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金称恨得咬牙切齿,他站在大帐前望着被暮色笼罩的武城县,他慢慢捏紧了拳头,冷冷道:“既然不识相,看我怎么杀光北海郡的人。”

北海郡和东莱郡目前都属于张铉的势力范围,不过东莱郡三面临海,另一面紧邻北海郡和高密郡,相比陆地,东莱郡的威胁主要来自于海上,不过现在是冬天,海贼一般不会出海,东莱郡就算没有驻军也比较安全。
但北海郡就不一样,他的威胁主要来自于北面,北海郡东北方向是黄河入海口,威胁不大,但正北面是黄河,黄河对岸是平原郡和清河郡,有两条官道直通北海郡,目前,平原郡是高士达的地盘,高士达虽然不是善类,但他野心还不大,基本上不会南下威胁北海郡。
北海郡真正的威胁来自于清河郡的张金称,而此时,一支五千人的贼军已经渡过了黄河,正疾速向益都县方向进军,在这支贼军西面百里外是临淄县,是北海郡除益都县外唯一有大量人口的县城。
但贼军安守希得到张金称的严令,用最快的速度夺取益都县,掠夺粮食,屠城示警,所以他并没有考虑临淄县,而是全力向益都县进军。
“将军,前方有人家!”
夜色中前方一条大河旁有十几座民宅,里面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安守希冷冷令道:“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数百名贼军向前方的小村落猛扑而去…
不多时,小村落内火光冲天,哭喊声、惨叫声响彻了夜晚。
第220章 疑兵之计
巨洋河畔的这个小村庄是不久前才从临淄县内迁出来的一个家族,家族姓赵,由十几户人家组成,他们为了获得更多土地,才抢先一步在巨洋河畔最丰腴的土地旁建立定居点,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正是这一念之贪给他们的家族带来了灭顶之灾。
房屋被烧毁,微薄的财产被洗劫而空,男人被杀死,女人被凌辱,尽管他们哀求饶命,但依然逃不过乱匪的心狠毒辣。
就在乱匪血洗小村庄的同时,在不远处的一片田野里,一个老人和一个少年伏在草丛中,他们悲愤万分地望着自己亲人被杀,家园被毁,少年眼睛都快流出血来,几次要冲出去拼命,却被老者死死按住。
这祖孙二人也是小村庄中人,他们趁夜间去原野里抓兔子,却侥幸逃过一劫。
老者低声对少年道:“恐怕这支乱匪是去偷袭益都县的,你快去益都县报告,快去!”
就在这时,几名贼兵忽然发现他们,大喊起来,“那边有人!”
老者大急,猛地一推少年,“快跑!”
“祖父,那你呢?”
“别管我,快逃——”
老者急得大喊起来,少年满眼噙满泪水,转身向不远处的树林内飞奔,当他一头钻进树林,便隐隐听见祖父的惨叫声。
少年忍不住哭了起来,一边哭泣一边奔跑,他沿着巨洋河向南面的益都县奔去。
天快要亮时,益都县的城门缓缓开启,等候在城外的几支商队急不可耐地要进城,却被几名守城的士兵拦住,要检查货物,唯恐被奸细混入城内。
就在这时,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一名少年,他跑了一百余里,脚底被磨破了鲜血淋漓,凭着复仇的信念支撑着他跑到了益都县。
他终于力气不支,跪倒在城门外,嘶哑着声音喊道:“乱匪杀来了!”
两名士兵大惊,连忙问道:“哪里来的乱匪?”
“我不知道!”
少年放声大哭,“他们杀了我的爹娘和祖父!”
两名士兵面面相觑,尽管有点匪夷所思,但少年脚底的血和痛苦的哭泣却不像是恶作剧,两名士兵不敢耽误,抬起少年向县城内奔去,刚刚开启的城门又再次关闭了。
目前北海郡的军政暂时掌握在韦云起手中,但北海郡的军队并不多,只有五百人,只具有一点象征性的威慑。
毕竟张铉做出决策之时,他还只是一名协助攻打清河郡的牙将,张金称就算南攻,也会攻打更加富裕的齐郡,而不会是北海郡。
只是有些事情并不随人的意志而转移,当瓦岗军进攻济北郡,张须陀被迫南撤,而张铉也由协攻的牙将变成了清河郡战场的主将,北海郡的重要性骤然凸显。
此时韦云起刚刚才得到张须陀南撤的消息,眼看张铉留战清河郡,他心中也有点紧张起来,北海郡防御薄弱,会不会成为张金称攻打的目标?
