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旅帅陈旭奔过来低声道:“将军,宇文大将军来了!”
张铉心中暗吃一惊,立刻催马向营门奔去,只见宇文述在数十名亲兵的簇拥下,立马在军营大门前,目光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张铉催马上前,在马上抱拳施礼道:“卑职参见大将军!”
“张铉,你可知罪?”宇文述一声怒喝。
张铉在宇文述身后看见了一脸得意的长史马逊武,他立刻明白了,该来的还是要来,他立刻冷静下来,不慌不忙问道:“请问大将军,卑职犯了何罪何规?”
张铉入军营半个多月,宇文述始终不敢动他,倒不是因为他是天子亲自任命,而是自己儿子宇文化及尚在突厥,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昨天他得到消息,儿子宇文化及已经返回了洛阳,他便不再把张铉的威胁放在心上了,他早就想收拾这个混蛋,今天他便迫不及待地赶到二十七府。
宇文述阴险的眼睛眯了起来,“你擅自率军出营训练,难道你还以为自己光明正大?”
这个风险张铉早已化解了,他淡淡道:“大将军身在辽东,或许还不知道,兵部已经取消了那条禁令,允许士兵在将领的带领下出营,卑职并没有违反兵部之规!”
“那是兵部,但这里是骁果军,没有我的同意,你敢带兵出营就是违规!”
“大将军身在辽东,卑职已得到了司马将军的批准,他是军府主将,而卑职只是一营郎将,如果真有违规,也应该由军府主将来承担责任,还轮不到卑职,更不用烦劳大将军亲自前来!”
宇文述连声冷笑,“好一张利嘴,可惜你不懂我的规矩,我不妨告诉你,在我的军营中,那怕是一名士卒违规,我也会照杀不误,张铉,别以为你后面有人撑腰我就不敢动你,今天就是你哭的时候,来人,给我拿下!”
几十名亲兵冲上来,但意外却发生了,陈旭带着一百余名士兵涌上来,将张铉团团围住,陈旭大喊:“不准碰我们将军!”
宇文述大怒,“张铉,你是要以下犯上吗?”
张铉暗暗叹了口气,只要他在骁果军,他根本就逃不过宇文述掌心,他不想再连累手下,立刻喝令道:“所有人都给我退下!”
士兵们无奈,慢慢退了下去,数十名宇文述的亲兵将张铉迅速包围,宇文述得意大笑:“张铉,你也有今天吗?给我拿下!”
就在这时,只听不远处有人大喊:“且慢!”
宇文述一回头,只见从后面奔来十几名骑兵,为首一名身材魁梧的老将,身着金盔银甲,正是前军大将军来护儿。
来护儿疾奔而至,勒住了战马对宇文述笑道:“我特地来找宇文大将军,却听说宇文大将军来了二十七府,所以我又急急赶来,果然找到了大将军。”
“来大将军有什么事吗?”宇文述不耐烦问道。
来护儿马鞭一指张铉,“我为张将军而来!”
宇文述脸一沉,十分不满道:“有什么事去军部再说,来大将军请不要干涉我处置违规将领!”
来护儿看了一眼张铉,又笑道:“宇文大将军有所不知,这位张将军已经属于我的部下了,他如果违反了军规,应该是我由来处罚他,就不用烦劳宇文大将军。”
“你说什么!”宇文述愣住了。
来护儿举起一卷牒文,“这是兵部正式下文,不仅有兵部虞尚书的签字,还有圣上的朱批,准许我从骁果军抽调两万军队,上面还有具体名单,写得很清楚,骁果二十七府三营,武勇郎将张铉,宇文大将军需要向兵部确认吗?”
宇文述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是巧合吗?还是来护儿刻意为之,他顿时怒道:“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能把他调走!”
来护儿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宇文大将军,这可是你我在圣上面前说好的,军队由兵部决定,而大将只要他本人愿意调到我的前军,你也不会反对,莫非你要言而无信?”
宇文述重重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语,来护儿又问张铉道:“张将军,你可愿意调入前军?”
张铉深深看了宇文述一眼,毫不犹豫道:“卑职当然愿意!”
