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孝友叹了口气,“你觉得蹲狗山还会在我们手中吗?”
郑大彪愣住了,“大王接到了什么消息?”
左孝友无奈道:“我是怕引起军队混乱才不敢说,事实上我已经接到消息,蹲狗山已被隋军攻占了。”
“啊!”
郑大彪呆住了,半晌他才道:“要不就和隋军决一死战,大王可以把军中马匹杀了给士兵们饱餐一顿,我们今天就会隋军决战,四万对一万五,卑职觉得还是有很大的胜机。”
左孝友摇摇头,“事情若有这么简单就好了,若到了杀马就食这一步,这等于就告诉士兵,我们粮草已断绝,士气本来就低迷,这下恐怕就会彻底崩溃。”
两人都同时叹息一声,难道他们真无路可走了吗?
就在这时,有士兵快步上前禀报:“大王,段将军来了!”
左孝友半晌不语,段玄德的出现,就坐实了蹲狗山失守的消息,他感觉身心变得疲惫万分,摆摆手说道:“带他来见我!”
第0184章 利益攸关
片刻,段玄德被带进了行军帐,他心中未免有些羞愧,刚刚投降了张铉,此时又见到旧首领,使他感到十分矛盾,他在左孝友面前低下头小声道:“姐夫,我已经尽力了!”
左孝友看了看他,问道:“你大姐和孩子们都没事吧!”
“他们没事,老爷子也没事,他们请你放心。”
尽管段玄德并没有多说什么,但左孝友还是明白了他的来意,他冷笑一声道:“他们让你来劝降我吗?”
段玄德取出张铉的信,默默递给了左孝友,“姐夫自己看吧!”
左孝友接过信,眉头不由一皱,“这个张铉是谁?”
“他是张须陀的新任牙将,不过他的军队独立。”
“军队独立?我倒没有听说过。”
左孝友没有看信,摇摇头又把信递还给段玄德,“他还没有资格和我谈。”
段玄德没有接信,他注视着信道:“可张须陀说,这封信可以代表他。”
“你见过张须陀了?”左孝友愕然问道。
段玄德缓缓点头,“除了这封信外,张须陀还让我带个口信给姐夫。”
“什么口信?”左孝友慢慢仰起头,斜睨着段玄德。
“张须陀说,如果姐夫投降,至少可以给东莱郡乡亲一个交代,不会成为东莱郡的罪人,否则,姐夫子孙都难安。”
“哼!我投降有什么好处?”
话虽这样说,左孝友还是拆开了张铉给他的信,信中说得很简单,他手下所有将领的家眷都在隋军手中,如果他还要作战,只会成为孤家寡人,除了投降之外他已无路可走。
这时,帐外传来一片叫喊声,“我们要见大王!”
左孝友慢慢走出大帐,只见数百名将领聚集在帐外,见左孝友出来,有人高声喊道:“我们有事要问段将军!”
左孝友无奈地摇摇头,回头对大帐道:“你出来吧!”
段玄德也从大帐内走出,将领们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问道:“段将军,我们家人怎么样了?”
“各位请放心,家眷都无恙,没有一个死伤,不过…”
段玄德回头有点不安地看了一眼左孝友,左孝友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段玄德犹豫了一下,但最后他还是实话实说,“各位的家眷现在都在隋军手中。”
这时,所有的目光都向左孝友望来,事到如今,没有一个人想打下去了,左孝友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高声对众人道:“大家先回去吧!天亮前,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众人议论纷纷而去,左孝友走回大帐,沉思良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对段玄德缓缓道:“你去告诉张须陀,我可以投降,但他不能追究我从前之事,我的个人财产他不能没收,如果要我在他帐下为将,我的军职不能低于牙将,我就这三个条件,如果他不肯答应,那就鱼死网破!”
段玄德点点头,“我这就回去见张大帅!”
