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和他拥有五千忠诚于自己的精锐士兵有关,张金称的军队虽多,但精锐士兵却不多,只有两万五千余人,其中杨公卿就拥有五千人,实力摆在这里,张金称也不得不重用杨公卿。
在如何处置冯孝慈投降士兵的问题上,杨公卿和张金称的意见并不一致,杨公卿反对处死一万多隋军,他认为这会引来隋王朝的凌厉报复,会使他们成为隋王朝的眼中钉,不利于他们长远发展。
但张金称被胜利冲昏头脑,一心向高士达和窦建德立威,便固执己见,血腥屠杀了一万投降的隋军士兵,这让杨公卿十分不满,同时也有点胆寒了,不出他的所料,时间过去才几天,张须陀便集结兵力向清河郡发动了攻势。
更让杨公卿动摇的是,张金称迅速荒淫堕落,从前还有几分做大事的野心,可现在居然整天和几十个女人厮混在一起,直到张须陀大军杀来他才仓皇应对。
杨公卿已经不看好张金称,开始有了自保的想法,这次张金称派他率两万军去支援武城县,便使杨公卿发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自己能占领武城县,夺取武城县的粮草物资,他便有了自立为王的本钱。
“不准休息,给我加快速度!”
杨公卿大声喝令,他现在要和隋军争速度,一定要抢在隋军之前占领武城县。
尽管杨公卿心急如焚,但除了他自己的五千精锐之军外,其余军队大多是乌合之众,哪里能承受住高强度的长途跋涉行军,很多人越走越慢,队伍也越来越长,由最初的两里变成了十几里,士兵们疲惫不堪,怨声载道。
就在清河县北面的一片森林内,罗士信率领一千士兵比杨公卿的军队早一步抵达,士兵们也都十分疲惫,坐在地上休息喝水,渐渐恢复体力,罗士信则站在一棵大树上眺望着远处的官道。
贼军是沿着永济渠西岸行军,那么他们必然会经过官道,此时罗士信心中十分兴奋,打徐圆朗他被困在山上,打左孝友他也没有能独立出战,一直使他耿耿于怀,今天终于得到了独自出战机会。
当然罗士信也不愚蠢,他只有一千军队,而对方有两万军队,若被对方包围,他必然是全军覆没,他也知道自己只能打骚扰战,拖住对方行军。
“将军,他们来了!”
树顶上的哨兵高声提醒下面的罗士信,罗士信也看见了,远处十几里外的官道上出现一条短短的黑线,在毫无人烟的官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罗士信立刻大喝:“军队集结!”
一千士兵纷纷起身列队,他们位于密林深处,距离官道有三四里远,就算有敌军探哨在前方趟路,也不会碰到他们。
随着贼兵越来越近,队伍也变得清晰起来,这是一支浩浩荡荡如长蛇一般的队伍,前面的军队走得很快,但后面的军队却步履疲惫,似乎快走不动的样子。
罗士信立刻有了应战之策,他不攻击前方的军队,而是攻击敌人的后军。
过了片刻,罗士信一摆手,率领一千士兵向前方树林疾奔而去,此时杨公卿的前军主力已经过去,中军和后军不再关注沿途的树林中的情况,一千隋军士兵在距离官道约六十步外埋伏下来。
隋军士兵纷纷举起弓弩,瞄准了官道上了贼军队伍,一名校尉上前低声对罗士信道:“将军,敌军疲弱,不如冲击一阵!”
罗士信沉思良久,把四名手下校尉叫来,低声对他们道:“两轮箭后我率前三团冲击,第四团树林内击鼓摇旗,制造声势,一击便走,不可恋战!”
众人点点头,纷纷回去了,又过了片刻,罗士信见时机已到,大喝一声,“射!”
