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营士兵见援军到来,顿时士气大振,将包围他们敌军杀得节节败退,分散的士兵迅速又聚拢起来,渐渐恢复了阵型。
高句丽军队一片混乱,主将见隋军援兵到来,自己损失惨重,他也无心恋战,大喊几句,率军向东面撤去。
“廖将军可在?”张铉奔到第七营士兵前高声问道。
几名廖延嗣的亲兵将众人分开,抬着一副担架从人群中走出来,张铉连忙翻身下马,见廖延嗣浑身是血,肠子都露出外面,他身中数矛,致命伤在前胸,已经奄奄一息,张铉握着他的手低声问道:“廖将军,还能坚持吗?”
廖延嗣轻轻摇头,他吃力指了指周围,声音极其低微道:“把他们带回中原,拜托了张——”
一句话没有说完,便闭目而逝,周围士兵无不落泪,张铉叹了口气,站起身对众人道:“廖将军已阵亡,愿逝者安息,但战争还在继续,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们的主将,所有弟兄听我指挥,我会尽一切力量让大家活着回去!”
“愿听张将军指挥!”第七营剩余士兵齐声大喊。
张铉点点头,立即着手整编第七营军队,第七营伤亡十分惨重,二千五百人已死伤大半,只剩下不足千人,五名校尉全部阵亡。
张铉将第七营整编为三个团,将三名武艺高强的旅帅提拔为校尉,补齐了各团所缺将领,将他们迅速恢复成一支有战斗力的队伍。
此时战场上十分混乱,战线拉得太长,各营已经渐渐失去了统一指挥,各自为阵和敌军厮杀。
张铉翻身上马,搭手帘向四周眺望,寻思下一步的作战之地,这时,他忽然发现了高句丽的主军旗,距离他们只有五百步,军旗矗立在半空,十分醒目,那里应该就是敌军主帅所在的驻旗兵。
勇气在张铉心中燃起,他回头对所有士兵高喊道:“可愿跟我去夺旗?”
士兵们士气振奋,齐声大喊,“愿跟随将军!”
张铉一挥长戟,率领一千七百余名士兵向高句丽军旗所在之处杀去。

第0124章 平壤决战(四)
乙支文德的中军部署了一万五千人,其实五千人为骑兵,在骑兵遭受重挫后,他的中军便迅速锐减为一万人。
在一个时辰前,宇文成都所率领的三千精锐从后面向高句丽中军发动了猛烈的进攻,宇文成都的军队杀来得非常突然,打了高句丽军一个措不及防,瞬间冲乱了高句丽中军后面的阵脚,使其中军陷入一片混乱。
此时,两支军队的决战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战场上两军如犬牙交错,战线拉长到十五里之远,不仅隋军主将失去了对全局的控制,隋军开始各自为阵和敌军激战。
高句丽军的指挥却更加混乱,乙支文德完全失去了与麾下各军的联系,他就像一支独立的军队在和隋军激战,乙支文德亲自指挥一万军队将宇文成都的三千军队团团包围,企图一举歼灭。
但宇文成都率领的第一营毕竟是隋军最精锐的军队,尽管兵力处于绝对劣势,但他们就像一颗生铁铸成的核桃,无论高句丽军怎么猛攻,他们依然刚硬无比,用三千军队便硬生生拖住了高句丽近一万中军,这也是来护儿命令宇文成都出击的主要目的,让他们拖住敌军中军,减轻其他军队的压力,为战场局势的慢慢反转创造条件。
战场上号角声声,战鼓隆隆,金戈铁马,激战尤酣,宇文成都率领三千精锐组成了长矛四方大阵,第一排士兵身材高大,臂力强劲,他们单手执矛,另一手拿着盾牌,抵御敌军的弓箭射击,高句丽军队的一次又一次猛烈进攻,都被他们死死顶住,一万高句丽中军围攻他们近一个时辰,依然无法击溃这支隋军。
乙支文德眼睛都杀红了,大声喝令道:“我们的骑兵呢,大贺安在哪里?给我调骑兵前来冲击!”
