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这就对了,我就是二李中的安西第一箭李庆安,怎么样?玉树临风吧!”荔非元礼厚颜无耻道。
李庆安又好气又好笑,这个浑蛋不知拿自己的名字招摇撞骗了多少女人,他上前对准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随即捏着他的脖子,把他拖了过来。
“你这浑蛋敢坏老子的名头,说!你冒充我骗了几个女人了?”
荔非元礼举手发誓道:“天地良心,今天是第一次,前几天我都是用李嗣业的名头,他是天下第一刀,比你的名头更响一点。”
“今晚我就告诉嗣业去,让他剥你的皮!”
就在这时,一声环佩声响,门口走进来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她着一身淡绿色长裙,长得很秀气,皮肤柔嫩,体态娇小婀娜,她怔怔地望着荔非守瑜。
“守瑜,真是你吗?”
“芊娘!”荔非守瑜激动地站了起来。
琵琶缓缓地滑落在地,泪水从她的眼中涌了出来,她忽然低喊一声,一头扑进了荔非守瑜的怀中。

众人连忙退出了房间,轻轻把门关上了,荔非元礼长叹一声道:“哎!怎么没有女人等我老荔呢?”
“有啊!拔焕城的那两个胡娘不是在等你吗?”李庆安打趣他道。
“拔焕城的两个胡娘,”荔非元礼有点想不起来了,他疑惑地问道:“是哪两个?”
“就是我第一天来戍堡时…”
“呸!”荔非元礼重重吐了口唾沫,“你小子在损我吗?”
忽然,他像变成了石雕一样,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嘴张的老大,眼珠都快暴凸出来了。
“我的老天啊!天下还有这么漂亮的女人。”
李庆安回头,只见远处的侧门涌入一群乐女,怀抱着乐器,她们个个姿容俏丽,罗裙姹紫嫣红,这群乐女向两边分开,她们中间出现了一名身着白裙的少女,她显得是那么于众不同,只见她身材高挑,皮肤晶莹洁白,乌黑的秀发挽了个发髻,露出长长的雪白的脖颈,俨如天鹅般的高贵,又似不沾人间烟火的仙女,可惜她脸上覆着一层轻纱,看不清容颜。
李庆安有些怔住了,这个女子似乎在哪里见过?他的目光落在她身后侍女抱着的琴上。
“是她,没错,就是她,那天晚上弹出天籁之音的少女。”
她的背影,腰肢轻轻摆动,柔美窈窕的曲线,李庆安又想起那天晚上的惊鸿一瞥。
一直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小楼中,李庆安才低声问一名女乐师道:“刚才穿白裙的女子是谁?”
“听说院主今晚请来了长安三琴中最神秘的琴仙,可能就是她吧!”
“为什么神秘?”
这时荔非守瑜和芊娘走了出来,芊娘笑道:“她之所以神秘是没有人知道她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只有上元、中元、和腊日这三个节日她才会出现弹琴,而且最多只弹三曲,今晚她来我们别院弹琴,所以引来了这么多琴客,而且你们运气很好,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果然是绝色佳人。”
李庆安见他俩十指相扣,便拱手笑道:“祝贺二位了!”
荔非守瑜脸一红,连忙松开芊娘的手,把李庆安拉到一边道:“芊娘已经答应跟我去安西了,我现在去给她赎身,然后我就带她走,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李庆安呵呵笑道:“既然来了,我想听听琴仙的弹奏。”
他又问荔非元礼道:“老荔,你要走还是留下?”
“我老荔从来都是风雅之人,当然留下!”

半个时辰后,腊日乐会拉开了序幕,腊日也就是腊八节,是唐朝的大节,腊日三天加旬休一天,前后朝廷有四连休的假日,这期间的各种文艺活动也丰富多彩,大唐以歌舞盛名,各个舞坊、乐馆也就成了长安文人雅士们的向往之地,更何况长安还有十几万准备参加下月春闱的士子。
因此梨园别院宾客盈门,来听曲看舞的士子们挤满了池塘两边的走廊,各间雅室也早已被人订满,此时池塘中央的舞台上数十名乐师正演奏清商乐中的《春江花月夜》,琴、瑟、筑、琵琶、笙、箫、笛各种乐器此起彼伏,音色优雅舒缓,更有四名舞女在乐曲的伴奏下翩翩起舞,舞姿细腻,令人心旷神怡,一名歌女轻吐朱唇,缓缓地唱着旋律优美的歌曲。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回廊两边的听众皆听得如此痴如醉,寂静无声。
李庆安在他那个时代也听过《春江花月夜》,可在唐朝听,却更有一番滋味。
荔非元礼却听得头痛不已,他想溜走去青楼喝酒,却又怕李庆安说他重色轻友,只得耐着性子听,最后他实在听不下去了,便悄悄问旁边的乐师道:“琴仙什么时候出来?”