天刚刚亮,韦云起便早早起床,正坐在书房给张铉写一封快信,希望他能派一支军队回援北海郡。
就在这时,门外有老家人急声禀报,“老爷,杜校尉在府外有急事求见!”
韦云起暗暗吃了一惊,放下笔起身向外堂走去,留守北海郡的校尉叫做杜云思,涿郡人,年约二十七八岁,长得身材高大魁梧,虎背熊腰,使一杆五十斤的雁翎大刀,作战骁勇,也是张铉信得过之人,所以才留下他率五百人驻防益都县。
此时杜云思正焦虑地在大堂上来回踱步,身后传来了脚步,只听韦云起问道:“杜校尉这么早过来,有事情吗?”
杜云思连忙上前施礼,“启禀长史,卑职得到情急情报,一支贼军已经杀入了北海郡。”
韦云起眉头一皱,“杜校尉是从哪里得到的情报?”
“是一名少年赶来禀报,他们村庄昨晚被贼军屠杀,只他一人逃出来,卑职觉得他没有说谎,所以赶来向长史禀报。”
韦云起沉吟一下问道:“这名少年现在何处?”
“就在府门外,卑职把他也带来了。”
“把他叫进来,我还有话问他。”
不多时,两名士兵将少年带到韦云起面前,少年跪下磕头,韦云起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少岁了?”
“小人叫做赵丰,今年十四岁。”
韦云起又问道:“你们村庄在哪里?”
“在北溪和巨洋河的交界处。”
韦云起立刻走到墙边地图前,注视着墙上的北海郡地图,他很快便找到了北溪和巨洋河的交汇点,距离益都城约一百里出头。
他心中暗吃一惊,又急问道:“是昨晚什么时候贼军屠杀你们村庄。”
“应该在天黑没多久。”
“有多少贼军知道吗?”韦云起又继续追问道。
少年低头想了片刻,吞吞吐吐道:“我也不清楚,有很多人,大约几千人。”
杜云思焦急地问道:“长史,怎么办?”
韦云起不露声色地对两名士兵道:“把这名少郎带下去休息,好生安排他。”
两名士兵带着少年下去了,韦云起这才对杜云思道:“如果贼军是用急行军,现在就应该抵达益都县了,他们不可能比一个少年还走得慢,既然他们没有到来,那只有一个解释,他们在半路驻营了。”
“长史说得对,从清河郡过来也有三百余里,他们想必也十分疲惫,驻营的可能性比较大。”
话虽这样说,韦云起还是忧虑万分,他们只有五百军队,根本守不住城池,就算临时招募民夫也没有用,眼看贼军中午就要杀来,自己该怎么应对呢?
韦云起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曾经单枪匹马去突厥借兵,差点灭了整个契丹,智谋十分厉害,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催,他现在去齐郡借兵也来不及了。
就在韦云起左右为难时,一名士兵飞奔跑来,躬身道:“启禀长史,将军有鹰信送到!”
韦云起大喜,“快把信给我!”
士兵将鹰信呈给韦云起,韦云起迅速打开看了一遍,轻轻拍了拍额头,“天不亡我啊!”
“长史,将军怎么说?”旁边杜云思焦急地问道。
“将军已经派骑兵赶来了,齐郡那边可能也会有援军过来,但我们至少要坚持一天。”
杜云思苦笑一声,别说坚持一天,就连坚持一个时辰也办不到,这么大的城池,只有五百守军,贼军一鼓作气就可以攻破。
“长史,我们兵力还是太少了。”
韦云起已经有了想法,五百士兵不能守城,必须拉到外面去打,尽量拖住贼军,他对杜云思道:“你速去请滕家主来郡衙,我要和他先商量一下。”
说完,韦云起稍微收拾一下,匆匆向郡衙赶去。

郡衙大堂上,韦云起将太守王运谦、县令赵蜀、司马刘凌以及滕氏家主滕玄等人都请来,给他们说了眼前的危急情况,顿时将众人吓得目瞪口呆。
“长史,贼军…贼军可是要屠城的。”王运谦吓得声音都发抖了。
韦云起沉声对众人道:“将军已经派五百骑兵赶来救援,不过他们最快也要晚上才能到,所以我们至少要应对一天,我有一个方案,希望大家都能配合。”
他低声把自己方案给众人说了一遍,众人默默点头,只能这样了,县令王蜀道:“我就担心民众战斗力太弱,大战一起就吓坏了。”
韦云起微微一笑,“贼军的战斗力也好不到哪里去,关键要让贼军不敢轻易攻城,反正仓库里还有不少盔甲和兵器,先找几千青壮,把他们装扮成隋军,我赌贼军不知道我们究竟有多少守军。”
王运谦点点头,“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去做,长史要出城吗?”