树林中的梆子声骤然响起,千箭齐发,密集地射向官道上的贼军,数千贼军早已疲惫不堪,突然被乱箭射来,顿时倒下大片,惨叫声四起,官道上的贼军一阵大乱。
紧接着,隋军第二轮箭射至,又是一片人仰马翻,罗士信翻身上来,挥舞铁枪大吼一声,“跟我杀!”
“杀啊!”
七百五十余名隋军士兵冲了出来,向混乱中的敌军杀去,树林鼓声如雷,旌旗挥舞,喊杀声震天,仿佛还埋伏着无数士兵。
在前军的杨公卿听说中军被伏击,不由大吃一惊,喝喊道:“跟我杀回去!”
他率领数千精锐士兵向后方官道杀去,等杨公卿杀到伏击地时,伏击他们的隋军士兵已经迅速撤离,只见官道上尸横遍地,受伤的士兵痛苦呻吟,粗粗算一下,至少损失两千余人。
杨公卿心中大恨,厉声问道:“有多少隋军?”
一名偏将禀报道:“杀出来两千余人,树林还有数千人,卑职估计至少有五千人左右!”
杨公卿一惊,如果对方有五千人,那么他们用逐步蚕食的办法,一次次伏击自己的军队,等到了武城县,他的军队还能剩多少?
这时探哨回来禀报,“将军,我们发现了敌军的踪迹,就在我们数里外,大约有数千人。”
杨公卿不敢再大意,命令士兵就地休息,恢复体力,他又派出探哨去监视敌军,直到三十里内再也没有隋军的踪影,他这才下令军队继续行军,他不得不放慢行军速度,将队伍压缩成一里,且行且走,缓缓向武城县开去。
第213章 计取武城(三)
深夜,武城县城头上依旧灯火通明,五千贼兵全部上了城,韩智寿已得到情报,隋军已经出现了,足有万人之多,他必须要振作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即将到来的攻城之战。
韩智寿此时站在北城头上,注视着两里外的山麓处,他可以清晰看见那边时隐时现的火光和一座座刚刚搭成的大帐。
这时,一名士兵向城池迅速奔跑而来,这是一名贼军巡哨,他探到了重要消息,他奔至城下大喊道:“让我上城,我有情报回禀!”
片刻,城头扔下一只竹筐,探哨坐在竹筐内被城内吊上了城,韩智寿快步走了上来,喝问道:“发现了什么情况?”
探哨连忙跪下,“启禀将军,卑职侥幸混进了敌军军营。”
韩智寿大喜,连忙问道:“隋军在做什么?”
“他们在伐木制造攻城梯,大概有两千人在忙碌制造,卑职至少已经看见三十架造好的攻城梯。”
韩智寿重重哼了一声,又问道:“他们有多少军队?”
“从营帐来估算,至少有一万人以上。”
韩智寿脸色微微一变,半晌又问道:“还有什么?”
“卑职还看见了张须陀在巡营,似乎在生病,他的亲兵劝他回帐休息,他不肯,被他的亲兵硬架回去了。”
韩智寿倒有点兴趣了,原来张须陀生病了,这倒是很少听说,不过这么寒冷的天气,他如果生病也是正常。
“还有什么情报?”
“没有了,卑职不敢多呆,又悄悄溜出来。”
韩智寿点点头,吩咐左右,“带他下去休息!”
巡哨被带了下去,这时,一名将领上前低声道:“隋军防御似乎有漏洞,如果我们摸进去放一把火,隋军将不战而退。”
韩智寿也有点动心,他犹豫片刻,最终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摇摇头道:“情况不明,我们不能冒然行动,还是先守住城池,不过张须陀生病,这倒是一件好事。”
他随即对所有士兵令道:“振作起精神来,击败隋军后我重重有赏!”
