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刚保命心切,终于屈服了,他高声大喊道:“大将军,卑职满载而归,全部都是粮船,有上万石粮食。”
说完,他命令士兵掀开船上的油布,城头士兵顿时一片惊呼,只见在火光下,船上满载着一只只厚实的麻袋,士兵劈开几只麻袋,里面的粟米倾泻而出,闪烁着金黄色的粮食光泽,后面一连几艘大船上都是满满的粮食,城上士兵们个个激动万分。
冯孝慈心中暗暗欢喜,两万粮食啊!他可以支持数月了,他甚至来不及问贼军情况,便当即下令:“开水城!”
水城上的铁栅栏吱嘎嘎开启,一艘艘盖着油布的大船迅速驶入了城内,当粮船还有最后十几艘时,船队忽然停了下来,冯孝慈眉头一皱,又探身出去大喊:“怎么还不进城,磨蹭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忽然指着不远处大喊:“大将军,有敌情!”
只见黑暗中杀出了密集的士兵,马蹄声响起,一员大将正率领黑压压的大军向城门杀来,冯孝慈大吃一惊,连声喊道:“速关闭水门!关闭水门!”
但水门处被船队堵死了,铁栅栏关闭不上,就在这时,城内忽然响起一片喊杀声,冯孝慈猛地回头,却见从粮船内杀出了无数的贼军士兵,只听一名士兵大喊:“陈将军造反了。”
冯孝慈头脑里‘嗡!’他忽然明白了,粮船根本就是一个陷阱,陈刚去夺取粮船必然发生了变故,他们应该是被贼军全部抓住了。
陈刚投降了贼军又前来骗城,冯孝慈一连后退几步,无力地坐在城头上,心中万念皆灰,他心中很清楚,清河县完了,他的军队也完了。
冯孝慈忽然大吼一声,翻身上马,手执大刀向城下冲去,他要亲手杀了那个叛贼之将,以泄他心头之恨。
这时,漕河上的船队变成了一座天然桥梁,无数贼军顺着船只从水门处杀进了城内。
冯孝慈刚冲下城墙,却迎面遇到贼军主将,清河王张金称,张金称冷笑一声,挺枪刺向冯孝慈。
冯孝慈挥刀迎战,两人在城门激战成一团。
这时城内已陷入一片火海,民众哭爹叫娘,哀嚎遍地,军营也被事先埋伏在城中贼军放火点燃,数百顶营帐熊熊燃烧,两万隋军士兵在睡梦中被惊醒,纷纷奔出大营,他们大多数人手无寸铁,有的士兵甚至还光着脚,被杀来的贼军屠戮极惨。
隋军士兵终于崩溃,不顾一切地冲出城门逃命,但张金称的八万大军在清河县城四周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冯孝慈和张金称激战了十几个回合,冯孝慈见势不妙,卖一招破绽,拨马便逃,张金称哪里容他逃走,他大吼一声,催马追上冯孝慈,一枪刺穿了冯孝慈的后心。
冯孝慈大叫一声,当场毙命。
这一战两万隋军只逃走数千人,三千人在混战中被杀,投降者超过万人,但张金称却一个不留,下令将投降的隋军全部斩首。
寒风凛冽,残阳如血,在被鲜血染红的清河县城外旷野里,躺满了无数隋军将士的尸体,一群群乌鸦在天空盘旋,嘎嘎地鸣叫,一棵苍老的枯树无力地垂下了它已死去的枝条。
可怜跟随来护儿在高句丽征战的两万隋军,最后却几乎全军覆灭在清河郡,这时,距离新年到来只剩下八天。

第209章 出兵清河
房间里,张铉负手站在窗前已经不知有多久了,他眼角的泪水已经晾干,悲伤的眼睛里只剩下无尽的仇恨。
他被深深的自责所折磨,如果不是他极力要保住这支军队,他们应该已经解甲归田,和妻儿父母团聚,正是他张铉错误的、意气的想法,才使他们最终惨死在清河县的旷野里。
那些和他在高句丽战场上一起浴血奋战的将士,却最终死在乱匪手中,杀死他们的刀,也有他张铉的一份,他的狂妄,他的自以为是,他的不知天高地厚,最终酿成了让他无法接受的苦酒。
“将军!”
