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雄信冷冷道:“二将军的意思是,现在还不是打洛口仓的时机,是这样吗?”
“正是!”
李建成虽然笑容很谦虚,但他的态度却很决然,没有半点含糊。
“现在虽然天下烽烟四起,但隋军依旧很强大,天下局势并没有失控,大隋皇帝还是很强势,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瓦岗军暂时还不能出头,不能成为朝廷的眼中之钉,更不能成为其他势力壮大的垫脚石。”
说到这,李建成回头对翟让道:“总而言之,我坚决反对攻打洛口仓,晋书有云,‘韬光逐薮,含章未曜’,这才是我们该做的事情。”
“我支持二将军!”徐世绩高声道:“现在我们不能当出头羊,贸然出头,只会被拉去宰掉。”
“我也支持李公子!”
魏征话不多,但他说出来就不会更改,始终坚持自己立场,对翟让有很大的影响。
不仅魏征和徐世绩都表示支持李建成的意见,很多人也被他说服,连单雄信也沉默了,众人都意识到,确实时机未到。
但翟弘却十分恼火,这其实是他的方案,他知道兄弟不肯听他的意见,便借单雄信的口说出来,没想到因为书呆子的几句话,自己策划了一年多的方案就被否定了。
翟弘顿时恼羞成怒,霍地站起身指着李建成骂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条狗,是从关中跑来的狗。”
李建成也站起身,冷冷道:“翟将军若不听劝,可以领自己的军队去打洛口仓,我不会拦你,不过恐怕明年这个时候就是你的祭日。”
“你——”
翟弘大怒,拔出刀上前一步,做势要杀李建成,李建成却一脸冷笑,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
翟让这时才从沉思中惊醒,他顿时又惊又怒,冲上前一把推开翟弘,向外一指,大骂道:“滚!给我滚出去!”
翟弘狠狠一跺脚,转身便含恨而去,李建成望着翟弘背影怒气匆匆走远,他知道自己在瓦岗寨结下仇人了。
翟让沉声对众人道:“我已经决定采纳二将军的建议,取消攻打洛口仓的计划。”
翟让最终被说服了,但说服翟让的却不是李建成的道理,而是李建成的身份,他忽然醒悟,自己已经投靠关陇贵族了,那么李建成的态度就是关陇贵族的态度,他翟让能不接受吗?
翟让有点恍惚,他开始意识到,瓦岗军并不完全由他掌控了。
…
自从张铉的军队脱离二十七府后,他便率领一千余人直接开赴辽东,按照来护儿统一部署,他将在七天内赶到鸭禄江边的乌骨城集合。
那边已经有一支先头部队,不过张铉因为对高句丽的地形不熟,他决定还是先去怀远镇,在那里得到向导支援后,再调头南下前往乌骨城,从行军速度上计算,七天时间完全来得及。
前往辽东的官道上到处是和张铉一样的隋军,有普通的骁果军,也有加入来护儿前军的队伍,但更多的是一支支来自天下各地的鹰扬府兵。
这些地方军大多军容不整,人数参差不齐,大量士兵不愿去辽东送死而在半途逃亡,张铉在过榆关时看见了最离谱的一支府兵,原本应该有两三千人的军队,竟然只剩下三百余人,连主将也害怕承担责任而挂印逃跑了。
除了北上的军队外,还有铺天盖地运送粮草辎重的队伍,满载草料的马车体型庞大,一人趴在丈许高的草料堆上控制着大车平衡。
但最多却是鹿车,也就是人力手推车,每次可以运送两石粮食,数十万民夫推着鹿车从涿郡出发,前往辽东怀远镇,那里是攻打高句丽的后勤重地。
张铉的队伍夹杂在北上的人潮之中,到处是‘吱吱嘎嘎’木轴声,有大车陷入了泥坑,数十名士兵在‘一二三!’的呐喊声中,奋力将大车推出。
两天后,张铉的军队抵达了柳城以东的白狼水南岸,这里距离怀远镇只有一百余里,西北方向是巍巍的医无闾山,像条黑龙般矗立在辽东平原之上,四周是无边无际的森林。
此时夜幕降临,一轮明月挂上天空,官道上的人潮已渐渐稀疏,大多数人都在寻觅过夜休息之地。
张铉盘算着时间完全来得及,也不必这样辛劳,他见不远处一片树林内没有人,便指着树林对士兵们令道:“去前方树林休息过夜!”