…
隋军大营内也一样灯火通明,山上一根根十几丈高的云杉大树被砍倒,数千人在忙碌地搬运木头,制造攻城梯,一队队巡逻士兵在大营四周警惕地戒备。
在大营中心地带的一座帐篷内,两名善于化妆的士兵正给‘张须陀’重新修饰病容,这个‘张须陀’是张铉从六千士兵中挑选出来,长得略像张须陀,身材也差不多,再化妆一下,就酷似张须陀了。
“妆扮要精细一点,明天千万不能露陷!”张铉嘱咐两名士兵道。
“将军放心吧!明天就算下雨也不会露陷。”
张铉笑了笑,转身走出了大帐,一名旅帅上前禀报:“将军,贼兵那名哨兵已经出营走了。”
半个时辰前,隋军斥候发现一名贼兵巡哨企图靠近大营,张铉决定将计就计,让这名贼哨混入大营,并严密监视他,防止他放火烧营。
“很好,现在开始加强防御,不准再出现任何漏洞!”
“遵命!”旅帅行一礼,快步离去了。
张铉又看了看夜色,天边挂着一轮弯月,深蓝色的夜空没有一丝云彩,澄净如一面蓝色的镜子,点点星光仿佛缀在镜子上的宝石。
“已经快四更了,将军不休息一下吗?”身后传来尉迟恭的声音。
“大家都在忙碌,我怎么能睡得着?”
张铉又问道:“沈光那边有消息吗?”
“刚才沈校尉派人来报,说进展很顺利,土质完全和事先推断的一样,上面坚硬,下面松软。”
张铉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尉迟恭迟疑一下又道:“将军觉得敌军会上当吗?”
张铉摇了摇头,“我不能肯定,从敌军主将的性格判断,他应该会上当,但也会有其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比如有人劝说他,再比如他自身迟疑,总之,有一点点岔子我们都会失败,可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全力以赴,每一个细节都要做好。”
“明天的陷阵就交给俺吧!”尉迟恭恳切地说道。
“你的箭伤完全好了吗?”张铉笑问道。
“俺早就好了,你看!”
尉迟恭起身打了一路拳,虎虎生威,力量感十足,张铉笑了起来。
“好吧!明天还是交给你。”
这时,远处隐隐传来钟声,张铉眉头一皱,“怎么会有钟声?”
“将军,现在是新年了。”
张铉心中一惊,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度过了除夕,大业十一年到了。
张铉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十分歉疚,除夕之夜,士兵们竟然是啃干粮度过,尉迟恭从背囊里取出一块干饼,一撕为二,递给张铉一半。
“俺家乡的风俗,新年到来时一定要吃东西,这一年才不会挨饿。”
张铉接过干饼咬了一口,干饼比石头还硬,他慢慢咀嚼,笑道:“我们家乡的风俗,除夕必须守夜,阴差阳错,今晚居然应了风俗。”
“各地地方都有风俗,一般都是吃,可惜没有酒!”尉迟恭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张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大战结束,我找个机会和你回京城,去天寺阁喝那里的葡萄酒,咱们喝个烂醉如醉,至于今天嘛!有干饼吃我就很满足了。”
“将军说得不错,咱们今晚啃干饼贺新年,就是为了将来能去天寺阁痛快地喝酒!”
…
天渐渐亮了,大业十一年朝阳从东方升起,金黄色的霞光洒满了山峦、原野和城池,这时,二十几名骑兵护卫着张须陀从山麓大营里出来,向武城县缓缓而去,早有贼军探哨发现了这个情报,立刻飞奔回城禀报。
张铉站在大营前,注视着一队骑兵远去,他回头厉声喝道:“全军听我的命令,准备出击!”
六千隋军士兵已列队就绪,他们盔甲鲜明,刀光闪亮,长矛如林,杀气腾腾地排列在大营门口,就等待主将的出击命令。
武城县北城头,韩智寿裹着毛毯睡在城头上,他被士兵从沉睡中推醒,“将军!将军!”