“我先带五百士兵出去应战,尽量拖延他们前来攻城,城池这边就交给你们了。”
“长史放心,我们尽全力做到。”
韦云起又对滕玄笑了笑道:“请家主过来,是想问家主借一点东西。”

第221章 零敲碎打
韦云起的判断没有错误,由于贼军连续行军两百余里,早已累得疲惫不堪,更重要是这次攻打北海郡是张金称临时决定,事先没有做好情报调查。
安守希并不知道益都县会有多少守军,使他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他没有连夜行军,而是下令士兵原地休息一夜,天亮再继续行军。
天刚亮,安守希继续率领五千士兵离开了小村庄,继续向益都县进发,安守希心中还是有点担心,又派部将郭嵩率一千军队为前军,在前方开路,他率大军在后面缓缓而行。
郭嵩年约三十岁,原是清河县的地痞头子,长得又黑又壮,满脸横肉,一双冰冷的死鱼眼,他为人十分残暴,昨天晚上就是他率军队屠杀了小村庄,又将两名年轻妇人凌虐致死。
郭嵩是自告奋勇当先锋,昨晚那个小村庄让他很不满意,人口少,钱财更少,粮食连填牙缝都不够,好在有几个年轻女人,让他们得以痛快发泄一番。
他希望能遇到几个更大的村庄或者县城,事实上,他很想去打临淄县,但大王下了死令,令他们必须要攻下益都县,让他也无可奈何。
“加快速度!”
郭嵩举斧大吼道:“如果遇到村镇,就让大家痛快地抢一把。”
所以贼军都兴奋起来,加快了行军速度,但他们最终还是失望了,一路遇到的村庄都是断墙残壁,毫无人烟,莫说人,连条狗都没有,田地里更是一片荒芜,甚至庄稼也没有。
郭嵩一路咒骂,大约走了六十余里,临近中午时分,他们走入了益都县的外围官道,这里只有一条官道直通益都县,两边都是茂密的树林。
这时吗,忽然有士兵指着地上大喊:“地上有钱!”
“这边也有!”
意外地发现让士兵们惊喜万分,他们纷纷叫喊起来,官道上居然有钱,不是现在的烂钱,而是开皇时期铸造的好钱,都是黄澄澄的上好铜钱,到处传来士兵们此起彼伏的叫喊声,队伍开始散开,士兵四下寻找铜钱。
铜钱越找越多,有的人还捡到了珠宝首饰,还有好几名士兵各自捡到了一锭五六两重的黄金,黄金的刺激使士兵们渐渐变得疯狂起来,争先恐后向前奔跑,都想抢先捡到黄金。
一名士兵指着前面大喊:“将军,前面有几只箱子,上面好像镶有珠宝!”
郭嵩本身就是一个无赖头子,凭一股狠劲才升了官,他哪里懂什么行军打仗,他眼睛里只有女人和财富。
郭嵩催马冲了上去,他再也忍不住,也加入了抢夺黄金的行列。
“他娘的,箱子是老子的,谁敢跟我抢!”
官道上乱成一团,几百人围着几口大箱子乱抢,满箱的珠宝首饰让所有士兵都红了眼,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想一想为什么官道上会出现钱箱。
就在这时,旁边树林传来一声梆子响,埋伏在树林的五百隋军乱箭齐发,密集的箭矢射向正抢夺珠宝的贼军,箭如飞蝗,官道上惨叫声一片,无数贼军栽倒在地。
紧接着第二轮箭射至,许多向逃跑的士兵也纷纷中箭,就连贼将郭嵩也身中十几箭,落马惨死,他抢到的一百余件珠宝首饰也洒落一地。
这些铜钱、金锭和珠宝首饰便是韦云起向滕玄借来的财富,滕玄也知道一旦城破,这些财富也同样保不住,尽管他心中不太愿意,但最终还是把藏在地窖中钱财都取出来交给了韦云起。
正是这些钱财使贼军乱了心志,被隋军伏击得手。
韦云起大喝道:“杀出去!”
