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抓了几名战俘,据他们说,是朝中有高官想害我,所以才借刀杀人。”
裴矩是何等老辣,立刻听出了张铉所指,必然是宇文述,其实裴矩对宇文述也极为不满。
崔君肃是他裴矩的人,这次崔君肃作为监军御史准备了对高句丽的作战报告,但还没有上报,宇文述便抢先弹劾来护儿,本来应该是监军的事情,却变成了宇文述的功劳。
这样一来,本来和高句丽战役无关的宇文述便硬生生插进了一脚,仿佛是由他来主导这场战役,抢走了来护儿的功劳,这种做法不仅卑鄙,也侵犯了很多人的利益,包括裴矩。
裴矩眉毛轻轻一挑,声色问道:“将军有什么证据吗?”
第0142章 宇文出手
“没有证据!”张铉摇了摇头,他不想连累到清河崔氏。
裴矩心中明白张铉的难处,他也不再追问此事,沉吟一下又道:“这次来护儿下狱确实让朝野震动,非常出人意料,至少我没有想到。”
“裴尚书也觉得来大将军罪不至此吗?”
裴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了笑道:“几年前攻打吐谷浑,薛世雄进攻伊吾,当时圣上也是下旨要他退兵,但他却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肯撤军,直至攻下伊吾城,事后圣上非但没有责怪他,反而嘉奖他忠勇报国,怎么到了今天,轮到来护儿时,却变成了企图拥兵自立,张将军想过其中的缘故吗?”
张铉明白裴矩的意思,时移势易,国势弱了,杨广的心态也变了。
张铉苦笑一声道:“恐怕是圣上心中已经有强烈的危机感了。”
裴矩点了点头,“就是你说的这个缘故,在圣上心中,将领是否忠心要比高句丽是否臣服重要得多,你们的功劳对于圣上而言真正的不重要。”
“那最后的结果会怎么样?”
“现在谁也不知道,圣上还在考虑让谁来审来护儿,还顾不上你们,安心等候吧!我想圣上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张铉叹息一声,“但愿圣上不要太让将士们感到寒心。”
裴矩端起茶碗慢慢喝了一口茶,他想了想,又徐徐道:“这样吧!我过两天找机会给圣上提一提你的事情,我帮不了太多人,看在草原的交情上,我尽量助你一臂之力。”
张铉大喜,连忙起身行礼,“多谢裴尚书,张铉感激不尽。”
裴矩呵呵一笑,“我一直认为我们有缘分,有什么为难之事,尽管告诉我,我会尽力帮你解决。”
“尚书相助,卑职将铭记于心。”

张铉告辞离去了,裴矩陷入了沉思之中,这时他的孙子裴信回来行礼道:“祖父,他已经走了。”
裴矩看了一眼孙子,微微笑问:“你觉得此人如何?”
裴信想了想道:“此人从容自信,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大将气度,孙儿觉得他颇为与众不同。”
裴矩捋须笑道:“你很有眼光,信儿,有时间和他多多交往,最好能与他深交,此人将来或许对我们家族会很有作用。”
“所以祖父才决定助他一臂之力。”
“正是如此!”
裴信连忙躬身道:“孙儿明白祖父的意思了。”
“你去把行俭给我找来。”
不多时,裴信带着一名身材魁梧的年轻人走进外书房,此人叫做裴行俭,是裴氏武堂中的佼佼者,武艺高强,心细如发,他和兄弟裴行俨以及另外两名裴氏子弟一起被誉为裴氏四猛将。
裴行俨跟随父亲从军,而裴行俭则跟随在家主身边,是裴矩的得力干将。
裴行俭走进房间单膝跪下,“行俭参见家主!”
裴矩向孙子使了个眼色,裴信会意,慢慢退了下去。
裴矩这才问道:“我让你查的事情,结果如何了?”
“启禀家主,行俭基本上已经能确认,谶语确实是元氏家族散布,只是他们行事隐秘,很难抓住他们把柄。”
裴矩捋须自言自语,“果然不出老夫所料,武川府出了内讧。”
裴矩负手走了几步,又对裴行俭道:“你继续带人盯住武川府的一举一动,尤其要盯住窦庆,看他和谁往来,但要小心,不能让窦庆发现我在关注他。”
“行俭明白!”裴行俭行一礼便匆匆下去了。
裴矩负手走到窗前,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武川楼宝塔顶,他冷笑一声道:“窦老儿,老夫倒要看一看,你到底怎么下这盘棋?”

