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圆顿时破涕为笑,转过半边身子偷偷瞅了他一眼,却发现张铉正歪着头看她,四目相对,她脸刷地一红,连忙转身向外跑去,“我去给公子打水洗脸!”
张铉望着她背影跑远,不由摇了摇头,一年的时间,自己身边要多个小丫鬟,是个累赘啊!罗成明知自己不喜欢人伺候,他干嘛非要安排阿圆过来,张铉心中不由有些埋怨罗成多事。
这时,两名士兵抬着书箱,向房间里探头探脑,张铉没好气道:“干嘛这么鬼鬼祟祟?”
两名士兵脸上表情十分古怪,一名士兵嘿嘿一笑说道:“我们怕将军还没穿好衣服。”
张铉上前一人给他们一脚,笑骂道:“我就那么好色吗?”
“将军,人之常情嘛!兄弟们都盼着将军给大伙放假,大家可以进城去逛逛青楼,喝喝花酒什么的,两个多月没有放假,可把大家憋坏了。”
这十名士兵一直跟着张铉,实际上就是他的亲兵了,张铉虽然要求十分严厉,但另一方面他脾气也随和,时间久了,亲兵们也都了解他的脾气,偶然也会开开玩笑。
张铉点点头,“先安顿下来,放假之事明天再说。”
两名士兵抬着木箱欢喜进里屋了,张铉忽然觉得十分不妥,这里可是军营,怎么能有小丫鬟,阿圆绝不能呆在这里,必须把她送走,可又能送她到哪里去了,刚刚可是答应了她。
就在张铉有点左右为难之时,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高声问道:“请问张将军在吗?”
张铉听出了这声音,连忙走出大门,只见院子里走进十几人,为首之人身穿官服,头戴纱帽,正是幽州都督郭绚,后面跟着崔礼和十几名亲兵。
张铉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参见郭都督!”
郭绚捋须打量一下张铉,眯起眼笑道:“短短数月不见,张将军就仿佛变了一个人,更加英武威猛,气势夺人,我都差点不敢认了。”
“郭都督过奖了,都督请屋里坐!”
郭绚笑着走进了官方,阿圆十分伶俐,已经铺好了坐榻,张铉请郭绚坐下,又对阿圆道:“去煎三杯茶!”
阿圆答应一声,快步跑了出去,郭绚取出一封信递给张铉,“这是罗副都督给你的亲笔信,你看看吧!”
张铉接过信,却顺手放在一旁,最起码的人情世故他得懂,人家给他安排营房,又放下身段亲自来拜访,如果他急不可耐地看罗艺的信,这对郭绚就太不恭敬了。
“卑职首先要感谢郭都督替我的手下安排营房,让我们没有露宿野外,卑职心中感激不尽。”
郭绚迅速瞥了一眼被冷落的信,心中十分满意张铉的态度,他微微笑道:“张将军是辽东之战的功臣,为大隋浴血奋战,怎么能让功臣露宿野外,只要我在幽州一天,这种事情就绝不会发生。”
这时,阿圆端了三杯热茶上来,给众人奉上,张铉喝了口热茶,笑问道:“不知郭都督有没有消息,我们需要在幽州驻扎多久?”
郭绚想了想说:“因为我也有军队从辽东回来,他们在幽州只呆了三天,便赶赴洛阳了,这其实是圣上的旨意,所有从辽东回来的军队都必须去洛阳,包括参战的军队和没有参战的军队。”
“几十万军队都要去洛阳吗?”张铉有些不解地问道,他觉得这着实没有必要,地方军府明明没有参战,为什么还要去洛阳?
这时,旁边崔礼忍不住道:“这些军队全部都要解散,张将军真不明白吗?”