“什么事?”韩智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刚才探哨来报,发现一队隋军骑兵斥候,正向武城县而来,为首之人有点像张须陀。”
韩智寿一下子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城头,仔细向北面探望,片刻,他果然看见了一队骑兵,正在指点城池,似乎是在查看地形和城池,韩智寿开始兴奋起来,他也隐隐认出为首之人很像张须陀。
不多时,骑兵队来到距离城池北面两百步外,韩智寿蹲了下来,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为首隋军,他已经能确定,那人就是隋军主帅张须陀,精神不太好,看样子病体未愈,更重要是,张须陀没有带兵器,只配了一口战刀。
韩智寿心中燃起一股求功的欲望,如果他能杀死或者活捉张须陀,这是何等战功?
张金称率大军击败了冯孝慈,并杀戮一万多隋军,震惊河北,可他韩智寿却被困在武城县,所有荣耀和战功都和他无关,他心中早已忿忿不平,可他如果能杀死张须陀,他韩智寿必将名震天下,那时,他也可以和张金称并驾齐驱了,甚至他也可以拉一支军队自立为王。
在魏晋隋唐时代,名望是第一重要,世家追求的名望,所以叫望族,士子追究名声,所以叫名士,军中大将追求的也是名望,叫做名将,造反贼将更是渴望名望,有了名望就会有人追随,就会拉到队伍,就能自立为王。
韩智寿和张金称最大的区别不是武功,而是他们的名望相差太大,河北人人都知道张金称,却没有人听说过他韩智寿,所以张金称才能自封清河王,而他只能当小弟。
可如果他韩智寿能杀了张须陀,或者活捉张须陀,那他的名望就将在张金称之上,韩智寿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韩智寿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张须陀。
第214章 计取武城(四)
张须陀在北城没有久呆,又绕城向南城而去,南城外是一片旷野,地势偏低,西南方向十几里外便是高鸡泊茫茫的沼泽。
韩智寿几乎是紧跟着张须陀在城头狂奔,“给我的战马和刀带上!”他回头大喊,几名亲兵牵着他的战马向南城跑去。
南城外,张须陀和二十几名士兵依然在一百五十步外,这里正好是弩箭的射程之外,他举起马鞭指着城墙对旁边骑兵们说着什么,又下马爬在地上,似乎在查看地面的情况。
韩智寿趴着城垛上喘着粗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须陀,他只觉得体内一股股血向头脑猛烈冲去,就在这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条缝,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出现在他面前,张须陀竟然离开战马向不远处的一座土丘上走去,站在土丘上似乎看得更清楚。
韩智寿大脑里的血管终于爆炸了,他再也克制不住立功的渴望,大喝一声道:“开城门杀出去,活捉张须陀!”
一名偏将大惊,急忙道:“大王不准开城门!”
韩智寿狠狠一鞭抽在他脸上,大骂道:“蠢货,隋军在哪里?”
他转身向城下奔去,“开城门!”
城门缓缓开启,吊桥也慢慢放下,韩智寿挥动大刀,催马冲出了城门,率领数百士兵向两百步外的张须陀杀去。
这时,张须陀也发现了韩智寿杀出城,他连忙跑下土丘,翻身上马向东北方向奔逃,韩智寿哪里肯放过他,催马狂奔,士兵们也在后面疾速奔跑。
二十几名骑兵却没有跟随张须陀奔跑,其中一人正是裴行俨,他见城门大开,立刻从山丘后取出了两柄大锤,这是昨晚事先藏在这里。
张铉的计策中,最重要一环就是武城县城门开启,机会稍纵即逝,就算裴行俨率骑兵杀向城门也来不及,就在这时,距离城门约二十几步的地面上忽然裂开了,从地下钻出无数隋军士兵,沈光第一个冲出,向城门奔去。
距离太短,城上所有的士兵都没有发应过来,沈光已经率领第一批百名士兵杀进了城门,紧接着尉迟恭从地洞里冲出,他率领第二批两百余名士兵冲向城门。
以此同时,远处树林内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呜——’一声声号角声在天空中回荡,裴行俨也大喊一声,率骑兵向东北方向奔去,他的任务不是入城,而是拦截撤回来的敌军主将。
这时,城上城下一阵大乱,所有贼军都被突变的情况惊得目瞪口呆,等他们反应过来,两支最精锐的隋军已经先后杀进了城内。
“快关城门!”城头上偏将急得跺脚大喊!
