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左孝友所有的防御都是针对张须陀的隋军大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另一支隋军从高密郡悄然杀至,直扑他的身后。
张铉率领数千士兵藏身在距离瓦当口约四十五里处的一座丘陵之上,这里正好位于两座哨营之间,离最近一座哨营相距只有五里。
山丘上大片树林的叶子已经凋零,整个山林呈现出一幅灰黑色的萧条景象。
两千士兵耐心地埋伏在距离官道约五十步的树林,厚厚的树叶和起伏的土堆遮挡住了他们的身影。
这时,一株大树顶上传来的乌鸦的嘎嘎叫声,这时粮队到来的信号,所有士兵都兴奋起来,抓紧了手中的弓弩,张铉沉声令道:“我再重申一遍,不准射牛,不准射车夫,只准射击护卫士兵!”
命令迅速传了下去,这时,张铉又看了一眼远处的一座山谷,他的三百骑兵就埋伏在山谷之中,等待着出击的命令。
牛车队终于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内,这支牛车队足有五百辆之多,白天运粮而至,晚上空车回去,休息一天后,第三天再运粮过来,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五万士兵的粮食消耗。
其实左孝友不愿在蹲狗山和隋军作战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此时正好是播种冬小麦的时节,数万老人和妇女在田间劳作。
种植的冬小麦将是他明年的军粮,左孝友担心隋军杀来会影响冬小麦的播种,从而使他的军队明年陷入饥荒。
左孝友毕竟是隋将出身,又是东莱郡本地人,他对东莱郡的危害远不像张金称和徐圆朗那样残暴,但张须陀也并不会因此就放过他,他的存在严重威胁着隋军在齐郡的安全,一旦张须陀率大军去别处讨贼,左孝友肯定会趁虚而入。
况且他仅仅只是对东莱郡稍好一点,一旦杀入齐郡,他同样会纵兵烧杀抢掠,齐郡的财富和人口让所有乱匪都垂涎三尺。
粮车队已经进入了隋军的埋伏区域,他们丝毫没有发现山丘上的异常,两队士兵各在牛车一边,列队而行,就在牛车中段在官道上出现时,张铉厉声大喝,“射击!”
清脆的梆子声骤然敲响,两千名士兵同时发弩射箭,箭如疾雨般射向护卫士兵,霎时间惨叫声大作,五百名护卫士兵纷纷被射倒在地,官道上顿时一片混乱,几辆牛车在混乱中倾翻,粮包撒满一地。
只射出一轮箭,两千士兵从埋伏地一跃而起,拿着长矛向数十步外的官道上冲去。
官道上靠丘陵一侧的士兵死伤大半,而另一侧的士兵基本上没有损失,他们手足无措,不知该抵抗还是逃跑,有几名士兵吹响了求救的号角,‘呜——’号角连续吹响,向前方五里外的哨营求救。
尽管乱匪士兵渴望得到哨营的救援,但他们很快便发现那只是不现实的幻想。
隋军如暴风骤雨般地杀进了车队中,他们放过牛车和车夫,目标明确地指向护卫粮车队的士兵,尉迟恭和裴行俨各率一千人,从南北两头堵住了贼兵的退路。
隋军攻势凌厉,只片刻,剩下的五六百贼兵便死伤过半,剩下百余人被杀得胆寒,调头冲下了坡道,向西面的旷野里狂奔而去,数十名士兵走投无路,纷纷跪地投降。
就在这时,南面忽然传来的号角声,‘呜——’仿佛在回应刚才的求救号角。
张铉回头向官道南方望去,他隐隐看见一群黑影向这边疾速奔来,张铉不由冷笑一声,一群不知死活的家伙。
就在这时,山谷内狂风般冲出大群骑兵,向支援粮队而来的数百贼军哨兵杀去,数百名哨兵驻扎五里之外,他们听到了求救的号角声,在一名郎将的率领下向粮队杀来。
但距离粮队还有两里,一支埋伏的骑兵骤然杀至,数百名贼兵顿时被冲倒大片,他们吓得恐惧万分,一个个嘶声大叫,跌跌撞撞向回奔跑,骑兵毫不容情,一路追杀,狂风般从他身边奔过,长矛和战斗无情地将他们刺死劈翻。
张铉不想再耽误,立刻令道:“催他们回来!”