旁边一名将领喊道:“将军,大贺安已经阵亡,骑兵被隋军杀散,无法聚拢!”
乙支文德呆了一下,狠狠把战刀摔在地上,气急骂道:“主动进攻隋军,就是最大的失策!”
旁边一名亲兵连忙给乙支文德使了个眼色,乙支文德这才醒悟,渊盖苏文就在自己身旁,这样骂渊太祚确实不妥,渊盖苏文满脸羞愧,他上前抱拳道:“将军言之有理,确实不该主动出击,使骑兵损失惨重,否则五千骑兵足以冲溃隋军的防御。”
乙支文德叹了口气,“你父亲也有他的道理,一直拖下去对我们士气不利,只是谁也想不到隋军的弓弩阵那么强大,不能全怪他。”
渊盖苏文默默点头,他忽然想起一事,连忙提醒乙支文德,“将军,我们这样全力进攻这支隋军,军旗那边恐怕护卫不足,若被一支敌军趁虚杀来,后果恐怕很严重。”
他话音刚落,西面爆发出一片喊杀声,西面围攻隋军的三千高句丽士兵顿时一阵大乱,隋军是从他们背后杀来。
乙支文德大吃一惊,西面是他们驻旗军,他们军旗就在那里,隋军从西面杀来,显然是针对军旗,他顿时急对渊盖苏文道:“渊将军可率一千军去支援西面,无论如何要保住军旗!”
“遵令!”渊盖苏文立刻调转马头,率领一千士兵向西面杀去。
被高句丽军围困的隋军也发现了西面的异常,这是有隋军杀过来了,立刻有士兵禀报了在军队中指挥作战的宇文成都,宇文成都探首向西面眺望,只见西面如波开浪涌,一支犀利的隋军从背后杀进了高句丽的驻旗军中,目标非常明确,就是针对敌军的军旗。
宇文成都的目力远超寻常人,他看见一杆迅速移动的战旗上绣着一个‘张’字,他心中不由暗忖,‘难道是张铉的军队吗?’
宇文成都知道张铉的胆识,一般将领没有这种进攻敌军主帅军旗的勇气,但张铉却敢于发动进攻,一定是他。
宇文成都的心中也燃起了一种争雄的勇气,他高声喝令道:“我们援军已到,继续顶住敌军进攻,等待我的命令!”
宇文成都并不急于改变战术,他需要等待张铉这次突击的效果,如果兵力不足,张铉的军队恐怕也很快被淹没在高句丽大军的反攻浪潮之中。
宇文成都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他也期待能看见张铉砍倒高句丽军旗的一刻。
张铉率领一千七百名隋军士兵从西面攻入了敌军的中军阵营,他率领三百名骑兵为先锋,战马奔腾,长矛挥刺,三百骑兵如一把锋利的战刀杀入敌军后背,高句丽士兵一阵大乱,纷纷向两边闪开。
三百隋军骑兵横冲直撞,如劈波斩浪般杀开了一条血路,更多高句丽军队的阵脚也随之混乱起来,紧随其后的一千余名隋军步兵呐喊着跟随骑兵冲进了敌军大阵。
张铉纵马如飞,长戟拔打两边疾射而来的箭矢,前面冲来两名敌将,各执长枪,一左一右向张铉杀来,张铉挺戟疾刺,长戟如电,凶猛的戟尖刺进了一名敌将咽喉,将他从马上挑飞出去,张铉的战马一跃而起,从另一名敌将头顶越过,张铉在空中反手一戟,刺穿了另一名敌将的胸膛。
张铉率领骑兵如一群猛虎在羊群中奔驰,所过之处尸体遍地,血肉横飞,高句丽士兵吓得屁滚尿流,仓皇逃窜,他们距离高句丽军旗车越来越近,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大喝一声,“隋军休得猖狂,盖苏文在此!”