…
大业十年十一月初,盘踞在东莱郡的贼帅左孝友被张须陀军队逼迫,走投无路,只得被迫投降,四万五千军队跟随主帅投降了隋军。
至此,横行青州近两年的五大悍匪,除了琅琊郡的孙宣雅之外,其余四支悍匪全部被张须陀剿灭。
包括东莱郡、高密郡、北海郡、鲁郡、济北郡和齐郡在内的青州五郡又重新被隋军控制,在近一个月的剿匪战争中,隋军收获丰富,光粮食便缴获了十万石之多,彻底缓解了隋军军粮紧张。
张须陀随即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派人赶往京城报捷,同时他向兵部提出了申请,请求扩增飞鹰军的军队人数。
夜幕降临,在北海郡益都县外,隋军临时扎下了大营,帅帐内灯火通明,张须陀正在听取张铉的一些想法。
“卑职有两个建议,一个是扩军,一个是分兵驻郡。”
这两个想法在张铉脑海里萦绕了很久,甚至他几个月前他就考虑好了,但直到今天他才向张须陀正式提出来,当他在两场战役中都立下首功后,他顺理成章地获得了发言权。
“关于扩军,相信大帅自有想法,但卑职的三千人太弱,如果能扩军到五千,相信卑职能为大帅剿匪发挥更大的力量。”
张铉这句话有两层意思,张须陀想不想扩军,他只能建议,决定权不在他,但他张铉的军队想扩军,决定权却在自己手中,出于尊重,他向张须陀请示一下。
张须陀点了点头,扩增两千兵力不算多,他原则上可以接受,而且几场战争收获颇丰,两千人给养他也能承受得起,但关键是该怎么给朝廷汇报。
“好吧!这件事让我考虑一下,还有一个建议是什么?”张须陀问道。
“卑职另一个建议就是分兵驻郡,相信大帅比我清楚,如果不分兵驻郡,使各郡不设防,一旦渤海会插手进来,各郡又会重新爆发匪乱,青州实在折腾不起了。”
如果说扩军只是餐前酒的话,那么分兵驻郡才是张铉真正的大餐,是他考虑了很久的想法。
但张须陀只是从军事上考虑,在政治上,他基本上没有半点想法,分兵驻郡防止匪乱再起确实很有必要,只是张铉提得太突然,使他一时拿不出方案。
但张铉却准备好了方案,张铉取出一份文书递给张须陀,“这是卑职草拟的一份方案,仅供大帅参考。”
张须陀最大的不足,就是缺一个真正的战略型幕僚,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任何私心,对大隋忠心耿耿,打下山东半岛后,就要把山东半岛拱手送给朝廷。
但张铉却不是这样想,就算他现在没有能力控制山东半岛,但他必须想办法不让朝廷插手,最好的办法就是驻军,让张须陀的飞鹰军驻扎到山东半岛各郡,形成对山东半岛的事实控制,使朝廷无法插手。
事实上,张铉也并不是想刻意欺骗张须陀,也不代表他不尊重张须陀,只是他很了解张须陀,如果张须陀知道了他真正的想法,恐怕会立刻拔剑将他刺死,毕竟两人道不同,难以共谋。
所以张铉只能寻找两人的共同点,在军事上控制山东半岛,防止乱匪再起,这就是他们两人一致的想法。
但在政治方面他却无法开口,他不敢、也不忍告诉张须陀,大隋这大艘就要沉了,他需要给自己建一艘船。
张须陀当然不可能看出张铉的深谋远虑,他只是从军事角度考虑,很显然,张铉的方案在军事方面和他的思虑完全一致。
战争虽然结束了,但张须陀也知道,如果他不把后事处理好,乱匪一定会在山东半岛余烬重燃。
张须陀沉思片刻,对张铉笑道:“这样吧!你这个方案让我再考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将召集众将商议后续之事,到时我会顺便提及此事。”
张铉慢慢向大帐外走去,走出了大帐,一阵寒风迎面吹来,顿时使张铉一下子清醒了。
他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羞愧,一种说不出的罪恶感,张须陀如此信任自己,自己却欺骗了他,巨大的负疚如大山一样压在张铉身上,使他越走越慢,终于停住了脚步。
“大帅!”
张铉转过身,注视着张须陀诚恳地说道:“或许分郡驻兵这件事可以再缓一缓,把我们方案先请示一下朝廷,这样更稳妥一点。”
张须陀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你的担忧,但就算不请示朝廷,我也决定打算这样做,只是我原本想把你安排在鲁郡。”
张铉踌躇片刻道:“如果北海郡不方便,卑职也愿意去鲁郡。”
“不!没什么不方便,只是鲁郡更富庶一些,如果你愿意驻兵北海郡,我可以成全你,我们就按照你的方案来实施!”
