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院子里宇文化及长长透了口气,父亲简直是疯了,竟然要和这种人打交道,他也不等许印,拔脚便扬长而去。
房间里,男子满脸不高兴道:“宇文公子就这么无礼吗?”
许印脸上有些尴尬,只得干笑两声解释道:“宇文大将军不准他参与此事,只是让他来见识一下,我刚才提醒他,他可以离去了。”
“他是急着去百花楼捧那个黄蝶儿吧!”掌柜咧开嘴嘎嘎大笑起来,露出一口大黄牙。
许印心中十分恼火,但又无可奈何,人家说的是实话,这个宇文长公子啊!快四十岁的人了,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
这次老将军明明就是为了掩盖他去突厥一事,才不得不屈身和乱匪合作,他却毫不领情,一点都不领情,许印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失望。
“许先生有什么事找我?”掌柜不再提宇文化及,直接了当地问道。
“我家主人想和你们首领做笔买卖。”
“宇文大将军也改行开店铺了吗?”大胡子掌柜调侃一句,又嘎嘎大笑起来。
许印沉默了,对方的无礼令他极为不满,掌柜没有得到回应,只得收起调侃的心思,问道:“要做什么买卖?”
许印低声对他说了几句,掌柜眉头皱成一团,“那人不过是个小小的郎将,堂堂大将军和他计较什么?”
“和你们无关的事不要多问,我只问你,你们做还是不做?”
“什么条件?”掌柜直接了当地问道。
“两百匹战马,先付一半,事成后再付一半!”
掌柜心动了,他们首领急于建立骑兵,对战马的渴求简直到了疯狂的程度,所以才让自己在洛阳开店铺收马,可惜拉货的挽马收了不少,真正的战马却一匹没有,让他有点难以交代,现在许印居然提出两百匹战马的条件,他怎么能不心动。
他沉吟片刻,“这件事我不能做主,我要先禀报首领。”
许印冷冷道:“时间已经不等人,而且我家主人也不习惯和别人讨价还价,这一点你也要明确地告诉你们首领。”
“这个我明白,最迟三天后我给先生一个答复。”
“那好,三天后我再来!”
许印起身行一礼,转身快步离去,掌柜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手忙脚乱地取出纸笔写一封鹰信。
…
书房内,宇文述半躺在软榻上,两个小丫鬟跪在身后轻轻给他敲打肩背,他语气很缓慢道:“我越来越认为,此人的存在对我是一个威胁,才一年不到,他就走完了别的武将十年的路程,照这样下去,再过两三年他恐怕要取代我了。”
许印垂手站在一旁,显得是那么瘦小,甚至还没有坐着的宇文述高大,显得那么渺小,完全被宇文述的气场笼罩住了,他陪笑道:“大将军太夸张了,他最终只能做到鹰扬郎将,没有足够的资历,很难走到将军这一步,更不用说大将军。”
“我只是说说罢了,关键是他知道得太多——”
宇文述的话嘎然而止,他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小丫鬟,“你们退下!”
两个小丫鬟连忙起身退了下去,宇文述这才接着说道:“我年事已高,可能没有几年了,我很清楚他心中对我的仇恨,如果不及早把他解决掉,我的三个儿子迟早会死在他的手中,许先生,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那老将军为何不直接抓他以下犯上的把柄,以军法处斩他,岂不是更加快捷便利?”许印不解地问道,他想不通这点小事,宇文述居然还要借乱匪之手。
宇文述沉默良久,低声叹息道:“我何尝不想直接杀了他,如果是普通将领,我早就动手了,可他是燕王的人,听说圣上准备培养他成为燕王的股肱之臣,让我投鼠忌器啊!杀了他,将来只会给我的儿子和家族埋下杀身之患,借别人手杀他,可以撇清我的关系。”
“原来老将军是担心三位公子!”
“我当然担心他们,我三个儿子都不太争气,先生也应该知道。”
许印心中叹了口气,他怎么能不知道呢?宇文化及的风流无度,宇文智及的脾气暴躁和头脑简单,宇文士及稍微好一点,却又比较懦弱,宇文述一世英雄,却有三个这样无用的儿子。
“老将军,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吗?”宇文述有些不悦道。
许印犹豫一下,低声说道:“卑职其实是想说一说长公子,老将军还是多管教一下他吧!”