“不要多嘴!”郭绚一声怒斥,崔礼吓得低下了头。
房间里的气氛有点怪异了,郭绚叹了口气道:“有些话作为臣子确实不该乱说,不过现在各郡县都在流传一种说法,第三次征讨高句丽的战争,圣上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攻打高句丽,而是借机收缴地方军权,我当然不是这样认为,可是圣上把地方军都带去了洛阳,地方上的谣言就很难驳斥了。”
“可是…地方军府不是归朝廷管辖吗?”张铉还是有点不解。
“名义上当然是归朝廷管辖,可怎么说呢,军府里都是府兵,平时为农,战时为兵,问题是,现在还有多少自耕农?士兵说到底都是来自豪门士族的佃农,军粮也是由地方官府筹措,豪门士族来负担,所以地方军到底该听谁的话,这里面的利益纠葛太复杂了。”
张铉默默点头,他明白了郭绚的意思,朝廷根本管不住地方了,包括军队,连郭绚这种属于杨广的心腹,似乎也对杨广有了一点微词,就是因为杨广把幽州军抽调走后不还回来的缘故。
看来崔礼说得不错,军府士兵要全部解散,杨广趁机废除地方军府,只在一些关键地方留下忠心耿耿的大将率军清缴乱匪,比如张须陀、杨义臣之类。
这时,张铉忽然有点担心自己,他的军队会不会也被杨广解散?
郭绚仿佛明白张铉的担心,他笑了起来,“如果连张将军的军队也要解散,那大隋真无兵了,将军放心吧!圣上是有大智慧之人,他知道何弃何留!”
说到这,郭绚压低了声音道:“圣上或许会给将军一个选择,希望将军能选择幽州。”
张铉点点头,“我会尽力而为!”
“好!张将军果然是爽快人,如果将军肯选择幽州,我可以保证张将军在三年之内升为军史。”
说到这,郭绚意味深长地停了下来,笑着等待张铉的回应,军史就属于真正的将军级别了,虽然属于最低一级将军,但也算正式步入高级军官行列。
罗艺之前就是出任北平军史,升一级后就成为副都督,郭绚开出了相当丰厚的条件。
但张铉却似乎不为所动,只是礼貌地点点头,“多谢都督厚爱!”
郭绚心中有点失望,他以为张铉至少应该向自己表表忠心才对,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勉强笑了笑道:“好吧!张将军需要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郭绚已经告辞而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张铉一人,张铉眯起眼注视着桌子上两只茶碗,崔礼那只喝掉一半的茶,但郭绚的茶碗却依旧很满,丝毫未动。
可是张铉亲眼看他端起茶碗喝了三次茶,他原来只是做个样子罢了,从这一点可以看出,郭绚其实并不相信自己,他对自己抱有很深的戒心,他所谓三年升军史承诺也只是个承诺而已。
或者他对任何人都不相信,郭绚是个心机极深的人,张铉又想到了罗艺,罗艺利用卢明月来刺杀郭绚,郭绚岂能不知,这两人之间必然会有一场恶斗,自己留在幽州绝不是明智之举。
这时,小丫头阿圆端了一盆水上前,抿嘴笑道:“公子先洗把脸吧!”
张铉只觉满脸油腻,着实很难受,他连忙挽起袖子痛快地洗了把脸,又接过阿圆递过的干麻布,把脸和手的水渍都搽干了,笑道:“我们去县城吃晚饭!”
“太好了!”
阿圆欢喜得直拍手,只要提到吃,她就立刻眉开眼笑。
张铉又对几名亲兵吩咐道:“去通知各位校尉,我们在蓟县只呆三天,明天一到三团放假一天,后天是四到六团放假,大后天全军出发回京!”
几名亲兵跑去传令了,张铉换了件青色细麻衫,便带着阿圆向县城里走去。
第0130章 渤海高慧
两人进了北门,走进一家叫做盛团儿的酒肆,酒肆里客人不多,座位只坐了一半人,张铉带着阿圆上了二楼,在靠窗处找了一个位子坐下。
“你坐对面!”张铉一指对面位子。
阿圆吓了一跳,她一个小丫鬟怎么能和主人同桌,在罗府这是要打断腿的规矩,她慌忙小声道:“我先伺候公子吃饭,等会儿我去楼下。”
“快坐下!”