吊桥吱吱嘎嘎拉起,但城门却关不上了,被隋军士兵用铁块卡死了门缝,沈光率领百名隋军已经控制了城门,和源源不断杀来的贼军激战,但抢夺吊桥却是尉迟恭的任务。
吊桥的枢纽绞盘安置在城楼内,被二十几名贼军控制,此时,尉迟恭已率领两百名士兵杀上城头。
尉迟恭冲锋陷阵依然用韦陀棍,百斤重的大棍挥舞起来,打得贼军骨断筋折,脑浆迸裂,一个个贼军被打得飞出去,惨叫声响成一片。
尉迟恭第一个冲上城头,数百名贼军向他汹涌杀来,尉迟恭大吼一声,抡棍杀进了敌群,后面两百余名隋军也跟随他杀上了城头。
…
韩智寿追到了城东,但此时,韩智寿终于开始疑惑起来,这个张须陀落荒而逃,吓得惶恐万分,哪里还有半点隋军统帅的气度,还有那些亲兵根本不管他,怎么也不可能,韩智寿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了,他慢慢勒住战马。
就在这时,城头上传来士兵们的齐声大喊:“将军,速回城!”
身后忽然鼓声大作,韩智寿一回头,只见从东北方向的树林内杀出了无数隋军士兵,为首大将手执一柄奇异的方天戟,催动胯下一匹火焰般的雄壮战马向他疾奔而来,韩智寿惊得头皮发炸,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韩智寿心中懊悔万分,调转马头便向南城门逃去,和所有小县一样,武城县只有两座城门,现在他除了南城门外无路可逃,他手下的数百士兵也跟着他向南奔逃。
但只奔出数百步,迎面便被裴行俨率领二十几名骑兵拦住了,裴行俨也看见了远处奔来的张铉,他心急如焚,大喝一声,催马冲了上去,只听‘呜~’的一声,大锤迎面向韩智寿砸去。
大锤来势极猛,韩智寿躲闪不及,只得举刀格挡,只得当的一声闷响,刀被大锤砸断,韩智寿连人带马被砸塌在地上,头颅被砸扁,连叫声都没有便被当场惨死。
其余士兵见主将阵亡,吓得四散而逃,被二十几隋军骑兵四处追杀,这时,张铉率领主力大军杀至,他勒住了战马,裴行俨上前抱拳道:“卑职用力过猛,敌将面目全非,我也不知他是谁?”
张铉瞥了死尸一眼,笑道:“问问贼军士兵就行了,城门情况怎么样?”
“尉迟将军和沈校尉已经杀进去了,现在情况卑职也不知。”
张铉点点头,“你可率本部之军堵住北门,我去南门接应。”
“遵令!”
裴行俨向士兵们大喊一声,“东莱军跟我走!”
