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铉无奈,只得点点头,“好吧!你替我留意,我下次回京时你再给我确切消息。”
“将军放心吧!我也想赚钱对不对,我一定会替公子找到合适的房源。”
“不一定五亩,二十亩之内都可以考虑。”
“小人明白了,我一定会尽快找到房源,不过小人现在还有其他事情,就先告辞了!”赵棋儿向张铉行一礼,便匆匆走了。
买房宅不成功,张铉也没有了精神,调转马头准备回军营,这时坐在马车里的阿圆对张铉笑道:“既然买不到房宅,那不如去看看商铺吧!我倒知道有两家商铺在出售。”
“你怎么知道有两家商铺在出售?”
阿圆笑嘻嘻道:“我这几天没事就在西市闲逛,哪家卖什么?哪家东西便宜,我知道得清清楚楚,当然知道有人在出售商铺了。”
张铉从没有想过要买一间商铺,不过以他现在的财力,买一幢房宅和一间商铺也是绰绰有余,反正房宅买不到,暂时也没有什么事,张铉便笑道:“好吧!跟你去看看。”
阿圆本来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张铉居然真要去,她连忙问道:“一家是珠宝铺,另一家是布匹店,公子先去哪家?”
“哪家大一点?”
“当然是布匹店大,比珠宝店大了很多。”
“那就去看布匹店。”
张铉也想顺便去西市逛一逛,他带着几名亲兵,连同马车一起向不远处西市缓缓而去。
西市内热闹异常,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往来商人、行人川流不息,一队队满载货物的骆驼以及牛车在宽阔的大街上缓缓而行,完全是一幅盛世繁华的景象,怎么也想不到天下各地已烽烟四起,乱匪多如牛毛。
张铉一行在阿圆的指引下来到了位于西市东北角的布帛彩缎行,这里有大大小小数十家布帛店,每天吞吐巨万,是大隋王朝最大的布帛集散中心,一排商铺背后便是漕河,密密麻麻的运货船只一直延伸到前方的米行。
布帛货值较大,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当做货币使用,因此这里每一间店铺都规模庞大,前店后库,占地都有四亩以上。
“就是那家!”
阿圆一指最边上一家店铺,这家店铺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占地足有五六亩,不过大门紧闭,上面用白泥写着大大两个字,‘出售’,字迹已经发霉,门上布满了灰尘,不知有多久没有开门了。
“这位军爷是来看店铺吗?”
旁边店铺内走出来一名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笑呵呵道:“这家店铺我有钥匙,如果军爷有兴趣,我可以带你进去看看。”
虽然位置不是太好,但地方大,两边都很开阔,后面河道更是位于宽处,这样的店铺其实很不错,怎么像关门了很久一样,张铉不解地问道:“这是谁家的店铺,好像还不错,怎么就关掉了?”
掌柜看了看两边,压低声音道:“不瞒军爷说,这是原来越国公杨家的店铺,那位虎痴爷造反后,这家店铺就被官府抄了,军爷若想要,一百五十两黄金就可以拿走了,这也是杨家,若是换别的店铺,至少值五百两黄金,六亩商铺啊!”
张铉真的动心了,一座普通的五亩房宅也要一百两黄金,这可是商铺,西市寸土寸金之地,居然只要一百五十两黄金,张铉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里面有货吗?”
“存货都搬走了,就是一栋空宅。”
掌柜又笑道:“不过话我也要说清楚,商铺一般有三不买,杀人凶铺不买,造反损铺不买,坟地阴铺不买,这座商铺占了第二条,所以很多人听说是杨家的店铺就摇头走了,再便宜也无人问津。”
其实张铉倒不在意杨家,大隋一朝,因为涉嫌造反而被灭门的人家多得去,前几天不是李浑家族也因造反而几乎被灭门了吗?
另外两条听着倒是不吉利,但造反损铺这一条就有点牵强了,而且只卖一百五十两黄金,他就买下这块地皮也值啊!
张铉笑问道:“如果我想买的话去找谁?”
“如果军爷想买,那就直接去找洛阳县衙,地契房契都在县衙,直接付钱就可以交割了。”
张铉点了点头,回头对众人笑道:“我们去县衙看看!”
“将军看样子有点动心了。”几名亲兵都笑了起来。
“怎么能不动心呢?这么大的店铺只要一百五十两黄金,就是神仙也要动心啊!”