士兵们行军一天,也着实有些疲乏了,他们纷纷向树林奔去,原本冷清的树林顿时变得热闹起来,不远处有条小河,小河边很快便挤满了打水洗漱的士兵。
在树林最里面的一片空地上,士兵扎起了一座行军营帐,这座小帐篷成为军队的临时军帐,十几名士兵守卫在四周,不准任何人靠近。
此时,张铉盘腿坐在大帐内,双目微闭,冥思着自己仿佛在宇宙星辰中穿行。
从第一次完水河畔的力量突破后,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这期间,张铉依然坚持每天晚上练武。
但只要经历了第一次突破后,就不再需要寒冷的环境,紫胎丹对他身体的影响已经不大,除了略略有些燥热,他几乎已经感受不到那种让人难以忍受的火烧般的煎熬。
正如张仲坚告诉他,最艰难的是第一次突破,只要能突破第一次,第二次和第三次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到来,张铉确实没有想到,就在昨天晚上,他的第二次力量突破悄然到来,使他的力量从七十斤提高到了九十斤。
但此时,张铉已经没有第一次突破时那种狂喜,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不过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不是体会力量增加时的兴奋,而是需要冷静,将这种力量突破完全巩固下来。
一直到四更时分,他才从冥思中恢复过来,他走出大帐,凝望漫天星斗,深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他轻轻活动着关节,各关节处发出一连串劈啪爆响,张铉只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夜空中忽然有熊熊烈火腾空而起,惊恐的叫喊声和惨叫声骤然响起。
第0108章 发现敌踪
几名士兵指着前方起火处道:“将军,前面是一支运草料的队伍,一定是不小心草料失火了。”
“不对!”
张铉意识到叫喊声不对,很惊恐,而且还有惨叫声,一定是出事了,他当即令道:“军队立刻集结!”
张铉的手下已大多被惊醒,他们顾不上收拾行李,纷纷起身集结,这时张铉发现十几名黑影正向这边奔来,他不及等待士兵,翻身上马向十几名黑影奔去,只片刻,他便拦住了正在奔跑的十几名黑衣人,长戟一挥,“站住!”
十几名黑影几乎毫不犹豫,一起挥刀向他杀来,张铉大怒,左右挥动长戟,霎时间便刺杀三人,长戟随即向后横扫,将两名黑衣人打飞出去。
其余人见他凶悍难敌,齐喊一声,一起撒腿向森林深处奔去,但已经晚了,数百名张铉的手下已经赶到,从四面八方将他们包围,张铉厉声高喊道:“捉活的!”
数百隋军士兵一拥而上,将剩下的八人扑倒在地,用绳索捆绑起来。
这时,东面的火势越烧越大,迅速向这边蔓延,张铉见火势危急,当即喝令士兵离开森林,向南面转移。
张铉刚率军退到官道上,一名手下便带着一人匆匆赶来,“启禀将军,这位便是前面粮草队的领队。”
来人是个中年男子,穿着低品官服,他满脸焦急,向张铉拱手道:“在下是齐郡历城县县尉秦凌,率八百民夫赶来支援辽东作战,我们负责运送五百车草料,不料刚才被人袭击,三名民夫不幸被杀,草料也被点燃大火,在下无法交差,恳请将军给我们证明,不是疏忽失火,是有人故意破坏。”
张铉点点头,“请县尉放心,点火之人我们已经抓到,听口音不是大隋人,极可能是高句丽的探子,我会替你们证明。”
秦县尉大喜,连忙躬身道谢,张铉又问道:“民夫都逃出来没有?”
“多谢将军关心,活着的人都逃出来了,只是五百辆大车全部被烧毁,还有五万担上好草料,哎!损失惨重啊!”
这时,校尉李寿节上前禀报:“启禀将军,已经问清楚了,他们确实是高句丽探子,专门破坏我们的沿途粮草运输。”
张铉眺望着远处的熊熊烈火,他觉得对方不可能只有十几人,光烧毁一处草料队意义不大,对方必然还有别的同伙,至少也应该有几百人,才能大规模地破坏隋军的粮草运输线。
想到这,张铉又嘱咐道:“他们一定还有同伙,再去拷问他们的驻营在哪里?”