宇文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尽管他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但他也不可能为一个张铉向圣上反悔,他还没有这么大的魄力,他知道今天被张铉侥幸逃过了,只得狠狠瞪了张铉一眼,怒气冲冲道:“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
他一挥手便带着数十名侍卫催马而去,很快便奔远,马逊武十分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张铉催马上前对他道:“我只奉劝马长史一句,做人要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今日你为了一点私利而想置我于死地,总有一天我会加倍奉还。”
马逊武脸色大变,心中生出一丝胆寒,他不敢再和张铉面对,也顾不上和来护儿见礼,转身便向大营内慌慌张张跑去。
张铉又翻身下马吗,上前向来护儿深深行一礼道:“卑职参见来大将军!”
“张将军,找到你真不容易啊!”来护儿呵呵笑道。
张铉心中感激,今天来护儿及时赶到,自己肯定会被宇文述羞辱一番了,宇文述或许还会趁机把自己杖毙。
“卑职多谢大将军及时救助之恩!”
“其实我也不是专门来救你,只是恰逢其时,走吧!我们去军营里聊一聊。”
两人并驾而行,缓缓向军营里而去。
第0105章 意外调动
军营内的士兵还在继续训练,引起了来护儿的极大兴趣,他早就听说张铉用最严厉手段训练军队之事,一晃过去了二十天,他也想看看训练的效果如何了。
校场上,九百名士兵分为三组,两组在训练长矛军阵,这是步兵最强大的阵型,利用集体力量和对方激战,可谓无坚不摧,就算对方是骑兵,他们也能抗衡。
第三组则在训练刀术,就是上午张铉亲自教授的那套刀法,来护儿发现军队的刀术和军中普遍推广的刀术有所不同,似乎更加简洁有效,更具杀伤力。
张铉笑道:“这是卑职自创的一套刀法,去繁就简,简单有效,非常适合实战格斗。”
来护儿并不知道,这是张铉把后世特种兵的训练方法搬了过来,包括实战格斗技巧和刀法,都毫不保留地传授给了士兵。
士兵们虽然力量不足,不能和大将相比,但单兵作战的水平却大大提高,基本上都能做到以一对三。
“杀!”
校场上爆发出一阵阵闷雷般的呐喊,充满了杀气,六百名长矛手个个强劲有力,动作整齐划一,令来护儿暗暗赞叹,他是有眼力之人,从训练水平和精神面貌,他就看得出这是一支精锐之军。
他回头笑着问张铉道:“每天还要跑步吗?”
张铉点点头,“每天训练强度已四十里增加到八十里,有时候还会增加到一百里。”
“难怪这些士兵都又黑又瘦!”
这时,张铉一摆手令道:“解散回营!”
他命令下达,士兵们纷纷解散,向各自大营奔去,让来护儿有些不解,这是何意?
这时,张铉走到令鼓面前,抄起鼓槌猛地敲打起来,‘咚!咚!咚!’
只见所有士兵从四面八方飞速奔来,以异常迅猛的速度的集结,张铉三十通鼓毕,所有士兵便已集结完毕,站成一个大方阵,整齐笔直,俨如用墨斗划出的线一般,个个精神饱满,器宇轩昂,看得来护儿目瞪口呆。
他知道张须陀的军队可以在五十通鼓内集结完毕,但张铉的一千军队居然在三十通鼓内集结完成,而且如此整齐。
来护儿动心了,他知道这支军队都是土匪出身,一群乌合之众,然而在张铉二十天的强化训练后便脱胎换骨了,不能不说这是一个奇迹。
据说宇文述因为张铉的缘故对这支军队不屑一顾,这么精良的军队他都不要,那自己岂能放过这个机会。
来护儿点点头笑道:“我们去谈一谈吧!”
张铉红旗一挥,队伍立刻散开,开始继续训练长矛军阵和刀术训练,张铉则带来护儿进了自己大帐。
来护儿见张铉的大帐内十分简陋,除了一口箱子外,其他和普通士兵没有什么区别,不由暗暗点头,他早就听说张铉和士兵们同吃同住,吃的是粗菜糙米,睡的是破旧毛毯,看起来一点也不夸张,这才是古之名将风范,难怪圣上很看重他。
张铉请来护儿坐下,又让士兵上茶,来护儿这才缓缓道:“前天上午圣上召见我,正式任命我为前军主帅,先期攻打高句丽,但我手下兵力不足,要求调两万骁果军补充,圣上也同意了。”
来护儿将一卷名册笑着递给张铉,“这是兵部的最后定案,你自己看一看吧!”