隋军的鹿角声吹响,格外低沉,三百名骑兵纷纷勒住战马,不再追击奔逃的敌军,陈旭一声令下,骑兵调头向粮车队奔来。
张铉早有准备,他战刀向北方一指,“调头从小路离去!”
车夫们战战兢兢上了粮车,两辆倾翻的粮车也被扶正,路上的尸体迅速被清理干净,牛车队调头,向北面的一条小路驶去,他们沿着小路绕过丘陵,离开了官道。
…
当天夜里,张铉率领隋军从南面压着粮车队来到了隋军大营前,张须陀亲自率领众将出来迎接,张铉施礼笑道:“卑职特来给大帅送粮!”
张须陀哈哈大笑,重重拥抱张铉一下,对众人开玩笑道:“张将军居然给我们送来数千石粮食,劳苦功劳,我们首先要感谢张将军想得周到,其次要感谢左将军的慷慨大方,居然省下口粮送给我们。”
众人一起大笑起来,大营的士兵纷纷出来把粮车运进大营,这时,张须陀把张铉拉到一边,低声道:“左孝友此时应该已经知道了粮车被截,加上他们昨晚大败,军心必然不稳,我认为他们要撤回蹲狗山了,你可先行一步,直接端了他的老巢,让他无路可退!”
“遵令!”
张铉行一礼,翻身上马喝令道:“第六营弟兄跟我走!”
他率领二千五百名部下迅速离开了大营,绕小路赶往蹲狗山。
…
第0181章 釜底抽薪
贼军大营内,左云山已经写好了一封信,找自己的心腹士兵,把信交给他嘱咐道:“你立刻去隋军大营,找到张须陀,告诉他我已经完成他的使命,让他务必把我的妻儿放出来——”
“卑职明白了!”
他的心腹手下接过信便走,左云山一把拉住他,恶狠狠道:“我话还没有说完,你急什么?”
手下吓得低下头,左云山又道:“你从隋军大营出来后,立刻返回蹲狗山,告诉我的五位小妾,左孝友要完蛋了,叫她们把我的金银财宝先埋藏起来,打扮成邋遢妇人,准备接受隋军遣返,等战争结束后,我自然会去找她们。”
左云山又叮嘱一句,“记住了吗?”
“卑职记住了!”
他的手下离开营帐匆匆走了,左云山负手来回踱步,心中充满了对未来富翁生活的期待。
…
昨天晚上一场突袭隋营大战,左孝友军被隋军弓弩大阵杀得惨败,损失近万,加上几天来挑战疲惫,贼军士气十分低迷,均无心恋战。
而就在此时,一群从北面逃来的败兵带来一个更让他们心惊胆战的消息,他们粮车被截,粮路中断,各种消息迅速在大营内传播,有的说蹲狗山老巢被端,有的说他们家人被屠杀,财产被抢走,也有消息说他们粮食只够支持三天。
乱军将领们纷纷赶到帅帐,簇拥在帅帐之外,众人窃窃私语,充满了对未来的担忧。
大帐内,左孝友脸色极为阴沉,两边坐着他的手下四名大将,解象、王良、郑大彪和李畹,另外军师左云山也坐在下首。
左孝友冷冷看了一眼左云山,左云山吓得心中怦怦直跳,一阵阵心虚,他低下头不敢看左孝友。
左孝友嘶哑着声音道:“自张须陀出兵东征以来,我屡屡犯错,先是坐视孟让不救,导致张须陀有机会各个击破,其次秦琼率五千军筑营,我却不理不睬,好像是要等待对方主力到来,实际上却是坐失良机,再次我竟然放弃蹲狗山险要之地,跑来和张须陀打阵地战,看似我野心勃勃,可以一举击败张须陀,占领青州全境,可实际上呢?”