“琴仙是最后压场。”
乐师笑道:“军爷,红花还须绿叶陪衬,不听听这些普通乐曲,怎么显得出琴仙的水平。”
“我不管这些,我只问你,下面就是琴仙演奏吗?”
“下面还有《西凉乐》和《龟兹乐》各两曲,然后是《白雪》、《公莫舞》、《子夜》三曲,最后才是琴仙姑娘独奏。”
“那还要多久?”荔非元礼苦着脸问道。
“很快的,最多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他娘的,老子就再忍忍吧!”
想着琴仙的美貌,荔非元礼决定做一回雅人了。
第六十章 别院听琴(下)
《子夜》结束了,下面要休息一刻钟,外面夜凉风寒,琴客们都纷纷涌进了厅堂里,三五成群地小声议论着。
今天是腊日,是大唐一个重要的节日,来参加乐会的男男女女们也打扮得格外漂亮,尤其紫云轩的贵宾堂中,许多名门贵妇更是施朱傅粉,冶容艳佚,她们身披罗、纱等丝织品,轻盈剔透,展示身材之美,一花冠、一巾帔皆值万钱,这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户部侍郎杨慎衿的妻子,她裙拖六幅湘江水,披一袭长达三丈的龙绡纱衣,环绕于身,重不过二三两,不盈一握。
即使在松鹤堂、明月堂这样的普通厅堂,年轻的女子们也是锦绣如云、珠翠耀眼,而男人们大多身着圆领袍衫,腰系革带,头上或戴软脚幞头,或戴高筒纱帽,个个彬彬有礼。
腊夜喝粥,这一直是腊日的传统,乐馆也不能免俗,这时,两名仆役挑着大木桶而入,木桶上热气腾腾,这是乐馆特地熬制的五宝七珍粥,供大家宵夜,后面则跟着抬碗筷的仆役。
众人兴致勃勃,纷纷上前取碗舀粥,李庆安取一碗,坐在一旁慢慢地喝着。
荔非元礼则在一个角落里和几名士子比赛掷壶,掷壶就是用箭投入几丈外的一个瓶子中,又叫文射。
在安西这种游戏非常流行,作为安西第一箭,李庆安也是此中的高手,只是安西军更注重实际骑射,没人把这种掷壶当真。
李庆安对掷壶没有兴趣,他在听几个年轻士子谈论着即将出场的琴仙。
“下面就是琴仙演奏了,我等待了整整半年,就是为了一睹芳容!”一名士子无限感慨道。
另一名年轻的读书人也轻叹道:“本来听说中元节后她不再出场弹琴,没想到梨园别院居然又把她请出来了,我等又有耳福了,哎!不知明年上元节还没有这个机会?”
这时管事走过来笑道:“听说这是琴仙最后一晚弹琴了,以后琴仙姑娘就不会再弹琴。”
“那等会儿可一定要去看看她!”

“真他娘的没劲!”
荔非元礼无精打采地走了回来,李庆安瞥了他一眼笑道:“怎么,输给人家了?”
“我会输给他们?”