“多谢大帅成全!”张铉喃喃低语道。
…
半个时辰后,在灯光明亮的帅帐内,六名牙将以及行军司马贾润甫分别坐在帅帐两边,第一营牙将秦琼,第二营牙将费青奴,第三营牙将贾务本,贾务本也是司马贾润甫的父亲,是一员老将。
第四营牙将尤俊达,第五营牙将却是罗士信,他虽然他的朝廷官职只是旅帅,但他在军中威信极高,张须陀破格任命他为牙将,也得到了诸将认可,最后便是第六营牙将张铉。
至于投降的贼帅左孝友,张须陀担心朝廷问责,便暂时没有收他为将,而是放他回乡,让他在家乡牟平县做一个富家翁,并暗中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张须陀缓缓对众人道:“各位,高密郡和东莱郡的战役已经结束,关于记功和赏赐,还是按老规矩办,从缴获的钱财中拿出一部分赏赐立功将士,具体方案和名单贾司马正在完善,估计过几天就会有结果,至于朝廷那边,赏赐不能指望,只能考虑官爵,我会如实上报,但大家要有耐心等待。”
张须陀虽然是对众人而言,但实际上是告诉张铉,别人都明白,只是张铉是新人。
张须陀见张铉没有意见,又继续道:“其次是张将军提出的分布驻守各郡方案,我也反复考虑过了,目前各郡兵力空虚,我也很担心窦建德或者张金称、孙宣雅之流会趁机派军队侵占,所以张将军的建议和我不谋而合,我决定设立五名军史,分驻五郡!”
大帐内顿时响起一片议论声,秦琼不解地道:“大帅,去年卑职也曾提出在北海郡设立军史,但大帅并不同意,说朝廷不允许擅自委任军史,为什么今年大帅就不担心了?”
张须陀点点头道:“去年兵部的批复是说不允许变相设立军府,而今年第三次辽东之战结束后,朝廷已经废除了绝大部分鹰扬军府,所以设立军府说法已经不存在了,而我要设立的是军史,实际上就是派驻的大将,和军府不是一回事,我想应该没有问题。”
贾务本也笑道:“大帅,秦将军的担心是有一定道理,我建议还是不要用军史这个职务,以免引来朝廷不必要的麻烦,就用驻军大将即可,大帅觉得呢?”
贾务本的年纪比张须陀还大几岁,张须陀对他十分敬重,既然他这样说,张须陀便笑道:“好吧!就用驻军大将,以免自找麻烦,张将军没有意见吧!”
张铉笑道:“卑职没有意见!”
张须陀又对众人道:“那我就分配一下各位将军驻地——”
张铉顿时紧张起来,这才是他提出分兵驻守的核心,他张铉要驻守那里,如果不是他想要的地方,那他的计划就彻底完蛋了。
张须陀看了一眼众人,缓缓道:“齐郡由我直管,贾将军驻军鲁郡,费将军驻军高密郡,秦将军驻军东莱郡,张将军驻军北海郡,尤将军驻军济北郡,这样分配,大家没有意见吧!”
张铉顿时松了口气,张须陀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方案来宣布。
“大帅,我有意见!”
罗士信急着举手道:“我驻军哪个郡?”
众人都笑了起来,居然把他给忘记了,张须陀也笑道:“你当然是驻守齐郡,跟我身边,否则齐郡兵力会不足!”
“齐郡有裴老爷子在,我掺和什么,要不然我跟张大哥或者秦大哥,大帅看这样行不行?”
这时,秦琼笑道:“大帅,要不然让士信驻守东莱郡吧!我留齐郡。”
“他连毛都没长齐,哪里能独当一面,不行!”