左孝友锐利的目光刷地盯住了左远山,“我细细回想,似乎我的每一次失误都是军师怂恿的结果,军师,我本来想回蹲狗山,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回去?”
左云山吓得双腿直哆嗦,颤抖着声音道:“我是想…我们军队三倍于隋…隋军,可以堂堂正正击败他们。”
“堂堂正正?”
左孝友慢慢走到左云山面前,目光阴冷地注视着他道:“你敢发誓是这样想的吗?”
“我敢…敢发誓!”
“劝你最好不好发誓,否则我成全你的誓言。”
左孝友一挥手,“给我带上来!”
十几名亲兵将一名士兵推了进来,左云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这名士兵正是他派去秘见张须陀的心腹手下,竟然落在了左孝友的手中。
士兵扑通跪倒,战战兢兢道:“我交代,是左云山让我去找张须陀!”
大帐内顿时一片哗然,几名大将腾地站起身,手按刀柄怒视左云山,左云山顿时吓得摊倒了,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左孝友取出左云山的信,冷笑一声道:“若不是外围巡哨抓到你的心腹,我做梦也不敢相信,我的叔父居然暗中通敌,出卖了我。”
“贤侄,你听…听我解释!”
“你给我的刀解释吧!”
左孝友拔出刀,狠狠一刀刺进了左云山的胸膛,左云山惨叫一声,当场毙命。
大帐外,数百名将领听见了军师的惨叫声,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左孝友拎着左云山的人头走出来,他把人头高高举起。
“各位弟兄,我们为什么屡遭失败,就是因为我们中间有敌军的奸细,是左云山出卖我们,并非大家作战不力,也并非我左孝友无能,今天我杀了他,就是为了给所有阵亡的弟兄一个交代。”
后面几名大将暗暗叹息,左孝友明显是把责任全部推给了左云山,不管左云山是真奸细也罢,无辜也罢,反正他已注定是替罪羊。
“大王,我们请求蹲狗山!”
将领纷纷喊道:“我们的家眷都在山上,回去吧!”
左孝友很痛快答应了众人,“既然大家都有此意,那就回去,通知弟兄们不要收拾营帐,我们连夜起拔,疾速返回蹲狗山!”
…
张铉的军队是在次日下午抵达了蹲狗山,蹲狗山方圆百里,山高林密,谷深坡陡,山脚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农田里到处可见忙碌的身影,大多是老人和妇女,他们在赶最后的时节播种冬小麦。
两千余军队在山脚下的官道上缓缓而行,在农田中也时而可见一片片不大的树林,树林旁则是一座座炊烟袅袅的小村庄,一般是几十户聚居在一起,这些都是左孝武控制的农户,属于他十三万匪众的一员。
由于左孝武占据蹲狗山近一年半,还从来没有官兵围剿,因此蹲狗山四周显得十分平静恬淡,俨如世外桃源之地。
不过蹲狗山的平静还是被张铉军队的到来打破了,农田里劳作的老人和妇女惊恐万分,纷纷向家中奔逃,蹲狗山上也燃起了冲天的黑烟,这是向远方的左孝友军队求救示警。
这时,远处马蹄声响起,官道上黄尘滚滚,片刻,几名骑兵从远处疾奔而来,其中一名骑兵的马背上带着一名老者。
“将军!”
为首队正奔上前施礼道:“我们带来一名里正,他很了解这里的情况。”
老者慢慢下马,跪下给张铉磕头施礼,“老儿是蹲狗山里正,拜见张将军!”
张铉觉得这个称呼颇为古怪,什么叫蹲狗山里正,他便笑问道:“你这个里正是大隋的官,还是左孝友封的官?”