荔非元礼不屑地一撇嘴道:“一帮蹩脚货,只能在两丈外投,还自诩如何了得,我在三丈外连中五箭,他们就把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说到这,荔非元礼凑上前低声笑道:“七郎,要不你也去试试吧!我想看看他们被吓死的样子。”
“哼!和这帮书生比有什么劲,要比就去和范阳军、朔方军内的高手去比。”
就在这时,琴台上叩响了一声云板,这是琴仙即将出场了,众人也顾不得再喝粥,丢下碗便冲出去抢占有利地盘,李庆安和荔非元礼也不再说话,目光向琴台投去。
琴台已经布置完毕,所有繁琐锦缎都去掉了,只剩下一座白玉雕成的琴台,高约三丈,周围轻烟缭绕,仿佛置身瑶台仙境一般。
一声琵琶如裂帛,琴仙终于出场了,众人都屏气期待,只有荔非元礼一个人在大声鼓掌叫喊:“好!琴美人快点上台。”
他刺耳的呼喝人让无数人都暗暗皱眉,但随着伴奏的琵琶声渐渐变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白玉走道上,这是连接池中琴台的唯一条通道,在悦耳的琵琶声中,琴仙出现了,夜色稍暗,看不清相貌,但她白裙似雪,肌肤若玉,如流风之回雪,似轻云之蔽日。
绝世无双的身姿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在轻雾中,她就仿佛凌波仙子出现在水面上。
一时间掌声如雷,连李庆安也忍不住鼓起了掌,这种清丽绝伦的气质和雪肤在后世已经很少见了,如果说他前天见到的独孤明月是一朵艳丽富贵的牡丹,那今天见到的琴仙就是清幽脱俗的沁兰了,老天!大唐到底有多少绝世佳人?
琴仙缓缓走上琴台,在席上盈盈坐下,侍女将琴放置在她面前,又点了一炉菊香,在袅袅的青烟中,琴声如流水般轻泻而出。
这是一首《渭城曲》,就是根据王维的诗而作,天籁般的琴声中,人们仿佛看到了一幅如诗如画的卷轴在徐徐展开。
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早晨的雨下得不长,刚刚润湿尘土就停了,从长安西去的大道上,平日车马交驰,尘上飞扬,而现在,朝雨乍停,天气清朗,道路显得洁净、清爽。
友人依依惜别,主人最后举起酒杯:再干了这一杯吧,出了阳关,可就再也见不到老朋友了。
出使黄沙漫漫的西域,在大唐人心目中总是令人向往的壮举,一去经年,那一杯酒里有多少离别的愁绪,有多少独行穷荒的艰辛寂寞,在行云流水般的琴声中,人们仿佛体会到了诗中的意境,一杯满含深挚情谊的浓郁的感情琼浆,这里面,不仅有依依惜别的情谊,而且包含着对远行者处境、心情的深情体贴,包含着前路珍重的殷勤祝愿。
池塘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沉醉在优美的琴声之中,此曲只有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从西域而来的李庆安对这首曲子体会更深,那孤独的天山月色,那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漠,那瘦骨嶙峋的落单野狼,一人一马一弓,让他度过了两年的戍边生涯,‘西出阳关无故人,’李庆安仿佛感觉琴仙的这首曲就是为他而弹,不仅是他,所有人都如痴如醉,都感觉琴仙是为自己而奏。

琴声宛如一串珍珠般的跳跃后,开始渐渐低微了,‘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琴声消失了,四周一片寂静,人们还没有从仙境琴音中醒来,当琴仙站起,向众人盈盈施礼时,人们终于醒了,池塘四周爆发出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经久不绝。

乐会结束了,无数琴客都向琴仙的房门涌去,他们期盼着能见一面琴仙的姿容,留给他们今晚最美好的记忆,但遗憾的是,琴仙早已悄然而去,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李庆安带着荔非元礼离开了乐馆,一路上,荔非元礼出乎意料地安静,良久,他终于长叹一声道:“大丈夫当娶如此佳人为妻!”
李庆安也沉默不语,琴仙带给他的冲击也是无以伦比,如果说那天晚上他只闻天籁琴音,那今天,他就被琴仙的清丽绝伦的姿容深深震撼了,他望着荔非元礼的感慨,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平康坊的斜对面便是崇仁坊,中间相隔春明大街,开东西两座坊门,此时大街上寂静无人,只有他们二人杂沓的马蹄声,忽然,隐隐传来了轰隆隆的鼓声,远远的,只见崇仁坊的坊门在缓缓关闭。
“不好!”两人同时大喊一声,催马向前狂奔,大唐的律令,坊门一关,谁叫门也不会再开,他们来长安时日不多,对这条律令还没有深刻的体会。
但还是晚了一步,离大门还有三十步时,坊门便轰然关上了。
“他娘的,给老子开门!”