“他又怎么了?”
许印便将今天发生之事说了一遍,最后很无奈道:“长公子追捧名妓之事已传得满城皆知,卑职很担心他的名声,将来他若想做大事,这样的声誉吸引不了真正的才智之士。”
宇文述顿时勃然大怒,重重拍桌子令道:“来人!”
立刻跑进来两名侍卫,宇文述怒不可遏道:“去把大公子给我抓回来,他若敢反抗,给我砍掉他的人头!”
宇文述怒极攻心,一阵剧烈咳嗽,竟‘噗!’地吐出了一口血,眼前一阵晕黑,吓得许印连忙扶住他,“老将军息怒!老将军息怒!”
宇文述慢慢回过神,向侍卫一摆手,吃力令道:“你们快去!”
两名侍卫犹豫一下,连忙转身跑了出去,宇文述长长叹息一声,对许印痛心疾首道:“草原之事我已经不和他计较了,他竟然不思悔改,又开始荒唐起来,我宇文述究竟造了什么孽,竟然生了个这样愚昧荒淫的儿子?”
许印心中也凉了大半,宇文述竟然吐血了,那他还能活多久?许印不得不为自己的前途担心起来。
许印的家在西市附近,和妻儿父母住在一座占地两亩的小宅内,家中也有几个仆妇,虽然不是豪门大户,但也属于殷实人家。
许印几乎每天要夜幕降临时才能回到家中,今天也不例外,他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宇文述竟然吐血了,这着实让许印深感忧虑。
如果宇文述过世,那自己岂不是要继续侍奉宇文兄弟吗?可想到宇文化及是那么不堪,跟着他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爹爹回来了!”
一个八九岁的小娘蹦蹦跳跳从大门里跑出来,拉着许印的胳膊,这是许印最疼爱的小女儿。
许印摸摸女儿的头笑道:“是不是又惹娘生气了,跑来向爹爹求保护?”
“才不是呢?有客人在等爹爹,已经等了好久了,所以祖父让我在门口看着爹爹。”
许印一怔,这是谁来找自己?他连忙走进了院子,妻子王氏迎了出来,指了指客堂,小声道:“等了快半个时辰了。”
许印点点头,快步走进客堂,只见一名男子正坐在榻上慢慢喝茶,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请问兄台是——”
“是许先生吗?”男子站起身笑问道。
“我正是,你是——”许印疑惑地望着客人,他根本不认识此人。
“在下不过是送信人,奉我家主人之命给许先生送一封信,一定要交给许先生本人。”
中年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呈给许印,又微微笑道:“如果先生今晚有时间,我家主人想见一见先生。”
许印接过信,瞥了一眼下面的落款,顿时脸色大变,惊得他后退一步。
第0127章 战马风波
涿郡又进入了秋高气爽的季节,大片大片的枫叶和柿树将山染成了红色,大片金黄的粟米田即将开始收割,远远望去,俨如一片金色的海洋,这是涿郡一年中最美的时节。
随着高句丽战役的结束,几乎要将涿郡挤爆的人口开始迅速退潮,大隋皇帝率领文武百官乘坐大船沿着广济渠返回洛阳,数十万军队也跟随南撤。
与此同时,河北道及河南道各郡民夫也开始跟随军队大量返乡,蓟县向南方的官道上挤满了一望无际的人流。
张铉率领本部返回涿郡时,涿郡的返乡潮已经到了尾声,蓟县北城外一望无际的民夫大营缩小了大半,几十万从各地征来的民夫只剩下不足三万人,大都正忙碌收拾回乡的行李。
张铉率领军队正沿着官道向蓟县前行,军队走的不快,官道上挤满了南来北往的行人,有用毛驴托着山果前往县城贩卖的农民,有挑着担行迹匆匆的货郎,也有不少从辽东或者草原过来的商队。
战争结束给涿郡经济带来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沉寂多时的商人立刻活跃起来。
张铉正率领士兵们在路边的草地上休息,远处小河边,三百名骑兵正在喂马饮水,四周草地上坐满了一千四百余名步兵。
来护儿对他不薄,在战场上缴获的三百匹战马几乎全部赏给了他的军队,而没有按照惯例上缴,使他的军队里居然出现了三百骑兵,和骑兵鲜少的其他军府完全不同,已经是一支极有战斗力的军队了。
这次南下,他将在涿郡休整数日,然后继续南下前往洛阳集结,张铉一路心情很好,返回大隋让他有一种归家的感觉。
这时,官道上出现了大群马匹,足有数百匹之多,是一伙马贩子从北边过来,张铉瞥一眼这些马匹,大多是运货和干农活的马匹,属于牲畜范围,不是打仗用的战马。
大隋对战马管束十分严格,不准私卖战马,只允许卖普通牲畜马,从草原回来的马贩子会受到严格的盘查。
当然,现在局势混乱,管理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严格了,骑着高头骏马的骑士比比皆是,只要有钱也能买到上好骏马,不过价格非常昂贵,动辄数百贯,如果是宝马良驹甚至买到上千贯乃至万贯。
不过再怎么管理松弛,赶着几十匹战马出现在官道上也还是极为罕见之事,首先军队这一关就过不去。
这时,新任骑兵统领陈旭催马奔上前,低声对张铉道:“将军,这群马好像有问题!”