张须陀不给罗士信机会,罗士信焉了下来,低下头郁郁不乐。
张须陀瞪了他一眼,又对众人道:“还有就是琅琊郡的孙宣雅,我决定暂时不去剿灭,一是士兵疲惫,需要休整,其次我听说清河郡那边剿匪也要开始了,所以我们这边最好能稳定,大家先回去吧!好好考虑自己的驻军方案,有什么想法再单独和我商量。”
张须陀给秦琼使了个眼色,让他留下来。
…
“我知道你心里很不理解,为什么要冒险任命军史?”张须陀笑着对秦琼道。
“卑职觉得风险很大,朝廷中人不糊涂,一旦他们看到了这个方案,他们就会明白大帅还是在建军府,而且有侵占山东半岛的企图,卑职担心圣上会震怒啊!”秦琼很清楚这份方案的实质,他小心翼翼提醒张须陀。
“是啊!我在朝廷中人缘那么差,没有人会替我说好话,坏话倒是一大箩,不过我并不打算向朝廷汇报——”
“大帅,我担心是朝中有人会拿这件事做文章…”
不等秦琼说下去,张须陀便打断了他的话头,“你听我把话说完!”
秦琼沉默了,张须陀苦笑了一声又继续道:“其实这是一种利益分配,叔宝,你应该明白。”
“卑职明白!”
“大家都跟了我多年,立功累累,却不被朝廷承认。”
张须陀长长叹了口气,“像你和尤俊达在兵部军册中只是校尉,老贾那么深资历,也只混到一个鹰击郎将,更不要说罗士信,立了那么大的功劳,却只是一个旅帅,说到底,这是我的责任,这次剿匪,大家都立下大功,朝廷会给我们升官吗?我并不抱任何希望,但我得给大家一点好处,只能分一点权力给大家。”
“卑职明白大帅的苦衷,卑职其实并不是指这件事本身,卑职只是——”
秦琼犹豫一下,还是直言说道:“卑职只是怀疑张铉的动机,他提出这个建议,我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大帅还记得我说过他有野心吗?”
张须陀的脸顿时一沉,“叔宝,我们个人交情虽然不错,但公是公,私是私,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随意怀疑别的大将,尤其是野心这种字眼更要慎言,这是最后一次,下次我不会再容忍。”
秦琼心中叹了口气,只得歉然道:“好吧!我以后不会再说了,不过我还是想留在齐郡,大帅也知道,我要照顾母亲。”
张须陀明白秦琼的心思,他其实是不肯接受这种利益分配,张须陀也不再勉强,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你了,我再调整一下方案。”
秦琼告辞离去了,张须陀负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他沉思良久,吩咐亲兵道:“去把张将军给我请来,就说我有事和他商量!”
片刻,帐外传来张铉的禀报声,“启禀大帅,张铉求见!”
“请进!”
帐帘一掀,张铉快步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参见大帅!”
张须陀笑着点点头,“请坐吧!”
张铉正在和参军刘凌商议驻军北海郡的计划,张须陀又有事找自己,让张铉立刻想到了自己增兵之事,这也是他的期盼。
张铉坐下,有士兵进来给他上了茶,张须陀笑道:“你是不是在做北海郡的计划?”
张铉点点头,“卑职正在考虑。”
张须陀又道:“秦将军不愿驻兵东莱郡,他要照顾母亲,我也不就勉强他了。”
“那大帅是打算让士信驻兵东莱郡吗?”张铉又问道。
张须陀摇了摇头,“他太嫩了,难以独当一面,我不考虑他。”
“其实大帅可以考虑再提拔几名牙将,如果增兵的话,将领增加是必然。”
“提拔是要提拔,但不至于为了驻军东莱郡而提拔大将,这不是我做事的规矩。”
说到这,张须陀看了看张铉,笑道:“我打算让你兼管东莱郡,你能接受吗?”
张铉微微一怔,他心中狂喜,但他还是按耐住了,脸上很平静地说道:“卑职当然没有问题,只是有点担心其他大将会有微词,毕竟卑职加入飞鹰军的时间并不长。”
“这个你就不要担心了,大家心里有数,你是雄武郎将,连贾务本都还低你一级,再说这次攻打高密和东莱你都是首功,我的决定并没有偏心。”
“卑职遵命!”
张铉心里明白,张须陀把东莱郡交给自己兼管,肯定会有人不满,但这种利益分配的事情,要让所有人都满意也不现实。
“那我们再说说你增兵一事。”
张须陀见他答应兼管东莱郡,便转开了话题,“你想把兵力扩展到五千,我个人没有意见,但你应该也清楚,你的军队额度是兵部直管,有利也有弊,我同意没用,必须要兵部同意才行,你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卑职考虑过,卑职考虑用民团的方式解决,新增两千士兵不算正式编制,只是地方民团,也不用上报兵部。”
“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民团可是归地方官府来管辖,你这种变通表面上好像过得去,可一旦深究起来,你就有把柄在兵部手中了,风险很大,就算是把我的军队交给你代管,也是有风险。”
张须陀注视着他,“你想增兵我没有意见,我会在军粮上支持,但朝廷那边的风险你得自己承担。”
“卑职愿意承担风险!”