“遵令!”李寿节又转身去了。
旁边秦县尉猛地一拍脑门道:“将军说得没错,我想起来了,听说昨天也有一支运粮队被袭击,死了一百多人,几千石粮食都被推进了白狼水中,一定是同一批人干的。”
不多时,校尉李寿节又回来禀报:“将军,他们招了,他们有两千余人,他们藏身在辽东城南面的神鹿镇内。”
“不错,审问很有效果!”张铉赞道。
李寿节原本是名旅帅,辽东柳城人,今年只有二十岁,在训练中表现突出,被张铉提拔为第一团校尉,顶替不愿跟随军队赴辽东作战的原校尉赵通,能说一口流利的高句丽语。
李寿节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卑职将他们分开审问,然后核对口供,发现撒谎者当场诛杀,卑职一连杀掉四人,他们就不敢再隐瞒了,我问什么,他们就回答什么。”
“干得好!”
张铉当即令道:“军队立刻出发,去辽东城方向!”
辽东城在怀远镇以南,已经位于高句丽的境内,张铉改变了主意,不再去怀远镇集结,而去兵部规定的另外一个集结点:鸭禄江畔的乌骨城。
既然上天安排他遇到这些高句丽探子,其实就是给他一次牛刀小试的机会。
…
辽东城因位于辽水以东而得名,是第一次高句丽战争中,隋军的八条东进路线之一,目前辽东城控制在隋军手中。
前两次东征,作为战争一方的高句丽也同样损失惨重,人口锐减,国力疲弱,根本无法再支持和大隋的战争,高句丽的军队已全部撤退到都城平壤一线。
去年第二次征讨高句丽的战役,如果不是因为杨玄感在中原造反,逼迫隋军不得不撤退,或许高句丽已经全面被隋军攻克了。
而今年的第三次征讨高句丽战争,隋帝杨广审时度势,不再用全线进攻的方式,而是大军集结于怀远镇,只派来护儿率三万前军进攻高句丽。
这样一来,也就避免了大军全线进攻高句丽的无谓损失,但高句丽也不甘坐以待毙,尽管不能大军北上迎战,不过他们也派出了由精锐士兵组成的探哨队,北上骚扰隋军的粮道。
在辽东城以南约二十里处有一座小镇,叫做神鹿镇,大梁河从小镇北面如一条玉带般流过,注入辽河,由于交通便利,这里曾是商贸繁盛之地,人口最多时达数千人,但此时小镇已经被战争摧毁,人口消亡,房屋烧毁,只剩下数百间残垣断壁。
但就在距离神鹿镇不远的一座山谷内,隐藏着近三千名北上高句丽哨军,由大将渊武宁统帅。
这支队伍是鸭禄江以北唯一一支高句丽军队,它们肩负着两个任务,一个探查隋军的军队部署和作战企图,另一个任务便是破坏隋军的后勤运输。
由于源源不断派出巡哨小队北上破坏隋军后勤运输,隐藏在神鹿镇的这座高句丽军营就显得有点冷清,兵力总人数已不足两千人。
这天晚上,一支来历不明的隋军队伍也无声无息地潜入到神鹿镇附近,这支千人军队正是由张铉率领的骁果军二十七府三营,但现在他们已经脱离了骁果军,被编为前军第十六营,隶属于前军右将军周法尚统辖。
目前张铉还没有见到他的顶头上司周法尚,周法尚率领一万军队驻扎在乌骨城,正在等待其他各路军队前来集结,张铉的第十六营便是其中一支。
神鹿镇也是前往乌骨城的必经之路,但张铉此行的目标却不仅仅是乌骨城,而是隐藏在神鹿镇附近的高句丽探哨营。
一千余士兵隐藏在半山腰的一片茂密森林内,士兵们各自寻找地方休息,抓紧时间喝水吃干粮,尽量保持着安静,主将张铉则站在树林边缘,默默注视远处的神鹿镇,皎洁的月光下,一片残垣断壁看得格外清晰。
张铉已经得到情报,他派出的斥候在神鹿镇官道以北的一条山谷口发现了高句丽军队的踪迹,虽然敌军具体人数还没有明确,但敌军肯定是藏身在这座山谷内。
尽管张铉参加过几次战斗,但这却是他第一次独立率领军队作战,他的对手不是黑马贼,也不是杨家庄的乱匪,而是比他军队数量还多两三倍的高句丽精锐之军,能不能打赢这场战役,张铉心中一点底都没有。
这时,一名士兵上前低声禀报道:“将军,去辽东城的弟兄回来了。”
张铉顿时精神一振,“人在哪里,速带来见我!”
