国,卑职这些天都在练球中度过。”
“是吧!我听人说腊日之夜,看见你在梨园别院听琴。”
李庆安点点头笑道:“卑职只是偶然碰到了。”
“那听完琴后你又去了哪里?”李林甫依然不露声色地问道。
“听完琴,卑职返回,不料坊门却关了,卑职只好到城外过夜,却正好遇到了户部杨侍郎夫妇,他们也是去听琴。”
“那你在城外哪里过的夜?有朋友吗?”
“卑职在长安没有朋友,是在一家客栈过的夜。”
“哦?那为何不在杨侍郎别府上过夜,是他没有这个意思吗?”
“不!杨侍郎邀请我在他府上过夜,但卑职不想。”
“为什么?”李林甫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紧紧地注视着李庆安。
李庆安笑了笑道:“连相国都不肯收他的鲈鱼,我怎么能去他的府上过夜?”
李林甫凝视着李庆安半晌,渐渐地,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随手将王珙的密信扔给了李庆安,“你自己看看吧!”
李庆安翻了一翻,心不由有些揪紧了,上面竟详细地记录了那天晚上杨慎衿从听琴到回别府全过程,包括和自己的谈话,以及谈话的内容,竟丝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