就在裴矩接见张铉的同一时刻,在距离裴府不远的宇文述府中,刚刚返回府中的宇文述正在听取次子宇文智及的汇报。
“启禀父亲,李善衡已经成功挑起西内营的混乱,他向我保证,今晚军营一定出乱子。”
宇文述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沉思良久,他停住脚步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谋士许印,“先生觉得这个策略可以彻底扳倒来护儿吗?”
许印捋须笑道:“我可以向大将军保证,即使最后杀了不了来护儿,也会让他彻底被罢官革职。”
“我要的结果可不仅仅是除掉来护儿。”宇文述冷冷道。
“属下明白大将军的深意,这个策略若能顺利实施,属下可以保证大隋军队彻底对当今天子寒心,会严重削弱天子在军队中的威信,属下这可是一石二鸟之策。”
宇文述点了点头,有些话他不想说出来,但许印却能替他想到,这让他对许印很满意。
许印又补充道:“这个计策说到底就是趁乱放火,关键是及时撇清大将军,绝不能让人发现这把火是大将军放的。”
说到这,许印目光转向了宇文智及。
宇文智及吓了一跳,急道:“李善衡不能动!”
他心中着急,慌不择言对父亲道:“孩儿可是答应了他,升他为将军,这也是父亲的承诺,父亲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你说什么!”
宇文述蓦地回头,狠狠瞪着他,“你在说谁言而无信?”
吓得宇文智及连忙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一下,旁边许印劝道:“虽然李善衡和二公子交情不错,不过他真不能留,一旦他嘴不牢就会害了大将军,这件事要绝对保密,必须除掉他。”
宇文述哼了一声,对宇文智及道:“我不管你和李善衡有什么交情,事后必须把他处理掉,听见没有!”
“孩儿遵命!”宇文智及万般无奈答应道。

张铉在轰隆隆关闭城门的鼓声中冲出了城门,直接返回了西内营驻地。
但他刚走进大营,却迎面见尉迟恭满面紧张地跑来,“将军,不好了,军营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张铉眉头一皱问道。
“各营的将领们都跑到宫城那边请愿去了,西内营已经乱开了。”
张铉一惊,“那我们的军营呢?有没有去?”
“俺和刘参军把大家拦住,俺说将军不在,不准大伙儿妄动,有个家伙不服,被俺一拳打翻。”
“做得好!”
张铉夸赞尉迟恭一句,快步向自己大帐走去,尉迟恭连忙跟上来低声道:“听说有一千多人去请愿了,将军必须要立刻做决断,否则这件事会牵累到我们。”
“我知道,我先问清楚情况再说。”
张铉也知道必然是出了什么事,否则不会突然闹起来,走近大帐,却见参军刘凌站在帐口,刘凌上前刚要开口,张铉却摆摆手,“进帐去说!”
他一掀帐帘走进了大帐,刘凌跟了进来,紧张地说道:“就在今天傍晚传来一个消息,来大将军已经被判谋反之罪,准备处斩,这次参加高句丽作战的所有军队都要全部解散,圣上承诺的军功赏赐也取消了。”
“就因为这个消息?”张铉有些不解,将领们不至于如此冲动啊!
“这个消息把大伙都激怒了,大家纷纷跑去宫城请愿去了,本来我们军营也要去,被我和尉迟硬拦住了。”
形势发展太快,让张铉感到一头雾水,如果来护儿要被处斩,那裴矩也一定会告诉他,可裴矩明明告诉他,连由谁来审来护儿都还没有定下来,怎么可能就要处斩了。
张铉立刻意识到,这一定是有人释放假消息,挑起西内营的混乱,出于什么目的现在还无法判定,但后果却相当严重。
就在这时,帐外有人对亲兵道:“请去禀报将军,我们要见他。”
张铉起身走出帐外,只见他手下二十几名旅帅、校尉等将领聚集在大帐门口,张铉一声怒喝:“你们想要做什么?”
众将领都低下头,谁也不敢吭声,半晌,一名校尉小声道:“大伙儿都为自己的命运去争取了,若我们不去,就显得太不仗义。”
“你们懂个屁!”