身后传来韦云起低沉的声音,“不要太自责了,这是冯孝慈的责任,和将军无关。”
张铉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想推卸责任,只是现在还不到自责的时候。”
他蓦地转身,平静地问韦云起道:“通知裴行俨了吗?”
“已经发出鹰信了,相信他现在应该在回程的途中。”
张铉缓缓点头,“韦长史,我留五百士兵给你,北海郡就暂时拜托你了。”
韦云起默默点了点头,张铉拾起身边的银盔,快步向大门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又沉声道:“我不在北海郡,一切政务按照原定方案实施,长史可以做主,不用等我回来。”
“我知道,将军自己保重!”
张铉慢慢将银盔戴在头上,大步走出院子,向郡衙外走去,台阶前已经准备好了战马。张铉翻身上马,双腿策马,战马疾奔而出,在十几名骑兵亲卫的护卫下,向城外大营奔去。
一个时辰后,张铉率领三千五百名士兵离开了大营,浩浩荡荡开往齐郡,与此同时,从东莱郡赶来的一千士兵在裴行俨的率领下,也离开了东莱郡,向齐郡方向汇拢。

清河郡的隋军惨败给河北和山东一带都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不仅窦建德和高士达向张金称俯首称臣,就连一向谨慎的张须陀也知道事态严重,顾不得向朝廷请示,开始紧急调动青州各郡驻军向齐郡集结。
这天午后,张铉率领北海和东莱两郡士兵,共四千五百人抵达了齐郡祝阿县,祝阿县北临黄河,是清河郡渡河进入齐郡后的第一县,由于年初四郡攻打张金称惨败,飞鹰军的势力也撤到黄河以南。
张须陀将防御重点放在祝阿县上,不仅在这里驻扎一千士兵,而且加高加厚了城墙,并疏通了护城河,使祝阿县变成一座坚城。
吊桥缓缓落下,张铉的军队开始列队入城,祝阿周长约十二里,是一座中县,不过县内人口已迁到历城县,整个县城内只有三百余户人家,其余空地全部用作军营,城头上站满了士兵,城内已汇集了一万余人。
张铉的战马刚刚进入县城,迎面奔来一队骑兵,为首之人正是大帅张须陀,张铉连忙催马上前行礼,“参见大帅!”
张须陀的心情很沉重,摆摆手道:“不用多礼了,军队都来了吗?”
“我留五百人守益都县,其余四千五百人全部带来,也包括骑兵。”
张须陀叹了口气,“那现在除了贾务本的高密军外,其余军队都到了,还有费青奴的军队今晚会到。”
“大帅,从清河郡逃回多少人?”张铉低声问道。
“第一批逃回三千人左右,后来又陆陆续续逃回千余人,现在大概有四千三百人,最高的军职才是校尉,哎!这一战损失实在太惨烈。”
张铉神情黯然,默默点了点头,张须陀拍拍他胳膊,安慰他道:“不用难过了,考虑怎么彻底歼灭张金称才是我们该做之事,先跟我去军营,我们商量一下应对之策。”
张铉嘱咐了尉迟恭和裴行俨几句,这才调转马头跟随张须陀向军营而去,他们走进大帐,只见秦琼、罗士信和尤俊达也来了,三人一起站起身,张须陀摆摆手,“大家随便坐!”