…
张铉找到了县尉韦云起,巧的是,杨家那座布帛商铺正好就归韦云起管辖。
听张铉想买那座杨家店铺,韦云起不由笑道:“我得先提醒你,那座店铺最初是贺若弼的铺子,贺若弼被杀后归了杨玄感,结果杨玄感也因造反被杀,那就是一座不详之宅,一年来无数人来询问,却没有人敢买,你要考虑清楚。”
张铉微微笑道:“难道我张铉的命运就是一座店铺能左右?”
“说得好!”
韦云起佩服张铉的见识,“既然将军愿意买,那就一百五十两黄金,我马上让人办手续。”
张铉命亲兵取来一百五十两黄金,韦云起便替张铉办妥了店契的交割手续。
其实张铉买这座店铺倒并不是考虑自己赚钱,他是受张金称的启示,许印告诉他,张金称曾在西市开了一家骡马店,购买战马并收集京城的情报,尽管这家骡马店已经被宇文述派人拔掉,但张铉还是深受感触。
连乱匪盗贼都懂得情报的重要,他一个陆军学院的高材生,更应该懂得情报的重要性,在京城建一个情报点,必须也非常有必要。
另外,他也看中了这座占地六亩地商铺,他可以把它改建成一座仓库,一些从京城购买的物资就可以暂时存放在这座仓库内。
不过张铉多了一层考虑,他在房契和地契上并没有签自己的名字,而且签了郑圆儿的名字,郑圆儿也就是阿圆,张铉让她在地契和房契按下她的手印。
“公子,为什么要我按手印啊?”阿圆怯生生地问道。
“以后这家店铺就送给你。”张铉开玩笑道。
阿圆的脸顿时红了,不安地扭捏道:“公子怎么能和我开这个玩笑!”
张铉捏捏她的小脸蛋,笑道:“我只是不想让人知道我是东主,去吧!在马车上等我,我等会儿再交代你一件事。”
阿圆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心,看样子公子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了,难道公子又改变主意了,不让自己侍候清姑娘,而是把自己留在洛阳替他看店,难道是要让自己当一个阿圆掌柜?她可不会做生意。
阿圆胡思乱想,忧心忡忡走了出去。
张铉和韦云起还有一些话要说,便跟随他走进了官房,房间里,韦云起给张铉倒了杯茶,笑道:“恭喜将军升职,心愿达成!”
“这还得多谢韦县尉帮助我,若不是韦县尉的提醒,恐怕我就给人做了嫁衣,只是韦县尉会不会——”
张铉很担心,韦云起在关键时刻背叛裴矩,帮助了自己,裴矩会饶过他吗?
韦云起明白张铉的意思,他淡淡笑道:“我已经无所谓了,现在我不管是个县尉而已,还怕什么?丢了这个县尉之职,其实也无所谓。”
张铉站起身深深行一礼,十分诚恳地对韦云起说道:“韦公愿不愿意抛弃这个卑职,去我军中做一个幕僚长史?”
既要与裴矩和解,但又要继续挖裴矩的墙角,这是张铉的一贯风格。
第0161章 临行前夕
所谓幕僚长史,就是拥有长史的权力,却没有朝廷正式任命,属于幕僚谋士性质,由张铉自己掏腰包支付俸禄。
在这次抓捕李善衡的过程中,韦云起表现出来的果断和谋略给张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也知道韦云起当年的事迹,这样一个极富胆识和谋略的人才,却不得重要,沦落为一个小小的县尉,实在令人感到可惜。
而且张铉也觉得裴矩并不是真心重视韦云起,崔君肃能做御史中丞、监军,主管突厥事务,而资历更老的韦云起却只能当一个县尉,这何其不公平?
韦云起感受得到张铉的诚意,他心中十分感动,不过这不是一件小事,他需要考虑一下,他沉思片刻道:“我现在不能答复将军,容我考虑两天。”
张铉起身笑道:“我三天后出发,如果韦公有意向,可随时来军营找我。”
“好吧!我如果考虑清楚,我会来找将军。”
张铉告辞离去,韦云起一直把他送出县衙,望着张铉远去,他心中十分复杂,他知道张铉是个做能大事之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不惜得罪裴矩、宇文述、窦庆这样的重臣权贵。
从这次谶语案就看得出他谋略的成功,如果自己跟随他,或许还能在最后二十年的人生中走向仕途高峰,如此,自己又何必在意一个小小的县尉?
