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并不是所有贼军都愿意逃走,依然有千余后军在和隋军骑兵激战,不肯投降,也不愿撤退,他们在一名贼将率领下迅速组成了长矛方阵。
骑兵的优势在平原作战时的冲击力,用强大的冲击力反复冲击敌阵,可最终导致敌军崩溃。
但此时狭窄的官道并不适合骑兵冲击,相反,一千后军组成的长矛阵给骑兵带来了巨大麻烦。
百名骑兵两次冲击敌阵,杀死了百余贼兵,但他们自己也付出了近二十人阵亡的惨重代价。
就在这时,前方数百隋军士兵在尉迟恭的率领下,手执长矛包抄杀来,从侧面向敌人后军发动攻势,贼兵背靠背和隋军激战,尽管他们处于下风,却有效拖住了张铉军队。
骑兵损失已近四十人,这让张铉心痛不已,每一个士兵都是跟随他在高句丽血战归来的士兵,还来不及享受胜利的荣耀,却死在乱匪的手中。
张铉心中大恨,挥戟向敌军冲了上去,忽然,贼兵背后一阵大乱,远远看见百余名隋军骑兵从贼军背后杀入,为首一名白马大将,手执双锤,勇猛无敌,所过之处,大锤翻飞,打得贼兵脑浆迸裂,骨断筋折。
百余名隋军骑兵的杀来就俨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铉和尉迟恭同时从左右杀入,贼军军心终于彻底崩溃,贼兵被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数百名贼兵在一名大将的率领下冲出重围向清河县方向奔逃。
激战渐渐平息下来,官道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贼兵被杀死者有数百人,投降者也有六七百人,其余大部分贼军士兵都钻进粟田内逃得不知所踪。
“请问是哪里的隋军?”张铉迎上前高声问道。
隋军们骑兵勒住战马,为首的白马银锤小将上前行礼道:“在下张大帅麾下校尉裴行俨,参见张将军!”
第0139章 洛阳谶语
张铉心中大喜,援军这么快就来了吗?而且居然是裴行俨,也就是裴元庆,此人可是隋末赫赫有名的第三条好汉。
但张铉还是有一丝疑惑,怎么只来了百余名骑兵?
裴行俨字元庆,今年只有十七岁,出身河东著名望族的闻喜裴氏,他身材和张铉一般高大,细腰宽肩,皮肤白皙,相貌英武俊秀,举止沉静有礼,是一个罕见的美少年。
他不仅相貌英俊,而是武艺高绝,手执一对八棱梅花亮银锤,重达一百六十斤,和罗士信一起被誉为飞鹰双猛。
裴行俨仿佛明白张铉的疑惑,又微微笑道:“我是奉命来永济渠沿岸巡逻,恰好遇到了张将军派去求援的士兵,所以我便急急赶来,正逢将军反击敌军。”
“原来如此,多谢裴校尉及时赶来救援,不知张大帅现在如何?”
裴行俨向后看了一眼道:“时间紧迫,不如边走边说!”
张铉顿时醒悟,后面可是有敌军主力追兵,时间不能耽误,连忙稍稍整顿了一下军马,便率领士兵们疾速向南撤离。
半个时辰后,张金称率领一万大军赶到了战场,望着战场上满地的尸体,张金称狠得咬牙切齿。
‘咔嚓!’一声,他将手中箭折为两段,他就在刚才得到了消息,在涿郡抢夺他战马之人就是这个张铉,消息晚到一步,他竟然把仇敌白白放走了。
“大王,继续追吧!给傅将军报仇!”他手下将领纷纷大喊。
张金称虽然更加恨之入骨,但他也知道不能再追下去了,追得太远就会给高士达和窦建德袭击自己老巢的机会,他缓缓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张金称迟早会拿他的人头来当尿壶!”

张铉带着士兵一路疾行军,多亏有了裴行俨带路,他们行军变得顺利很多,走出二十余里后,裴行俨笑着一指南面小路,“从这里过去,前面数里外就是永济渠的土地庙渡口,过了永济渠,就离开了张金称的势力范围,张金称不敢轻易过河。”
张铉暗忖,‘原来还有这个规矩,早知道自己就不用进清河县,直接渡河过去多好,还和张金称恶战一场,损失了一百多名弟兄。’
他没有多问,便喝令手下道:“转道去渠边渡河!”