一千士兵从队伍中分流而出,跟随裴行俨向北门杀去,张铉则率领其余大军向南门杀去。
南城头上的争夺已经到了白热化,贼军副将宋昌凌率领三千士兵拼死反扑,企图夺回城门,沈光率领百名手下顶死在城门洞内和千余名贼军激战。
而城头上的激战尤为惨烈,尉迟恭和他的两百手下遭遇到两千贼军的进攻,双方死伤惨重,城头上尸体堆积,血流成河,尉迟恭的手下死伤近半,但他们顶住了数千贼军的冲击。
城楼内,十几名隋军士兵击败了贼兵,抢到了吊桥枢纽,他们奋力推动绞盘,巨大的吊桥开始吱嘎嘎下落,下面的护城河内没有水,但是布满了尖桩,只能依靠护城河上的吊桥才能杀入城门。
随着一声闷响,吊桥终于轰然落地,士兵们挥刀砍断了绞盘推杆,使绞盘失效,吊桥无法再被拉起,他们也杀出城楼和敌军激战。
双方激战已经到了最后一刻,每个隋军士兵都在拼命叫喊,他们浑身是血,依然不顾一起地和敌军拼搏。
就在这时,城下传来了嘹亮的号角声,号声如一股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至,隋军士兵士气大振,尉迟恭大吼一声,一棍将贼军副将宋昌凌打翻下城去,城中贼军的军心开始动摇,他们纷纷后撤,不少贼兵调头向北城逃去。
城门处,张铉一马当先,率领大军杀进了武城县,城中贼兵终于全线崩溃,蜂拥着向北城逃去,但北城外已经被裴行俨率军堵住,贼军无处可逃。
这时,城内五千大军杀至,走投无路的贼军纷纷跪地投降,却被满腔仇恨的隋军士兵毫不留情的杀戮。
当张铉下达停止战斗的命令后,五千守城贼军只剩下不到两千人,其余贼军全部死在隋军的刀劈矛刺之下。
…
隋军在迅速接管武城县,张铉在数十名士兵的簇拥下大步走进了仓库,两名管仓库的账房先生战战兢兢走上来跪下道:“参见张将军!”
“起来吧!”
张铉径直走进了一座最大的粮仓,只见里面堆满了一袋袋粮食,如同小山一般,“这里面有多少粮食?”张铉回头问道。
一名账房先生连忙上前躬身道:“启禀将军,这里面有九千四百石粮食。”
“一共有多少?”张铉又问道。
“一共是九万两千石,草料五万担!”
张铉忽然想到什么,连忙问道:“城中有张金称的战马吗?”
“有!有三百二十匹。”
张铉顿时大喜过望,他原以为张金称把战马全部带走了,却没想到城中还有三百多匹,这是意外收获,他急忙道:“带我去看一看!”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疾奔跑来,单膝跪下禀报:“启禀将军,陈校尉传来急报,三十里外发现大量贼军,约两万人左右,正向这边赶来。”
第215章 弹尽粮绝
战争胜负关键往往在于把握战机,张铉夺取武城县不仅是利用了人性的弱点,出奇兵制胜,同时也在于抓住战机,如果他再晚半个时辰攻城,恐怕他就没有机会了,杨公卿的两万援军只比他晚了半个时辰。
当然这也和罗士信的骚扰有关,罗士信的骚扰使杨公卿不得不放慢行军速度,比原计划足足晚了半天抵达武城县,战机因此而丧失。
冥冥中似乎有天意,实际上也是在于主将运筹策划的高低,如果张金称让杨公卿只率五千精锐来救援,情形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南城头上,张铉远远注视着逶迤杀来的贼军援军,他笑了笑对尉迟恭道:“敌军远道来援,老尉觉得他们会带多少粮食?”
“俺觉得最多六七天,再多就累赘了。”
“就算七天吧!那么他们只能在这里呆一天,然后就必须往赶,这里面会不会有战机呢?”
尉迟恭想了想说道:“就怕高鸡泊里的老巢还有粮食。”
旁边裴行俨笑道:“冬天的高鸡泊可是一头野兽,稍不留神就会被它吞掉。”
“这话怎么说?”张铉不解地问道。
“其实我也是听大帅说起过,他说高鸡泊春夏秋三季都有水,可以乘船进去,还比较安全,但冬天水位退下去就变成了泥沼,而且只是表面很薄一层结冰,再覆盖一层雪就变成了陷阱,人在上面走,下面就是泥潭,稍不留神就被深达几丈的泥潭吞没,甚至还有鼍龙出没,十分凶猛,所以有冬不入泊的说法,就算里面藏有粮食,这些援军也拿不到。”
尉迟恭有些不服气,“别人不知道入泊之路,但张金称应该知道,这毕竟是他的老巢,连他都进不去,那老巢还有什么意义?”