只见一名身材魁梧的高句丽大将从斜刺里杀来,他手执一柄大铁枪,分心便向张铉刺来,枪速迅猛,强劲有力,渊盖苏文号称高句丽第一名将,使一杆七十斤大铁枪,枪法出众,骁勇善战。
张铉听说过盖苏文的名头,他不敢大意,抖擞精神,挥动长戟将铁枪向外挑去,枪戟相撞,‘当!’一声巨响,两人都被震得后退数步,张铉双臂微麻,及时勒住战马,他心中大怒,挺戟向渊盖苏文刺去。
渊盖苏文更是被震得双臂酸麻,铁枪几乎脱手,他不由暗暗吃惊,他没想到这名隋将竟如此凶猛,力量远胜自己,他心中生出了一丝胆怯,挥枪封挡张铉的长戟。
两人战不到七八个回合,渊盖苏文力量渐渐不支,趁两马交错的机会拨马便逃,他的战马叫做玉麒麟,是一匹万里挑一的宝马,马速快疾如电,瞬间便奔出一百余步。
张铉目标不是他,并没有追赶渊盖苏文,催马冲到高句丽的军旗之下。
这也是高句丽的帅旗,大旗高达三丈,旗杆如碗口粗细,蓝色锦缎上绣着一只凶猛的东北虎,在原野上格外醒目。
这时,四周的高句丽士兵看出了张铉的企图,他们大惊失色,不顾一切地从四面八方杀来,隋军士兵纷纷迎战而上,顶住了高句丽军队的疯狂反扑。
张铉冷笑一声,挥舞大戟猛地劈向旗杆,‘咔嚓!’一声,锋利的青龙戟刃将碗口粗的旗杆一斩而断,高句丽帅旗轰然倒下,张铉长戟一挑,帅旗被他挑在戟尖,厉声大喊:“敌军帅旗已倒!”
四周隋军士兵一片欢呼,宇文成都也看见了高句丽军旗已倒,他激动得大喊道:“敌人军旗已倒,我军必胜,全军出击!”
数千隋军欢声雷动,士气大振,开始向包围自己的敌军发动反击,高句丽士兵见帅旗倒下,士气受到了影响,开始无心恋战。
与此同时,张铉从西面率军夹攻,两支隋军配合默契,将高句丽军队杀得节节败退,西面的军队率先崩溃。
紧接着,南面的高句丽士兵也抵挡不住隋军猛烈的进攻,军心瓦解,士兵大败而逃。
“稳住!给我稳住阵脚!”
乙支文德急得挥刀大喊,就在这时,宇文成都张弓搭箭,百步外一箭向乙支文德射来,乙支文德躲闪不及,一箭正中左肩,他大叫一声,翻身落马。
数十名亲兵急将乙支文德救起,护卫着他向平壤城逃去,随着军旗被夺和乙支文德受伤逃走,高句丽军的中军终于崩溃了,数千高句丽士兵四散奔逃,被隋军追杀,死伤惨重,投降者不计其数。
中军溃败严重影响了高句丽军的全局,战场形势开始迅速扭转,高句丽军队败像已现,渐渐已支持不住了。
“浑蛋!”
城头上观战的渊太祚狠狠一拳砸在城墙上,他原以为五万精锐之军可以战胜对方,却没有想到一盘好棋竟然被乙支文德下输了,他心中恨得流血,急声喝令道:“后备军杀出去,一定要给我挽回战局!”
平壤西城门大开,近七万后备军从城内杀了出来,向七八里外的战场杀去,但他们只奔出数里,不远处的树林内鼓声大作,一支两万人的隋军从树林里杀出,来势凶猛,将后备军一冲两段。
崔弘升厉声大喊:“儿郎们,报仇的时刻来到了,给我杀尽敌军!”