几人席地而坐,张须陀这才缓缓道:“清河郡惨败,我已经派人紧急去京城禀报了,根据我最新得到的情报,张金称大军并没有退回高鸡泊,而是驻扎在高唐县一带,距离黄河不足百里,现在黄河结冰,他们过河很容易,以张金称的奸猾,我们要尤其提防他夜袭。”
“冯孝慈是怎么兵败的,大帅有调查吗?”张铉问道。
张须陀点了点头,“这次冯孝慈兵败,我仔细询问过了败军,连我都不得不佩服张金称的狡猾,他知道冯孝慈粮食将尽,便故意拉来一队粮船,结果冯孝慈派人偷袭粮船中计,全军覆没,张金称又派人假装隋军劫粮回来,骗开城门——”
不等张须陀说完,罗士信狠狠一拳砸在地上,忍不住夸赞道:“果然高明!”
张须陀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罗士信吓得低下头,不敢再多嘴了,秦琼在一旁笑道:“大帅不必生气,张金称此贼确实有点本事,若不充分了解他,搞不好我们也要中计。”
张须陀又瞥了一眼张铉,“你也这样认为吗?”
张铉点了点头,“几个月我和他交手过,他用乌合之众攻城,企图把我引出城去,幸亏没有上当,秦将军说得不错,我们首先不能轻敌,其次须知己知彼。”
张须陀赞同了众人的意见,又继续道:“这只是一件事,还有另一件事,我担心我们北上清河郡使青州和齐郡空虚,孙宣雅会趁机北上扫荡,使我们腹部受敌,怎么安排防御也是一件不能掉以轻心之事,大家一起谈一谈。”
张铉立刻想到了房玄龄的方案,他笑了笑道:“大帅可以联系杨义臣,请他在南面对孙宣雅施压,迫使孙宣雅不能北上。”
张须陀点点头,“这其实也是我的想法,既然大家不谋而合,那就事不宜迟,我这就给杨义臣写信,请他出兵协助。”
“大帅等一等!”
张铉叫住了张须陀思路,张须陀眉头微微一皱,“还有什么?”
“还有窦建德和高士达,甚至还有瓦岗军,大帅没有考虑过他们的威胁吗?”
张须陀沉吟一下道:“高士达与张金称有杀妻之仇,窦建德也是,他就是被张金称赶出高鸡泊,部众和亲信全部被杀,即使现在两人向他俯首称臣也是迫不得已,如果隋军攻打张金称,相信他们只会乐见其成,绝不会出兵帮助张金称。
至于瓦岗军,听说他们最近内部有点小麻烦,出兵东进的可能性不大,而且我在济北郡范县和寿张县一带部署了几支百余人巡哨,严密监视瓦岗军动静,即使发生情况,我们也会及时得到消息。”
张铉见张须陀已经安排周全,便问道:“那这一战我们该怎么打?”
张须陀扫了众人一眼,缓缓道:“我之所以不顾朝廷的意见便擅自出兵,是因为我发现了张金称的一个致命弱点,如果我们能抓住这个机会,我们就能击溃张金称大军,如果抓不住,我们只能从撤回齐郡,将全力防御张金称大举进攻齐郡。”
张须陀的一席话说得大家热血沸腾,尤俊达摩拳擦掌道:“大帅,你说吧!”
张须陀点了点头,“这一战我打算兵分三路!”