张铉骂道:“谁说来大将军要被处斩,谁说我们要被解散?你们跑去皇宫算什么,是造反!是兵谏!不仅会把来大将军害死,我们真的会被解散,你们知不知道后果多严重!”
沈光低声道:“其实我们也不想冒险,可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大伙儿人心惶惶,将军能不能给我们一个准信?”
张铉望着一双双担忧的目光,便高声对众人道:“我下午也是去打听消息了,我得到的消息是,究竟由谁负责审来大将军都没有定下来,怎么可能就处斩了?这明显是有人在煽风点火,企图陷我们于不忠不义之地,所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出营一步,敢擅自出营者,按军法处斩!”
张铉一番话无疑给众人激动的内心泼下一盆冷水,众人渐渐冷静下来,很多人羞愧地低下了头,张铉又令道:“去安抚好自己的士兵,今晚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给我解散!”
众将领行一礼,纷纷各自回营,张铉也很担心,假如事情真闹大了,朝廷一板子打下来,整个军队都要被牵连,覆巢之下自己也难以幸免,他必须要想办法及时阻止事态扩大,张铉带着几名亲兵,又骑马向宫城方向奔去。

西内营位于皇宫的禁苑,距离皇宫只有数里地,一道长长的高墙将皇宫和禁苑分开。
高墙里面是隔城,而隔城以东便是皇帝杨广和嫔妃们居住的宫城,高墙外面则是一望无际的树林和草地,以及数万左右屯卫的驻地。
高耸巍峨的阊阖门紧紧关闭着,门楼上站着数百名御林军士兵,张弓搭箭,紧张万分地注视着城门下。
城门下被火把照如白昼,一千多名中低级将领手执火把聚集在门下,为首几名郎将高声喊道:“我们要见圣上,要一个说法!”
城头上却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他们,当值的虎牙郎将赵行枢已经跑进宫禀报去了,这里没有人能做主。
城下一千多人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没有人理睬他们,他们情绪越来越急躁,为首偏将李善衡喊道:“再不回答我们,我们可就放火了!”
旁边几名偏将吓得连忙阻止道:“李将军,我们是请愿,不是闹事,千万不要鲁莽!”
但李善衡喊出来的声音却引发宫门下聚集人群的混乱,众人纷纷大喊:“让圣上出来!否则我们放火了。”
这时,宫城门上一阵骚动,有人大喊一声,“兵部虞尚书到!”
城上士兵纷纷向两边闪开,只见兵部尚书虞世基满头大汗走上了宫门,今晚正好是他轮值,却听说西内营发生了兵变,吓得他连忙向这里赶来。
张铉此时也赶到了宫城外,但他却远远勒住了战马,前方只见数万屯卫御林军正从四面八方向阊阖门包围而去,张铉不由长长叹了口气,事情已经闹大了,他已经救不了这些将领,但他必须要稳住军营,不能把自己也连累了,张铉立刻调转马头向西内营奔去。
第0143章 阊阖事件
“各位将士,有什么要求可以和兵部谈——”
虞世基站在城头上声嘶力竭向下面众人大喊:“大家不要在这里聚集,这里是宫城,会惊扰圣上,反而对大家不利。”
“我们要求释放来大将军!”
李善衡的几名手下带头大喊,将领们群情激动,也跟着大喊起来,“我们要求释放来大将军!”
“不放来大将军,我们就放火!”有人在领头大喊,跟随而来的叫喊声响成一片。
并不是所有的将领都糊涂,尤其是一些中层将领,他们并不是为来护儿求情,而是要求朝廷给他们一个明确说法,他们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切身利益才前来请愿。
可是现在请愿却有点变味了,变成了抗议,并要求释放来护儿,不少人都觉得不妥,几名将领站在前面挥手对众人大喊道:“大家不要吵嚷,我们不是来闹事,要好好和虞相国说话。”
李善衡是前军中仅次于宇文成都的牙将,也是宇文述的心腹,在军队中颇有威望。
现在周法尚还没有回洛阳,宇文成都又不在西内营,李善衡便在宇文智及的授意下散播假消息,利用众人焦躁的心情发动了这场请愿活动,他的目的是要把事情闹大,哪里会让事态平静下来。
这时,他见几名将领已经开始出面整顿众人情绪,他立刻给不远处一名心腹士兵使了个眼色。
这名士兵会意,他偷偷取出了小弩箭,躲在人群中瞄准上宫门上的虞世基,‘咔!’一声轻响,一支弩箭射出,直射宫门上正在声嘶力竭安抚众人的虞世基。
虞世基一介文官,哪里躲得过疾快的弩箭,这一箭正中他左箭,他大叫一声向后摔去,城头上士兵顿时乱成一团,上面数十名士兵毫不迟疑地向下面放箭,混乱中,十几名将领惨叫中箭,宫城下一片大乱。
就在这时,有人大喊:“我们被包围了!”