饱受屈辱的隋军战俘们爆发出一片怒吼,他们带着满腔的仇恨向高句丽军队猛扑而去,战刀挥舞,长矛疾刺,杀得高句丽士兵哭爹叫娘,惨叫声响彻城外。
高句丽后备军一阵大乱,他们虽然人数众多,但大多数都是刚刚拿起武器的平民,战斗尚未开始,便被凶猛无比的隋军战俘军杀得吓破了胆,还没有来得及出城的士兵纷纷退回城内,出城不久的士兵也调头向城内奔逃。
这时,战场上的高句丽军主力终于全线崩溃,高句丽军兵败如山倒,数万士兵丢盔卸甲,没命地在旷野里狂奔逃命,隋军在后面衔尾追杀,杀得高句丽士兵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大地,无数士兵跪下求饶,投降者不计其数。
平壤西城门迅速关闭,任由隋军在城外追杀败亡无助的高句丽士兵,渊太祚惊得目瞪口呆,良久,他仰天长长叹息一声。
“悲哉,大势已去!”
【注:历史上,来护儿是在卑奢城大败高句丽军,老高把地点改为平壤城】
第0125章 高丽投降
平壤城内已被一片凄风惨雨笼罩,人人自危,家家哭泣,大街上冷冷清清,看不见一个行人,沿街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大家恐惧之极,等待着隋军破城的一刻。
几乎每家每户都在疯狂地掘地三尺,掩埋值钱的财物,年轻妇女更是以墨涂面,自残肢体,唯恐城破后被隋军掳走。
这时,一辆马车从王宫里驶出来,数十名侍卫骑马跟随在两边,车窗内,露出了渊太祚那张苍白的脸庞。
就在刚才,他终于同意了婴阳王高元的决定,向隋军投降,由于决战惨败,他暂时失去了话语权,军政事务的主导权已经被高元取代。
事实上,渊太祚还是不想投降,平壤城还有二十余万人口,加上高句丽各地的百万人口,至少可以再征兵十几万,而隋军远途征伐,未必能持久。
但渊太祚也知道,所有朝臣都一边倒地支持高元,如果自己再坚持下去,恐怕高元就要发动针对自己的兵变了,渊太祚只得把主导权交给了高元。
片刻,马车驶入了府宅,渊太祚下了马车,便快步向内堂走去,同时吩咐侍卫,“把斛斯政给我找来!”
斛斯政原本是大隋的兵部尚书,是隋帝杨广的宠臣,在去年杨玄感的造反中他投降了杨玄感,震动朝野,杨玄感造反失败后,斛斯政畏罪潜逃入高句丽,被渊太祚庇护。
片刻,身材矮小的斛斯政被侍卫带进了渊太祚的书房,斛斯政同样惶惶不可终日,他也知道了高句丽决战失利的消息,更让他感到了绝望。
他以为渊太祚是要把自己交出去,走进书房大门,他便跪下泣道:“大人是要为我送终吗?”
斛斯政名义上是隋王朝的兵部侍郎,但他实际上还有另一个秘密身份,他是北齐旧贵族渤海会安插在朝廷中的势力。
杨玄感原本是和关陇贵族秘密结盟,得到了关陇贵族的支持,李密便是代表关陇贵族成为杨玄感的心腹。
但渤海会也表示愿意支持杨玄感,这使得杨玄感首鼠两端,代表渤海会利益的斛斯政也进入了杨玄感的决策圈,而代表关陇贵族利益的李密被渐渐冷落。
随着杨玄感被杀回来的隋军彻底击败,渤海会不敢将斛斯政留在中原,直接将他送去了高句丽。
渊太祚当然很清楚,把斛斯政交给隋军就意味着高句丽和渤海会彻底决裂,他可不希望高句丽失去渤海会这个多年的盟友,但再庇护斛斯政已经不可能。
渊太祚沉思片刻道:“隋军兵临城下,平壤城已经不安全了,婴阳王想把你交出去,但我说服了他,只能用一个折中的办法,宣布你已畏罪自杀,再把一颗人头送给隋军,至于你本人,我会派人把你连夜送走,你回隋朝吧!”
斛斯政磕头泣道:“莫离支大人之恩,斛斯政感激万分!”