五百隋军从树林里冲杀出来,如一股铁流般向混乱中的贼军冲杀而去,两轮箭射倒了三百多名贼军,其余贼军亡命奔逃,丢盔卸甲,连刚刚到手的铜钱黄金也扔掉了,只恨不得多长两条腿。
但隋军的杀出将奔逃中的贼军拦腰截断,战刀和长矛毫不留情地杀向敌军,杀得贼兵哭喊连天,尸横遍地,贼兵士兵纷纷跪地投降,哀求饶命。
不到一刻钟,两百多名侥幸逃出的贼军早已逃得无影无踪,韦云起看了看北方,贼军主力应该还在数十里外。
韦云起随即命令士兵清扫战场,又派人在战俘中寻找兄弟兵或者父子兵,很快,几名隋军带来两名贼军战俘。
“长史,这两人是对父子!”
两名战俘一个年近四十岁,一个只有十六七岁,年长战俘跪下磕头泣道:“我们都是被逼为匪,恳求大人饶我儿子一名。”
少年匪兵惶恐万分,跟在父亲身后磕头求饶。
韦云起打量他们片刻,问道:“你们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我们是信都郡枣强县人,世代务农,小人叫杨三品,我儿子叫杨顺,小名狗儿,我们没有杀过人。”
韦云起淡淡笑道:“我可以放你们回家,但我有一个条件,你儿子留在这里,你去替我做件事,做好了,我就放你们父子回家。”
“小的愿为大人效命!”

贼军主力和前锋大约相距三十里左右,有先锋在前面开道,贼军主力行军异常顺利,一路浩浩荡荡南行,按照这个速度,他在下午便能杀到益都县。
安守希不断给士兵们加油,“杀入益都县给大家放假三天,所得到的财富和女人都归自己!”
这是各路贼军最普遍地激励士兵的办法,用抢掠财富以及女人的欲望来维护士兵的斗志,所以贼军才会拼命攻打城池,几乎青州各郡的乱匪都会或多或少纵兵抢掠城池,只是程度不同,而张金称却是贯彻得最彻底的一支匪兵,也最为残暴。
安守希的诺言激起了众士兵的作战欲望,很多疲惫的士兵也振奋起来,加快了行军步伐。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低微的骚动,疾行中的队伍立刻停滞下来,安守希立刻催马上前喝喊道:“发生了什么事?”
“将军,好像前锋出事了。”
安守希暗吃一惊,催马冲上前,只见数十名狼狈不堪的士兵逃了回来,兵器丢掉了,盔甲也没有了,他顿时气得怒吼道:“怎么回事?郭嵩呢,他人在哪里?”
“将军,我们被隋军伏击,郭将军也阵亡了,弟兄们死伤大半。”
这句话让安守希的脸色愈加阴沉,居然被隋军伏击,大王果然欺骗了自己,他可是说北海郡没有隋军守卫,幸亏自己不相信,他心中暗骂张金称两声,又问道:“有多少隋军?”
为首队正连忙摇头,“当时形势很混乱,如果我们知道有多少隋军,恐怕就逃不掉了,弟兄们都是在隋军未杀出之前逃脱战场。”
安守希顿时大怒,他手起一刀,一刀杀死了这名校尉,恶狠狠道:“临阵脱逃者,斩!”
其余逃兵吓得纷纷跪下,苦苦哀求饶命,安守希余怒未消,狠狠抽了这些士兵十几鞭子,喝令道:“将他们先押下去,回头再严惩!”
这时,几名部将纷纷上前低声道:“将军,现在怎么办?”
安守希心中十分为难,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就是因为敌我不明,才派出一千士兵充当前锋,现在这一千士兵居然被伏击,他也暗暗叫一声侥幸。
但安守希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也只有五百人,如果是五千人的军队行军,隋军决不敢轻易伏击。
安守希正在左右为难之时,一名部将建议道:“将军,现在敌暗我明,对我们十分不利,不如先摸清敌军的底细再继续前进,否则我们还会再吃大亏。”
部将的建议正说在安守希的心坎上,他点点头,立刻令道:“派十支探子前去查探敌情,全军就地休息!”