张铉故作不高兴道:“站在我身边像什么样子,现在在外面,不要那么讲究。”
阿圆无奈,只得乖乖在他对面坐下,张铉见她模样乖巧,便把刻在竹板上的菜单递给她,笑道:“这才是乖孩子,想吃什么自己点!”
阿圆低声嘟囔一下,“谁是乖孩子,人家都十二岁了。”
她接过菜单,眼睛立刻放光了,来这家酒肆就是她的建议,她知道这家酒肆的点心最有名,也是她的最爱,以前攒一点钱,她就和小姐妹们来这里买几个点心。
她一招手,酒保连忙上前笑道:“两位要吃点什么?”
阿圆又怯生生看了一眼张铉,这里的点心很贵,一只就要十个五铢钱,不知公子准她点几个?
张铉明白她的眼神,笑道:“想吃多少就点多少,若还不够我就把这家酒肆买下来。”
酒保吓了一跳,“客官说笑了。”
“呵呵!开个玩笑,阿圆,尽管点!”
阿圆顿时眉开眼笑,“那我就不客气了,嗯!秋八味一样来一份,对了,这两天你们店的蟹黄团子应该开卖了吧!”
“姑娘是常客啊!蟹黄团子昨天刚开卖。”
“那就来一份,记住,我要玉团子,我可不喜欢金团子,金团子太辣了。”
“小人记住了。”
阿圆这才想起张铉,吐了下舌头,不好意思问道:“公子要吃点什么?”
张铉见她颇为有趣,笑道:“你随便点,给我吃饱就行了,你应该知道我的饭量。”
“我知道公子最喜欢吃什么!”
阿圆吩咐酒保,“给我家公子来六份胡饼,羊肉馅和鹿肉馅各一半,一大盘酱羊肉,对了,再来一壶葡萄酒,要冰过的。”
酒保听得一乍舌,乖乖!这位公子爷的饭量太大了,一般人最多只能吃两块胡饼,这位公子爷居然要六块,他不敢表露出来,连忙点头哈腰道:“请稍坐,酒菜马上就来!”
酒保快步去了,阿圆得意笑道:“我还是挺有用吧!”
“是确实有用的,等会儿我再给你找家上好的客栈住下。”
阿圆一下子愣住了,“为什么?”
“因为军队中有规矩,女人不能出现在军营内,我是主将,得带头守规矩。”
阿圆急得要哭了,“公子又不想要我了吗?”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让你住在外面,就在客栈住三天,后天我带你回洛阳。”
“那…那回洛阳后又该怎么办?”
张铉也有点头疼了,多了一个丫鬟给他带来一连串的事情,想了半天,他拍拍额头说道:“这样吧!反正我也需要安个家了,我回洛阳后买座小宅,你就住在家里。”
阿圆一颗心放下了,让自己住在家里还差不多,她可不想住什么客栈,一点都不方便,想到公子待自己不错,她心中喜滋滋的,又忍不住开心起来。
不多时,酒保端来了酒菜,阿圆连忙夹了一个蟹黄团子放在他碗里,笑嘻嘻说道:“尝尝他们家的蟹黄团子,蓟县很有名气,又酥又香,每年九月我做梦都在等它上市。”
张铉用筷子夹住咬了一口,里面金红色的蟹黄便流了出来,甜咸正好,果然鲜美无比,他顿时赞道:“这个不错!”
“我说得没错吧!”
阿圆十分乖巧,又欢喜地给张铉斟满一杯酒,“听说酒也不错,公子喝一杯。”
张铉端起酒杯吮了一口冰镇葡萄酒,醇香的美酒让他眯起了眼睛,细细体会那冰透心脾的滋味,他已经很久没有品尝到这样的美味了。
这时,一名身穿皂色短衣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到张铉面前,深深施一礼,“公子可是张将军?”