只见无数御林军士兵从四面八方杀来,一千多人更加混乱,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严重,他们大喊大叫、互相践踏,企图逃回军营,却被数万御林军士兵团团包围。
所有人都插翅难飞,绝望之中,他们只得纷纷跪在地上哀求饶命。
唯独李善衡在下达了射冷箭的指令后,便立刻挤到城根下,在一片混乱中他顺着墙根狂奔逃走…
一刻钟后,混乱的局势终于被控制住了,五六十名将领在混乱中被杀,其余将领全部跪在地上,被御林军俘虏,几名为首牙将面面相觑,眼中都充满了懊悔之意,这和他们想象的结局完全不同。
“我们被李善衡骗了!”
直到这时,他们才忽然发现鼓动他们前来请愿的李善衡已不见了踪影。
此时的西内营中,张铉率领他的手下控制住了整座大营,营门关闭,东西两座大营门口各部署数百人,不准任何人进出,两万多名士兵被张铉派手下劝回了大帐,尽管数里外的阊阖门外发生了骚乱,但大营却始终保持着安静。
这时,左屯卫大将军张瑾率数千御林军向西内营疾奔而来,大营内的平静让他长长松了口气,如果西内营的两万军队发生骚乱,那才是出了大事。
张瑾见军营前有士兵把守,便上前高声问道:“为何堵住军营?是谁当值,速来见我。”
陈旭急忙奔上来,单膝跪下道:“启禀大将军,我们是十六营军士,我家将军怕士兵出营闹事,特令我们守住大门,不准任何人进出!”
“你将军是何人?叫什么名字。”
“我家将军叫做张铉!”
张铉原来是燕王府侍卫,张瑾听说过此人,在天寺阁一案中居然敢得罪宇文述,他点点头又问道:“我要见你家将军,他现在在哪里?”
这时,营门开了,张铉带着十几人快步走了出来,远远问道:“来者是谁?”
“老夫左屯卫大将军张瑾是也!”
张铉认出了这名须发皆白的老将,连忙上前拱手行礼,“卑职张铉参见大将军!”
张瑾打量一下他,点点头道:“想不到还是有明白事理之人,张将军没有去阊阖门闹事,反而主动维护大营秩序,这是张将军的理智,也是二万军队的幸运。”
“启禀大将军,卑职是去城内有事,回来稍晚,所以正好不在军营内,赶回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不过据我所知是有人故意造谣才引发了这次请愿,请大将军明鉴!”
张瑾摇了摇头,“事情已经不是请愿那么简单了,他们射伤了兵部虞尚书,问题已经严重了,你给我说也没有用,看圣上怎么发落吧!”
张铉心中一阵发冷,竟然射伤了虞世基。

在西内苑将领们刚刚在阊阖门外聚集请愿之时,天子杨广便得到了消息,刚开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下令御林军将他们驱散,同时派人去通知当值的虞世基,让他去处理此事。
一直到虞世基被乱箭射中的消息传来时,杨广才陡然间暴怒,狠狠将手中的玉碗摔得粉碎,满脸怒不可遏,“他们想做什么,想发动兵变吗?想推翻朕吗?传朕旨意——”
“陛下!”
正在和杨广闲谈的萧皇后吓得连忙起身劝道:“陛下请冷静,先问清楚情况,不可失天子仪态!”
“等他们杀死朕,那才有仪态吗?”杨广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快步而去。
萧皇后望着丈夫怒气冲冲的背影,她心中忧虑之极,这两年圣上脾气越来越大,动不动就暴怒,完全失去了一个皇帝应有的仪态,从前那个雄心万丈、优雅从容的大隋天子到哪里去了?