众士兵转道向永济渠奔去,不多时来到了永济边上,果然有一个渡口,数十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停泊在渡口旁。
“将军快看!”
一名士兵指着河边一溜船只喊道:“那不是我们的船吗?”
张铉也看见了,河边停泊了三十艘平底粮船,正是他们从涿郡过来的船只,居然没有南下,直接停在这里了。
张铉大喜,急令士兵前去联系船夫,让他们把船只首尾连接起来,做成一座简易浮桥,军队开始列队过河。
“张将军打算去齐郡见我们大帅吗?”裴行俨笑着问道。
张铉摇了摇头,“我倒是有这个想法,可惜我必须要在五天内赶到洛阳,只能下次了,现在飞鹰军怎么样?”
裴行俨苦笑了一声,“现在我们被困在齐郡根本动弹不得,粮草十分紧张,因为几个月前发生之事,山东各郡地方官府对我们十分仇视,我们几次想来清河郡攻打张金称,却都遭到清河郡官员的坚决反对。”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
裴行俨冷笑一声道:“张金称几次率军过高唐县,太守、长史们都毛发不损,将军说为什么?”
张铉明白裴行俨的意思,清河郡地方官府都已成为双面官员,既效忠隋朝,同时也是张金称的下属,估计不止清河郡,附近各郡基本上都一样。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现在暂时也不知道,大帅为此也十分苦恼,毕竟我们的军粮都是由地方官府供应,这次他让我来清河郡,也是想了解一下这边的情况,顺便向郡衙催粮,将军真不随我去齐郡?”
“我就不去了,请裴校尉替我转告张帅,我在天寺阁酒肆所说的话并非是一句戏言,裴校尉,我们后会有期!”
“我一定转告,张将军,后会有期!”
裴行俨向张铉行一礼,率领手下过了永济渠,他们纷纷翻身上马,押解着降卒向远方而去,张铉默默望着他们走远,又回头看了看清河县方向,此时天色已经渐渐亮了。

洛阳城,一辆宽大华丽的马车在数十名随从护卫下缓缓驶入了东平城,引来了无数人的目光。
尽管这里是大隋都城,生活在这里的权贵不计其数,但自从大业八年后,绝大部分权贵出门都变得十分低调,就连最喜欢炫富的虞世基妻子出门时也戴上了普通头簪。
而此时这辆镶嵌着金丝玉片的四驾马车却堂而皇之地驶入了洛阳城,连旁边几十名骑马随从也穿着鲜艳罗绮,不得不令人侧目。
马车内,太原留守李渊正透过薄薄的纱帘望着大街上的情形,他眼睛里充满了忧虑,他这次入京,名义上是述职,但实际上是因为洛阳出现了不利于他的消息。
一条谶语从半个月前开始,悄然在洛阳流行,‘桃李子,得天下,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
这条谶语让李渊惶恐万分,他感觉有人在暗中针对自己,如果他再不有所行动,他全家都会死在这条谶语之上。
“停车!”
这时,李渊看见了路边有一群孩子在玩耍,急忙叫停了马车。
他从马车上走下来,慢慢走到孩童旁边,掏出一把钱笑道:“我有个奖励,谁会唱桃李章,这把钱就给谁。”
一群孩子面面相觑,同时唱了起来,‘桃李子,得天下,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
“大叔,这首歌人人都会唱,有什么稀奇!”
李渊的心仿佛一下子坠入了深谷,他随便找几个孩子都会唱,可见这条谶语已经在洛阳广泛流传,皇帝岂能不知?
他把钱给了孩子,长长叹了口气,走进了马车,令道:“去武川府!”
马车调头,向洛阳著名的书院武川府驶去。
今年武川府内也发生了一连串的大事,李渊杀元弘嗣、被封为太原留守的恶果逐渐出现,关陇贵族中的元氏家族纠集陈氏家族和于氏家族,联合向会主窦庆发难,要求武川府就此事给一个说法,否则他们将集体退出武川府。
为了不让关陇贵族分裂,窦庆不得不去求独孤顺出面调停,独孤顺是关陇贵族之首,也只有他能挽回武川府的分裂,但独孤顺却提出了净化武川府的条件,窦庆不得不答应,将张仲坚、李靖等十几名武川府骨干清除。
虽然暂时稳住了元氏家主,但这件事也让窦庆大病一场,武川府的日常事务也不得不交给他侄孙窦衍暂为代理。
武川府后宅内,窦庆正拄杖在花园里缓缓踱步,义女张出尘陪同在一旁,窦庆大病初愈,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身体十分虚弱,用拐杖指了指前面一座凉亭笑道:“坐一下吧!”