张铉知道陈旭父亲是张掖军马场的管事,既然他说有问题,那他一定发现了什么。
“你看出了什么?”张铉饶有兴致地问道。
“将军看见中间那群癞马了吗?”
张铉也看见了,在几百马中间有四五十匹癞马,长得倒是高大,但毛皮却很难看,毛色杂乱,长满了癞子,还瘦得皮包骨头,低着头无精打采地走着。
“它们怎么了,你觉得它们有问题?”
陈旭点点头,“我父亲告诉过我,看马要看耳朵、看腿、看马尾,这些马匹耳朵圆而整齐,四肢修长有力,马尾也很长,骨架均匀,我敢肯定这些马匹都是伪装成癞马,无精打采地样子要么是饿的,要么是喂了药,它们其实都是真正的战马。”
张铉听他说得有道理,又仔细打量这几十匹癞马,果然四肢修长有力,张铉心中一动,吩咐左右道:“拦住这群马贩子,我要和他们说说话!”
士兵们迅速将这群马匹包围起来,不多时,陈旭领来一名马贩子头目,马贩头子跪在地上磕头,“我们都是合法商人,将军饶过我们!”
“这些马是要拿去中原卖的吗?”
“正是!我们从奚人那边过来,买了这些马准备去中原转手,小人这里有辽东边将的放行文书!”
马贩头子从怀中摸出一张盖有官印的麻纸,站起身递给张铉,张铉接过麻纸看了看,是柳城那边放行的,他又若无其事笑问道:“这些马都是要卖的吗?”
马贩头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正是!”
“现在马匹的市价是多少?”张铉又笑问道。
马贩头子道:“一般看牙口,年青一点的挽马大概二十贯一匹,老马就便宜得多。”
“很好!我们也正好需要一些马匹托运粮食,就按市价买几匹如何?”
张铉一挥手,一名士兵抬过一口铁箱子,打开箱子,里面都是黄澄澄的金锭,张铉笑道:“这是两百两黄金,按市价值三千贯钱,就买一百五十匹。”
马贩头子的脸上变得极不自然,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张铉不睬他,对陈旭道:“去挑一百五十匹!”
陈旭心知肚明,立刻带领士兵进了马群,将那五十几匹癞马全部挑了出来,马贩子知道露陷了,脸刷地变得惨白,仿佛被雷击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为什么这样紧张,一群癞马而已,难道它们还另有文章?”
这时,一名士兵牵过来一匹癞马,张铉捻了一下马毛,手上出现了颜色,身上癞斑也是泥点,轻轻一抠便掉了,张铉冷冷地看着这个马贩头子。
马贩头子扑通跪倒在地,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十几名马贩子都被押了过来,他们个个害怕之极,战战兢兢跪下磕头,“饶命!饶命!”
他们都知道后果,私自贩运战马是死罪,他们居然被军队查到了,恐怕很难逃过今天这一劫。
张铉倒没有杀他们的想法,现在是乱世,人人都想谋取利益,何况这些马贩子,只是他对这群战马也很感兴趣。
张铉便缓缓道:“我给你们两条路走,一是我把你们交给涿郡官府,让他们来处置,另一条路就是把这些战马卖给我,你们少赚一点,如何?”