不过萧皇后的及时劝说还是有了一点作用,至少杨广没有立刻下旨惩处聚集在阊阖门外的将领。
杨广来到了距离阊阖门最近的西风阁,在楼上可以清晰地看见阊阖楼的情况,此时隔城内灯火通明,御林军将近千余名被抓的军官押进了隔城,每个人都被反绑双手,垂头丧气,在宫墙边坐了长长一排。
杨广看了片刻,回头问道:“虞尚书的情况怎么样?”
一名宦官连忙上前禀报,“回禀陛下,虞尚书只是肩头受伤,并无大碍,正在御医房接受医治。”
杨广点点头又问道:“今晚当值的御林军将军是谁?”
“是张大将军!”
“立刻宣他来见朕!”
不多时,大将军张瑾快步来到西风阁,单膝跪下抱拳道:“臣张瑾参见陛下!”
“今晚究竟是怎么回事?”杨广冷冷问道。
张瑾为人比较正直,他很清楚今晚事情的真相,他连忙道:“回禀陛下,这些人都是从高句丽归来的立功将领,他们听信了谣言,特来阊阖门请愿,混乱中有人向虞尚书射箭了,但卑职却发现他们都没有带兵器,这就有点奇怪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启禀陛下,卑职怀疑有人在后背煽动这件事,企图把事情闹大——”
不等他说话,杨广便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替他们说话,就算他们有军功又怎么样,难道就可以为所欲为?这件事朕要严查到底,另外军营那边情况怎么样?”
“启禀陛下,军营那边很安静,多亏了偏将张铉及时安抚住士兵,控制了大营,两万余士兵才没有跟随闹起来。”
杨广一颗心稍稍放下,但他眉头又一皱,觉得张铉这个名字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他略一思索,顿时想起来了,不就是在塞北沉掉三十万件兵甲的那个燕王府侍卫吗,怎么他也在西内营?
杨广贵为天子,他自然不会把一个小小的郎将放在心上,而来护儿下狱,崔君肃还没有将高句丽作战报告写好,所以杨广竟不知道张铉也参与高句丽之战。
“他没有参与阊阖门的骚乱吗?”
张瑾听圣上还是把军官们的请愿定性为骚乱,他心中不由暗暗叹口气,圣上根本就没把将士们的功绩放在心上,这样下去会让人寒心的。
但这话张瑾不敢说,只得回答道:“张偏将因为去了城内,所以没有参与此事,他说他本想制止军官们的请愿,但已经来不及,只得先稳住大营。”
“还不错,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糊涂!”
杨广着实有些疲惫了,只要参与骚乱的将领和军营都被控制,他也就一颗心落下,一阵困倦袭来,他不想再问此事,便对左右道:“传朕口谕,责令御史大夫裴蕴调查此案,要他务必一查到底。”
他又对张瑾道:“你配合裴大夫调查此案,但今晚先把人犯给朕关押好,不准再出现半点事情!”
“微臣遵旨!”
杨广起身向外走去,“回宫!”
第0144章 扑朔迷离
在禁苑以北的一座驿站内,宇文智及正率领二十几名手下等待李善衡的到来,这里是他们约好的会面之地。
宇文智及心情颇为复杂,十几年前他和李善衡同为宫廷侍卫,在一起呆了五年,交情十分深厚,而且李善衡还是他父亲宇文述的心腹爱将,现在事情办妥,却要杀人灭口,宇文智及总觉得这是个恶劣主意。
他觉得完全可以给李善衡一笔钱,让他远走高飞,或者把他藏匿起来,过几年,等风头过了再出来,偏偏要杀人灭口。
宇文智及并不是心存善念之人,他头脑简单,脾气暴躁,为人心狠手辣,但有时候他偶然也会念念旧交情。
“二公子,有人来了!”
有人低声提醒宇文智及,黑暗中,只见两个人影正疾速向这边跑来,宇文智及连忙吩咐道:“先把人抓住!”
待两名人影奔近驿站大门,埋伏在大门周围的二十几名武士一拥而上,将两个黑影死死按到在地。
宇文智及这才不慌不忙走出来,冷冷道:“李善衡,你真不该来这里!”
“我们不是!”两个被按到的人大喊起来。
宇文智及心中一惊,连忙上前细看,这两人果然不是李善衡,宇文智及大怒,霍地拔刀顶住他们脖子,“你们究竟是谁?”