黄河从西奔腾而来,流过中原腹地,进入了山东丘陵地带,河床也陡然间变得宽敞起来,齐郡和清河郡之间的黄河足有十几里宽。
平时河面浊浪滔天,流水湍急,但进入隆冬时节后,河水开始结冰,十几里宽的河床变成了一片厚实的冰原,不仅旅人、骡马可行,就像满载货物的大车也能顺畅通过黄河冰面。
但黄河冰面也不是随意可行,由于冰面宽达十几里,寒气渗人,身体羸弱者往往经受不住冰面巨大的寒气,常常会被冻毙在冰面上,就算身强力壮者,如果没有足够的防御措施,就算走出冰面也会大病一场。
所以行走冰原需做好严密的防范,首先腿部和裆部需要用毛皮细细包裹,再穿上十分厚实的衣裤,战马的腿和肚子也要用布层层包裹,辎重则借助雪橇来运输,所以无论是贼军南下攻打齐郡,还是隋军北上收复清河郡,都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入夜,张铉的军队在黄河边积极地进行渡河前的准备,他的军队是第三路,从清河郡北部渡河,迂回截断张金称军队的后路,张须陀用冯孝慈的败军给张铉补充了一千五百人,使他的军队达到六千人。
而秦琼则同样率六千军从清河郡南部渡河,从侧面保护主力渡河,张须陀则率一万主力从祝阿县渡河北上,将正面迎击张金称的大军。
三支军队相距只有三十里,可以互相呼应,使他们不至于被张金称的军队各个击破。
第210章 冒险计划
张金称的八万大军已经占据了整个高唐县,县城内外住满了无数残暴荒淫的贼兵,高唐在千疮百孔的清河郡稍微好一点,尽管大量人口已逃去了齐郡,但比起屡遭蹂躏的清河县,高唐县还稍稍有几分生机,清河郡的官衙也因此迁到了高唐县。
但随着八万贼军的入驻,只有千余户人家的高唐县立刻沦为比地狱还悲惨的境地,家家户户都住进了几十名贼军。
张金称不约束军纪,任由贼兵肆意妄为,财产被瓜分,粮食被抢走,女人被凌辱,稍有反抗便立刻杀死,数千名高唐县人俨如坠入地狱。
张金称的清河王临时王府便设在郡衙内,也是原来的高唐县衙,自从歼灭冯孝慈的两万隋军后,张金称狂妄之极,他开始放纵自己,命手下献数十名少女作为宫女,供他昼夜淫乐,甚至连太守的妻女也难逃他的魔掌。
这天傍晚,谋士杨济匆匆走进县衙大门,直接向后堂走去,刚走到院门口,几名张金称的亲兵拦住了他,“先生请止步!”亲兵首领摇了摇头,“现在不能进去。”
杨济听见后堂传来一阵阵女人的尖叫声和笑声,他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张须陀大军在黄河南岸虎视眈眈,大王却在这里寻欢作乐,难道他以为张须陀也和冯孝慈一样吗?
杨济心急如焚,硬闯两次都被士兵拦住,他急得大喊道:“大王,隋军已杀来了!”
内堂的笑声嘎然停止,紧接着听见碗碟摔碎声和几个女人的尖叫声,只听张金称怒骂道:“给我滚,统统给我滚!”
片刻,院门开了,只见赤着上身,满身酒气的张金称冲了出来,怒气冲冲问道:“隋军在哪里?”
杨济取出一封情报,平静地说道:“这是巡哨传来的最新消息,就在我们北面,五六千飞鹰军已经渡过黄河。”
张金称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大半,他原以为张须陀在黄河沿岸部署兵力是为了防止他继续侵犯齐郡,他认为在洛阳没有指示之前,张须陀是不敢出兵北上,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隋军渡黄河北上了。
张金称立刻着急起来,不得不放下傲慢,对杨济拱手道:“先生请进屋商议军情!”
杨济现在只能依附张金称,尽管他心中不快,但也只能乖乖跟着张金称进了内堂。
内堂上满地狼藉,十几名年轻女子正在忙碌地收拾碗碟桌子,张金称却没有耐心等待,怒吼一声,“统统滚出去!”
十几名女子吓得连滚带爬跑出去了,张金称一脚踢开两张桌子,拉过一张软席,又披上了外袍,将丢弃在角落里的地图找了出来。
“现在隋军在哪里?”张金称在软席上铺开地图急问道。
杨济跪坐在地图前,看了片刻,指着北面的一片丘陵道:“这一带叫做乌林岗,数千隋军应该就是在这一带渡河。”
张金称凝视地图半晌,忽然醒悟过来,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难道隋军是想去端我的老巢不成?”
杨济默默点头,“应该说,张须陀是在逼迫大王后撤!”