入夜,隋军大营内灯火通明,来护儿下令杀猪宰羊犒赏三军,白天的一场决战,隋军全歼高句丽五万精锐,杀敌三万,俘敌一万五千人,逃走者不过数千人,隋军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大帐内热闹喧嚣,一盘盘烤得金黄喷香的羊肉送入大帐,每个人的桌前都摆满了喷香流油的烤肉,令人大快朵熙。
数十名将领以茶代酒,纷纷敬宇文成都和张铉,他们二人是这场大战获胜的关键,正是他们二人击溃敌军中军,扭转了战局,每个人都对他们充满了感激。
这时来护儿举起一碗茶,站起身高声道:“我来说几句吧!”
大帐内顿时安静下来,来护儿笑道:“因为战争还没有结束,所以我们只能以茶代酒,等战争完全结束后,我们再重开酒宴,和大家好好痛饮一番。”
来护儿看了看宇文成都和张铉,缓缓道:“这场大战,每个人都立下了功绩,我会如实上报朝廷、上报圣上,我相信每一个立功将士都会得到封赏,这里我尤其要表彰两位大将,一位是牙将宇文成都,他攻克汉城,武装了两万后备隋军,这是一功,他统帅本部杀入敌军中军,以三千人牵制住敌军一万人,最终击败了中军,这是二功,所以两功合一,这次东征宇文将军记次功。”
大帐内响起一片鼓掌声,这时,所有人都向张铉望去,来护儿笑道:“偏将张铉,在神鹿镇全歼敌军两千哨兵,在浿水湾袭击五千敌军,使我们能顺利登陆,在鹤山营救八万被俘隋军。
在今天的大战中更为表现神勇,斩杀敌军骑兵统领,夺取敌军军旗,和宇文将军一同大败敌军中军,使我们最终能扭转战局,四功合一,这次东征,张将军记首功,来!我们一起敬张将军和宇文将军。”
大帐内众将纷纷起身,一起举起了大碗,“敬张将军和宇文将军!”

夜已经深了,庆功宴也渐渐散去,张铉和李靖在军营内缓缓而行,李靖微微笑道:“这次东征高句丽,将军立下了首功,应该有一个很好的前途了,我先恭喜将军。”
张铉摇了摇头,“大隋内忧外患,摇摇欲坠,哪里还有什么前途可言?我不过是为国效力,以求问心无愧罢了!”
李靖知道张铉说得没错,他也苦笑一声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隋今日之乱,在先帝时就种下了根,只是今上好大喜功,一味追求猛药,却不知道沉疴痼疾需长期调养的道理,以虎狼之药来治各种积年老病,就算是铁打的金刚,身体也会承受不住,大隋确实不久矣!”
“先生今后有什么打算?”
张铉笑问道:“就一直跟着来大将军吗?”
李靖摇摇头,“这次我只是碍于舅父和来大将军的交情,才来他军中相助,大战结束,我也要辞职返回中原,我和张仲坚已经约好,一同去西域走走,饱览西域的壮丽山河。”
张铉没有再说什么,他本希望李靖能跟随自己,但他自己的前途未定,说这话未免有些太早,张铉笑了笑道:“希望先生回中原后来找我,我们好好喝一杯。”
“好!”
李靖欣然笑答应道:“到时我和仲坚一起来找你。”
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一阵争吵声,张铉听声音是从帅帐那边传来,便对李靖道:“好像帅帐那边出了什么事?”
“我也听见了,好像是来大将军的声音。”
张铉和李靖对望一眼,一起向帅帐快步走去。
帅帐外已围了数十名将领,众人议论纷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李靖被一名随从叫去了后帐,张铉慢慢走到宇文成都身旁,沉声问道:“宇文将军知道情况吗?”
宇文成都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好像是圣意要求接受高句丽投降,大将军抵触很强烈。”
“哦!”张铉轻轻哦了一声。
宇文成都又看了他一眼,“你似乎并不奇怪?”