“我们…我们是李将军部下,是他让我们来这里。”
宇文智及似乎想到什么,一抬头向远处望去,果然看见一个黑影在官道上一闪而过,向一条小河奔去。
宇文智及大急,喝令道:“给我追!”
他拔腿向远处狂奔而去,后面二十名手下紧紧跟随着他,但那名黑影早已游过小河,奔进了对面的树林,逃得无影无踪,无处可追。
宇文智及知道刚才之人一定就是李善衡,自己杀人灭口的心思被他看透了,宇文智及又气又急,狠狠一刀向树上砍去,李善衡逃掉了,自己怎么向父亲交代?

尽管天子杨广下旨封锁消息,但阊阖门外发生骚扰之事还是在第二天一早传遍了朝野,但传言已经变了味,说数万军队攻打皇宫,企图发生宫廷政变,和御林军爆发激战,连虞世基也在混战中中箭受伤。
消息变得危言耸听,令无数人深感震惊,在历朝历代,发生兵变或者宫廷政变都是动摇国体的大事,但在震惊之余,很多人又感到困惑,如果真是宫廷政变,哪里会这么平静?
很快,传闻逐渐被澄清,并非发生了什么宫廷政变,而是一群参加高句丽之战的将领在阊阖门外请愿,要求朝廷释放大将军来护儿,目前这些将领已全部被抓。
这让朝臣都十分同情来护儿,本来就身负罪责,可这样一闹,只会更加罪上加罪。
大业殿外的一条长长走廊上,燕王杨倓急匆匆向御书房方向走来。
杨倓正在弘文馆内读书,刚刚听说了昨晚发生骚乱的消息,令他心中十分担心张铉的安危,张铉也是从高句丽回来,驻扎在西内营,会不会他也参与了请愿?
杨倓走出长廊,前面便是皇祖父的御书房,这时,他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喊自己,杨倓一回头,却见是吏部尚书裴矩,正向自己挥手,急匆匆跑来。
“裴尚书有事吗?”杨倓恭恭敬敬问道。
裴矩微微笑道:“殿下去御书房可是为了张铉之事?”
“正是!”
杨倓很惊讶,裴矩怎么会猜到自己心思。
“张铉之事老臣知道一二,请殿下随老臣来。”
杨倓跟随裴矩来到僻静之处,急问道:“张铉有没有被抓起来?”
“殿下放心,他不会犯这种错误,他目前很好,奉命在西内营维持秩序,这是大将军张瑾刚才亲口告诉我。”
杨倓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他叹口气道:“昨晚我很晚才回府,听说他下午找过我,我还准备抽个时间见见他,没想到竟发生了这种事情。”
裴矩压低声音道:“殿下,老臣听闻这件事是有人在暗中策划,用谣言哄骗东征将士,其用意很恶毒,一旦圣上震怒,严惩这些东征将士,会严重损害圣上在军队中的威望,将来再有外敌入侵,恐怕就没有人肯卖命了。”
杨倓心中震惊异常,立刻道:“我现在就去给皇祖父说!”
他转身要走,裴矩却一把拉住他,“殿下,稍安勿躁,听老臣把话说完。”
杨倓也意识到自己太性急了,苦笑一下道:“裴尚书请说!”
“殿下,毕竟这些将领射伤虞世基,也犯下了错误,听说圣上已让裴蕴严查此事,殿下先看看调查的结论如何,如果有失公允,再向圣上提建议也不迟。”
杨倓点点头,裴矩的建议很稳健,确实不能操之过急,他想了想又问道:“裴尚书为何也很关心张铉之事?”
裴矩叹了口气,“殿下应该知道,他在草原帮了老臣的大忙,老臣欠他一个人情,所以老臣一直想找机会回报他,昨天他来找过老臣,老臣也答应尽力帮他。”
杨倓也知道裴矩负责三十万件兵甲之事,张铉确实是帮了他的大忙,看来裴矩是真心想帮助张铉。
杨倓沉吟一下便道:“我这几天确实没有时间接见他,就烦请裴尚书替我转告他,让他安心等待,无论如何,他在高句丽立下的功绩会得到应有的封赏,我也会尽力帮助这些东征将士脱罪。”
“殿下有此心,是大隋社稷之幸也!”