张铉从拔野古俱伦部过来,他知道俱伦部战马的价格,一匹战马也就三十贯左右,那自己用六十贯买下,这些马贩子也不亏。
当然,张铉也知道一匹上好战马拿到中原去卖,至少值两三百贯,只是他不可能出这样高的价钱。
“一匹六十贯,你们也赚了不少,答应了,我就放你们走,若你们不干,那就抓去见官!”
十几名马贩子面面相觑,原来这位军爷是打这群马的主意,这时,马贩头子迅速瞥了一眼小箱子的黄金,他知道让军队拿出黄金来买马,这种事情不仅少见,而且荒唐,几百年都难见一人。
这位将军就是几百年来的另类者,军队若看中他们战马,更多时候是诬陷他们通敌,一刀砍了,或者是绑他们见官,战马消失。
马贩头子知道自己烧的高香显灵了,遇到了一个菩萨心肠的军官,还居然还给他黄金。
只是杀了他也不敢收军队的黄金,况且这还不是钱的问题,这群战马根本就不是他的。
他把这些马交给给军队,他怎么去向张金称交代,一样会被杀头,尤其马贩子中还有两人是张金称的手下,他们才是战马的主人。
马贩头子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两名张金称手下跟着跪在最后,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能去草原贩马的人,大多也是从刀口上舔血出来,胆子大,敢冒险,一个个心黑手冷,马贩头子心中杀机横生,他一咬牙道:“请将军让我们商量一下。”
“可以!”
马贩头子回头给十几名手下使个眼色,他的手下连忙聚拢上来。
马贩头子低声给们说了几句,他忽然回头向两名张金称手下望去,目光凶狠而充满了杀机,十几名马贩点点头,一起向那两人包围而去。
两名张金称手下立刻明白他们要被出卖了,跳起身便逃,但他们哪里逃得掉,只跑出几步,便被其他十几名马贩按倒在地。
马贩头子拔出刀冲上去,一人一刀结果了两人性命,他将刀一扔,毫不犹豫对张铉道:“这位将军,战马归你了。”
形势变得太快,众士兵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杀了,他们纷纷举起长矛,将十几名马贩包围起来。
张铉慢慢走过来,注视着马贩头子冷冷道:“看样子事情并不简单,给我说老实话,我放你们走,否则,我一样宰了你们。”
马贩头子也豁出去了,坦言道:“这些战马其实和我们无关,是清河王张金称的马,他不知道买马的途径,便派两人跟我们一起北上,买马也是他自己掏的钱,这些战马将军要就拿去,黄金我们不敢收。”
原来是张金称的马,这倒出乎张铉的意料,他沉吟一下又问道:“你们杀了他的人,不怕他报复吗?”
马贩头子摇了摇头,“若这一次平安送到他手中,他肯定还会让我们走第二次、第三次,我们迟早会死在他上,既然杀了他的人,我们就转道别处,当然,如果将军不想要张金称的马也可以,只恳求将军放过我们。”
张铉笑了起来,“不要钱的战马,我为什么不要?”
…
一文钱不花就得到了五十几匹上好的战马,张铉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好买卖,这样一来,所有旅帅以上军官都可以骑马了。
而且他的十名亲信士兵也能配上战马。
这是张铉一直在考虑之事,隋军中只有校尉以上军官才能骑马,而且还不一定是好马。
但他作为主将,需要给自己的军官们一点与众不同的福利,让他们对自己更加忠心,每人分一匹上好战马就是一种很好的收买人心手段。
张铉已经把这支军队视为自己的根基,他需要把他们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至于马贩头子说的那句话,‘这些是张金称的马,若将军不想要的话…’
张铉根本就不屑一顾,他是从血腥战场上杀出来战将,难道还会被一个乱匪头子吓破胆吗?
他只恨这不是卢明月的马,卢明月还欠自己一匹马,张铉从来就没有忘记过。
军官们听说将军要给自己分战马,纷纷从四面围拢上来,七嘴八舌要求现在就分马。
张铉笑道:“这些马还要需要好好喂养,相信再过十天,它们就会完全变一个模样,等战马都强壮了,我再分给你们。”
话虽这样说,二十几名军官还是忍不住跑到河边,围着正在洗刷毛皮的一群战马仔细观察,分辨着每一匹马的优劣,他们已经在开始挑选自己的战马。
这时,一名士兵从县城方向沿着官道疾奔而来,张铉迎上前问道:“怎么样,打听到军衙所在了吗?”