虽然韦云起告诉张铉,他需要考虑两天,但就在张铉刚刚离开县衙之时,韦云起便做出了自己的人生抉择。
…
傍晚时分,张铉独自一人来到崇业坊,崇业坊距离天街大道较近,坊内大多官宦人家住宅,街道整齐干净,绿树成荫,清静而优雅。
在崇业坊西北角,有一座占地约二十亩的大宅,这里便是范阳卢氏在洛阳的府宅,不仅是卢氏家族,几乎天下各大世家在京城都有房宅,是各大世家在京城的联络点,天子脚下,离权力也是最近。
卢府在几个月以前都一直空关着,只有几名老家仆负责打理,但自从家主卢倬出任国子监祭酒后,这座空关已久的宅子便成了卢倬的官宅。
明天一早张铉就要率军赶赴齐郡了,在临走之前,他还是想来拜访一下卢家,他对卢倬当然没有兴趣,他只是想了解一下卢清的现状。
张铉骑马来到卢府大门前,却只见台阶前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车辕上挂着的灯笼上面写着‘崔氏’二字。
张铉翻身下马,向台阶上走去,一名门房连忙出来问道:“这位公子有事吗?”
“在下张铉,和你们家主是旧识,能否替我通报一下。”张铉取出一份自己的名帖递给门房。
名帖类似于今天的名片,上面有姓名、官职等等信息,一般是上门拜访时使用,一方面比较正规,表现出对主人的尊重,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门房误事,怠慢了贵客。
门房接过拜帖,犹豫了一下道:“老爷有吩咐,暂时不见客。”
“是因为崔召在吗?”张铉回头看了一眼马车。
“崔氏家主刚来,所以老爷吩咐暂时不见客,不过公子既然是旧识,或许会特殊一点,我去替公子禀报一下,请公子稍候。”
门房拿着张铉的拜帖快步向府内走去,张铉负手在台阶上来回踱步,他也不知道见到卢倬能谈些什么,或许可以谈谈卢庆元之事,或许也当做一次礼节性的拜访。
更关键是,他想在临出发前再见一次卢清。
这时,张铉似乎听见有人叫他,他一回头,只见一座石兽背后露出了阿圆的小脸。
张铉走上前笑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阿圆笑嘻嘻道:“我已经告诉她,你今天要来。”
“那她说什么?”
“她没说什么,不过我看得出她很想见你,要不要我安排一下,让你们见一面。”
“你安排?”
“公子小瞧人家了,人家已经把卢家的丫鬟家丁都打点好了,不信你等着瞧。”
就在这时,府内传来匆匆脚步声,只见卢倬快步了出来,拱手笑道:“贤侄,好久不见了。”
张铉也连忙抱拳笑道:“很抱歉,不知家主有贵客,要不我下次再来。”
“贤侄也是贵客啊!不必客气,快请进。”
卢倬对张铉非常热情,他前些天接到父亲来信,才知道张铉替卢家解决了得罪郭绚的大问题,这让卢倬对张铉格外感激。
张铉回头看了一眼,阿圆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笑着摇摇头,跟随卢倬走进了府门。
“不知卢氏家学的场地问题,最后解决了没有?”张铉低声笑问道。
“解决了,最后郭都督还是同意书院不用搬迁。”
卢倬心中感激地笑道:“多亏了张公子的建议,我父亲走了崔礼的关系,崔礼替卢家说了情,郭都督也就通情达理地理解了卢家苦衷。”
卢倬没有说卢家的苦衷是什么,但张铉却很清楚,郭绚认为卢家是罗艺的重要支持者,所以打击卢家也就是打击了罗艺,但事实上,卢家对罗艺的支持并不大,甚至是无足轻重。
关键是要让郭绚明白这一点,正是张铉的提醒,才使卢家找对了方向,最终解决了卢家所面临的危机。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贵客堂,远远看见贵客堂上坐着两人,正是崔召和他儿子崔文象。
崔召依稀觉得张铉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但崔文象却对张铉有刻骨铭心的印象,他的脸顿时沉了下来,轻轻哼了一声。
“此人是谁,好像在哪里见过?”崔召低声问道。
“此人就是那个在涿郡卢府被御封的张铉,父亲忘了吗?”
“原来是他!”