张出尘连忙让丫鬟在凉亭石凳上铺了软垫,她小心扶着窦庆坐下,“义父,慢一点!”
窦庆慢慢坐下,笑道:“原以为这场病会要我的老命,没想到我的命还挺硬,阎王爷还不肯收,估计我还能再活两三年。”
“义父别这样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
窦庆笑了起来,“我早已看开了,活一年也罢,活十年也罢,就像你希望的,活到一百岁也罢,其实都没有意义,我只是希望武川府最终能完成它的使命,我就可以瞑目了。”
说到这,窦庆又看了一眼张出尘,“还有你,我也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不要再拿柄剑风风火火杀来杀去了。”
张出尘脸一红,低声道:“女儿现在还不想这件事。”
窦庆点点头,“也是,你现在是火凤之首,少了你还真不行,出尘,你现在有仲坚的消息吗?”
张出尘犹豫一下道:“听说大师兄和药师大哥去了西域,一年后方回。”
“哎!这是我造的孽。”
窦庆心中遗憾,他知道就算把张仲坚和李靖清除出武川府,独孤顺还是不肯放过他们,因为他们知道太多武川府的秘密,两人不得不逃去西域避祸,这让窦庆心中十分歉疚。
这时,窦庆的侄孙窦衍匆匆走来,躬身施礼道:“祖父,姑父来了!”
窦庆点点头,“让他过来!”
窦庆又给义女张出尘使个眼色,张出尘会意,带着几名丫鬟暂时退了下去。
不多时,李渊匆匆走来,他在窦庆面前跪下,“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起来吧!”
窦庆脸色有些不悦,他对侄子道:“你也下去!”
窦衍退了下去,凉亭内就只剩下窦庆和李渊两人,窦庆冷冷道:“听说李使君在太原过得挺适宜,无比滋润,怎么还会有精力来我这里?”
李渊明白岳父的恼火,他苦笑一声,无奈道:“小婿也写信给岳父大人解释过,小婿只是为了效仿萧何,以贪赂来迷惑今上,实在是不得已,绝非我本意。”
窦庆摇了摇头,“你以为杨广就那么傻吗?看不出你在故意掩饰?还有,你自毁名誉,现在不仅在太原名声败坏,连洛阳都在传你的贪名,叔德,你还想做大事吗?”
第0140章 重返洛阳
“小婿很无奈,岳父大人应该也知道洛阳出现谶语了吧!”李渊叹口气道。
“当年先帝时就有方士曾言,夺天下者为李氏,先帝又梦见洪水淹没都城,当时曾怀疑李浑为梦境应验人,后来因为大隋刚刚开国,这种谶语未免有点荒谬,所以先帝也没有追究,现在李浑已升为右骁卫大将军,他侄儿李敏又娶了长公主之女为妻,家族势力极大,还有陇西李氏这个大背景,我想天子更应该担心他,而不是你。”
李渊苦笑一下,他当然希望如此,可是…
窦庆瞥了他一眼,“你认为我说得不对吗?”
“小婿绝无此意,只是觉得这个谶语出现的时机太蹊跷了,小婿怀疑——”李渊没有再说下去。
窦庆却明白他的意思,“你怀疑这是元旻派人散布的谶语吗?”
李渊点点头,“元家只是碍于独孤氏的面子才暂时停止分裂武川府,但他们没有达到目的,又岂肯善罢甘休,因为小婿杀了元弘嗣,元家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小婿,所以出现谶语,小婿觉得还是和元家有关。”
窦庆心里也明白,这次谶语极可能是元家散布,就是针对李渊,只是他为了安慰李渊才扯到李浑身上,这件事确实是很大的麻烦,不解决这件事,李渊很可能会被灭族,眼看隋杨天下岌岌可危,在这危急关头,杨广绝不会心慈手软。
但这件事窦庆也一时没有办法,他沉思片刻道:“这样吧!你先回府,让我考虑考虑。”
“小婿告退!”李渊行一礼,慢慢退了下去。
窦庆站起身,撑着拐杖在亭子里来回踱步,思考着这件事的对策,一是查出源头,堵住谶语继续传播,其次是要把谶语危机化解,让它不了了之,可这两件事都是难题,尤其是第二件事,不好办啊!