贼军士兵们纷纷坐了下来,三五成群低声议论,前军被伏击使很多人就像被一盆冷水迎头泼下,抢劫城池的欲念顿时消掉了很多,他们开始考虑如何自保了。

第222章 兵不厌诈
三十里外,韦云起也得到了贼兵停止前行的消息,他捋须暗暗得意,这就是他要的效果,只要前锋被伏击,后面的贼军主力必然会慎重行事,这是人之常情。
韦云起的目的就是为了拖住敌军,在援军到来之前不让贼军发动攻城战,这时他已经掌握了贼军的兵力情况,现在贼军只剩下四千人,战斗力并不高,如果自己能想办法再削弱一千贼军兵力,那就算他们攻城也不用惧怕了。
这时,一名斥候飞奔回来禀报道:“启禀长史,我们发现一支贼军探子,只有十余人,在十里之外,要不要歼灭他们?”
韦云起微微一笑,“不用歼灭他们,把杨三品给我带上来。”
片刻,士兵将父子战俘中的父亲带了上来,韦云起对他笑道:“你立功的时候到了,事情做好,我不但会赏你钱财,还会放你们父子回家,如果你胆敢出卖我,我会砍掉你儿子的脑袋,明白吗?”
“小人明白,小人绝不敢出卖官兵。”
韦云起低声嘱咐他几句,杨三品连连点头,“小人明白了。”
“忍着点,这就放你走!”
一名士兵上前在他腿上捅了一刀,随即把他放了,杨三品撕条布包扎伤口,他忍住疼痛,回头看了看自己儿子,又挥挥手,便一瘸一拐离开了隋军。
韦云起见他渐渐走远,随即站起身厉声喝道:“停止休息,返回土丘驻兵!”
正在休息的士兵们纷纷起身,韦云起率领五百士兵向南方两里外的一座土丘奔去。

一支约十人组成的贼兵探哨在树林中小心翼翼向前奔跑,为首队正十分小心,他一边左右张望,一边指挥士兵向南奔跑,他很清楚,一旦被隋军包围他们必死无疑。
但庆幸的是,他们已经向南推进二十余里,依然没有被隋军发现,就在这时,东南方向隐隐传来喊声,“救命!”
所有士兵都吓坏了,趴在草丛中一动不敢动,又传来几声叫喊,“救救我!”
贼兵探子感觉问题不大,这才爬起身,向叫喊处跑去,只见一名他们的士兵坐在大树下,腿上全是鲜血,为首队正用长矛指着他喝问:“你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
士兵举手道:“小人是五营的士兵,叫杨三品,跟随郭嵩将军,小人被隋军抓住,趁他们不备才逃出来。”
“隋军在哪里?”为首队正急问道。
“就在前面土丘上,最多五里!”杨三品一指南面道。
“有多少军队?”
杨三品想了想,“大概两三千人吧!具体多少我也不清楚。”
为首队吩咐几名手下道:“你们把他先带回去,其余弟兄跟我走。”
贼兵探哨兵分两路,一路将受伤贼军扶了回去,另一路继续南下去探查隋军的底细。
数千贼兵在巨洋水西岸的一片树林内休息,主将安守希负手来回不安地踱步,他十分心烦意乱,大王居然告诉他北海郡没有驻军,若没有驻军那伏击他们的隋军是从哪里来?
张金称的判断失误使他心中十分迷茫,该不该去攻打益都县他也没有底了,现在只能等探子们回来后再说。
这时,一名士兵奔跑过来禀报:“将军,探哨找到一名从隋军中逃出来的弟兄。”
安守希精神一振,俨如黑暗中看到一线亮光,连忙道:“快带他过来!”
片刻,几名士兵将杨三品带了上来,他腿上刀伤已经上药重新包扎,走路略略一瘸一拐,但已经没有大恙了。
他上前跪下行礼,“小人参见将军?”
安守希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逃得出来!”
杨三品泣道:“小人杨三品,是郭将军部下,小人被抓,因为腿上有伤走不快,隋军要处死小人,幸亏有同乡暗中放了我,所以才逃得一命。”
安守希点点头又问道:“伏击郭将军的隋军有多少人?”
“小人也没有数过,大概两千人左右吧!”
“两千人!”
安守希心中顿时变得沉重起来,隋军居然有两千人,他呆了半晌,又追问道:“隋军主将叫什么名字?”