崔召心中有点不舒服起来,他正要和卢倬说重要事情,卢倬却说有贵客上门,告罪离去了,没想到却带来一个毛头小子,这算什么贵客?
崔召心中冷笑一声,卢倬分明是不想答应自己的要求,才故意岔开话题,明摆着之事,把这个张铉带进来,他们还能谈什么。
崔召今天来拜访是有求于卢倬,今天礼部刚刚宣布一个消息,原本定在下月二十号举行的科举考试又被圣上推迟到了明年春天。
这对崔召却是好事,他儿子崔文象原本打算明年秋天参加科举,但如果今年科举推迟,那么崔召就打算让儿子提前参加明天春天的考试。
不过每年的科举异常残酷,数万士子参加考试,最后却只录取数十人,相当于一百人中只录取一人,他儿子想脱颖而出,实在是难上加难。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所谓科举从来就没有公平过,崔文象若要通过今年的科举,有很多办法,走卢倬的路子就是其中之一,作为国子监祭酒,卢倬在最后录取上有很大的话语权。
不过卢倬似乎并不太热心,正事还没有说,他就把张铉领进了贵客堂,一般而言,张铉应该是先去别处等候,等卢倬送走崔氏父子后,再来接见张铉,这才是待客之道。
但现在卢倬却把张铉领来贵客堂,显然是在暗示崔召,他不想听科举之事。
“呵呵!我给两位介绍一下,这位是庆元的好友张将军,年少有为,你们都应该见过吧!”
崔文象毕竟年轻,修炼还不够深,他极为勉强的点点头,便装作整理衣服而扭过头去了,不愿和张铉打招呼。
崔召的城府却要深得多,也更加虚伪,他满脸堆笑道:“原来是张将军,听说张将军在高句丽立下战功,可喜可贺!”
张铉微微笑着拱手道:“家主过奖了,不知崔太守现在近况如何?”
张铉所指的崔太守便是前涿郡太守、左武卫将军崔弘升,也是崔召的族叔,高句丽战役结束后,崔弘升返回了大隋,被杨广批准退仕,目前他已经返回了博陵祖地。
张铉其实就是在提醒崔召,救出崔弘升也是他的战功之一。
崔召的脸上顿时有点尴尬起来,半晌才勉强道:“家叔能从高句丽平安过来,还多亏了张将军的大力救助,请张将军受我一礼。”
说完,他深深向张铉行一礼,旁边崔文象见父亲已经行礼了,他万般无奈,也只得跟随父亲向张铉行礼,心中却在大骂张铉。
“崔家主不用这样客气!”
张铉笑眯眯地受了他们父子一礼,这才回头对卢倬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事,就是马上要出发去齐郡了,所以赶在临走前来拜访一下世伯,既然世伯有客人,那我先告辞了。”
“不妨!崔家主也没有什么事,我们只是老朋友之间的闲聊,贤侄请坐,我还正想问问贤侄一些要紧事情呢!”
崔召再也忍不住了,卢倬分明是在赶自己走人,他心中恼怒万分,给儿子使了个眼色,站起身道:“既然贤弟和张将军要紧事,那我就不打扰了,改天再来拜访,先告辞!”
“呵呵!真不好意思,改天我去贵府拜访,今天怠慢兄长了。”
卢倬也不留人,对张铉笑了笑,“贤侄请稍坐,我送一送客人。”
“世伯尽管自便!”
卢倬满脸陪笑地送崔氏父子离去了,张铉远远看见崔文象恶狠狠地回头盯了自己一眼,他不由笑了起来。
在京城经历了一场权力斗争的风波之后,他对崔文象这种小人物的威胁已经不放在眼里了,莫说崔文象,就是他父亲崔召威胁自己,又能如何?