“义父,这边风大,您先回房吧!”
张出尘出现在窦庆身旁,窦庆看了她一眼,笑道:“正好我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做。”
“请义父吩咐!”
窦庆缓缓道:“最近一条叫桃李章的谶语在洛阳传播很广,我要你带火凤去找到源头,给我杀了传播者。”
停一下,窦庆又补充道:“除元氏族人不杀,其余一概不饶!”
“女儿明白了!”
“去吧!等会儿我自己回房。”
张出尘行一礼,匆匆去了,窦庆负手望着天,淡淡道:“元旻,这一次是你做得过分了。”

李渊心事重重离开了武川府,刚走到大门外,却看见女婿柴绍和儿子李世民都在门口,柴绍在武川府当博士教书,而儿子李世民则在武川府内读书。
两人见李渊出来,连忙上前见礼,李渊笑道:“我现在回府,你们也跟我回去吧!”
李渊上了马车,柴绍和李世民骑马远远跟随在马车后面,李世民见马车过于华丽,他眉头皱成一团,父亲在洛阳坐这样的马车,未免有些太招摇了。
“姊夫,你劝一劝吧!”李世民忍不住低声对柴绍道。
柴绍心中苦笑,他怎么能劝得了岳父,岳父坐这样奢侈的马车自有他的深意,自己又岂能随便干涉,他笑了笑,“我知道了,有机会我会说。”
这时,一名侍卫上前对柴绍笑道:“姑爷,二公子,李公请你们过去一下。”
柴绍和李世民对望一眼,连忙催马来到马车前,柴绍躬身道:“岳父找小婿有事吗?”
李渊一直在考虑一件事,其实谶语只是威胁的一方面,他真正害怕的事情却是长子李建成,一旦元家得知建成在瓦岗,他们岂能放过自己,风险太大了。
李渊沉吟一下,隔着窗户对柴绍道:“我想让你再去一趟瓦岗,让建成暂时离开瓦岗回洛阳,或者去别处避一避。”
“小婿明白了,不知岳父希望我何时出发?”
“如果可以的话,现在就出发!”
柴绍点点头,他得先回去安排一下再走,“岳父放心,小婿这就出发!”
李渊又对次子李世民道:“吾儿可速回太原,找到刘文静,你告诉他,他上次在槐树下给我建议很好,让他立刻执行!”
李世民想了想道:“父亲能告诉孩儿是什么建议吗?我怕万一刘叔父理解错误了。”
李渊觉得儿子说对,事关重大,决不能含糊,他低声对李世民说了几句,李世民立刻点头道:“孩儿明白了,这就赶去太原。”
柴绍和李世民先后离开了马车,李渊望着他们走远,心中无限感概,尽管他希望岳父窦庆能帮助自己,可事到临头,他还是只能靠自己。

张铉率领他的军队在经历了五天的快速行军后,这天下午终于抵达了洛阳,这是他时隔半年后再一次回到洛阳。
半年前他是以燕王侍卫的身份和皇商一起出发去了草原,可他回来时却有了一千多名手下,物是人非,令他有一种难以言述的感概。
“将军,这次我们会住哪里?”沈光笑问道。
“我也不知,不过应该有安排吧!”
张铉搭手帘向远处望去,他们已经可以远远看见洛阳城,官道两边变得热闹起来,去年杨玄感造反留下的残垣断壁也被一座座新造的屋舍取代。
就在这时,前面奔来一队军马,行人吓得纷纷向官道两边躲闪,张铉已经看清了这队军马所举的旗帜,杏黄黑边的三角旗上绣着宇文两个黑字,这必然是宇文述来了,当真是冤家路窄。
但张铉却没有躲开的意思,他倒很想看一看,宇文述见到自己会是什么表情,他傲然勒住了战马。
片刻,近百名骑兵簇拥着宇文述向这里疾速奔来,宇文述是要去城东的军营,他刚出城,却没想到正好遇见了从河北过来的张铉军队。
宇文述一眼看见骑马在路旁的张铉,他一下子愣住,半天没有合拢嘴,此人怎么还会活着出现在洛阳?
宇文述心中忽然一阵恼火,张金称就这么无能吗?