隋军在辽东城内有三千驻军,如果这支军队愿意出兵相助,那么他们取胜的可能性就大得多,但这支隋军并不属于前军,张铉也不知道他们是哪个大将军的部属。
目前隋军编制十分混乱,三次高句丽战役的军队混杂在一起,张铉前天还曾遇到过一支麦铁杖的部下,而麦铁杖在第一次高句丽战争时便不幸病逝,他手下数万军队已经大半逃散,但还有数千人驻扎在辽东,至今没有明确归属。
不多时,去辽东联系的士兵被带上来,他上前单膝跪下禀报,“参见将军!”
“辽东城的军队愿意出战吗?”张铉急问道。
士兵摇了摇头,“启禀将军,他们根本不相信附近会有高句丽的军队,而且他们说如果要出城作战,必须得到薛世雄大将军的命令,或者是天子旨意,否则他们不会离开辽东城半步。”
张铉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其实在他的意料之中,没有确凿证据,辽东城的隋军怎么可能轻易出城作战,没有办法,他只能孤军作战了。
他毅然下令道:“让陈旭来见我!”
片刻,旅帅陈旭匆匆上前,躬身行礼道:“参见将军!”
张铉指着不远处一座东西走向,外形像鹿一样的大山道:“那里就是神鹿山,斥候在神鹿山南麓发现了敌军的踪迹,你可率五十名手下先绕道到背后,看看能否从背后下去制造混乱,记住,在天亮前点火为号,我看见火光发动进攻。”
陈旭点点头,“卑职绝不会让将军失望!”
陈旭行一礼便迅速去了,不多时,他率领五十名手下离开了隋军驻地,绕道向神鹿山背后而去。
张铉望着一行人走远,他当即令道:“所有人收拾好东西,准备随时出发!”
第0109章 牛刀小试(上)
驻守辽东城的隋军原是河间郡府兵,兵力达三千三百余人,他们从去年的第二次高句丽战争之前开始便驻扎在这里,由于辽东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战略地位极其重要,隋帝杨广对这座城池也异常看重,严令隋军死守辽东城。
此时,在高大险要的辽东城城头之上,鹰扬郎将丘明达站在城垛前注视着南方,他刚刚得到武勇郎将张铉的求援,请求他支援攻打藏匿在神鹿镇附近的高句丽哨兵。
但丘明达还是拒绝了张铉的求援要求,其实丘明达不是不知道附近藏匿着高句丽军队,他早就发现了这支高句丽军队的存在,只是这支高句丽军的目标并不是辽东城,他们的活动对辽东城毫无影响,丘明达便睁只眼闭只眼。
但现在另一支隋军也发现了这支高句丽军的存在,而决定要歼灭这支军队,丘明达很担心消息传到怀远镇,自己会不会有知情不报之罪,他不由低低叹了口气。
“将军是在为刚才之事而烦恼吗?”副将杨魏远走到他身边笑问道。
丘明达点了点头,语气里十分不满道:“这个张铉自己只有一千人,却要去挑战三千人的精锐敌军,我就怕他惨败后把责任推到我身上,说我见死不救才导致他的惨败,很难给上面解释啊!”
“卑职也考虑过,如果我们一点动静都没有,确实难以向上面交代,卑职的意思是,不如让那个刺头去救他们,既可丢掉包袱,又可以向上交代,岂不是一举两得,将军以为呢?”
副将杨魏远的一席话顿时提醒了丘明达,自己怎么把那个人忘记了?
…
在辽东城内,除了丘明达率领的军府外,还有一支特殊的军队,人数只有五十余人,由一名校尉统帅。
这名校尉叫做沈光,原本是江南吴郡一个十分出名游侠,第一次高句丽战争时,沈光率领五十多名江南游侠赴辽东参战。
当时数万隋军围攻辽东城不下,正是沈光发挥了他高超的轻身之术,带领一群游侠率先攻上了辽东城,被隋帝杨广亲封为郎将,朝散大夫。
但在随后进攻平壤的战争中,沈光因渡江失误,造成了南路隋军失败,又被宇文述降职为校尉,也在这次渡江战役中,沈光身负重伤,没有跟随隋军撤退,而是留在了辽东城养伤。
随后的两年内,隋军又几次重整,沈光和他的同伴也渐渐被兵部遗忘了,而辽东城也任命了新的主将,沈光便寄居在城内。
由于他性格耿直,说话坦率,得罪了丘明达,被丘明达视为异己刺头,总想找个理由把他赶走,今天,丘明达终于找到了理由。
“将军要我现在就去神鹿镇?”