“都是!这里原来叫做锦溪乡,老儿是县令任命的乡长,后来左孝友占据蹲狗山,县令跑了,老儿就变成了蹲狗山里正。”
张铉点点头,锦溪乡这个名字多好听,非要叫做蹲狗山,他又问道:“我来问你,这方圆都多少人家,山上还有多少军队?”
“回禀将军,山下有一两万户人家,都是从东莱郡各地迁来,房舍都基本上是新造,主要是为左孝友种地,军队都在山上,到底还有多少,小老儿也不清楚,不能乱说。”
张铉其实也知道一点军队的情况,左云山给他们透露过,左孝友将所有军队都带下山了,守山军队不足两千人,这才让张须陀和张铉都有了端左孝友老巢的想法。
张铉从马袋里取出一幅地图,这就是左云山让他内弟送给张须陀的蹲狗山军队部署图,张须陀又给了张铉。
地图标识很清楚,蹲狗山其实有九座山头,左孝友的老巢就在第三座山头上,他指着地图上的老巢问老者道:“这应该他们的老巢,在哪里?”
“山顶冒烟之处就是!”
老者用手一指山顶,“上山之路就在前面百步外,道路很宽敞,一看便知。”
张铉更关心地图上画的一条小路,他又问道:“有上山的小路吗?”
“这个…小老儿真不知,要不然我给将军找一个樵夫或者药郎,他们肯定很熟悉。”
“那就多谢里正了。”
张铉让几名骑兵跟随老者去找樵夫,他又把所有校尉召集起来,对他们道:“我们有两件事情要做,一是上山端左孝友的老巢,其次夺取左孝友的在山下的粮仓。”
“左孝友的粮仓在山下吗?”众人不解地问道。
张铉指着地图笑道:“地图上有标识,不过想想应该也在山下,否则他怎么给前方大营运粮,每次从山上搬下来肯定不现实,不过山上也有一座粮仓,这两座粮仓就是我们进攻的目标。”
“将军吩咐吧!我们该怎么干?”裴行俨磨拳擦掌道。
张铉早有详细的计划,低声对众人道:“我们兵分四路,分头行动,每一路都很重要,不能有失。”
第0182章 兵分四路
尉迟恭和陈旭是四路中的第一路和第二路,他们的任务不重,尉迟恭负责攻取左孝友设在山脚下的粮仓,那里有五百贼兵护卫。
而骑兵校尉程旭则负责遣散山脚下的平民,重要是将粮食转移,避免左孝友获得粮食补充,这个任务只是略微繁琐,但难度也不大,毕竟没有愿意自己冬春的口粮被人抢走,就算人不愿意遣散,但家中的粮食也会藏匿起来。
难度最大的却是校尉沈光的任务,也是这次攻打蹲狗山最重要的任务,他率领三百精锐斥候从后山小路抄左孝友的老巢,给正面进攻的张铉创造机会。
给沈光带路的樵夫姓刘,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从小就在蹲狗山以砍柴和采药为生,对蹲狗山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
蹲狗山山高坡陡,左孝友老巢所在的山峰尤其上山艰难,前山有一条坦途,可直接抵达左孝友的大寨,但后山却是岩石陡立,灌木丛生,行走艰难,不过沈光挑出的三百名斥候却个个矫健敏捷,山路虽陡,他们却如走平地。
仅仅用了大个时辰,他们便到了山腰处,带路的樵夫指着前方一片树林笑道:“将军,从后山上去其实有两条小路,你们想走的那条虽然比较容易,但上面有一处哨卡,很容易被发现,不如我带你们走左面树林绕过去,从侧面也可以抵达左孝友的大寨。”
“这条路有哨卡吗?”沈光看了一眼树林问道。
樵夫摇摇头,“没有哨卡,这条路很隐蔽,知道的人很少,不过很难走,要攀一段悬崖,比较危险,我是因为采药才走过几次,一般人谁也不愿自讨苦吃。”
沈光看了看天色,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他想了一下,既然左云山能画出一条小路,那说明这条小路人人皆知,贼军肯定会修建防御工事。
被贼军发现倒是次要,关键是贻误了战机,后果很严重,沈光便毫不犹豫道:“那就走你知道的那条隐蔽小路!”