张金称负手走了几步,不由冷冷哼了一声,“他想让我后撤,我就会后撤吗?我有八万大军,何惧隋军分兵。”
张金称当即令杨公卿率军两万火速北上迎击隋军,阻止他们袭击自己的老巢。

张铉率领六千军队迅速渡过了黄河,他们的目标异常明确,直扑清河郡北部的武城县,武城县紧靠高鸡泊,一直是张金称的势力范围。
由于高鸡泊是一片方圆百里沼泽荡,输运不便,武城县便成为了这次张金称和冯孝慈决战的后勤重地,储存着大量的粮草物资,另外还有五千军队守卫武城县。
张须陀久战沙场,经验异常丰富,远远不是冯孝慈那种纸上谈兵的将军能比,他立刻发现了张金称的弱点,那就是他的军队太庞大,八万大军,每天需要消耗多少粮食?千疮百孔的清河郡根本养不活这么多人。
这样一来,后勤保障就成了张金称的致命穴位,只要摧毁贼军的后勤,张金称大军必然会发生严重混乱,击败他们就在眼前。
张须陀命张铉军队为奇兵,他则率领主力隋军进逼高唐县,牵制住张金称大军回撤,给张铉创造机会。
此时秦琼率六千军队已经绕到高唐县西面,他们作为另一支奇兵,准备随时配合张须陀的主力向敌军发动进攻。
大帐内,张须陀站在地图前考虑着张铉的行军路线,他有点担心武城县的守军,武城县是张金称的王城,修建得十分坚固,五千人守卫这座城池,张铉轻兵进攻,能否攻得进去?
这是张须陀唯一担心的漏洞,如果张铉攻不下武城县,张金称的援军及时杀到,他的冒险计划就完全失效,只能撤军回齐郡。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奔至帐门口,单膝跪下禀报道:“启禀大帅,我们斥候发现一支两万人的军队离开了高唐县,向北匆忙而去。”
这个情报在张须陀的意料之中,这必然是张金称派军队去支援武城县了,他当即令道:“速让罗士信来见我!”
片刻,罗士信匆匆来到大帐,他躬身施一礼,“卑职参见大帅!”
张须陀对他道:“已有两万贼军赶去支援武城县,我给你一千军队,尽量骚扰敌军,拖延他们行军,给张铉那边争取时间,你可能办到?”
罗士信立刻单膝跪下,“卑职绝不会让大帅失望!”
张须陀点点头,“从你的部属中挑选一千精锐,带三天干粮,即刻出发!”
“遵令!”
罗士信行一礼,起身匆匆去了,张须陀心中也着实有点担心,毕竟罗士信只有一千军队,未必能阻挡住敌军的两万援军,但他也没有办法了,他只有一万主力,不可能分更多的兵力给罗士信,但愿张铉能带给自己惊喜。

在沉沉夜幕笼罩之下,张铉率领六千军队在广袤的原野上艰难地向西北方向行军,大地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使他们行军格外困难。
随处可见一片片村庄的残垣断壁和长满了枯草的良田,他们已经走了六十余里,依然没有看见一户人家,到处是一片破败凄凉的景象。
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沉痛和愤怒,被张金称蹂躏的清河郡连十存一的人口都没有,完全是千里赤野,人迹断绝,他们不仅杀人如麻,而且不事生产,在河北大地上靠劫掠为生,抢走粮食后,留给受害者是饥荒和灾难,严重摧残河北地区的生产力。
这时,裴行俨催马追上了张铉,低声建议道:“将军,如果要杀敌军出其不意,这样过去可不行,肯定会被他们的探子发现,卑职愿意率五百人走小路先行,先一步赶到武城县夺取城门,将军觉得如何?”
张铉微微笑问道:“你认为张金称和武城县之间是怎么联系?”
裴行俨一怔,立刻明白过来了,张金称和武城县之间必然是通过信鸽或者信鹰联系,只要他们发现隋军北上,就一定通知武城县提前防备。
裴行俨挠挠头道:“可我们也没有攻城武器,怎么攻打武城县?”