沈光很惊讶,他看了看窗户外面的夜色,两更还没有到,他怎么去支援另一支隋军?
丘明达不慌不忙道:“高句丽军队的藏身之地应该是在回鹿谷,目标很明确,他们今晚就要进攻那里,我担心他们有失,所以希望沈校尉能够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丘将军是要趁机赶我走吧!”沈光冷冷说道。
“这话怎么说,我什么时候要赶走你,因为我没有命令不能出击,所以才让你去援助他们,你如果不去就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沈光低头想了想,他本来就想趁第三次攻打高句丽的机会离开辽东城,既然丘明达要赶自己走,也罢,走就走吧!
“多谢丘将军这两年的照顾,我们后会有期!”
他拱拱手,转身便大步而去,丘明达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总算把这根刺头甩掉了,他当即下令道:“开城门,放沈校尉和他手下离去!”
…
时间已经过了三更,陈旭率领五十名手下沿着山脊在森林内疾速奔跑,他们任务很重,必须在天亮之前进入山谷内,并点燃敌军的帐篷。
这对于没任何偷袭经验的陈旭而言,无疑是一个天大的难题,但陈旭又是一个极为要强之人,他既然答应了主将,他就一定要办到。
陈旭咬紧牙关,率领手下在森林中无声无息地奔跑,他们人数不多,加上森林内都是参天大树,他们并没有惊动大树上宿鸟。
又奔跑了约半个时辰,一名士兵指着前面喊道:“校尉,到了!”
众人纷纷停住脚步,他们终于抵达山谷背面,但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傻眼了,山谷背面竟然是百丈高的悬崖峭壁,且不说他们根本没有这么长的绳索,就算有绳子,他们也难以攀爬下去。
陈旭这才明白,为什么一路上没有遇到敌军探哨,因为这里根本不需要放哨,连猿猴都难以爬下去,更何况是人。
“校尉,怎么办?”士兵们都向陈旭望来。
陈旭又急又恨,他刚刚被提升为校尉,便遇到了天大的难题,他一下子抱头蹲在地上,任务完不成了,他怎么向将军交代?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森林内传来一阵笑声,“你们根本不熟悉地形,也竟然想从后面偷袭?”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拔出战刀,陈旭也跳了起来,瞪着通红的眼睛喝问道:“是什么人?”
只见从森林内走出数十人,人数和他们差不多,皆穿着隋军盔甲,为首是一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身材中等,容貌十分清秀。
陈旭拔出刀喝道:“站住!”
为首男子举手笑道:“我们不是高句丽人,在下沈光,是辽东城隋军校尉,奉主将之令前来支援你们,这是我的鱼牌!”
沈光将自己的鱼牌扔给了陈旭,陈旭接过看了看,他还是不敢相信,隋军在高句丽死了多少军队,损失无数的物资,对方很容易装扮成隋军。
沈光看出了对方的怀疑,不由叹了口气道:“我若是高句丽人,早就伏击你们了,还用得着说这么多废话吗?”
这话说得有道理,陈旭终于相信了,他抱拳道:“在下陈旭,隶属于前军十六营,请问沈校尉,你刚才所言是什么意思,难道熟悉了地形就能下去吗?”
沈光微微笑道:“我辽东城呆了近三年,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无不烂熟于胸,从山谷背后确实可以下去,但不是在这里,再向前走两里有一条岩石裂缝,可以把它看作一个山洞,请跟我来吧!”
沈光率领他的手下向西而去,众人都向陈旭望去,陈旭犹豫了一下,现在不是信不信的问题,现在已经四更了,再不下谷时间就来不及了,就算前面是火海,他也得跳了,陈旭一咬牙令道:“跟上去!”
五十名手下在陈旭的率领下,跟着前方的沈光向西奔去。
…
果然正如沈光所言,前面两里处确实出现了一条山体裂缝,被茂盛的灌木丛遮蔽,沈光和手下拉开了灌木,一条黑黝黝的岩缝一直通往谷地。
沈光回头沉声对陈旭道:“我有话要先说,我是来帮助你们歼灭这支敌军,首先我们要成为一体,希望你们能听从我的命令,我要你们停就停,要你们走就走,必须绝对服从我的指挥,否则今晚不但完不成任务,性命也会丢在这里!”
“沈校尉知道我的任务?”