张铉催马缓缓上前,在马上抱拳行一礼,“卑职张铉参见大将军!这次让宇文大将军失望了。”
张铉语速很慢,有一种他们两人之间才听得懂的言外之意,宇文述重重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地冷笑,“老夫不会失望,恐怕张将军才会失望,而且很快就会失望了。”
他仰头哈哈大笑,催马疾奔而去,张铉不慌不忙道:“张金称想亲自来洛阳拜访大将军!”
他声音传得很远,已经奔出数十步的宇文述浑身一震,回头狠狠盯了一眼张铉,催马奔远了。
这时,跟随在最后的宇文成都却停住了战马,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张铉,语气冷淡地问道:“宿营还没有定下吧?”
“我们刚到洛阳。”
“西内营知道吗?”
张铉点了点头,“我知道!”
“直接去西内营吧!从高句丽回来的军队都驻扎在那里。”
说完,宇文成都一挥马鞭,向已经走远的宇文述追去,张铉望着他背影远去,他能体会到宇文成都那种特有的冷淡的关心。
“去西内营!”
张铉大喝一声,带着手下士兵从另一条路向位于西城外的西内营奔去。

隋军在洛阳外的大营分为三层防御,最里面一层叫做内营,主要分布在皇宫内苑以及城内各坊,驻扎着护卫皇帝和京城的左右屯卫,也就是御林军。
第二层则叫外营,分布在城外,第三层则叫边营,分布在洛阳周围的郡县内,三层防御如铁桶般地保护着大隋的都城。
张铉的军队虽然并不是最后一个返回洛阳,但大部分高句丽的参战军队都已经抵达了洛阳,准备接受大隋皇帝陛下褒奖。
军营内,张铉意外地遇到了他的兵曹参军事刘凌,刘凌就是洛阳人,因为母亲去世而赶回来奔丧,所以没有去高句丽作战,但他和崔礼已经另谋高就不同,他依然是张铉军府的参军。
刘凌已经提前给张铉军队办好了各种入驻手续,省掉了很大的麻烦。
张铉见他左臂上依然带着孝,便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人已经去了,刘参军就想开一点吧!”
刘凌叹了口气,“多谢将军关心,本来卑职打算替母亲守孝一年,但父亲和几个兄长都不赞成,他们希望我不要辞去军职,所以卑职将提前回来。”
“当然好,没有刘参军,很多事情都乱了套。”
张铉说的是实话,他很多事情都没有做,他的军队现在还处于战时状态,要从战时状态恢复成正常状态,还需要办理大量极为繁琐的手续。
张铉想到这些手续就头疼,刘凌若回来,这些事情就可以丢给他了,这个时候,他比谁都希望刘凌回归。
刘凌行一礼,忽然又想起一事,连忙道:“前天发生了一件大事,使大家人心惶惶,张将军可能还不知道。”
“什么事?”
“宇文大将军弹劾来大将军在高句丽违抗圣旨,有拥兵自立之嫌,使圣上极为震怒,来大将军已经下狱待审了。”
“什么!”
张铉大吃一惊,他忽然明白宇文述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就是指来护儿下狱一事。
张铉急道:“可是来大将军率领大军击败高句丽主力,迫使高句丽投降,这么大的功劳,圣上都视而不见吗?”
刘凌叹了口气,“将军还不明白吗?所谓抗旨不遵只是一个借口,真正原因是来大将军功劳太大,有点功高震主了。”
张铉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莫非这就是伴君如伴虎吗?
“那我们怎么办?”
这也是张铉极为关心之事,来护儿功高震主下狱,那他们这些部将的功劳呢,皇帝还承不承认了?
“这个…我想不至于不承认,不过可能会拖一拖,在来护儿案子定论之前,大家都得耐心等待。”
张铉冷笑一声,“这是皇帝的意思,还是朝廷的意思?”
“应该是朝廷的意思,确切说是兵部尚书虞世基的提议,说是要防止漏功和冒功,兵部必须要一一核对清楚才能论功受赏!”