“各位请跟我来!”
樵夫带着他们从左面进了树林,这是一片黑松林,占地约二十几亩,呈狭长型分布,松林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松针,走在上面格外松软,十几只松鼠露头好奇地打量他们,看得出这里很少有人来。
众人斜穿过松林,他们来到了大山的侧面,迎面便是一面陡峭的悬崖,足有五十几丈高,但长却有十几里,整个悬崖称灰白色,像一面光滑的镜子镶嵌在山体之上。
樵夫指着头顶上的悬崖笑道:“我们就从这里上去,上面就是山脊了。”
沈光抬头望去,只见头顶的悬崖上布满了裂缝和藤蔓,悬崖上方便是两座山峰之间的马鞍处,他点了点头,回头令道:“拿绳子来!”
他们带来了几大捆绳子,沈光在前面攀路,他像猿猴一般向上攀登,将一条条绳索紧紧捆绑在大石上,后面紧跟着樵夫,不停地指点沈光方向,“将军,那边有座平台,可以稍微休息!”
沈光跳上平台,稍微休息了片刻,又继续向上攀去,不到一刻钟,他便攀上悬崖顶,下面的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向悬崖上攀去。
对于士兵们而言,有绳索借力确实容易得多,以他们的体力,悬崖也并不难攀,考验的却是心理素质,他们在九十度笔直的悬崖上向山顶攀登,身下却是深不见底的沟壑,一阵风吹来,整个身体都在悬崖上摇晃,令人倍感心惊胆战。
很多士兵爬上山顶便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阵阵发软,这段仅仅三十几丈高的悬崖,众人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全部攀上山顶,此时天已经黑了。
“将军,从那上面就可以看到大寨!”樵夫指着前方一块数丈高的巨石低声道。
沈光迅速爬上巨石,他站在巨石上向前方望去,他们此时距离山顶还有两百余步,但左孝友的山寨老巢并不在山顶,山顶上只有一座烽燧,大寨就在和他们平齐的大山中间。
沈光的视线越过一片树林,月光下,他清晰地看见了山寨的泥墙,以及一座座用山石和树木修筑而成房屋,足有数百座之多,距离他们已不足百步,他也看到了通过山寨的小路。
沈光心中大喜,取出十两黄金重赏了樵夫,打发樵夫回去,他向三百士兵一挥手,“大家跟我走,要当心点,不要发出声音!”
沈光领着三百名士兵,无声无息地向左孝友的老巢摸去。
…
张铉则是第四路,他率一千五百名士兵进攻山寨正面。
左孝友在蹲狗山一共只留了三千士兵,其中一千士兵在护卫粮车时已被隋军歼灭,再有五百士兵驻守山下的粮仓,而山寨内一共只有一千五百人。
从山脚到左孝友的山寨约有七八里路,山道盘旋而上,十分平坦宽敞,甚至可以骑马上山,沿途部署了三座哨卡,都被隋军轻而易举地拔掉了。
此时张铉率领军队在距离寨门约百步外的山林内匍匐下来,可以清晰地看见山寨大门和寨墙,山寨大门是用木头构筑而成,大门上方有一座门楼,驻守了几名士兵,门楼的另一个作用是开门,人员进入时,门楼上的士兵会用绞盘打开大门。
但此时不仅大门紧闭,大门内也层层堵满了几层巨石,就算打开大门,也无法进入,不过用巨石堵门并没有意义,扒开寨墙一样可以杀进去,寨墙高约一丈,用石板层层堆砌,像一条腰带一般将山寨勒住,寨墙站满了贼兵,不时盲目地向山林和山道上放箭。
兵法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曹操也曾说过,‘先出合战为胜,后出为奇。’
张铉对这条兵法深有体会,他们地形上处于劣势,对方居高临下,用弓箭、巨石和滚木就足以封锁他们的进攻,如果强攻也能攻下山寨,但势必会造成严重损失,这对攻打左孝友老巢这种小战役而言绝对得不偿失。
在张铉看来,这场战役只要伤亡五十人以上,他就算失败了。
所以必须要正奇兼用,从正面进攻为虚,从背后偷袭为实,虚实结合,这座山寨就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
士兵们不断向山上放箭,密集的箭矢叮叮当当射在寨墙石头上,不时有惨叫声传来。
这时,一名士兵从山下奔上来,低声对张铉禀报道:“启禀将军,尉迟将军已经将山脚粮仓的粮食转移,他请示将军,是否需要焚毁粮仓?”