张铉笑了笑,“我能理解,圣上连涿郡都不能离开,大隋这样的局势,就算我们灭了高句丽,又怎么善后?破而不灭是最好的方案。”
宇文成都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笑容,“很多将领告诉我,首功应该归我,但我并不这样认为。”
张铉沉吟一下道:“但就今天决战本身而言,你发挥的作用比我更大,我能夺旗,是因为你拖住了敌军主力。”
“你能这样说,足见你也是光明磊落之人,不过以东征论功,我确实比不上你。”
说到这,宇文成都傲然一笑,“如果还有下次,我希望能再和并肩作战,看谁能拿走首功?”
张铉也笑了起来,“能和宇文将军并肩作战,张铉之幸也!”
宇文成都又意味深长对张铉道:“希望回京后,我有机会和张将军喝一杯。”
张铉欣然点头,“我也期待有这一天!”
这时,来护儿的亲兵队正从大帐内走出来,对众将道:“没什么事情,大将军让大家都各自回去警戒,防止高句丽军今晚偷袭。”
众人却没有离去,谁都听出帅帐内出事了。

帅帐内,来护儿满脸愤怒,负手来回踱步,副将周法尚在一旁沉默不语,另一边长史崔君肃却异常平静,在他手中拿着一卷敕令。
就在刚才崔君肃向来护儿宣读了圣上的敕令,要求他接受高句丽的求降,以接受投降的方式结束这场战争,引起了来护儿强烈不满。
“敕令是什么时候到的,我怎么不知道?”来护儿回头怒视崔君肃问道。
崔君肃不慌不忙道:“敕令一直就在我手中,我就是为了它才赶来平壤城,只是因为尚未决战,我怕影响到大将军的决策,才没有把它拿出来。”
来护儿心中十分愤怒,他两年前的仇恨一直积压在心中,眼看要攻下平壤城,灭亡高句丽,建立不世之功,在这关键时刻,圣上却下旨要求接受高句丽的投降,令他忍无可忍。
来护儿黑着脸道:“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崔长史不用再说什么了,我们一定要攻下平壤城,活捉高元,我事后再向圣上请罪!”
崔君肃也有点生气了,冷冷道:“那样的话,大将军就是大隋的罪人!”
“崔长史何出此言?”来护儿蓦地转身,恶狠狠地盯着崔君肃,手按住了剑柄。
旁边周法尚连忙上前劝道:“大将军不妨听崔长史说一说原因,圣上为什么要下这道敕令?”
来护儿强忍住心中的怒火,回自己位子坐下,“你说吧!我听着。”
崔君肃向周法尚点点头,这才缓缓道:“就算把高句丽灭了,那怎么善后,高句丽几百万人口怎么处置?押回中原吗?中原到处在造反,烽烟四起,几百万高句丽往哪里放?如果不押回中原,他们又重新建国,我们该怎么办?再出兵几十万来平息?这个开支大隋还承受得起吗?”
来护儿沉默了,他其实想说,他可以率军长驻平壤,但这话不能说,说了他就有企图拥兵自立之嫌。
崔君肃又继续道:“南面还有新罗和百济在虎视眈眈,尤其新罗野心极大,一旦新罗趁机吞并了高句丽,我们将面临一个更强大的敌人,那时大隋若无力征讨,辽东怎么办?”
周法尚心里很清楚,不能再继续硬顶下去了,崔君肃可是御史中丞,是监军,一旦他向圣上报告来护儿抗旨不尊,企图独占高句丽,来护儿必死无疑,所有参加东征的将士都会被牵连。
周法尚连忙劝道:“大将军,圣上深谋远虑,是从大局考虑,我们做臣子应该服从圣意,切不可违背圣上旨意。”
说完,周法尚又给崔君肃使个眼色,话已经说到位,关键是要给来护儿一个台阶,崔君肃会意,便笑道:“当然了,我能理解大将军为国建功的心情,这样吧!大将军再考虑一夜,明天我再听大将军的正式决定,如何?”