“我当然不知,但我猜得到,你们是要从后面进攻高句丽人,引发混乱,然后主力再从山谷口攻进来,我没有说错吧!”
陈旭点点头,他抱拳施礼道:“只要能完成任务,我和我手下都会绝对听从沈校尉的命令!”
“好!我们下去。”
沈光背着大卷绳索,沿着裂缝迅速向下攀去,岩缝内石块突兀,扶持和立脚的地方很多,要比悬崖峭壁容易攀爬得多,隋军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向山谷下攀去。
…
高句丽军队藏身的山谷叫做回鹿谷,纵深约十余里,宽两到三里,山谷口却很小,只有二十余丈,是一处极佳的藏军之地。
山谷内森林茂盛,在森林中间有一片方圆数里的开阔地,此时在开阔地内驻扎了上百顶大帐,两千多名高句丽士兵藏身在这里。
这支高句丽的主将叫做渊武宁,出身高句丽第一权贵家庭,父亲渊太祚是高句丽的莫离支,相当于摄政王,全权掌管高句丽军政。
渊武宁在家中排行第三,武艺高强,使一杆五十斤重的大刀,他两个月前奉命率军潜入辽水附近,收集情报,同时骚扰隋军的后勤运输。
两个月来,渊武宁和他军队战果累累,不仅收集到了大量隋军情报,同时焚毁了无数隋军粮车,死在他们手中的运粮民众至少已有上千人之多。
时间已经到了五更时分,一顶大帐内的灯亮了,渊武宁正坐在桌案前写一份刚刚得到的情报,隋帝已任命来护儿为前军大将军,准备率领数万人进攻平壤。
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情报,目前隋军在辽东一带集结了数十万大军,军队杂乱无序,给人感觉要进攻高句丽至少还要数月时间,但现在看来,辽东的混乱只是假象,是为了掩护来护儿军队的偷袭进攻。
渊武宁心中着实不安,他派人送回去了大量情报,都是隋军混乱不整,士气低迷,战斗力低下,如果这一切都是假象,那么他就是高句丽的罪人了。
所以渊武宁一夜未睡着,天不亮就爬起来抄写情报,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奔跑声,只听有人隐隐喊道:“有重要情报…速替我通报将军。”
渊武宁放下笔,快步走出大帐,喝问:“什么事情?”
一名探哨百夫长上前禀报:“报告将军,我们一支哨兵在白狼河一带失手,被隋军抓住了。”
“什么?”
渊武宁吃了一惊,这是他的探哨第一次被敌军抓住,如果是这样,这就意味着他们的藏身之地已经不安全了。
他当即下令道:“加派哨兵在山谷外巡逻,发现任何异常立刻向我禀报!”
“遵令!”
百夫长飞奔而去,渊武宁又转身回到大帐,在桌上摊开一幅地图,开始寻找新的藏身之地,一时间,他竟顾不上向平壤发送最新情报。
…
第0110章 牛刀小试(下)
五更时分,天还没有亮,正是夜色最浓之时,可一旦过了五更,夜色就会渐渐地变得稀薄,一丝青灰色晨曦也会悄然出现。
张铉率领一千士兵埋伏在距离谷口不到一里的树林内,尽管几次看见高句丽的报信兵奔进了山谷,最近时距离他们只有十余步,但张铉始终下令军队不准轻举妄动,尤其不能打草惊蛇。
一旦过早惊动了对方,让对方有了准备,事情就不妙了。
“将军,那棵大树上好像藏有暗哨!”李寿节指向山谷口前一棵参天大树道。
张铉点点头,他也看见了,大树枝繁叶茂,亭亭如冠,上面确实有人影晃动,只有极佳的目力才能发现。
“让卑职摸上去把他们干掉!”李寿节请示道。
张铉沉吟一下,又看了看天色,天已经快亮了,山谷内还没有任何动静,陈旭那边没有一点消息。
张铉有点担心,如果陈旭众人已经被敌军抓住了,高句丽军会不会将计就计制造假象,把他们引入山谷一举歼灭。
确实有这种可能,他必须稳健一点,宁可不打这支高句丽军,也不能冒险遭遇损失。
“暂时不能轻举妄动,再等一等!”
张铉心中着实有点担忧,陈旭会不会因为地形不熟而被困住了。
…
陈旭确实着急了,当所有人从悬崖上攀爬下来时,时间已经快接近五更,更重要是,下面的地形和他想象不一样,他没想到山谷下面占地竟如此宽阔,分布着大片森林,根本就看不见高句丽军队驻扎在哪里?