就在这时,张铉忽然若有所感,他一回头,却只见卢清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的侧门内,幽幽地注视着他,目光中涌满了刻骨铭心的思念。
才几个月不见,张铉却觉得他们仿佛已经分别了很多年。
…
灯光下,卢清拆开了张铉给她的一封信,她慢慢展开信笺,信中并没有密密麻麻的小字,而只有一首她从未读过乐府长短句。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清儿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卢清默默一遍又一遍地细读,直到每一个字都刻入她心中,她慢慢站起身,来到窗前,凝视着遥远的东方,她的心仿佛也已离开了洛阳,跟随着张铉一起开赴山东。
第0162章 途中遇警
一支近两千人的大隋军队在泥泞的官道上疾速向东北方向行军,秋雨打着他们的脸,一堆堆深灰色的迷云低低地压着大地。
已经是深秋了,森林里一望无际的树林都已光秃,一排排老树阴郁地站在官道两旁,无情的秋风秋雨剥去了他们美丽的外衣,露出他们难以掩饰的枯老树皮和树干上的深深皱纹。
粟田内的庄稼都已收割,原野也变得格外荒凉起来,只有一群群黑色的乌鸦在原野上盘旋觅食。
张铉率领的隋军已经抵达济北郡的肥城县一带,再走一百余里,他们就进入齐郡了。
在队伍的最前面,张铉骑在高大的骏马上,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对身旁韦云起笑道:“先生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韦云起已经辞去了洛阳县尉一职,目前出任张铉军中的幕僚长史,替张铉主管军务琐事,刘凌则转任仓曹参军事,主管物资粮草,两人各施其职。
韦云起苦笑一声道:“二十几年前我曾来鲁郡曲阜游学,这一带我经常走,那时这一带可繁华,不像现在,走了几百里人影子都不见一个。”
“这一带有乱匪吗?”张铉又问道。
“山东哪个郡没有乱匪,这里是鲁郡贼帅徐圆朗的地盘,原本是张金称的地盘,张金称退出黄河以南后,鲁郡徐圆朗便趁虚而入。”
张铉心中有些奇怪,韦云起只是一个小小的洛阳县尉,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兵部都未必知道。
韦云起明白张铉的不解,笑了笑道:“我虽处卑职,却每一天都在关注各地的匪患情况,从各种渠道打听消息,我说的这些都是逃到京城的难民告诉我。”
原来如此,张铉恍然,看来韦云起是有心人,并不甘于寂寞,难怪他会那么痛快地答应了自己。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两名派去前方探查情况的骑兵飞奔而来,张铉见他们跑得颇为焦急,立刻一摆手,“停止前进!”
军队停止了前行,张铉催马上前高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两名探子飞奔上前,勒住战马禀报道:“启禀将军,前方有军队在作战!”
这倒很出人意料,张铉又追问道:“具体情况是什么?”
一名探子指着远方道:“就在前方二十里处的小山岗上,离县城不远,一支隋军被数千乱匪包围,目前隋军在高处,估计人数不多。”
此时的张铉已不是第一次在高句丽作战那么盲目了,那次他经验不足,尚未了解地形就派陈旭从后面下山袭击敌军,若不是得到沈光帮助,他们的形势就危险了,张铉吸取了教训,再急他也不能盲目去作战。
这时,旁边韦云起建议道:“将军不妨先派斥候告之隋军知道有援军到来,让他们坚持住,给我们争取时间。”
张铉点点头,韦云起的建议和他想到一起去了,他随即对亲兵令道:“速去请沈校尉前来!”
亲兵调转马头向后军奔去,不多时,沈光带着几名手下骑马飞奔而来,沈光拱手道:“请将军吩咐!”
“前面发现有数千乱匪围住了山岗,山岗上极可能有隋军,我想让沈校尉先上山去和隋军联络。”
张铉又低声嘱咐他几句,沈光抱拳道:“卑职这就去!”