“张金称当然知道,但这是他的最大秘密之一,据说知道这个秘密者只有寥寥数人,这支援军未必知道。”
这时,张铉心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他笑着对众人低语几句,众人也笑了起来,纷纷点头,立刻下去各自安排。
一刻钟后,杨公卿率领一万五千大军赶到了武城县,杨公卿心急如焚,一心想抢占武城县,在这个粮食为最大战略资源的乱世中,谁占据拥有近十万石粮食和大量军事物资的武城县,他就能成为一方诸侯,杨公卿心里怎么能不着急。
在半路上他又甩掉了数千行军困难的老弱之军,把军队精简为一万五千人,加快了行军速度,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晚了一步,只晚了一步,短短半个时辰,一切都改变了。
武城县城头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士兵,城门大开,露出空荡荡的城洞,一阵阵凛冽的寒风吹过,刮起阵阵尘土,城内城外都没有一个人影。
杨公卿心中着实疑惑,难道韩智寿已经放弃武城县了吗?他对一名偏将令道:“带一千弟兄进城!”
这名偏将不得不答应,率领一千士兵硬着头皮向城门处一步步走去,杨公卿站在远处眺望,眼看着他的士兵一步步接近城门,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
此时一千贼军最近距离城门只有六十步,已经清晰地看见前方不远处尚未完全掩埋掉的地道口。
就在这时,城内传来一阵鼓声,城头上数千隋军士兵骤然现身,他们乱箭齐法,箭如雨下,一千贼兵措不及防,被箭雨大片射倒,哀嚎声响成一片,尚未中箭后面士兵转身狂奔。
这时,城门迅速关闭,吊桥拉起,城头上竖起了隋军的团龙军旗。
这一系列变化使杨公卿目瞪口呆,他见自己军队的士气迅速低落,只得下令道:“后撤五里!”
一万余贼军如潮水般向后面撤去,丢下数百名尸体和一些未中箭死的伤兵在寒风中绝望嚎叫,迎接他们的只有死亡的命运。
…
张铉站在城头望着数里外的贼军,目光异常平静,这支贼军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他只考虑怎么彻底歼灭这支贼军。
这时,一名士兵跑了过来,单膝跪下禀报道:“启禀将军,北城外来了一支军队,是罗士信将军的队伍。”
张铉大喜,罗士信怎么来了?他立刻反应过来,一定是大帅派罗士信来骚扰敌人的援军,张铉当即令道:“速速开城门让他们进来!”
北城门开启,罗士信率领一千军队进了武城县,他也长长松了口气,进了城就意味着有补给了,否则,他们在返回的半路就要断粮。
“贤弟怎么来了?”张铉笑着从城头上走了下来。
罗士信嘿嘿一笑,“我若不来,恐怕大哥现在还在山上打猎呢!”
“这么说,你在半路骚扰敌军了?”
罗士信得意地点了点头,“耽误了他们半天时间,我们只有一千人,这已是最大的战果,大哥准备赏我点什么?”
“那就赏你一记老拳!”
张铉轻轻给了他的肩窝一拳,心中却十分感激,若没有这半天耽误,敌人援军应该是四更时分抵达武城县,那么他真的只能在山上打猎了,整个清河郡的战局都要改写。
“我还有一个情报要告诉大哥。”
罗士信笑道:“贼兵只带了六天的干粮,今天已经是第三天半,如果今天他们还不立刻撤回去,那一万多人就要粮尽了。”
“那路上会有补给吗?”
罗士信摇摇头,“清河郡战事一起,剩下的清河郡人都逃到临郡去了,我一路过来没有看到一户人家,包括县城也是座空城,也就是南面的几个县还有点人口。”
张铉沉思了片刻,又笑着拍了拍罗士信的肩膀笑道:“好好下去休息,休息好了我们再和敌军一战!”