“有什么事?”张铉脸色微微一沉,他不喜欢这个时候有人打断自己难得享受。
“我家主人想和张将军说两句话,不知张将军能否移步?”
说着,中年男子将一份名帖放在张铉面前的小桌上,张铉瞥了一眼,是一张雪白的帖子,边角还画了几朵小花,字迹娟秀中不失刚劲,应该是个女人写的字,上面只有四个字,‘渤海高慧’。
“可是我不认识你家主人。”张铉把帖子推了回去,言外之意就是他不想见。
中年男子笑了笑道:“可我家主人久闻张将军大名,想见一见能击败北镜先生的豪杰。”
张铉的眼睛立刻凝了一层寒冰,缓缓问道:“你家主人在哪里?”
对方居然知道他在北海做的事情,也知道北镜先生,来历不简单啊!他心中倒有了几分好奇,到底是何方高人?
“我家主人在三楼等候,请将军跟我来。”
张铉对阿圆笑道:“你慢慢吃,我去见一个朋友,马上就回来。”
阿圆着实有点担心,只是她身份低微,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眼睁睁地望着张铉上了三楼。
酒肆三楼都是单间雅室,张铉跟随中年男子来到最东面一间房前,门口站着两名魁梧精壮的侍卫,腰配钢刀,俨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中年男子上前敲了敲门,低声道:“主人,他来了!”
“请他进来!”
房间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张铉暗暗点点头,原来这个高慧是个年轻女人,渤海高慧,不知这个渤海是指渤海会,还是指渤海郡?
“张将军,清吧!”中年男子让开了路。
张铉推门走进了房间,这是一间清雅而不失奢华屋子,迎面是一扇花梨木屏风,透过屏风的薄纱,隐隐可以看见窗前站着一个梳着高髻的年轻女人。
张铉慢慢走过屏风,注视着这个年轻女子,其实她也不算太年轻,年约三十岁左右,身材高挑偏瘦,头梳高髻,乌黑如云的头发上插着一支碧玉簪,身穿一件杏黄色的绸缎襦裙,肩头绕一条红色长帔,她脸上化妆很浓,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烈香粉气息。
张铉来到隋朝大半年,他已渐渐懂得了一些女人装扮常识,比如头上戴簪一般是已婚女人,少女则是戴钗。
还有未婚女子肩头是披帛,一种细长条的带子,绕在手臂上,已婚则是围帔,略宽的五彩缎巾,将整个肩头包裹住,两条宽带围在前面,又叫霞帔,一半是有身份的命妇才能披戴。
张铉微微行一礼,“是高夫人找我吗?”
这名女子负手打量张铉,笑了笑赞道:“张将军果然是一表人才,请坐下吧!”
女人请张铉坐下,一名侍女进来上了茶,张铉看了一眼茶碗,又问道:“高夫人找我有什么事?”