荔非元礼怒火高炽,大声吼叫,但没有人理会他。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激烈的马蹄声传来,有人在高声大喊:“请等一步关门,让我们进去。”

(《新唐书》卷三九:“左右街使,掌分察六街徼巡。凡城门坊角,有武候铺,卫士、彍骑分守,大城门百人,大铺三十人,小城门二十人,小铺五人。日暮,鼓八百声而门闭;乙夜,街使以骑卒循行叫呼,武官暗探;五更二点,鼓自内发,诸街鼓承振,坊市门皆启,鼓三千挝,辨色而止。所以一般城门都是日暮而闭,但因为很多情节需要夜间发生,所以本书略做修改,改为亥时正关门,也就是晚上九点半左右。)
第六十一章 琴仙身世
十几名家人护卫着一辆马车疾奔而至,但迎接他们的,依然是冷冰冰的坊门,不过马车并没有停留,只听旁边一个骑马的人急道:“速调头出春明门!”
马车再次调头向西而去,可行了十几步,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一名家人飞马赶来,对李庆安一施礼道:“我家老爷有问,将军可是安西李庆安?”
李庆安拱手笑道:“我正是!”
“我家老爷请将军前去一叙。”
李庆安远远望了一眼马车道:“你家老爷何人?”
“我家老爷是户部杨侍郎。”
原来是户部侍郎杨慎衿,犹豫了一下,李庆安还是点头笑道:“那好,请你带我去见你家老爷。”
这几天户部侍郎杨慎矜的心情着实不错,他刚刚听到消息,工部尚书陆景融在昨晚病逝了,这就意味着工部尚书的位子正式腾空出来,而且他还听到一个传闻,皇上将提升他为工部尚书,列班入相,尽管这只是个传闻,但还是令他激动不已。
杨慎矜是前朝隋炀帝的玄孙,名门世家,才华横溢,而且他又长得丰姿俊秀,因此深得李隆基青睐,仕途一路顺风,再加上他投靠李林甫,在韦坚案、杜有邻案中不遗余力,成为了李林甫党羽中的骨干,一直做到了户部侍郎。
但自从半年前,他遇到一名僧人史敬忠后,他便渐渐有了脱离相国党之心,史敬忠劝他:狡兔死,走狗烹,李林甫不过是皇上一只狗而已,迟早是刀下之鬼,跟着他又能有几日富贵?
杨慎矜深以为然,便渐渐疏远了李林甫,不料他这一疏远,反而更受皇上的器重,屡得封赏,最近更是有再上一层楼之势,他这才明白了史敬忠的深意。
今天他携夫人去梨园别院听琴,不料回来晚了一点,坊门竟然关了,无奈,他只得去城外自己的别院住一晚了,这也是长安的一贯规矩,城门比坊门晚一刻关,就是为了让大街上无法回家的人去城外过夜,刚才在坊门他认出了李庆安,见他似乎不太懂这其中的诀窍,便有心帮他一次。
这时,李庆安上前对杨慎矜拱手施礼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杨侍郎,我们有缘啊!”
虽然杨慎矜手握天下财权,但从品阶上讲,他的户部侍郎和李庆安的千牛卫中郎将同是正四品下阶,而且李庆安授开国伯,还比他高上半级,不过武人的品阶素来被文官们看不起,原因很简单,他们大多没有资历,仅凭一两次战功便一就而上,不像文官需要经丞尉、入台省,经年累月的苦熬资历才得。
杨慎矜是文雅之人,尽管他心中也看不起武人,但脸上却不会表露出来,他微微一笑道:“想不到李将军也有好文采,‘同是天涯沦落人’,这句话说得好。”
李庆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随口引用了白居易的诗,他呵呵笑道:“无心之言便让侍郎夸赞,惭愧了,现在坊门已关,不知侍郎今晚去哪里过夜?”
杨慎矜指了指马车笑道:“我携夫人听琴而归,不料坊门关了,所以打算去城外别院,我看李将军似乎不知其中的规矩,再晚片刻,城门也关了,到时李将军真的就无处可去了。”
“啊!多谢杨侍郎提醒,我还真不知道。”
杨慎矜摆摆手又笑道:“时辰已不多,不如我们一同出城如何?”
“那好,杨侍郎请!”
马车启动,十几人跟随马车一起,向春明门疾驶而去。

“原来侍郎今晚也在梨园别院听琴,真是巧了,我也在那里。”
“哦?我在紫云轩,不知李将军在哪个堂?”
“我在松鹤堂,就在杨侍郎的隔壁。”
出城后,两人一路聊天,竟发现今晚都在听琴,而仅相隔一堵墙,两人不由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有了共同语言,两人的关系渐渐变得融洽起来,李庆安忽然想起杨慎衿和李林甫关系曾经很好,或许会知道一点琴仙的事情,便笑着问道:“琴仙姿容和琴艺让我无比仰慕,杨侍郎可知她的真名?”