这个问题张铉也一直在考虑,他沉吟片刻问道:“裴将军熟悉武城县吗?”
“我去过几次,但没有进县城,只是在外面巡哨,城墙都是后来修建,大概和祝阿县差不多,城池高大坚固,护城河也很宽,不过现在是严冬,护城河可以不用考虑,但想攻城也不容易,将军有什么想法吗?”
张铉笑着摇摇头,“其实我什么想法都没有,只能到武城县后再说,说不定兵临城下就有办法了。”
说到这,张铉笑道:“既然元庆对这一带比较熟悉,我需要抓几名敌军巡哨来问话,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卑职明白,这就出发!”
“还有一事你要注意!”
张铉又对裴行俨低声说了几句,虽然裴行俨有点困惑,但他还是毫不犹豫接受了军令。
“卑职遵令!”
裴行俨行一礼,对身后骑兵一挥手令道:“跟我走!”
五十名骑兵从队伍中奔出,跟着裴行俨向西北方向先一步奔去。

第211章 计取武城(一)
和山东半岛连绵起伏的丘陵地形不同,清河郡已经进入了河北大平原边缘,虽然也有一些丘陵,但都十分低缓,大多只有十余丈高,但面积却不小,山顶平坦,就仿佛平原上凸起的一片片平疣,长满了茂密的森林。
裴行俨来过武城县几次,对这一带的地形和情况十分了解,他带着五十名骑兵沿着大片丘陵边缘疾奔,茂密的森林隐藏了他们的身影,次日清晨,他们抵达了武城县的外围。
裴行俨看见了远处的一座高山,那座山叫做凤山,是武城县附近少有的高山,凤山背后就是县城了,他一摆手止住了骑兵奔驰,指了指旁边的松林,“去树林里休息!”
他又吩咐两名骑兵几句,两名骑兵抱拳行一礼,继续催马向前方奔去,其余士兵纷纷下马,牵着战马走进了松林。
松林内铺满了厚厚的松针,走在上面格外松软,没有积雪,显得温暖干燥,士兵们纷纷找地方坐下休息,奔行了一天一夜,他们着实有点疲惫不堪。
裴行俨在一棵松树下盘腿而坐,将随身马槊放在树干上,裴行俨的兵器虽然是一对一百六十斤重的八棱梅花亮银锤,但他同时也有一支马槊,这却是他的家传武艺。
他父亲裴仁基就是使一杆马槊,只是马槊远远不如裴行俨的大锤凶猛犀利,但在特殊情况下他也会使用马槊。
比如现在,他率骑兵长途奔行,若带一对大锤战马肯定吃不消,带上轻便的马槊则更合适一点。
裴行俨闭目休息片刻,他已经派了两名骑兵去寻找敌军的哨卡或者巡哨,五十名骑兵在武城县境内奔跑目标实在太大。
大约一个时辰后,松林传来了马蹄声,浅睡中的裴行俨一跃而起,四周士兵们纷纷站了起来,警惕地望着松林外,这时,两名派出去的骑兵催马奔进了松林,众人长长松了口气,又各自坐下。
两人翻身下马,上前单膝跪下禀报:“启禀将军,我们发现了一支敌军探哨!”
裴行俨大喜,连忙问道:“有多少人,在哪里?”
“就在东面山麓,他们在那一带巡逻,大约有二十人!”