“将军应该知道了我的名字,既然我叫渤海高慧,我想将军也应该猜到我的身份?”年轻的高夫人似笑非笑地望着张铉。
“夫人是渤海会的人吗?”张铉直言不讳问道。
“张将军倒是很坦率。”
高夫人点了点头,淡淡道:“不错!我正是渤海会之人。”
张铉对渤海会了解并不深,但他也知道一点,渤海会又叫做北齐遗族会,主要以北齐亡国之臣建立。
三十年前,随着北齐被北周灭亡,齐州、冀州、豫州、并州等等大片丰腴土地和大量财富被关陇贵族占据,北齐数千贵族遭到了灭顶之灾,无数人家破人亡,逐渐消亡在历史长河之中。
但随着隋帝杨广登基,杨广和关陇贵族的斗争逐渐加剧,朝廷开始动荡,原本蛰伏在民间的北齐贵族又开始蠢蠢欲动。
大业三年,以皇族高氏、段氏、冯氏、慕容氏、莫多娄氏、斛斯氏等等六大北齐贵族为首,秘密组建了渤海会,他们暗中联系山东士族,获得了山东士族的支持,势力逐渐扩大,财力日益雄厚,成为天下四大在野势力之一。
但和关陇贵族的公开活动不同,渤海会极为隐秘,直到大业八年,隋帝杨广大举进攻高句丽,筹谋多年的渤海会趁机派王薄在齐郡长白山率先造反,拉开了隋末山东各地的造反序幕,渤海会也逐渐从幕后走到前台。
张铉眼前这个高夫人名叫高慧,是安德王高延宗的孙女,渤海会主要决策人之一,精明能干,行事果断,虽然是女人,强硬的作风却更胜男子,在渤海会中被称为‘女将军’。
高慧见张铉沉默不语,又笑道:“张将军在北海的义举虽然在中原不为人所知,但在塞北却引起轩然大波,草原各部只要提到北海张公子,无人不竖大拇指。
当然,也有人恨你入骨,突厥就不用说了,不过突厥是把帐记在隋朝身上,而金山宫却已经摸清了你的底细,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金山宫的黑榜上排名第六了吗?”
张铉摇了摇头,“这些我都一无所知。”
“但现在你应该知道了,你崛起时间不长,却屡立大功,同时也屡结强敌,据我所知,你已经有了四个对头,宇文述、金山宫,另外高句丽莫离支之子渊武宁是你杀的吧!”
张铉毫不为她的话所动,又问道:“还有一个是谁?”
“张金称!”
高慧目光锐利地注视着张铉,“今天中午你刚刚抢了他的战马,他岂能和你善罢甘休,当然,他现在还不知道,可如果有人告诉了他,你的麻烦可就大了。”
张铉心中忽然一阵反感,这个女人是在威胁自己吗?他站起身冷冷道:“夫人到底要说什么,请直说!”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渤海会可以替你消除你与金山宫之间的宿怨,也可能让张金称对你既往不咎,甚至渊太祚那边我们也能替你解决,如果你愿意,我们也还可以和宇文述谈一谈,总之,你的四个对头都可以消除,但我们有一个条件。”
“效忠渤海会,对吧!”张铉冷笑一声道。
高慧摇了摇头,“不叫效忠渤海会,而是加入渤海会,如果你肯加入渤海会,我们可以想办法让你出任齐郡通守,而且你还没有成家,我有个妹妹,美貌绝伦,我可以把她许配给你为妻,至于钱财,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地位、美人、金钱,你可以应有尽有,难道你一点都不动心吗?”
张铉笑了起来,“我有何德何能,居然蒙渤海会如此垂青?”
第0131章 紫阳铁戟
高慧慢慢走到张铉面前,仰头凝视着他眼睛道:“渤海会不是善堂,不是每一支从辽东回来的军队我们都要拉拢,你在高句丽的表现我们清清楚楚,你不仅功高居伟,而且你有名将之才。
可惜啊!你偏偏效忠那个腐朽没落的隋王朝,洛阳朝廷士族当权,嫉贤妒能者居高位,你为隋朝立下再大的功劳又能如何?一样不会得到应有的封赏,而加入我们,你能获得应有的尊严。”
“夫人把张铉找来说这番话,不觉得有点唐突吗?毕竟我从未和渤海会打过交道。”张铉平静地说道。
“是有一点唐突,因为时间太仓促了,不过渤海会有足够诚意,也不会勉强将军立刻答应,只希望将军能慎重考虑。”
张铉抱拳施一礼,“多谢夫人看重,我一定会慎重考虑,张铉先告辞了。”
高慧含笑点点头,望着张铉转身离开了房间,这时,从里屋走出一名中年男子,若张铉看见他,一定会大吃一惊,此人正是幽州副都督罗艺。
“怎么样,他肯加入吗?”罗艺笑问道。
高慧摇了摇头,“你应该也听见了,他回答得很勉强,对我们抱有很强的戒心,我们确实有点唐突了。”
“应该由我来说,或许他会考虑。”
“这个倒没有必要,我也并不指望他会立刻效忠渤海会,只是先谈一谈,以免他经不起别人的诱惑,比如武川府之类。”
“可是…他有这么大的利用价值吗?”罗艺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其实只是一座桥梁!”