士兵连忙行礼道:“启禀将军,骁果军临时军衙就在紧靠北城门之处,里面有官员专门接待。”
张铉想了想,带这么多军队进城有点不妥,他便把几名校尉找来,让他们继续带领士兵们原地休息,等待他的消息,张铉则带着几名骑兵赶往城内军衙。
一路疾奔,不多时,他们骑马进了蓟县北城门。
第0128章 暂驻蓟县
才短短两个多月时间没有来县城,蓟县人口竟然减少了一半,县城内的大街小巷变成有些空旷,原来随处可见的一群群乞丐也不见了踪影。
由于参加平壤之战的大半军队是来护儿从各军抽调的精锐,在战争结束后,这些军队都要返回之前的驻地,他们的功劳将由来护儿一并向兵部汇总。
张铉是来自骁果军,他原来的驻地在蓟县,战争结束,他自然也要返回蓟县。
但让张铉想不到是,驻扎在蓟县的骁果大军已在半个月前撤回了洛阳,当初驻扎的军营也荡然无存,不过骁果军在蓟县留了临时军衙,专门负责接待他们这些从辽东撤回来的军队。
骁果军的临时军衙就位于蓟县北城门旁,进城便可以看见。
此时已是下午,他们催马进了县城,一眼便看见了军衙,租用了一座大户人家的房宅,屋顶上插有骁果军军旗,却只见几名官员已锁好了大门,正说说笑笑准备离去,张铉大急,远远喊道:“请等一等!”
他催马疾奔上前,拦住了几名官员去路,“各位请稍等片刻!”
张铉因为加入骁果军时间较短,在骁果军呆的时间也不长,这些官员都不认识他,他们面面相觑,问道:“你是何人?”
张铉抱拳道:“在下张铉,原是骁果军武勇郎将,刚从辽东回来,士兵们都在城外等候,希望各位能安排一下营房。”
几名官员虽然没有见过张铉,但张铉这个名字却听说过,可以说如雷贯耳,宇文大将军最憎恨之人,这些官员害怕被宇文述追究责任,哪里敢安排张铉。
为首官员干笑两声道:“原来是张将军,久仰了,不过现在蓟县附近营地很紧张,实在没有空营了,要不我们提供一些帐篷,张将军看——”
张铉心中着实不太高兴,他们千辛万苦从辽东赶回来,连营房都没有,士兵们疲惫不堪,还要自己扎营,这些官员也未免有点欺人太甚。
他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怒火,就在这时,远处有人喊他:“张将军!”
张铉一回头,只见一名官员正气喘吁吁向这边跑来,张铉立刻认出了他,是自己从前的仓曹参军崔礼。
张铉从前有两个参军,一个是兵曹参军刘凌,另一个是仓曹参军崔礼,但两人都没有跟他去辽东,刘凌是洛阳人,因为母亲去世,回家奔丧了,而崔礼不愿去辽东送死,他在涿郡官场上另有人情,便留在了涿郡。
片刻,崔礼奔上前,对众人拱手笑道:“各位请吧!张将军我来安排。”
众官员巴不得丢掉张铉,纷纷向崔礼施一礼,笑着走了,崔礼见他们走远,便笑道:“将军的营房我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城北,我这就带将军过去。”
“稍等一下!”
张铉拦住了他,笑道:“崔参军的好意我很感激,但崔参军得告诉我,是谁给我安排的营地?”
崔礼歉然道:“是我太心急了,忘记告诉将军,是郭都督安排的,早就给将军安排好了。”
原来是郭绚,张铉这才恍然,但郭绚怎么会想到给自己安排营地,难道他想把自己纳入他的麾下吗?
很有可能,他离开辽东时来护儿告诉过他,他们这批军队只是暂时回原来的队伍,朝廷论功行赏后他们就会另有安排,到时很多大将都会争夺他们,这个郭绚想必也听到了消息。
而且张铉还知道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手下一半的军队原来就是隶属于郭绚的弓兵,郭绚当然希望他们能回去。
张铉对郭绚倒也不反感,至少要比刚才那帮态度冷漠的骁果军官员要好得多,能早早给他们安排好军营,凭这一点,这个人情他就得接受。
张铉问了军营地点,便让几名随行士兵先一步去通知手下进驻军营,他这才对崔礼笑道:“让崔参军费心了,我们去看看吧!”