裴行俨沉思片刻,凤山东西两面都有道路通往武城县,既然东面有巡哨,那么西面也一定有,这支巡哨应该负责东面二十里范围内巡哨,不会走远。
裴行俨低低喝令一声,众人纷纷围拢上来,他嘱咐众人几句,众人一起点头,起身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向凤山东面的山麓奔去。
凤山是官名,当地民众叫它鸡头山,因为山峰酷似一只鸡而得名,武城县就位于凤山以北。
正如张铉的推断,张金称在得知有隋军渡河北上后,便立刻发一份鸽信给武城县守军,令他们加强戒备,防止敌军偷袭攻城,武城县主将韩智寿便派出几路探哨打探隋军的消息,裴行俨发现的这支探哨正是其中一支。
探哨约二十人,全部都是步兵,他们负责凤山东面官道的巡查,中午时分,二十名贼军探哨正聚集在一条小溪边吃午饭,他们猎到一头野猪,众人兴高采烈,在小溪边架火烤肉。
但在数十步外的密林内,五十名隋军骑兵已经悄悄靠近了他们,裴行俨细心清点了他们人数,正好二十人,他们的长矛乱七八糟堆在一旁,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降临,裴行俨向两边指了指,手下会意,四散包围而去。
野猪已经烤出了一阵阵肉香,所有贼军都被吸引过来,每个人都拔出匕首,个个垂涎欲滴,急不可耐地等待着队正下达开吃的命令。
贼军队正是一名三十余岁的大汉,他正不慌不忙切割野猪后腰上最好的肉,他要把最好的肉割走后,才会让手下开吃。
就在这时,几支箭从树林中疾射而至,距离兵器最近的几名外围贼军被箭射中,惨叫着倒地,突来的变故将众人都吓得呆住了,只见树林中冲出无数骑兵,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杀来。
“有敌军!”
贼军大叫一声,扔掉匕首向堆放长矛处冲去,但只奔出几步,迎面便遇到了裴行俨,裴行俨早盯住了此人,他疾奔而过,手中刀鞘不轻不重地敲在贼军队正的头上,力量捏拿得极好,贼军队正惨叫一声,被敲得晕了过去。
此时隋军骑兵大开杀戮,二十名贼兵巡哨只有两名士兵保住了性命,其余全部杀死。
裴元庆催马来到烤猪旁,对士兵们笑道:“大帅最喜欢吃烤野味,这只野猪烤得正好,我们带去给大帅解解馋!”
众人都笑了起来,收起了烤野猪,众人调转马头向南奔去,身影渐渐消失了。
待众人走远,被裴行俨击晕过去的贼军队正慢慢爬了起来,他刚才装死才躲过隋军骑兵的杀戮,他见隋军骑兵远去,撒腿便向县城奔去。

傍晚时分,裴行俨率领骑兵迎到了正浩浩荡荡杀来的张铉军队,他来到张铉面前抱拳道:“卑职不辱使命,抓到了两名巡哨!”
“裴将军辛苦了。”
张铉夸赞他一句,随即令道:“把贼军巡哨带上来。”
两名探哨被押了上来,两人跪在地上磕头道:“将军饶命!小人什么都愿意说。”
张铉走到两人面前,沉声问为首一人道:“我想知道,武城县的守将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武艺如何?给我详详细细说来!”

夜幕中,张铉的军队抵达了凤山东麓,此时,贼兵还没有发现巡哨已被隋军歼灭,张铉站在一块大石上,远远眺望山脚下的武城县。
县城大小和祝阿县从差不多,他们居高临下,可以清晰地看见县城内的情形,几乎所有的民宅都被拆除,夷为平地,县城一分为二,一边是几十座巨大的仓库,用砖石砌成,而另一边则是整齐的军营。
尽管此时是夜间,但在月光映照下,依然可以清晰地看见城头密集的守军,他们显然已经得到了隋军将大举来袭的消息,守卫十分严密,如果强攻城池,死伤惨重不说,还未必能攻得下来。
更为严重的是,城头和城墙被水冻成了冰,在月光下晶莹闪亮,除非用带铁钩的攻城梯,否则城头太滑,任何攀城器械都靠不住城墙。
说到底,强攻没有什么意义,上兵伐谋,他必须用谋略才能攻下这座县城,张铉从大石下来,又来到一片土坡侧面,拔刀斩去表面的枯草荆棘,张铉仔细地查看山坡上的冻土和下层的土壤,他眼中若有所思。
这时,尉迟恭和沈光走了上来,尉迟恭道:“将军,我们可以采用波斯人的攻城方式,不用什么攻城武器。”
“波斯人是怎么攻城?”张铉饶有兴致的问道。
“俺听李先生说过,波斯人是用长杆攀城,用奔跑冲城的方式,简单有效!”