高慧负手望着窗外淡淡道:“我们真正的目标是张须陀。”

离开酒肆,张铉带着阿圆来到了平安客栈,也是他第一次来蓟县所住的客栈,那个伙计还认识张铉,对他格外热情。
张铉包下一个小院,将阿圆安置好,他捏捏阿圆的小脸笑道:“就住三天,大后天一早我派人来接你。”
“嗯!公子可千万别把我给忘了。”阿圆担心地提醒他道。
张铉哈哈一笑,“放心吧!不会忘记你。”
他转身向院外走去,可刚走出门外,忽然听见阿圆‘呀!’一声大叫,张铉不由停住脚步,又回身问道:“怎么了?”
阿圆慌忙跑了出来,连连敲自己的脑袋,她刚刚想起一件事,顿时急道:“公子,看我这个笨脑袋,我差点忘了一件要紧事!”
“什么?”
“玉郎公子让我转告你,说你的兵器好了,你回来后有时间去一趟卢氏山庄。”
张铉大喜,才两个月,他的兵器就打造好了吗?
“我知道了!”
张铉快步向客栈外走去,此时他的心思已经飞去了卢氏山庄,不仅仅是他的兵器,还有一个让他牵挂思念的佳人。

次日一早,张铉带着几名士兵一路疾奔,一个时辰后便来到了卢氏山庄。
卢氏山庄和上次他离去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秋天的背景下多了一些绚丽的色彩,几名孩童在小桥边嬉戏玩耍,一切都那么熟悉,但不知为什么,张铉却有一点物是人非的沧桑之感。
时间可以治疗人心的伤痛,但也能冲淡内心的情感,才短短两个月,当初那段让张铉刻骨铭心的感情便已经悄然淡化了,就如同一杯浓浓的红茶中加入了一点时间的清水。
张铉和士兵牵着马走进了山庄,很快便找到了铁匠铺,大门紧闭,安静得仿佛没有人,也没有听见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张铉敲了敲门,片刻,大门吱嘎一声开了,还是上次那个年少的孩童,他打量一下张铉,“你是——”
“我两个月前来过,还记得吗?和罗成公子一起。”
“你是张公子!”
孩童顿时想起来了,他立刻飞奔向后院跑去,“阿公,张公子来了!”
张铉推门走进了院子,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从后院跑了出来,正是老铁匠卢燿,激动道:“公子终于来了!”
才两个月不见,张铉便感觉他明显憔悴苍老了很多,这必然他把全部心血都投入到自己兵器的打造中去,张铉心中感动,上前深深施礼,“辛苦老爷子了!”
“没事!没事!”
卢燿心急火燎道:“快跟我去看兵器!”
他一直在等张铉,简直有点急不可耐了,带着他便向后院走去,卢燿取下腰间钥匙打开一间紧闭的房门,阳光射进房间,张铉一眼便看见了他的兵器,一支放在两座木架上的铁戟。
张铉慢慢走上前,轻轻抚摸这支与众不同的铁戟,和他目前所用的单刃青龙戟不同,这是一支双刃的方天画戟,长约一丈四尺,通身乌黑,四尺长的戟头略略泛红,这就是迦沙玄铁的颜色,戟杆是用镔铁打造,可以看到镔铁特有的细细纹路。
在戟杆尾部刻着五个字,‘双轮紫阳戟’,这是张铉的意思,他练的是紫阳戟法,这支方天画戟双刃宽大如轮,便起名为双轮紫阳戟。
卢燿走到一旁,深情地抚摸着长戟,就仿佛在抚摸自己的孩子。
“其实一个多月前我便将戟头打好了,但最难是把戟头和戟杆融合,我足足用了一个月时间,废掉三根戟杆才最终成功,那时每天晚上觉都睡不着,就在想怎么办?后来在镔铁中加炭,才终于把它们融合,公子试试看!”