张铉略一沉思,便道:“告诉尉迟将军,可以焚毁粮仓!”
士兵答应一声,立刻起身飞奔下山了,张铉又看了看夜色,月朗星稀,月光将山林照如白昼,时间到了戌时,也就是晚上七点。
从时间上算,沈光那边应该差不多了,他回头对裴行俨道:“率百名弟兄虚攻,听见我的命令便立刻撤下,不得贪战!”
“遵命!”
裴行俨一挥手,“第一队跟我来!”
百名士兵手执巨盾跟随裴行俨向山寨缓缓而去,裴行俨手执单锤,另一手也拿着举盾,就在他们刚刚出现在山道上,山寨上立刻鼓声大作,贼军大喊大叫,密集的箭矢向隋军射来,巨石和滚木翻腾而下,向隋军士兵砸去。
“趴下!”裴行俨大喊一声,趴在地上,士兵们也纷纷跟着趴下,用盾牌护卫住身体,巨石和滚木从他们头顶翻滚而过。
就在巨石稍微停息的瞬间,裴行俨又率领士兵一跃而起,顶着箭雨,向山上奔去,但只奔出十几步,又是一阵滚木礌石砸下,两名士兵躲闪不及,被两根滚木砸中盾牌,两人惨叫一声,翻滚下山去。
这声惨叫振奋了上面守军的士气,贼军顿时欢呼声大作,这时,张铉下令撤军,‘当!当!当!’锣声敲响,裴行俨无奈,只带率领士兵迅速退下,山寨上又是一阵欢腾。
山寨中的守将叫做段玄德,年约三十岁,长得身材雄壮魁梧,满脸络腮胡,手执两把六十斤重的板斧,他是左孝友的心腹,也是左孝友的内弟,他的大姊就是左孝友的妻子。
段玄德也是隋军旅帅出身,参加过第一次高句丽战役,有一定的作战经验,当他听斥候报告,山下出现一队骑兵时,便立刻点燃烽火通知左孝友。
此时段玄德心中十分焦急,他不仅仅是害怕山寨被隋军攻破,同时也十分担心山下的粮仓,那里面有一万石存粮,他很害怕隋军放火烧毁粮仓,他们地处较为贫弱的东莱郡,粮食是他们生存的基础,一旦粮食被毁,他们也就熬不过去了。
就在这时,哨塔上有贼兵大喊:“段将军,山下粮仓着火了!”
从哨塔上可以看见粮仓,但段玄德也看见浓烟从山脚下腾起,他心顿时凉了半截,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有人大喊:“将军,我们山寨也着火了!”
段玄德蓦地回头,只见山寨最高的聚义堂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烈火升起数丈高,他惊得呆住了。
第0183章 走投无路
与此同时,匍匐在山林中的隋军也发现了山寨内的火光,那就是他们和沈光约好的信号,士兵们顿时兴奋地大喊起来,裴行俨按耐不住激动道:“将军,让卑职冲锋吧!”
张铉却冷静地注视山寨,山寨虽然混乱,但贼兵还没有离开寨墙,他摇了摇头,“再等一等!”