张须陀点了点头,“你要驻兵两个郡,三千人确实不够,那我准你扩军到五千,我会安排好所需军粮和装备。”
“多谢大帅恩准!”
张须陀笑了笑,他负手慢慢走到大帐门口,注视着帐外深沉的夜空,他低低叹了口气,“我张须陀只会带兵大帐,在人情世故方面差得太远,以至于被朝廷排斥。
秦琼、尤俊达跟随我出生入死,立功无数,却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罗士信功勋卓著,也还是一个旅帅,他们甚至连散官封号都没有,每次想到这一点,我既难过,也非常惭愧,我只希望朝廷能公平一点,给他们应有的待遇。”
张铉平静说道:“大帅是希望我想想办法吗?”
张须陀回头注视着张铉,目光里充满了伤感,“我并不是和你交换,确实因为没有办法,只是请你帮我这一次。”
“我知道!”
张铉轻轻点头,“我能理解大帅的心情,一定会尽力而为。”
“其实你并不理解,因为你还没有走上我的位子,年初秦琼的儿子曾问我,他说,我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当将军?当时我面对天真的孩子,竟无言以对,孩子说的将军,并不是我给他父亲的牙将,而是朝廷的将军。”
张须陀长长叹了口气,眼睛有些湿润了,“我很愧对他们,孩子渴望他的父亲能当将军,罗士信的老父亲也无法告诉邻居,他的儿子还只是一个旅帅,我常常为此自责,无法入眠,我生性不愿求人,尤其是这种事情,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帮忙,张将军,这是我的第一次。”
张铉默默点头,他起身行一礼,“卑职会铭记于心,先告辞了。”
走到帐门口,张铉又停住脚步,回头注视着张须陀道:“我打算让元庆驻守东莱郡,大帅同意吗?”
张须陀点了点头,“由你决定!”
第0185章 正式投靠
张铉一路快步返回自己大帐,刚到帐门口,亲兵上前道:“韦先生回来了!”
张铉精神顿时一振,韦云起回来得正是时候,他连忙向大帐内走去,走进大帐,只见韦云起坐在炭盆旁,手中捧着一杯热茶,身体缩成一团。
“先生看样子冻得不轻啊!”张铉笑着走进大帐。
韦云起喝了一口热茶,稍稍缓过魂来,苦笑一声说:“在河西呆了几年,没有学会耐寒,倒是被冻怕了,一到冬天我就想钻进被子里,哪里也不想去。”
“先生这样一说,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韦云起一怔,他立刻明白了张铉的言外之意,笑道:“我只是说说罢了,若真有事我还能不去?”
张铉在火盆旁坐下,对韦云起道:“今天大帅宣布的事情,先生听说了吗?”
韦云起呵呵一笑,“听说将军将驻防北海郡,可喜可贺!”
“现在不仅是北海郡,东莱郡也归我了。”张铉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道。
“还有这种好事?”
韦云起又惊又喜,不解地问道:“难道秦将军不愿接手?”
“具体原因我不知道,刚才大帅叫我去,准许我增兵至五千,同时把东莱郡也交给了我。”
韦云起站起身,向张铉深深行一礼,“我要恭喜将军了。”
虽然两人还没有说破张铉的野心,但他们心里都明白,在北海郡和东莱郡驻军意味着什么。
张铉感慨道:“这是张大帅给我的机会,不过大帅还托了我一件事。”
张铉回头注视着韦云起,“我希望能帮助他。”
他便将张须陀委托自己之事给韦云起详细说了一遍,韦云起眉头慢慢皱了起来,“这件事不好办啊!”
“我也知道事情不好办,但大帅既然开口,我怎么能忍心拒绝,再说大帅待我不薄,他现在有难处,我又岂能袖手旁观,我准备任命裴行俨驻守东莱郡。”
韦云起一惊,他忽然明白张铉的意思了,看来张铉是准备放弃他的独立原则了。
韦云起默默点了点,“将军是想让我回一趟京城,是吧?”