张铉慢慢提起长戟,只觉十分沉重,至少有一百五十斤,而他现在的青龙戟也只有九十斤,还得等他第三次突破后才能使用。
“它有多重?”张铉问道。
“一百五十斤,上次公子好像就是要求这个重量,不过罗公子原本要求一百六十斤,但一百六十斤就有点不平衡了,一百五十斤刚好平衡,公子觉得如何?”卢燿有点紧张地望着张铉,他生怕张铉不满意。
张铉连声赞叹,“非常完美,无懈可击!”
张铉提着方天画戟快步走到院子里,只见在阳光照射下,整支长戟有一种奇异的光泽,造型十分流畅,做工精细入微,俨如一支神兵问世,张铉顿时和它有一种心心相印的感觉,简直爱不释手。
“来人,把黄金放下!”
一名亲兵上前,将一只布包放在卢燿脚下,里面是三百两黄金,卢燿吓了一跳,慌忙摆手,“不!不!不!我不能要,公子快拿回去!”
“这支长戟是无价之宝,三百两黄金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请前辈务必收下!”
卢燿坚决不肯收下黄金,他有些惭愧道:“我已经得了十斤迦沙玄铁,这本身就很愧对公子了,若再收黄金,我就变成俗匠了,再也不会有任何成就,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神兵无价,守道心成,请公子务必体谅。”
张铉见他坚决不肯收下,也只得让亲兵收回黄金,他又躬身行礼道:“卢公对张铉之恩,张铉会铭记于心,总有一天,张铉一定会回报卢公铸神兵之恩!”

张铉和几名士兵刚刚离开卢氏山庄没有多久,忽然听见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听见有隐隐大喊:“张公子,请留步!”
张铉勒住战马,回头望去,只见远处有人骑马疾速奔来,向他拼命挥手,张铉已经大概认出了来人,片刻,骑马之人渐渐奔近,果然是他认识的卢庆元。
卢庆元追得满头大汗,上前气喘吁吁道:“张公子请留步!”
“卢兄,好久不见了。”张铉迎上前抱拳施礼笑道。
“我们确实好久不见。”
卢庆元语气中有点埋怨,“贤弟来卢氏山庄,怎么不来找我?若不是我听人说贤弟来了,就险些错过了。”
“很抱歉,我以为卢兄住在县城,所以就没有细问。”
卢庆元想想也有道理,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县城,卢氏山庄也是偶然才回来一次,这也怪不得张铉。
但此时他找张铉有要紧事,连忙道:“好吧!我就不怪你了,不过你得跟我回去一趟。”
“有什么事吗?”
卢庆元低声对他道:“是我祖父要见你!”
卢家老爷子居然要见自己,这让张铉心中有些不解,总不会他也看中自己,要拉拢自己吧!
不过想想也不可能,难道是…张铉忽然想起了卢明月,难道是因为卢明月绑架卢清那件事?家丑不可外扬,卢老爷子想叮嘱自己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好像又有点牵强。
张铉满心困惑,便调转马头和卢庆元并驾缓缓而行,卢庆元笑问道:“贤弟是几时回来的?”
“我昨天下午刚到,不过只能呆三天,后天军队就要启程去洛阳了。”
“真是巧了,后天我也要去洛阳。”
“呵呵!真是巧了,那就一起上路。”
张铉又好奇地问道:“卢兄去洛阳做什么?”