沈光率领三百士兵已经杀进了山寨,山寨内一片混乱,鸡飞狗跳,到处是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左孝友军队中士兵的家眷在山脚,而所有旅帅以上将领的家眷都在山寨中,足有数千人之多,绝大部分是老弱妇孺。
聚义堂起火以及隋军杀入,给山寨中的女人和孩子带来极大的恐惧,他们吓得哭喊大叫,更增加了山寨的混乱。
段玄德急得一跺脚,左孝友的府宅就在聚义堂旁边,聚义堂被烧,主公的家人会不会出事,他心急如焚,喝令手下道:“你给我顶住,我去救小主公!”
他率领数十人向左孝友的府宅奔去,大王把家人托付给自己,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怎么向大王交代?
但沈光真正目的并不是制造混乱,而是要接应隋军攻山,他命命令十几人继续放火制造混乱,而他自己则率领数百手下向山寨前门攻去,他率先冲上寨墙,和贼军拼杀起来。
张铉也看见了沈光的身影,此时西北角一段百步长的寨墙上已经没有防御了,隋军和防御士兵鏖战在一处,张铉战刀一挥,“攻西北角!”
裴行俨大吼一声,“跟我来!”他也不要盾牌了,提起两柄大锤向西北角冲去,后面一千多名隋军如潮水般地跟随着他冲锋。
只片刻,裴行俨便攻到了寨墙下,他抡起大锤向寨墙砸去,‘轰!’一声巨响,碎石四溅,石板垒成的寨墙摇摇晃晃。
裴行俨奋力发力,只见他连环四锤砸去,轰然一声,寨墙坍塌,露出一个宽五尺的豁口,几名贼兵惊惶而逃,裴行俨心急,不等士兵扒开寨墙,便一跃杀进了敌寨。
隋军士兵很快扒开了一段宽两丈的缺口,一千余人迅速杀进了山寨之中,贼军士兵见大势已去,纷纷跪地投降…
不到半个时辰,隋军就彻底控制了山寨,所有士兵全部投降,大火也被扑灭,除了主要将领的家眷被另外关押外,其余普通将领家眷则责令不准出门。
这时,沈光将被活捉的段玄德押进了尚未烧毁的官堂内,他向张铉躬身行一礼,“属下幸不辱命!”
“辛苦沈将军,这一战,沈将军记首功!”
“多谢将军!”
沈光一挥手,“押上来!”
十几名隋军士兵将段玄德和左孝友的家眷押了上来,左孝友的妻子约三十余岁,略有几分姿色,在她身后跟着两个七八岁的孩子,一男一女,皆战战兢兢躲在母亲身后,还有一名老人,是左孝友的父亲,也被隋军带了上来。
沈光向张铉低语几句,张铉点点头,打量一下段玄德,见他长得颇为雄壮,便冷冷道:“堂堂的隋军旅帅,居然落草为寇,你不觉得给自己祖先抹黑吗?”
段玄德双臂被反绑,昂着头道:“我不觉得给祖先抹黑,隋军太黑暗,立功者被诬,胆怯者受赏,我这种底层军官再卖命,也是给权贵子弟当垫脚石,还不如占山为王,自由自在才好!”
张铉一指沈光,“你既然参加过第一次高句丽之战,那么这位沈校尉,你应该见过吧!”
段玄德看了一眼沈光,“我见过他,他拿下辽东城,是条汉子!”
张铉便对沈光笑道:“沈校尉觉得隋军黑暗吗?”
沈光心有感触,他长长叹息一声,“怎么不黑暗呢?若不是遇到将军,恐怕沈光也回乡落草为寇了。”
张铉对段玄德道:“我也是出身低微,却凭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上来,在我的军队里,赏罚分明,不看门第,只看功劳,我看段将军也是忠心护主之人,若段将军肯投降我张铉,我继续让你出任旅帅,至于你能不能升为将军,就看你自己立多少功劳了。”
说完,张铉一摆手,“放开他!”