“卑职不太清楚,好像一个是文官,他们叫韦长史,另一个很年轻,拿两柄大锤,士兵们叫他裴将军。”
“裴行俨!”安守希一阵胆寒,原来裴行俨还在北海郡。
裴行俨被誉为飞鹰军第一猛将,锤震山东,贼军无不闻风丧胆,没有人敢和他对阵,此时安守希听说是裴行俨留守北海郡,他心中开始暗暗后悔,早知道自己不该接下这个任务。
半晌,他又问道:“城中有多少守军,他们有泄露吗?”
杨三品摇摇头,“小人不知!”
这就是韦云起的聪明之处,只让杨三品说一两个关键的消息,若他知道得太多,敌将一定会心生怀疑,反而弄巧成拙了。
安守希又问了几个问题,杨三品都回答得似是而非,安守希也知道他不可能知道太多,便点点头,“你先下去养伤,要问什么再叫你来。”
杨三品心中却想着怎么才能逃出贼军去接应儿子,他行一礼便退下去了。
不多时,探哨队正也回来了,他确实在杨三品所说的土丘一带发现了隋军,他向安守希禀报道:“将军,卑职虽然无法上土丘,但卑职从隋军战旗和长矛数量可以推断,隋军的兵力在两千人到三千人之间,他们似乎也在休整,很可能会再一次伏击我们。”
队正的消息证实了杨三品的情报,安守希长长叹息一声,“看来我们来北海郡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部将们纷纷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此时,安守希的信心已渐渐丧失了,他已经想收兵回清河郡,可这样回去,又无法向张金称交代,他也一筹莫展。
这时,一名部将建议道:“要不咱们转道去临淄县,捞点钱粮便走,将军认为如何?”
安守希沉思了半晌,临淄县离这里很远,至少一百五十里,但他也知道,如果不抢一点钱粮,恐怕士兵们也不好安抚,他便点点头对众将道:“好吧!咱们立刻回头,去临淄县!”
四千贼兵不再前往益都县,而是调头向临淄县方向浩浩荡荡杀去。

韦云起很快便得到了贼军改道去临淄县的消息,这令他又喜又忧,喜是他的计谋成功,骗过了敌军主将,使他们放弃攻打益都县,但忧是贼军不甘心撤退,又转道杀向临淄县,临淄县那边更是连一个士兵都没有。
校尉杜云思明白长史的担忧,笑道:“贼军距离临淄至少一百五十里,最快也要明天上午才能抵达,我想援军也应该赶到北海郡了,连同我们的军队可以和贼军一战。”
经历一场伏击战后,杜云思发现贼兵的战斗力极弱,根本不堪一击,他也有了信心,甚至他觉得自己的五百士兵就可以贼兵决一死战,不需要什么援军,但在长史面前他还不敢说这种狂言。
“卑职知道一条小路,至少比贼军路线近五十里,如果加快速度,可以先一步抵达临淄县。”
韦云起沉思片刻,对两名斥候道:“你们二人立刻北上走平北官道,接应我们援军,让他们转道去临淄县!”
两名斥候行一礼便匆匆去了。
韦云起又写了一张纸条,交给另一名士兵道:“立刻回益都县,把这张纸条交给刘司马,速去!”
益都县和临淄县之间有鸽信往来,韦云起要用鸽信通知临淄县令先一步将城外民众转移入城并关闭城门,最好再招募一些壮丁。
韦云起最后安排十几名士兵押送战俘回益都县,他这才和杜云思一起,率领数百人走小路向临淄县疾速行军赶去,他们必须在贼军之前赶到临淄县。
时间一点点过去,所有的人都在和时间赛跑,就看谁能先一步抢占到先机。
第223章 保卫临淄
临淄县因东临淄水而得名,是北海郡仅次于益都县的第二大城,著名的农耕区,四周土地肥沃,物产富饶,也是北海郡的两大人口聚集区之一。
临淄县城池高大坚固,有很宽的护城河,目前它和益都县一样,也聚集了近二十万躲避战乱的人口,使县城内各外拥挤。
临淄县令叫做孙简,梁郡人,科举出身,年约三十余岁,十分精明能干,尽管临淄县人多为患,但依然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从未出过乱子,连韦云起都夸奖他有太守之才。
此时孙简已经接到贼军即将来袭的鸽信,尽管他也吓得手脚冰凉,但并没有茫然失措,而是抓紧一切时间进行应对。
他首先让县丞带领衙役将住在城外的百姓全部迁入城内,随即又亲自招募壮丁,不管是否当过土匪或者在兵府训练,只要有一点从军经历都全部征用。
孙简几乎一夜无眠,忙碌得脚不沾地,到次日清晨时,他竟然募集到了一万五千名壮丁。
尽管他已经疲惫不堪,但巨大的危机感使他无暇休息,他骑马来到北城门内,对正在清点物资的县尉大喊道:“马县尉,物资准备得怎么样了?”