卢庆元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真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我这两个月什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张铉的心忽然怦怦跳了起来,卢庆元就是卢清的兄长,不会是卢清又出了什么事吧!
“我忘记贤弟去辽东了,是这样,我父亲已被封为国子监祭酒,全家搬到洛阳去了,我因为在准备科举考试,所以暂时留在涿郡,前几天接到父亲来信,让我马上去洛阳准备参加科举考试,这不,今天来向祖父告别。”
张铉对科举不太感兴趣,他更关心卢清的下落,笑了笑,若无其事地问道:“后天同行就兄长一人吗?我的意思是说兄长的弟妹是不是也要与我们同路去洛阳?”
卢庆元并不知道张铉和他妹妹的关系,还以为张铉只是随口而问,他笑着摇了摇头,“我父亲说河北不太安全,所以上任时就把母亲和弟妹们带去洛阳了,我们卢家在洛阳正好有处宅子,这次只有我带着妻女上路。”
张铉这两天正在考虑如何见卢清一面,此时听说卢清搬去了洛阳,已经不在蓟县,他心中顿时蓦地一松,也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庆幸,一种十分复杂的滋味涌入了他的心中。

第0132章 妙计解忧
纸终究包不住火,在一个月前,幽州都督郭绚对卢家的一次例行拜访中,卢慎知道了郭绚遇刺的真相,竟然是卢明月所为。
而且郭绚说得很含蓄,卢家的一些不肖子弟也有参与,卢慎很清楚郭绚所指的不肖子弟是谁。
在他严厉的追问下,次子卢仪终于承认,是他暗中联系卢明月,而幕后主使人竟然是副都督罗艺。
更让卢慎难以接受的是,次子卢仪竟然已经加入了渤海会,刺杀郭绚其实是渤海会在背后策划。
这让卢慎不由大发雷霆,将卢仪狠狠一顿责打,并革除他一切家族权力,虽然卢慎已经七十岁,但他还是不得不站出来,替次子摆平刺杀事件所造成的严重后果。
卢慎已经意识到自己这些年所犯下的错误,他太纵容次子,导致他野心过大,为了抢夺家族权力而不惜铤而走险加入了渤海会,卢仪在歧途上已走得太远。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近三个月,但这件事的后果却在慢慢发酵,就在昨天上午,卢慎接到都督府送来的一份公函,军队将征用卢氏书院的土地,责令他们三天之内搬走,否则军队将把书院夷为平地。
郭绚的报复开始了,卢家根本找不到可替代书院的建筑,除了暂时关闭书院,遣散在书院读书的三千士子外,卢慎想不到别的办法。
要知道卢家就是以教育闻名于天下,一旦书院关闭,对卢家的名望将是一个巨大打击。
卢慎为此焦头烂额,无计可施,他只能求郭绚放过卢家,但郭绚此人记仇之心极重,恐怕他的开出条件是卢慎无法承受。
这时,长孙卢庆元在门外禀报:“启禀祖父,张将军来了!”
卢慎精神一振,连忙道:“快快请他进来!”
卢慎之所以想到张铉,是因为昨天下午他去都督府拜访郭绚时扑了个空,士兵告诉他,郭都督去拜访刚刚从辽东回来的张将军去了。
这让卢慎很惊讶,他忽然想起长子卢倬给自己说过,张铉曾经救过孙女卢清,或许张铉能帮助卢氏向郭绚说说情。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就算是一根稻草,卢慎也要牢牢抓住。
门开了,卢庆元带着张铉从外面走了进来,张铉上前躬身行礼,“晚辈张铉参见卢公!”
“不必客气,张将军请坐!”
卢慎很客气地请张铉坐下,又给孙子使个眼色,卢庆元明白祖父的意思,是让自己退下,尽管他心中十分不情愿,但还是不敢违抗祖父的意思,慢慢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