沈光一挥手,“跟我来!”他带着刚才的探哨和几名手下骑马疾奔而去。
张铉则率军离开了官道,沿着树林旁的一条小道继续进军,与此同时,他派出十几名斥候探查沿途情况,防止敌军在树林中埋伏。
发生战事的山岗位于肥城县西南五里处,是一座无名小山岗,像一个小馒头一样突兀地矗立在原野之上,小山岗方圆不过三四里,山岗上灌木丛生,树木杂乱。
此时近五千名乱匪将山岗团团包围,由匪首徐圆朗亲自率领,企图将前来肥城县催粮的两百隋军困死在山岗上。
沈光率领手下潜伏在山岗北面,这里有大片悬崖峭壁,地势十分险要,从这里无论上山下山都几乎不可能。
也是这个缘故,这片长达五十余丈的悬崖下面没有乱匪包围,沈光便将上山之路选在这里,对他而言,悬崖峭壁和普通的上山之路没有什么区别。
“沈校尉,这里恐怕无法上山吧!”一名探哨望着笔直的悬崖,心悸地说道。
沈光注视着长在悬崖上的几根藤蔓,笑道:“我一个人上去就行了,联系到隋军后我会射信箭下来,你们去禀报将军。”
沈光起身向百步外的山崖疾奔而去,他猫腰奔跑,借助半人高的荒草掩护,只片刻便奔至山崖下。
他将身体紧贴崖壁凹陷处,警惕向两边观察片刻,转身便像一只蜘蛛般攀附着悬崖上的缝隙缓缓向山上爬去,紧接着他抓住了一根藤条,上升速度更加快捷。
两名探哨看得目瞪口呆,就在这时,一群约数十名匪兵正说说笑笑从远方走来,几名隋军士兵立刻伏身进了荒草之中,紧张地偷偷望着悬崖峭壁上的沈光。
此时的沈光正好位于悬崖峭壁上的一半之处,距离地面约两丈,周围是光秃秃的崖壁,没有藏身之处,也没有藤蔓遮掩,甚至他的军服也和灰白色的崖壁迥然不同,只要匪兵一抬头,便可清晰地看见崖壁上的人。
沈光将身体紧紧贴在石壁上,一动不动,这个时候他不能动,一动就会被下面人发现。
沈光左手挽住藤条,右手死死抓住一条石缝,双脚悬空,没有立足之处,他渐渐有些吃不消了,汗水顺着额头滚落,眼看着一群匪兵已经走到他身下,这群人居然在他身下的石壁前坐了下来,只要目光稍稍一抬,就能看见头顶上的沈光。
远处几名隋军士兵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合掌低声祈祷,“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沈光慢慢咬紧口中的匕首,他已经支持不住了,与其被他们乱箭射死在石壁上,不如跳下去和这群匪兵搏杀。
他心一横,正要飞身跳下,就在这时,一名匪军将领骑马飞奔而来,大喝道:“你们这帮混蛋,竟敢躲在这里偷懒,给我回去挖壕沟,快去!”
匪军士兵们无奈,只得纷纷起身,拍拍屁股,骂骂咧咧地跟随军官向来处走去,渐渐走远了。
沈光长长出了口气,他的后背都湿透了,他随即抓住藤条向上攀去,不多时便攀上了悬崖,身影消失在灌木丛中,远处的几名隋军士兵也长长松了口气。
…
张铉的军队此时也抵达了五里外,他们藏身在一片广袤的山林内,远远可以看见被匪兵围困的小山岗。
张铉独自一人站在一块大石上,眺望着远方的小山,山岗最多只有二十余丈高,除了几处悬崖峭壁外,其余地方都围满了密集的匪兵,很显然,匪兵是准备用围困的办法逼隋军突围,然后进行围歼。
如果对方没有援军的话,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战术,不过匪兵并没有想到自己军队到来。
这时,一名亲兵飞奔跑来禀报,“将军,沈校尉的手下回来了。”
张铉立刻转身返回了士兵驻地,一名沈光的手下将一封信交给张铉,“启禀将军,这是沈校尉的亲笔信。”
“山岗那边的防御怎么样?”张铉接过信问道。
“卑职见匪兵正在挖掘壕沟,应该是为了防止山上军队突围,其余也没有什么防御,士兵很松散,装备也很糟糕,各种武器都有。”
张铉点点头,打开了信件,他不由一愣,被困在山上竟然是罗士信,这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这时,韦云起走过来问道:“沈校尉上山了吗?”
“山上被困隋军居然是罗士信,他们只有一百八十余人,近一半人受伤。”张铉把信递给韦云起。
韦云起看了一遍信,对张铉道:“刚才我考虑了一下,我觉得这里面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张铉沉吟一下道:“先生觉得徐圆朗其实是在围城打援吗?”
韦云起缓缓点头,“我认为如此,几千人对付两百人,没必要用围困的办法,太耗费时间,直接上山强攻就行了,甚至还可以烧山把隋军逼下来,信中也说得很清楚,近一半人受伤,隋军已经没什么战斗力了,我觉得徐圆朗知道张须陀不会眼睁睁看着罗士信阵亡,一定会来救援。”
停一下,韦云起又道:“或许是徐圆朗和张金称达成了默契,用调虎离山之策,把张须陀主力调离齐郡,张金称军队趁虚攻打历城,要知道齐郡的富户都集中在历城县内,如果张须陀派出的援军不多,徐圆朗就直接吃掉这支援军。”
张铉暗暗心惊,韦云起的分析果然入木三分,极有这个可能,他又问道:“那依先生之见,我该怎么办?”