马县尉是个五十余岁干瘦老者,从县吏一步步升为县尉,虽然县尉主管治安,却他更精于管理仓库物资,也是一个很精明的老吏,唯一的不足就是耳朵有点背,对他须大声说话才听得清。
马县尉回头笑眯眯道;“县令放心吧!已经搞到了六千副盔甲,兵器完全足够!”
临淄县和其他郡县一样,几乎家家户户都藏有违禁兵器,长矛、弓弩什么武器都有,甚至很多人家还藏有盔甲,孙简并不担心兵器,他只怕盔甲太少,一旦打起来伤亡就太大了。
听说马县尉搞到了六千副盔甲,他稍稍松了口气,虽然不能做到人手一副盔甲,但能装备六千人,已经出乎他的预料了。
就在这时,城头上有士兵大喊:“县令,韦长史他们来了!”
孙简顿时大喜,连忙令道:“快开城门!”
城门缓缓开启,只见韦云起率领四百余名隋军快步走进了县城,孙简连忙上前见礼,“下官参见长史!”
韦云起率领士兵一路疾行军,终于赶在敌军前面,在天刚亮时赶到临淄县,他见孙简眼睛熬得通红,知道他肯定一夜未睡,点点头道:“辛苦孙县令了,准备得怎么样?”
“回禀长史,所有城外的百姓都已入城,我们准还备了大量滚木礌石,都堆在城墙上。”
“做得好!”
韦云起夸赞一声又追问道:“还招募了多少壮丁?装备情况如何?”
“回禀长史,目前招募到一万五千壮丁,人人都有长矛弓箭,只是盔甲略少,只有六千副。”
韦云起惊喜得合不拢嘴,益都县才招募了七千壮丁,临淄县居然招募到一万五千人,还有六千副盔甲,简直不可思议。
他连声称赞,连忙回头把杜云思叫上来,对他吩咐道:“我估计贼兵要中午时才能到,你可让士兵分配下去,每人率领四十人,抓紧时间训练一下怎么用弓弩,然后安排好每支队伍的防守地段,要尽快完成!”
“卑职遵令!”
杜云思跟随马县尉上城去安排士兵了,韦云起又和孙简上了城头。
城头上到处是乱哄哄的士兵,不少人正忙碌地换穿盔甲,每个人都手执长矛,后背弓弩,腰配战刀或者长剑,有的士兵还拿盾牌。
每个士兵换好装备便东段城墙跑去,那边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杜云思在分配士兵,每四十人组成一队,由一名隋军士兵担任临时队正,带下去紧急训练。
韦云起见这些青壮个个精神饱满,虽然略显紧张,但也不是那么混乱不堪,似乎还有一点点士兵的模样,他略略有些不解。
孙简笑着解释道:“这些士兵很多都曾经当过乱匪,也有不少做过府兵,现在是要保卫家园和亲人,大家都很卖力,都是自愿加入守城队伍。”
韦云起这才恍然,这时他忽然想起一时,探头向城墙望去,见城墙上很干涩,连忙道:“立刻找人去烧热水,泼在城头垛上,等水结冰了,会增加贼军的攻城难度。”
“卑职明白了,这我就去找人烧水!”孙简行一礼,匆匆下城去了。
韦云起慢慢走到城头,望着远处如一条玉带般的淄水,尽管他和县令孙简说话很平和,看不出任何异状,但实际上他心中非常焦虑,如果按照骑兵的速度,他们应该在昨天半夜就追上了贼军。
但到现在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难道是自己判断失误,报信兵没有接应到骑兵,骑兵还是跑到益都县去了吗?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虽然将军的鹰信上说骑兵将从平北道进入北海郡,但骑兵的目的是追杀贼军,他们会不会在进入北海郡后,又转到清北道去了?毕竟贼军走的是清北道。
如此是这样,他派出去的报信兵肯定接应不到救援的骑兵。
韦云起暗暗懊恼,自己考虑得那么周全,却很可能在最关键的一个问题上疏忽了。

韦云起确实疏忽了救援骑兵改道的可能,但他并没有铸下大错,他派出的两名斥候替他想到了这个漏洞,他们分兵两路,各走一条道去接应救援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