不料,来护儿毫不领情,他冷笑一声,慢慢站起身,“高句丽从无信誉可言,投降只是他们策略而已,今天投降,明天又会反复,只有抓住高元我们才能彻底取得胜利,否则这场战争毫无意义,崔长史,所有后果由我来承担,明天我一定要攻下平壤,活捉高元!”
崔君肃大怒,他没想到来护儿竟然如此固执,他眼中喷着怒火,狠狠盯着来护儿道:“来大将军一定要违抗圣意,自取其祸,我也没有办法,但将士们不能被你牵连。”
他转身大步走出帅帐,帅帐外围着近百名将领,一齐向他围拢上来,崔君肃深深吸一口气,高高举起敕令。
“作为监军御史中丞,作为前军长史,我要告诉大家一件事,圣下已经下旨,要求停止攻打平壤城,接受高句丽王的投降,结束战争,但你们的来大将军却抗旨不尊,一定要与圣旨对抗到底,他愿意背负拥兵自立的罪名,那你们呢?”
崔君肃的话让所有将领一片哗然,他们谁也想不到来护儿竟然到了抗旨不遵的程度,而且作为监军的崔君肃竟然说出了拥兵自立狠话,问题严重了。
这时,来护儿大步从帐内走出来,厉声喝道:“我来护儿几时要拥兵自立,崔君肃,你休得血口喷人!”
“大将军,现在你拥兵在外,可以独占高句丽称王,圣上下敕令给你,你也毫不理睬,你自己说吧!究竟是什么企图?”
“我是为了让高句丽真正投降,绝没有其他念头!”
“朝中没有人会相信你!”
崔君肃缓缓摇头,“你不能牵连别人,让将士自己来选择。”
他对所有将领喊道:“愿意违抗圣意,跟随来大将军攻打平壤之人请举手!”
大帐外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举手,来护儿急了,大喊道:“攻下平壤,活捉敌酋,彻底战胜高句丽,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所有后果我来承担,和各位无关!”
这时,张铉和宇文成都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手,但除了他们两人,其他将领没有一人举手,来护儿深深失望了,竟然只有两人支持自己。
这时,崔君肃又高声道:“遵从圣意,接受高句丽王投降,支持我崔君肃的人,请举手!”
慢慢地,一个一个大将举起的手,所有将领都保持沉默,但都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除了宇文成都和张铉,他们两人几乎是同时转身离去了。
来护儿向后踉跄退了两步,仿佛一下子变得苍老了,良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发生在大业十年初秋的平壤决战,最终使大隋取得了第三次高句丽战役的胜利,但此时大隋内忧外患,已无力将高句丽灭国,隋帝杨广最终采纳了裴矩的方案,接受了高句丽的投降。
由于平壤决战惨败于隋军,以渊太祚为首的主战派失去了支持,渊太祚闭门不出,不再过问军政事务。
婴阳王高元夺取了主导权,他任命大对卢权桓为全权代表,向隋军请降,答应隋王朝一切条件,高句丽向大隋王朝纳土称臣。
叛逃高句丽的兵部侍郎斛斯政已兵败当天畏罪自杀,高句丽交出了他的人头。
来护儿也因疲劳过度而病倒,由周法尚暂时接替他的军权,隋军在休整十天后便正式班师回朝,至此,第三次高句丽战争结束了。

【历史上,来护儿因抗旨不遵差点被杀】
第0126章 借刀杀人
进入秋季,随着高句丽战争结束,也随着炎炎烈日逐渐远去,天气变得秋高气爽,洛阳街头又变成热闹起来,这天中午,南市内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喧闹异常,随处可见挑担民夫和满载货物的牛车。
在骡马行的拐角处走来几人,是五六名魁梧高大的家仆簇拥着一名身材瘦长的男子,男子约三十余岁,皮肤苍白,双眼细长,脸上有些浮肿,一脸困倦的样子,正是宇文述的长子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在草原虽然没有完成任务,但也没有被父亲责骂,宇文述只是让他自己反省,他哪些地方做得不如张铉,为什么张铉能成功,他却以失败告终?