“不用客气,请张将军随我来。”
崔礼虽然从前曾是张铉的手下,但他现在是郭绚的记室参军,也就是机要秘书,在都督府中地位颇高,他对张铉态度自然也不像从前那样恭敬,而是很客气。
“将军也不用生那些官员的气,他们对辽东回来的其他军队都很不错,因为宇文大将军的缘故,所以他们不能对将军过于热情,将军也请理解他们的难处。”
张铉淡淡道:“他们的难处与我无关,我也不想费这个神。”
崔礼碰了个软钉子,他尴尬地笑了笑,这时他又想起一事,连忙道:“罗副都督昨天去了北平郡,临走时留下一封信,请郭都督转交给将军,信在我房间里,我等会儿给将军送来。”
张铉有点奇怪,罗艺居然给自己留了封信,而且让郭绚转交给自己,这是什么道理?
张铉心念一转便明白了,这应该涉及到罗艺和郭绚之间的明争暗斗,信虽然是留给自己,但内容却是给郭绚看的。
张铉对罗艺的信没有什么兴趣,他却很关心罗成的情况,既然罗艺不在幽州,那罗成在不在呢?他笑了笑便问道:“罗公子在蓟县吗?”
“他前几天和母亲赶去襄阳了,听说罗副都督的父亲病重。”
“原来如此!”
张铉心中略略有点遗憾,点点头道:“但愿罗老爷子能平安无事。”
“郭都督也希望老将军能平安无事。”
张铉瞥了这个言必称郭都督的人一眼,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崔礼又叹了口气道:“听说科举要提前了,我却没有准备,也不知今年有没有希望,但愿老天保佑,让我能中榜。”
“崔参军要参加科举吗?”
“正是!我已经连续三年没中了,如果这次再中不了,我在家族就彻底没有地位了,张将军不明白科举对我们这些读书人的重要。”
“我当然能理解,预祝崔参军今年高中!”
“多谢将军美言。”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军营,军营距离张铉手下休息之地不到两百步,一千六百名士兵已经先一步进驻了军营,军营内热闹喧笑,格外热闹。
军营是砖瓦结构,修建得非常结实,占地数百亩,有一块很大的训练场,四周还有围墙,一共有二十排五百多间屋子,仓库、马厩、军械房等等一应俱全。
军营内阳光充足,温暖而干燥,确实是一座上好的军营,据说是前幽州都督元弘嗣亲兵驻地,元弘嗣被调走后,这座军营便一直空关着,直到今天张铉他们进驻。
张铉的房间位于最后一排,有一个独院,院子两边是幕僚房和文书房,正中间是他的官房,崔礼赶回去给张铉取信去了,张铉走进了自己院子,院子里几名士兵正在替他收拾物品,他没有幕僚,幕僚房就成了临时放置物品之处。
张铉见两名士兵抬着他的书箱进幕僚房,连忙阻止,“书箱别放那里,放我寝房里去。”
两名士兵挠挠头,神情有点怪异,张铉一怔,“怎么了?”
一名士兵上前对他低语几句,张铉愣住了,他转身便向自己寝房走去,他的寝房里居然有女人,这还了得。
寝房的虚掩着,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在整理衣服,张铉的心忽然怦怦地跳了起来,刚开始他以为崔礼是故意安排一个妓女之类在他房间。
这让他十分生气,这里可是军营,军营内怎么能出现妓女,但一转念又觉得不可能,崔礼毕竟是世家子弟,还没有这么低俗。
和他有关系的女人并不多,难道是辛羽,还是卢清?估计卢清不太可能,世家女儿怎么可能擅自跑到他的寝房,倒是辛羽的可能性最大,那个小娘一向我行我素,难道她母亲病好了吗?