杨倓听了裴矩一番话,也不再急于去找皇祖父,转身又返回弘文馆了。
裴矩沉思片刻,不慌不忙转身向御史台走去…
裴矩之所以关心这次刺杀事件,不仅仅是为了张铉,也不仅仅是出于同情这些东征将士,而是因为他发现了这件事的蹊跷之处,张瑾告诉他,是有人在西内营散播谣言,说圣上要解散东征前军,才引发了将士们的恐慌。
其次是所有将领都没有携带兵器,现场只发现了一把弓弩,显然是有人居心叵测,用射杀虞世基来把事情闹大。
但直觉告诉裴矩,这件事的背后还隐藏着什么?
裴矩来到御史台官署,直接来到后院,这里是御史大夫裴蕴的官房,裴矩对门口侍卫道:“去通报一下裴大夫,说我找他有要事。”
侍卫快步走进官房,片刻,裴蕴亲自迎了出来,呵呵笑道:“兄长怎么来了?”
裴蕴是裴矩的族弟,虽然两人在裴家内部不属于一个堂,但裴矩是家族之主,裴蕴也需要对家主表现出足够的尊重。
“有点小事,我们进去说吧!”
裴蕴把裴矩请入会客堂,两人分宾主落座,一名茶童给他们上了茶,裴矩喝了一口茶,才淡淡问道:“贤弟去见过圣上了?”
裴蕴是何等精明,立刻听出了裴矩的言外之意,立刻问道:“兄长和阊阖门事件有关系吗?”
“我和这件事倒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我对这件事很有兴趣。”
“有兴趣?”
裴蕴笑了起来,“兄长很少对这种事有兴趣,我看不是有兴趣那么简单吧!”
裴矩也笑道:“你何必问得这么直白?”
“实不瞒兄长,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说它不大,是因为圣上并不是很关注此事,他只是很恼火,想严惩这帮无法无天的东征将领,这是他的态度。”
“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还有挽回余地,是吧?”
“正是如此,不过我说这件事也不小,是因为我发现这件事的背后藏着什么。”
“是有人借此事来损害圣上在军队中威望吗?”裴矩随口问道。
裴蕴摇摇头,“没这么简单。”
裴矩故作愕然,“那又是何故?”
裴蕴却没有直接回答裴矩的疑问,他端起茶碗慢慢喝了口茶,淡淡道:“这件事关系到裴家的利益吗?”
裴蕴的言外之意就是说,如果和裴家利益无关,裴矩就不要再问下去了。
裴矩当然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他起身道:“我这个族长当得不容易啊!既然你不想说,我就不勉强了。”
他转身要走,裴蕴也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当,惹恼兄长了,连忙拦住他,“兄长请留步!”
裴蕴歉然道:“是我说话不当,得罪兄长了,因为圣上再三嘱咐我,不能让任何人插手。”
“这个任何人,其实就是指我吧!”
裴蕴苦笑一声,自己的兄长太厉害了,他无奈道:“圣上关心的不是这些中低层将领,他而是关注来护儿,来护儿究竟有没有谋反之心?”
“我不关心来护儿。”
裴矩直言不讳道:“我只是想知道,这件案子到底是怎么个不简单?”
裴蕴沉吟一下道:“兄长听说过最近洛阳街头流传的一条谶语吗?”
“你是说桃李章?”
“正是这条谶语。”
裴矩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这些将士请愿,和这条谶语有什么关系?”
第0145章 接受任务
“看起来是没有什么关系,可是我翻看一下被抓将领昨晚的口供,发现一个叫李善衡的牙将是这起案子的关键人物,正是他挑拨东征将领前去阊阖门请愿,我怀疑也是他射伤了虞世基,但这人却失踪了,我刚才从兵部调来他的档案,仔细查了他的背景,才吓了一跳。”
“他是什么背景?”裴矩眼睛眯了起来。
裴蕴压低了声音,“他是右骁卫大将军李浑之侄,李敏的堂弟。”
“你是说,桃李章是暗指的李浑?”
“我并没有说桃李章就是指李浑,我只是说如果最后这个李善衡成为首罪,追查起来,李浑也逃难嫌疑,偏偏这个时候洛阳出现了有关李氏的谶语,让人不得不把这件案子和谶语联系起来。”
裴矩心中的迷雾已经被一点点拨开了,果然是一步好棋,他沉思片刻又道:“就怕这个李善衡已经被灭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