宇文化及只反省了两天,便恢复了从前的风流无度,开始加入寻花问柳的行列,力捧洛阳名妓黄蝶儿,把父亲敦敦教诲置之脑后,宇文述心中生气,却又无可奈何,他决定转变管教方法,给宇文化及找些事情做。
骡马行内弥漫的臭气让宇文化及难以忍受,他捏着鼻子骂道:“你们眼睛都瞎了吗?快点找!”
家仆们东张西望,旁边陪同宇文化及一起来的幕僚许印暗暗摇头,他能感受到宇文化及的满心不情愿,老将军和他苦口婆心谈了一个上午,他竟然还是没有半点感悟,这个宇文化及真是一个顽固不化的愚夫。
许印是关中雍县人,出身富户,从小被誉为神童,才华横溢,十年前参加科举,中了头榜前十,但因为他身材矮小,其貌不扬,被吏部不喜,当了三年的候补却始终没有入仕机会,令他心灰意冷。
恰好此时有人把他介绍给了大将军宇文述,从此他便成了宇文述的幕僚,逐渐被宇文述信赖,最终成为宇文述的军师谋士。
许印却知道他们此行的目标,他一指前面一家生意冷清的骡马行,“就是那家!”
宇文化及精神一振,快步向这家骡马行走去,只见牌子上写着‘千里骡马行’,可店铺前的牲畜圈里只有几匹瘦骨嶙峋的骡子,马的影子都没有,难怪生意清淡,但门口却立着一块牌子,上写‘高价收购马匹’。
宇文化及眉头一皱,原来这家骡马行只收不卖,难怪生意很差,这时,一名伙计从铺子里奔了出来,满脸堆笑问道:“几位客人要卖马匹吗?”
“我找你家掌柜有事,叫他出来见我!”宇文化及语气傲慢,一脸不屑。
伙计呆了一下,摇摇头道:“我家掌柜不在洛阳,各位改天再来吧!”
宇文化及的傲慢让许印心中叹息一声,连忙取出一张拜帖,递给伙计,“这是我们的帖子!”
伙计接过帖子看了一眼,吓了一跳,连忙躬身行礼,“几位稍等,我去禀报掌柜!”
他转身向店内跑去,宇文化及低声骂道:“不是不在吗?这会又在了,给脸不要脸!”
“公子,何必和一个下人计较。”许印提醒他一声。
宇文化及沉默了,他之所以不情愿,并不是他真的什么都不懂,而是他不耻这家店的背景,乱匪盗贼开的店,居然让他宇文化及屈身来拜访,真不懂父亲怎么会想和这些乱匪打交道?
这时,伙计飞奔出来,陪笑道:“我家掌柜有请各位!”
宇文化及大怒,他正要发作,许印却拉了他一把,暗示他忍住,宇文化及想到父亲有求于人,只得将一口恶气忍住,回头吩咐几名手下,“你们在外面等着!”
宇文化及和许印跟着伙计走过一条黑暗狭窄的过道,来到一座小院里,许印趁机低声对宇文化及道:“公子别说话,一切由我来应对!”
宇文化及低低哼了一声,他求之不得,伙计推开一间房门,躬身陪笑道:“两位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房间,房间里堆满了各种杂物,凌乱不堪,光各式各样的马鞍就有三十几个,乱七八糟堆放在墙角,在杂物堆中放着一张桌子,桌上似乎刚刚整理过,所有凌乱的纸笔砚台都被他扫落在地上。
桌后坐着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头上青麻布帕子包着头发,他脸上的胡子和房间一样杂乱,瞪着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睛,一脸横肉,就像个开黑店的掌柜。
“你们有什么事?”
他眼睛瞪得更大,目光中充满了警惕,这是一种极为无礼的举动,再傲慢的掌柜也会站起身打个招呼,就仿佛对面是他的两个伙计,看起来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无礼。
许印手藏在身后向宇文化及悄悄摆了摆手,意思让他不要动怒,这是个粗人,不懂礼节,宇文化及却冷哼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