士兵也说了,房中女人年纪不大,是个年轻的小娘。
张铉心中充满了期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推开了房门。
房间很宽敞,但没有什么摆设,显得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挂着帐帘的大床,只见一名少女正跪坐在床榻上收拾衣服,嘴里还哼着小曲,她穿一件浅绿色的半袖襦裙,头梳两个双螺髻,从背影看她,长得略有点珠圆玉润,皮肤白皙,显然不是辛羽。
张铉心中失望之极,重重咳嗽一声,少女吓得像兔子一样跳起来,一回头,见是张铉进来,她连忙退到一旁,慌乱地低下了头。
“怎么是你!”
张铉认出了这个少女,是罗成身边的四个小丫鬟之一,也曾伺候了自己半个多月,叫做阿圆。
“你来这里做什么!”张铉眉头皱了起来,有点不高兴问道。
阿圆本来就不想来伺候张铉,此时她听出了张铉语气中有嫌弃之意,心中更加委屈,小嘴撅了一下,泪水便扑簌簌滚落下来,她双膝跪在地上,委屈得几乎要哭出声来。
张铉见她哭了起来,也感觉自己语气有点太生硬,心中不免有些歉然,当初这小丫头把自己伺候得很不错,自己确实不应该这样冷淡对她。
张铉走上前蹲在她面前笑道:“怎么哭了?”
阿圆听他语气变得温和,心中更加委屈了,抽抽噎噎道:“人家本来不想来,被硬逼过来,公子若不喜欢,我…我这就回去!”
张铉轻轻拉了她一下,想让她站起身,小丫头却扭了扭身体,不肯起身,张铉忽然惊讶道:“快起来,你腿边有一条大花蜈蚣!”
阿圆吓得惊叫一声,跳了起来,慌张地左看右看,却没有什么蜈蚣,又见张铉忍不住要笑,她知道自己上了当,心中又气又恼,索性趴在墙上放声大哭。
张铉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发髻,这是他住在罗成府中时最喜欢做的一件事,笑眯眯道:“我没有不喜欢,能又见到以前的小阿圆,我当然很开心。”
“那你刚才…怎么那样凶巴巴对人家。”阿圆哭声渐止,抽抽噎噎问道。
“我刚才以为房中是…是另一个女孩,结果发现不是,所以心中有点失望。”
“你以为是谁?”阿圆八卦之心大起,红着眼睛忍不住问道。
第0129章 都督拉拢
“你不认识的一个女孩,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张铉见她眼中好奇得放出光来,知道打听这种事情是她的最爱,连忙咳嗽一声,岔开话题笑问道:“我说阿圆,是玉郎公子让你来的吗?”
阿圆点点头,“也是夫人的意思,让我…让我伺候你一年。”
她真正委屈的原因并不是来伺候张铉,而是她今天去罗府得到一个消息,她的位子已经被她平时最厌恶的小宁替代了,她就觉得自己是被贬黜了,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坐下吧!我来问问你。”
张铉见屋里没有坐榻,便在床榻上盘腿坐下,阿圆垂手站在他面前,低声道:“公子要问什么?”
“我先声明,我不是要赶你回去,我是说,如果你想回去的话,我可以让你回去,其实我一个人习惯了,你也知道我不太喜欢别人伺候。”
阿圆刚才是想回去,可问题是她若回去,罗府已经没她位子了,如果被管家打发去厨房当个烧火丫头,被人耻笑,那她才不想活了,她刚才在气头上说了几句气话。
可现在气头过去了,阿圆却忽然很害怕张铉真的把她送回去,她开始后悔自己刚才不该说要回去之类的气话。
她捏着衣角,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这一次却不是委屈,而是因为害怕,张铉却误会了,连忙安慰她道:“不要担心,我不会强留你,等我收拾一下就送你回去。”
阿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跺脚便向外屋跑去,张铉只觉一阵头大,这个小丫头精灵古怪,令人琢磨不透她的心思,他叹了口气,起身来到外屋,只见阿圆站在墙角,面对墙壁抽动着肩膀。
张铉知道她是个孤儿,父母早亡,也没有亲戚,无依无靠,而且她才十二岁,张铉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怜悯,走到她身后柔声道:“那你告诉我,你想去哪里,我一定满足你心愿。”
阿圆慢慢止住哭泣,小声道:“我哪里也不想去,就想留在你身边伺候,这是夫人的命令,你答应吗?”
“可刚才你不是——”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好吧!我们说好了,就一年。”张铉无奈,只得答应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