“那我们现在属于谁管辖?是骁果军还是别的什么,有明确说法吗?”张铉又问道。
刘凌摇摇头,“现在我们属于三不管,既不是骁果府军,也不是地方鹰扬府,更不是禁卫备身府,还是战时前军编制,听说虞世基建议由兵部来考核各将,以决定各将的去处。”
不知为什么,虞世基这个人让张铉忽然想到了汉末的十常侍。
第0141章 求见裴矩
张铉安顿好军队,便随即来到了燕王府,他在洛阳没有什么熟人,认识的人只有从前燕王府的一帮侍卫,张铉刚来到燕王府大门前,正好迎面遇到了千牛直长韩新,韩新是韩擒虎外侄,为人豪爽仗义,在天寺阁酒楼和张铉一起打架,两人结下了交情。
两人意外相逢,大笑着拥抱一下,韩新给了张铉肩窝一拳笑道:“果然又升官了,令人羡慕啊!”
“什么升官,整天到处打仗,提着脑袋过日子,哪里有燕王府过得逍遥,别提了!”
张铉打量他一下,又笑道:“好像韩兄也升官了嘛!”
“呵呵!就是替代了你那个位子,太子千牛,宣惠尉,多亏我们天寺阁酒楼共同与宇文太保作战,燕王才提升我,不仅是我,那晚参与打架的所有弟兄都被升了一级。”
两人说到天寺阁酒楼,又一起忍不住大笑起来。
“嗣昌呢,他在吗?”
张铉虽然和韩新交情不错,但远远到不了推心置腹的程度,张铉想打听一下朝廷中的情况,还是得找柴绍。
韩新挠挠头,“老弟来得不巧,嗣昌昨天刚请假一个月,说是回家探望祖父,你找他有事吗?”
“没什么事,只是问一问。”
张铉心中有点失望,柴绍不在,他倒一时找不到人问情况了,这时,张铉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问道:“我的那间宿舍还在吗?”
“还在,燕王殿下专门给你留着呢,不准别人搬进去。”
张铉想起他在那间屋子藏着的一件物品,他必须将它取走,他笑道:“我去看看!”
韩新带他进了燕王府,直接来到他曾住过的小院,门用大铁锁锁住,“我去找钥匙!”韩新转身向外跑去。
“不用了!”
张铉笑着叫住他,随手握住了铁锁,只听‘咔吧!’一声,他竟然直接将铁锁拧断了,看得韩新一阵咋舌,这需要何等的力气?
房间依旧保持着他离去时的模样,床榻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桌子的纸笔依次摆放,屋角一口大箱子放着他的私人物品,只是桌面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韩新知趣地笑道:“我还有点事要先走一步,老弟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来找我。”
“燕王殿下在吗?”
韩新摇了摇头,“那件事情以后,殿下很少在王府了,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皇宫里,从涿郡回来后我还没见到他。”
“多谢韩兄!”
韩新拱拱手,快步离去了,张铉关上门,慢慢走到大箱前,他打开箱子,里面只有几身衣服和一个扁玉盒。
张铉打开了玉盒,里面是一支做工精湛的玉钗,让张铉又想起了那个古怪精灵的小皇姑,不知她现在是否还记得自己?还有没有再去逛街?
他笑着摇了摇头,将玉盒塞进皮袋里,他又搬开了木箱,他拔出匕首将几块砖撬起,从地下挖出一只略有点生锈的铁盒子,打开铁盒,里面是用黄色锦缎层层包裹的手枪零件,还有两颗子弹。
张铉望着手枪和子弹怔怔发呆,他来大隋已经整整一年了,他几乎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差一点忘记他曾经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或许只有这把手枪才会让他想起过去的自己。
良久,张铉轻轻叹息一声,小心翼翼将手枪和子弹收进怀中,这将是他最珍贵的纪念。
张铉离开了房间,走到门口,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曾经住过的这间屋子,转身便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去。

洛阳西市旁的天寺阁酒楼三楼靠窗处,张铉独自一人坐在桌前,目光注视着远处热闹繁华的西市店铺街。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落日余晖将这座大隋帝国的都城抹上了一层金黄色,这时黑暗来临前的最后一次绚烂。
来护儿被捕入狱无疑给即将到来的凯旋封赏笼罩上一层厚厚阴影,张铉也知道杨广并非头脑冲动,他抓捕来护儿有其更深的用意,或许是想借来护儿给更多居心叵测者的一个警告,或许也涉及到军队调整中的权力争夺,也或许是来护儿功高震主了。
但无论如何,杨广不该忽视底层将士的感受,也不该侵害底层将士的切身利益,更不该任由兵部这种官僚机构来随意评判为国浴血奋战的将士。
不管朝廷会怎样风云动荡,关键是他张铉该做点什么,是坐等别人来决定他的命运,还是应该主动争取属于自己的利益。
张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向楼下走去,他张铉决不能让别人来左右自己的命运。

在洛阳修业坊有一座占地近五十亩的大宅,这里便是吏部尚书裴矩的宅子。
在内史令牛弘去世后,大隋名义的相国只有苏威一人,但事实上,拥有相国权力的重臣还不少,比如虞世基、裴矩、裴蕴、萧瑀、樊子盖、卫玄等等,甚至包括宇文述也曾有过一点相国的权力。
所以很多时候,大家都随意地称呼裴矩为裴相国,但在官方的正式称呼中,却只能叫他裴尚书。
夜幕已悄然降临,裴府大门前的大红灯笼点亮了,几名家人正把摆放着在大门前的兵仪架和下马牌搬进府内。
这时,正指挥家人的管家忽然看见不远处站着几名军人,为首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将领,正在仔细打量裴府大门。
管家连忙走上前,拱手行礼道:“这位将军有什么事吗?”