韦云起捋须笑道:“如果敌军是围城打援,那么他们就不会轻易攻山,隋军被围困才一天,时间还来得及,关键是援军,我们得及时通知张大帅,让他不要中计,甚至可以将计就计。”
张铉笑了起来,“我觉得最好还是烦请先生跑一趟。”
韦云起欣然答应,张铉便给了他一支令箭,又把陈旭找来,对他道:“你率五十名骑兵护卫先生赶去齐郡,当心不要中了敌军的埋伏。”
“卑职遵令!”
陈旭挑了五十名精锐骑兵,又找一名当地人为向导,绕小路护卫韦云起向齐郡疾奔而去,张铉随即命令士兵原地休息,等待进攻的命令。
第0163章 将计就计
肥城县距离齐郡历城县并不远,大约两百里左右,以平原和丘陵地形为主,张须陀目前已被任命为河南道十二郡讨捕大使,负责讨伐十二郡的乱匪,同时也由十二郡来供应张须陀军队的军粮。
但事实上,情况要复杂得多,一是乱匪太多,十几支大大小小的乱匪已有数十万人之多,分布河南河北各地,而张须陀的飞鹰军只有两万人,根本就应付不过来。
其次各地官府也并不配合张须陀剿匪,很多官府都已成两面派,他们为了自保,名义上是大隋的地方官,实际上已经暗中投降了乱匪。
尤其是今年春天,河南四郡对张金称的围剿遭遇惨败后,彻底摧毁了地方官府最后一点抵抗信心,也是河南各郡与张须陀反目之始。
没有了地方官府的支持,张须陀军队陷入极度被动之中,由于军粮不足,张须陀不得不放弃原定在今天秋天发动的攻势,他们目前能控制的唯一地方官府就是齐郡,这是因为张须陀本身是齐郡通守的缘故。
此时张须陀亲自率领五千军队正在赶往肥城县途中,他已经接到了罗士信的求救信,罗士信被数千徐圆朗的军队围困在肥城附近,危在旦夕。
当然,张须陀也知道张金称的军队在北面虎视耽耽,一旦自己主力离开历城,张金称必然会趁虚而入,血洗历城县,飞鹰军的家眷几乎都在历城县,一旦历城失陷,他的飞鹰军也就瓦解了。
张须陀深知历城不容有失,他令副将裴仁基严守历城,自己亲率五千军队赶赴肥城救援罗士信。
五千飞鹰军士兵在官道上疾速行军,两边是一望无际的旷野,绵绵秋雨使天空和大地变得格外萧瑟,这时,一名骑兵从远处飞奔而至,大喊道:“大帅!”
“什么事?”张须陀勒住战马。
“小路那边来了一支军队,说是张铉将军派来,有重要事情要见大帅。”
张须陀大喜,他已经得到张铉要来飞鹰军的消息,没想到来得如此迅速,他连忙道:“快请他们上来!”
片刻,手下亲兵带着数十名骑兵到来,为首之人正是韦云起,韦云起拱手笑道:“张大帅,多年未见了!”
张须陀认出了韦云起,“你是…韦御史?”
韦云起苦笑一声,“我不做御史已经快十年了,现为张铉将军幕僚,替他整理文书。”
其实张须陀也知道韦云起被贬黜多年,他微微叹息一声,“以韦兄大才居然只为一县吏,朝廷如此屈才着实令人遗憾,不过张将军是非常之人,先生跟他会有前途。”
韦云起没有时间和张须陀寒暄,他连忙道:“这次徐圆朗伏击罗士信有诈,请大帅立刻停止进兵。”
张须陀眉头一皱,“韦兄如何知道?”
“我们就是从肥城过来,张将军正率军在肥城监视敌军,他让我来通知大帅。”
张须陀听说张铉就在肥城,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立刻松了,他当即喝令道:“全军停止前进!”
士兵们纷纷坐在旷野中休息,有士兵扎了一座简易帐篷,张须陀请韦云起入账商议军情,在地上又铺了一幅军毯。
张须陀坐下微微叹道:“秋收后,肥城县有一千石官粮,县衙答应十日之前组织民夫把官粮送来齐郡,但期限已过,肥城县始终没有动静,我便让士信去催促军粮,却没想到被徐圆朗包围了,现在看来,至始至终这就是一个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