张铉淡淡一笑,“这件事我只能拜托先生了。”
…
时间到了十一月中旬,京城的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降临了,一夜之间,洛阳变成了白雪皑皑的世界,厚厚的白雪覆盖了宫殿、民居和道路,漫天飞舞的大雪给这座大隋帝国的都城带来了一丝岁末的宁静和闲逸。
这天下午,一辆马车缓缓停在裴府大门前,正在大门前指挥家丁清扫积雪的管家连忙迎了上去,下这么大的雪,居然还有客人来访。
车门开了,头戴脱浑皮帽,身穿厚厚皮袄的韦云起从马车里走下来,搓了搓笑问道:“杨管家,还认识我吗?”
“你是——”
管家忽然认出了韦云起,“你是韦县尉!”
“我已经不是县尉了,请问老爷子在府上吗?”
“老爷刚刚回来,要不先生稍候片刻,我去通报一下。”
“麻烦杨管家了。”
管家知道韦云起是老爷很看重之人,以前常来府上,他连忙跑回府去给老爷报信。
今天因为下大雪的缘故,百官们都提前下朝了,裴矩也刚刚回到府中,书房里温暖如春,他换了一身舒适的衣服,正坐在火盆前悠闲地看书。
这时,管家在门外禀报道:“老爷,韦先生前来拜访!”
裴矩一怔,“哪个韦先生?”
“就是以前的韦县尉。”
裴矩立刻反应过来,是韦云起来了,但韦云起已经成为张铉的幕僚,难道是张铉有事找自己?
“请他到外书房稍等,我马上就到!”
裴矩却不急着起身,他还要理一理思路,这是他的习惯,谋定而后动,韦云起来找自己,必然是张铉的有事,那张铉会有什么事呢?
裴矩负手来回踱步,沉思着张铉派韦云起来找自己的用意。
就在昨天,他得到了族侄裴仁基的快报,张铉已任命裴行俨驻守东莱郡,论资历,裴行俨比不上沈光,论心腹,裴行俨也不能和尉迟恭相比,但张铉却让裴行俨驻守东莱郡,这无疑是给自己看的。
从这一点,裴矩就知道张铉有事求自己,难道他想成为北海通守?
裴矩还是决定先去见见韦云起,看他会提出什么要求,他披上一件外套,不慌不忙向外书房走去…
韦云起正坐在裴矩的外书房喝茶等候,这个地方他已经很熟悉了,但事易时移,他此时的身份和心态都完全和过去不一样了。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韦云起一直是裴矩的接班人,但裴矩最后却选择了崔君肃为自己的接班人,放弃了韦云起,一方面固然是韦云起比崔君肃年长十岁,精力和前途都比不上崔君肃。
但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韦云起出身关中士族,而崔君肃却和裴矩一样属于山东士族。
在两个人都很优秀的前提下,地域认同感往往就是最后的砝码,其实这种地域认同感在后世也是一样,比如找工作时,本地人总比外地人占一点优势,再比如刚进大学时,找同乡胜过于找同学。
所以韦云起最终选择了自己的道路,此时他是代表张铉来见裴矩,尽管他心中还是有点不安,但至少他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感到局迫。
这时,韦云起身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裴矩呵呵笑声,“云起,好久不见了。”
韦云起连忙起身行礼,“云起参见裴公!”
“我们是老朋友了,不用这般客气,请坐!”
裴矩笑眯眯请韦云起坐下,又命侍女再上两杯新茶,他很有兴趣地笑问道:“不知山东那边下雪没有?”
“暂时还没有,不过河流已经开始结冰,我估计这两天也该下雪了。”
“家人怎么样?”
“家人还好,这次我回洛阳,也是想顺便把妻儿一起带去山东,把他们留在洛阳,我还是不太放心。”
“这是应该的,你不是朝廷命官,这一点朝廷不会干涉。”
裴矩又关心地问道:“我记得云起比较怕冬天,山东那边的冬天能适应吗?”