年轻将领正是张铉,他一路打听才找到了裴矩的府邸,张铉向管家回礼问道:“请问…这里是裴尚书的宅子吗?”
“正是!”
管家打量他一下,见他相貌英武端正,举止有礼,不由有了几分好感,便笑了笑问道:“将军是要找我家老爷吗?”
张铉点点头,取出裴矩曾经给他的名帖,递给管家道:“在下张铉,裴尚书认识我。”
管家见对方居然有老爷的名帖,顿时对他刮目相看,连忙道:“请将军稍候,我这就去禀报老爷!”
管家转身快步向府中走去,张铉望着管家进了府门,他心中多少有点无奈之感,他找不到燕王,只能找其他重臣帮忙,他本想找鱼俱罗,但鱼俱罗和吐万绪都率军出征了,不在京城。
想来想去,他只能找裴矩,毕竟是裴矩把他带去骁果军营,裴矩对自己有道义上的责任。
不多时,管家从府内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名年轻人,管家指了一下张铉,年轻男子连忙上前躬身施礼道:“是张将军吗?”
“我是,请问公子时——”
“在下裴信,我祖父请张将军进府一叙。”
原来是裴矩的孙子,张铉见他为人稳重知礼,便点点头,“那就烦请裴公子了!”
“张将军请!”
张铉嘱咐士兵几句,便跟着裴信走进裴府大门,一直来到裴矩的外书房,外书房是裴矩接待朝廷重臣和自己亲信之地,一般不轻易接待外人,他让张铉来外书房,实际上就是一个暗示,表示他愿意和张铉发展更深厚的关系。
这就要看高官重臣们各自的眼光了,由于来护儿的下狱,他率领高句丽将士顿时成了无主将之人,但也同时成了各方暗中争夺的对象,毕竟来护儿率领的这几万前军是大隋的精锐之军,连裴矩这样的文臣也为之动心。
谁都希望建立自己的势力,这种势力已不仅仅是财权或者人事权,在乱象初显的今天,也包括了军权,对于负担着家族利益的裴矩也不例外。
“张将军请吧!我祖父马上就来。”
裴信将张铉请进了房间,又吩咐侍女上茶,裴矩的外书房布置得十分清雅,墙壁刷得雪白,挂着几幅写意山水画,窗下摆放着一张宽大的坐榻,中间是一张花梨木小桌,旁边有两盏青铜落地灯,烛光明亮,除此之外,还有一只书橱和一座香炉。
张铉正在打量外书房,只听身后传来脚步,一回头,只见穿着一身便服的裴矩笑呵呵走了进来。
“张将军,好久不见了!”
和上次涿郡相见,裴矩的气色好了很多,精神也不错,张铉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参见裴尚书!”
“不客气,张将军请坐!”
裴矩笑眯眯请张铉坐下,他也坐了下来,孙子裴信不敢坐下,垂手站在祖父身旁,裴矩又问道:“将军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刚到洛阳,目前军队驻扎西内营。”
“哦!一路还顺利吧!河北那边乱匪猖獗,这次连圣上也亲眼看见了一队乱匪。”
张铉苦笑一声道:“确实很猖獗,卑职回来时,在清河县和张金称军队爆发一场恶战,突围杀了出来。”
“还有这种事?”
裴矩愕然,“乱匪居然敢袭击正规军队,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