“呵呵!长安仰慕她的人数不胜数,想不到李将军也是其中之一啊!”
这时,马车的车帘拉开了,露出了杨慎衿妻子俏丽的脸庞,她笑道:“李将军,琴仙姑娘可是最崇拜英雄,说不定和李将军真有这个缘分。”
“夫人好像很了解她的情况。”
“我当然了解。”
李庆安大喜,连忙拱手道:“夫人能否告诉我她的真名?”
“看来李将军是很喜欢她啊!”
杨夫人轻轻一叹道:“人人都只看到她绝世姿容和高超的琴艺,可谁又知道她其实是个非常可怜的姑娘,李将军,你知道琴仙为什么会在梨园别院弹琴吗?”
“我不知。”
“因为她的母亲二十年前就是长安最有名琴娘,她母亲曾在梨园别院度过了十八年,在那里处处有她的影子,琴仙在梨园别院弹琴其实是在寄托对母亲的思念。”
杨夫人叹了一口气又道:“二十年前,楚国公姜皎的儿子姜衡和长安最有名的琴娘雪儿相恋,他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娶她为妻,一年后雪儿生下一女,取名舞衣,楚家也正式承认了雪儿的儿媳身份,舞衣天资聪颖,尤其酷爱弹琴,深得母亲的琴艺,十岁时在楚国公的寿宴上,她一曲惊人,被誉为楚门才女,而就在这一年,楚家遭到了不幸,楚国公获罪自尽,家人被流放岭南,舞衣的父母在岭南半年后便双双染病去世了,留下舞衣孤苦一人,她才十岁,便寄住在舅父李相国的府中,至今已经整整九年。”
“杨夫人,那舞衣没有出嫁吗?”李庆安低声问道。
“这又是舞衣的第二个不幸,她从小就许给了尚书右丞崔翘之子崔明,两年前,崔家要正式迎娶她入门,眼看她将有了新的生活,可就在即将成婚的前两天,崔明忽然得急病死了,舞衣便成了望门寡,可怜她今年才十九岁啊!她以后的漫漫岁月该怎么过?”
“那她可以改嫁呀!而且她也并没有真嫁给那个男人。”
“改嫁?”杨夫人轻轻哼了一声,“哪是那么容易改嫁的,崔家不肯解除婚书,她一辈子就不能改嫁,崔家是名门望族,为了维护家族的名声,坚决不准她改嫁,而她只是孤苦伶仃的弱女子,父母双亡,谁又肯替她说话?”
“李相国呢?李相国不是她舅父吗?难道崔家这点面子都不给吗?”
“舞衣的不幸,并不因为她有个相国舅父就可以改变,李将军,你知道李相国有多少子女吗?他有子二十五人,有女二十五岁,妻妾数百,这么庞大的家族,你以为李相国会想到一个远房外甥女吗?再加之他公务繁重,家中事务他几乎从不过问,哎!舞衣十岁便寄人篱下,受尽了李家的白眼和排挤,李家儿女更是屡屡当面辱骂她为克门星,若不是李相国的姐姐可怜她,舞衣早就被李家人赶出家门了,她只有把全部的哀伤都寄托在琴音之上,每年只有上元、中元和腊日被获准出门,她便来到母亲出生、长大的梨园别院,用琴声来寄托对母亲的哀思,却没想到,她竟由此得到了琴仙的美誉。”
杨夫人的心中对舞衣充满了同情,她叹息一声对李庆安道:“李将军,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舞衣给我说过,她最敬佩万里戍边的安西将士,她说,她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去安西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像小鸟一样地自由飞翔,李将军,我也希望你能和她有这个缘分,帮助她实现梦想。”
听完杨夫人的述说,李庆安心中无限感慨,他现在才知道,原来琴仙真名叫做舞衣,原来她的身世竟是如此凄凉。
“杨夫人,多谢你的信任,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第六十二章 安杨之交
一行人来到了杨慎衿的别宅,马车停了下来,杨慎衿对李庆安客气地道:“我的别院颇大,不如李将军也住下来吧!”
李庆安微微欠身一笑,“多谢杨侍郎好意,我有个朋友就住在附近,几年不见,今天正好去拜访,下次再来打扰杨侍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