“多谢裴公关心,那边气候还不错,比河西要好得多。”
或许韦云起只是无心之言,但他无意中的这句话却使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点尴尬起来。
韦云起被贬黜河西多年,以裴矩的能力完全可以把他调回京,或者调去气候宜人的内地,甚至可以调去韦云起的家乡关中。
但裴矩没有这样做,看似公正大义,实则是放弃了韦云起,双方都明白,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裴矩干笑两声,问道:“不知张将军近况如何?”
裴矩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之上,他不想再纠结和韦云起的私人恩怨了。
“裴公没有看到张大帅的战报吗?”
裴矩淡淡一笑,“战报我看到了,这几个月张须陀打得不错,连灭三支悍匪,圣上在朝会大为夸赞,战报上张铉的战功排在第一位,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想问问他别的方面,比如他和其他将领相处是否融洽,比如他驻守北海郡和东莱郡,有没有什么想法等等,随便说说吧!”
韦云起心中猛地一跳,裴矩怎么会知道张铉驻守北海郡和东莱郡?张须陀可没有向朝廷汇报此事啊!只是说防止乱匪再起,决定分兵驻守,就这么简单了一句话,但裴矩却知道底细。
韦云起立刻意识到,这一定是裴仁基给裴矩暗中报信了,难怪张铉要提拔裴行俨来守东莱郡,果然是有深意啊!
此时,韦云起不得不佩服张铉的远见。
他从怀中取出张铉写给裴矩的信,放在桌上笑道:“这是张将军写给裴公的亲笔信,请裴公过目。”
裴矩笑着指了指韦云起,“云起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还藏着掖着,难道还有什么担心吗?”
“没有!我只是怕打扰裴公休息。”
裴矩打开张铉的信,大致看了一遍,原来张铉是求自己在兵部那边说说情,助张须陀一臂之力,并非他想做北海通守,看来自己是想多了。
但另一方面,裴矩却明白了这封信的深意,张铉愿意投效自己,否则他去求窦庆岂不是更加方便。
尽管这一点张铉没有明说,但从他提拔裴行俨来看,便已经表现出态度了。
裴矩沉思了片刻,便点点头道:“好吧!我会尽力而为,云起回去转告张将军,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
第0186章 武川易主
韦云起告辞离去了,裴矩负手走到窗前,望着院子里厚厚的白雪,他心中还是有一种意外的喜悦,他半年前在涿郡种下的种子,现在终于慢慢发芽了,张铉果然接受了自己的笼络。
作为河东最大世家的家主,裴矩对家族的前途命运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眼看大隋乱世将至,他必须给家族寻找一条未来的道路。
一方面他在关中购买了庄园,企图靠近关陇贵族,在关陇贵族那边打开一条路子。
其次他也要培养自己的势力,不仅朝廷势力和地方官府势力,在军队上他也必须有所建树。
裴矩其实是看中了张须陀,但张须陀对大隋忠心耿耿,不可能受他拉拢,那么他便退而求其次,拉拢有前途的年轻将领,张铉无疑就是第一人选。
现在看来,他的这一步已经成功迈出去了。
但仅仅有一个张铉还不够,最近裴矩又发现了另一个极有前途的年轻将领,正在淮南一带剿匪的淮南通守王世充,此人作风强悍,善于带兵作战,剿匪也同样屡战屡胜,战功卓著,不亚于张须陀。
更重要是,王世充不像张须陀那样迂腐,是一个比较容易拉拢的后起之秀。
有了张铉和王世充这两支军队作为自己的后盾,不管将来是哪一支势力取代隋杨,都能保证裴家的利益继续延续下去。
…
一个月前,武川府也发生了巨大的人事变动,窦庆为了避免关陇贵族走向分裂,被迫辞去了武川府会主之职,由独孤顺提前接任武川府会主。
与此同时,窦庆的副手,左候卫将军长孙炽也辞去了副会主之职,由元旻接任,窦氏派系基本上退出了武川府,独孤派系完全掌握了武川府大权。
这是武川府的重大变化,也意味着关陇贵族做事风格的改变,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独孤顺和元旻各自做了一件大事,独孤顺是彻底清理武川府中非关陇派系的人,保证武川府的血统纯正。
这也是独孤顺一直在倡导之事,也是他和窦庆的最大矛盾,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独孤顺便将窦庆所拉拢的三十三名非关陇俊杰清除出了武川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