张铉也知道这种攻城方式,就像撑杆跳高一样,不过这种方式只适合于斥候突袭,在敌人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才可行,否则当着敌军的面冲城,乱箭就能射死,没有什么意义。
张铉摇摇头笑道:“这种方式可以做备选,但现在可不适合,想必你们也看见冰层了,敌军准备得很周全。”
旁边沈光躬身道:“将军,这座城池比起辽东城的险要还差得远,卑职也问过,城墙是用大青砖砌成,最坚固也不过用米浆调石灰来砌砖,卑职只要用二十把匕首就能徒手攀上城,请将军准许!”
张铉也知道他们时间不多,张金称一定会派援军向这边赶来,最迟明天中午或者下午就能赶到,他们必须在明天上午之前攻下武安城,更重要是他们粮食支撑不了多久,如果明天攻不城,他们就得撤回了。
想到这,张铉对尉迟恭和沈光笑道:“凡是要留有余地,我也有一个计策,虽然不一定管用,但也可以一试,至于你们二人的方案等我计策失败了再说。”
第212章 计取武城(二)
武城县主将韩智寿是张金称的心腹,他身材魁梧,头大如斗,两膀力大无穷,使一口六十斤重的大刀。
其实武艺高强并不是韩智寿守武城县的原因,武城县内储藏了十万石粮食和无数武器物资,是张金称的命脉,只有用最信得过的人守武城县,张金称才能放心。
韩智寿的忠诚才是他被任命为武城县守将的根本原因,但韩智寿也有弱点,那就是脾气暴躁,头脑冲动,所以张金称给他的任务是死守武城县,严令不准他出城迎战。
此时韩智寿就站在城头上,远远眺望着凤山,他已经接到了张金称的飞鸽传书,一支隋军正在赶来武城县的途中,张金称令他严防死守武城县,武城县若失,将要他的脑袋。
可如果自己保住武城县呢?鸽信上却没有说,让韩智寿多少有点郁闷,干得好是应该的,干不好就要受惩罚,大王也未免有点太不近情理了。
这时,几名士兵带着一名巡哨走上楼头,正是在装死逃脱的那名巡哨队正,一名亲兵上前对韩智寿低语几句,韩智寿打量一下这名队正,冷冷问道:“隋军居然没有杀死你?”
队正连忙上前跪下,“启禀将军,卑职被打晕过去,醒来后装死才躲过敌军的毒手,除了卑职外,另外两人被抓走,其余弟兄全部阵亡。”
“那你告诉我,敌军有多少人?主将是谁?现在已经到哪里了?”
韩智寿对他怎么逃生不感兴趣,他更关心隋军的具体情报,队正瞠目结舌,他哪里知道这些情报,韩智寿脸一沉,挥手令道:“拖下去砍了!”
队正吓得魂不附体,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逃回来会是这么结果,他急得大喊道:“将军,我知道敌军主将是谁?”
“是谁?”韩智寿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就是张须陀!”
韩智寿一下愣住了,“你能肯定?”
“回禀将军,卑职听到他们在说大帅喜欢吃烤肉,便把卑职烤的野猪带走了,说是回去给大帅解解馋。”
韩智寿眉头皱成一团,难道真是张须陀亲自率军来攻打武城县吗?攻高唐县是虚,攻武城县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一时间,韩智寿心乱如麻,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清河郡中部广袤的原野上,两万贼军正沿着永济渠疾速向武城县方向行军,这支军队正是张金称派出的援军,由大将杨公卿率领的两万贼军。
自从几个月前在清河县拦截张铉失败后,杨公卿已渐渐成为张金称军中的第二号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