在一场战争中,各种战机会接连不断地出现,有的是战机,但有的却是陷阱,如果识别机会和陷阱的关键就是要把握住主线,分清主次,比如韩智寿就是把主次颠倒,被突然出现的‘张须陀’所诱惑,一心想抓住张须陀出名,结果动摇了死守城池的信念,最终导致城池失守,近十万石粮食被隋军夺走,使张金称大军即将陷入绝境。
而张铉此时也同样面临巨大的诱惑,一万五千名贼兵长途跋涉杀来,军队筋疲力尽,粮食即将断绝,军队人心惶惶,这是全歼这支军队的良机,无论尉迟恭还是裴行俨、罗士信等大将都动摇了,纷纷要求出城和敌军决战,他们有七千精锐之军,完全可以击溃这支两倍于己的敌军。
但张铉此时却表现出了主帅的意志和信念,大帐内,他对众人缓缓道:“我们不能重蹈韩智寿的覆辙,对我们而言,重要的不是歼灭一万多援军,而是我们城内的粮食物资,只要我们牢牢掌握武城县,张金称的八万大军就支持不了多久,这是我们战胜敌军的关键,更何况杨公卿会故作软弱,诱我们出城作战,所以不管他怎么耍花招,我们都据城不出。”
“如果过了今天晚上,杨公卿还没有撤军呢?”罗士信又问道。
张铉微微笑了起来,“如果过了今天晚上杨公卿还是没有撤军,那我们就有希望既保住城池,还能彻底击溃对方。”
众人大喜,纷纷问道:“将军有何良策?”
张铉神秘一笑,“过了今晚再说!”
夜幕渐渐降临,五里外的杨公卿还是没有撤退,士兵们又冷又饿,苦不堪言,士气极为低下,杨公卿没有撤退的原因很简单,罗士信情报有误,他们并不是带了六天的粮食,而只是带了四天干粮。
张金称压根就没有想到武城县会被隋军夺下,所以为了让援军轻兵前进,只给他们配了四天的干粮,此时他们粮食将尽了,已经无法返回高唐县。
杨公卿眼巴巴地望着城墙,渴望着隋军能杀出城和他们决战,但从中午到晚上,隋军始终闭门不出,使杨公卿的心渐渐绝望了,攻城既没有武器,也没有斗志,撤退更是死路一条。
此时杨公卿对张金称恨之入骨,如果不是他把清河郡的人口糟蹋光,至少自己还能找到一点补给,可现在他们什么都没有,他们的粮食只能坚持到明天中午,明天午后,他们就断粮了。
事实上,杨公卿还留着最后一点本钱,那就是百余匹畜力,但他并不打算把它们拉出来宰杀,至少不是现在,这是给他五千核心军队的粮食,其余军队休想分到一杯羹。
杨公卿注视着高鸡泊良久,看来他只能冒险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返回张金称的老巢,那里面倒有不少粮食,虽然不知道进入高鸡泊的准确路径,但他也知道那么一点点眉目。
“传我的命令,全军向高鸡泊进发!”
第216章 身陷绝境
高鸡泊位于清河郡和信都郡的交界地带,北接信都郡枣强县,南接清河郡武城县,方圆数百里,是一片茫茫沼泽之地,但在沼泽中心有不少小岛,水荡复杂,泥泞遍地,极易藏身,因此这里也成为隋末乱匪最初的两大造反根基地之一。
正如裴行俨所说,冬天的高鸡泊由于水面下降,成为了泥沼,加上冰层很薄,被白雪覆盖,整个高鸡泊变成了一座巨大陷阱,稍不留神就会丧生在几丈深的泥沼之中。
但进入高鸡泊深处却有一条秘道,宽不过丈许,下面不是泥沼,而是泥土,这条秘道在春夏两季都很难寻找,更不用说在覆盖了白雪后的冬天,到处是白茫茫一片,哪里还能看到秘道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