士兵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张铉又对他道:“若你不愿意投降,我也会放你走,你去替我左孝友送一封信。”
段玄德低头不语,他虽然长得雄武,但并不愚蠢,他知道沈光,连沈光这种出类拔萃的人也愿意跟随这个张铉,可见张铉有让人信服之处,他心中有些诱惑,又回头看了一眼左孝友的妻子,左孝友的妻子就是他的大姐,姐弟二人父母早亡,从小相依为命长大。
段夫人点了点头,“二郎,你就降了吧!”
段玄德一咬牙道:“只要将军不杀他们,我就愿意归降!”
张铉摇摇头,“我张铉从不杀老弱妇孺。”
段玄德单膝跪下抱拳道:“段玄德愿为将军效命!”
张铉连忙扶起他笑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军中旅帅。”
张铉之所以愿意收降左孝友的将领,是因为他发现左孝武的军队中有不少精锐士兵,他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把自己的军府扩大到五千人。
五千人的军府并不是没有先例,像宇文成都的军府听说已扩大到六千人,而且在飞鹰军中,秦琼的部下也是五千人。
更重要是,他们的军粮、物资都是自己筹措,和朝廷无关,只要他和朝廷搞好关系,就算朝廷知道他突破兵力限制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况且朝廷允许他们临时征集运粮民夫,增加的两千士兵完全可以用民夫的编制搪塞过去,关键是要张须陀不反对才行。
张铉从高密郡过来,考虑了一路,他本想从孟让军中挑人,但孟让军纪混乱,名声太差,左孝友军队相对就好一些,他最终决定从左孝友军中扩充自己的兵力。
张铉随即写了一封信,让段玄德带去给左孝友。
…
尽管蹲狗山的士兵不止一次放烽烟恳请主力大军回援,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左孝友率领的大军却遭遇了更加严峻的考验。
此时左孝友率领的四万大军位于距离蹲狗山约五十里的一片丘陵谷地内,这里也是张铉伏击左孝友粮队之地。
左孝友连夜撤退,连营帐都没有拆除,就是为了迷惑住隋军,神不知鬼不觉地北撤,那他哪里知道,张须陀就是一头狮子,就在左孝友起兵撤退之时,张须陀率领一万五千精锐也士兵也同时出发了。
他们就像一头猎食的狮子般紧紧跟随在敌军后面,就在四更时分,张须陀率军闪电般袭击的左孝友的后军,夺取了他们的全部辎重和粮草。
左孝友也没有料到问题会如此严重,他们为了轻装行军,带的粮草本来就不多,一点点粮草被隋军夺走后,他们便已断粮,天还没有亮,左孝友便得到一个不妙的消息,张须陀率军绕小路抢到了他们前方,截断了他们的归途。
严峻的现实摆在左孝武面前,怎么办?血战冲过去吗?
尽管左孝友之前一心想和隋军决战,但现在他已经没有那个想法了,自从弓弩大战惨败后,他军队的士气极为低迷,如果和张须陀硬战,必然是惨败收场。
他倒是可以调头南下,但没有了粮食,士兵们半天都支持不住,更何况上至大将,下至小兵,每个人都归心似箭,一心想回家,没有人再愿意南下。
左孝友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负手在临时大帐内来回踱步,在他小桌上放着一份决战书,是张须陀派人送来,这令他心烦意乱,前些天他拼命向隋军挑战,隋军就是不理睬,现在却反过来了,张须陀向他挑战,他却不敢应战了。
左孝友正苦苦思量对策,这时,外面传来手下大将郑大彪的声音,“我有急事要见大王!”
“什么事?”左孝友走到帐门前不耐烦问道。
“大王,军中已出现逃兵。”
左孝友一惊,“有多少逃兵?”
“大约已有三千多人,主要都是隋军放回来那些伤兵,他们逃跑,带动很多其他士兵逃跑,局势快要控制不住了。”
郑大彪急不可耐道:“大王,我们走远路绕回蹲狗山吧!最多两天就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