“不要着急,敌军驻地已经离我们不远了。”
沈光看出了陈旭眼中的急切,笑着安慰他道:“山谷里的地形我很了解,再向前走两里,我们就能看到空旷之地,高句丽军应该就驻扎在那里。”
“走吧!”
沈光向所有人一挥手,陈旭也跟随着他向树林里奔去。
沈光确实很熟悉这边地形,他带着百名士兵迅速在森林内奔跑,大约跑出一两里,他忽然一摆手,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他盯着前方,慢慢向后摆手,示意大家趴下。
片刻,前面传来了说话声,很快便出现一队巡哨士兵,约十余人,个个身穿盔甲,手执长矛,列队从他们面前经过,向另一边走去。
众人屏住呼吸,匍匐在灌木丛和草丛内,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等巡哨士兵走远了,陈旭才猫腰奔上前,低声问道:“发现了什么?”
“你看前面!”沈光微微笑道。
陈旭透过几株灌木丛向前方望去,他顿时嘴都合不拢了,只见前方便是一片占地数里的空地,一顶顶大帐在空地里密集排列,被一圈木栅包围,一轮皎洁的月光下看得格外清晰。
“你们打算怎么做?”沈光低声问道。
“我们带有火箭和火把,准备燃烧敌军大帐,这也是信号。”
“让我来点火吧!你们在外围射杀敌军,另外火点燃时,再派人出谷去报告。”
沈光在攀爬下岩缝时表现出了高超敏捷的技巧,令人叹为观止,陈旭也清楚,由他去点火成功的可能性更大,眼看天快要亮了,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
他立刻把身后的皮袋给沈光,“这里面有三根火把,一点就着,一切就拜托沈校尉了。”
沈光将皮袋背上身,纵身向敌军营地奔去,他敏捷得就像一只羚羊,迅速奔至一丈高的木栅旁,轻轻一纵身便越了过去,看得陈旭和他的手下目瞪口呆。
一名沈光的手下得意地低声笑道:“我家校尉的轻身功夫堪称天下第一,当年攻打辽东城,隋军阵亡上万也攻不下城,而他只用一根绳索便攀上城头,一举夺下辽东城,连皇帝都亲自接见他。”
“那他怎么会在辽东城?”
“没有后台,没有背景呗!再加上出身也不太好,不受人重视,若再没有希望,我们都准备回乡干老本行去了。”
陈旭正想问他们老本行是什么,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指着营地低喊:“快看,起火了!”
众人都看见了,只见一团火光在大营中军腾空而起,陈旭大喜,一挥手,“跟我来!”
他率领百名士兵向敌军营地的另一边疾奔而去。
…
渊武宁刚刚安排好士兵赶赴平壤送信,他正在考虑下一步行动的细节,外面一阵叫喊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顿时怒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亲兵冲了进来,紧张万分喊道:“将军,外面…外面起火了!”
渊武宁大吃一惊,腾地站起身,向帐外大步走去,走出大帐,只见东面的十几顶大帐着火了,烈焰冲天,火海练成一片,士兵们乱成一团,跌跌撞撞从大帐内逃出来,哭喊声一片。
渊武宁惊得目瞪口呆,随即厉声问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原因,是不是有人进来放火?”
渊武宁觉得不可能,他在山谷口布下了四道探哨,万无一失,若有人要潜进来肯定会惊动探哨,至于后面也不担心,四周都是百丈高的悬崖峭壁,连猿猴都爬不下来,更不用说人。
难道是有人不小心失火?
正急速思索之时,渊武宁忽然看见一个可疑人影在大帐中奔跑,他心中大怒,立刻冲回帐取出大刀,翻身上马,催马向那名黑影逃跑处疾速追去…
火势燃烧十分迅猛,大营内已乱成一团,在睡梦中的高句丽士兵纷纷被惊醒,来不及穿上衣服,拿取兵器,便不顾一切冲出大帐,向营栅外涌去,很多人光着上身,赤着脚,狼狈万分。
山谷内的大乱终于影响到了谷外,此时天色已清明,张铉率领一千士兵正紧张地等待消息,他们也感觉到了山谷中的变化,这时,山谷口的警钟‘当!当!’敲响了,只见十几隋军士兵冲出来,大喊道:“将军,山谷内已乱,速速进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