张铉接过名册,上面是各骁果军府的番号,比如第四府一营,第六府三营等等,没有什么规律,似乎是随机抽取,但所有的番号都是前十五府。
这个缘故张铉也理解,前十五府主要以老兵为主,战斗力比较强悍,而后面十五府都是临时七拼八凑而成,成立才几个月,绝大部分士兵都是来自被俘的乱匪,战斗力十分低下。
张铉在最后一行找到了自己的番号:第二十七府三营,郎将张铉。
张铉心中不解,其他都是十五府之前,惟独自己是十五府之后,这只是兵部的巧合,还是来护儿专门点名要自己?
他不解地望着来护儿,来护儿明白张铉的心思,淡淡笑道:“确实是我点名要你,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把你退回去。”
张铉虽然不明白来护儿的意图,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他若再留在宇文述的手下,必死无疑。
“我当然愿意!”
张铉几乎是毫不犹豫,态度十分明确,他怎么可能不愿意,生活在勾心斗角的军府内,他早已腻烦透顶。
况且骁果大将军是宇文述,就象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头顶上,他又得罪了马逊武这个长史,今天若不是来护儿及时赶到,还不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
现在他能率领军队离开这个军府,他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来护儿笑了起来,拿出一盒朱泥笑道:“如果愿意,就在下面按下手印吧!你和你的第三营弟兄们,我会全部抽调走。”
张铉用食指蘸上朱泥,在名册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来护儿收了名册,这才微微一笑,给张铉解释道:“我之所以点名要你,这里面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张须陀的人情,你在关键时刻帮助了张须陀,作为他的挚友,我当然也会投桃报李,适当帮助一下张将军。”
“莫非来大将军早就知道宇文述会找我麻烦?”
“在卢府我就知道了,宇文述记仇之心极强,他绝不会放过张将军,我听说司马德恒被调走,我就知道他马上要对你下手了。”
张铉轻轻叹口气,“来大将军及时救助,张铉感激不尽!”
“你也不用过于感激,其实我还有一件私人之事想求张将军帮忙。”
“大将军请说,只要张铉能办到,绝不推辞!”
“是这样!”
来护儿有点难为情地笑了笑道:“张将军给了鱼老将军五条紫虫玉蛹,其实我也面临和鱼老将军一样的问题,只是在卢府我不好意思开口,不知道张将军能不能——”
张铉笑了起来,原来是这件小事,他立刻起身从箱子里取出一只水晶瓶,递给来护儿,“这是五条紫虫,如果大将军不够,我还有一点存货。”
来护儿大喜,连忙接过瓶子,“鱼老将军说五条足够了,那我也应该差不多,多谢张将军的成全。”
“应该我感谢来大将军,不知什么时候卑职出发辽东?”
“快了,也就是这两天左右,请张将军随时做好出发的准备。”
这时,来护儿忽然想起一件重要之事,低声对张铉道:“这一次有个机会,如果张将军在辽东战役结束后不愿回骁果军,那么我可以申请让张将军的军队独立成府,这是圣上的意思,让骁果军加强地方军事力量。”
张铉顿时喜出望外,急忙问道:“一千人也可以建府吗?”
“府有大有小,这个不一定,只是看需要,像南方一些人口稀少的郡,兵府也就八九百人,士兵多了地方官府也养不起,不过有一点我要说清楚,就算建府,张将军官职不会有变化,将军依旧是武勇郎将。”
张铉倒不在意官职大小,他只希望自己不要有顶头上司,不要受那个夹板气,更重要是,他完全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清洗那些不忠于他的部下。
张铉当即躬身施礼道:“大将军能让我独立建府,张铉这里先行感谢了。”
来护儿呵呵一笑,“不用客气,只是小事一桩!”
嘴上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来护儿心中却暗暗窃喜,幸亏他今天及时赶到军营,否则他就会和这支精锐军队失之交臂了,宇文述不把这支军队放在眼中,绝对是他的一大损失。
…
第二天夜晚,张铉议事大帐内济济一堂,所有队正以上的军官都被召来议事,这是全军最大的营帐之一,一般用来储存粮食或者军械物资,但这一顶大帐被张铉专门用来开会议事,占地足有半亩,帐内没有任何设施,所有人席地而坐。
大帐内,众人正窃窃私语,商量着明天的训练,张铉基本上每隔几天都会召集军官们前来议事,所以大家也没有想到今天的议事会有什么不同。
这时,帐外有士兵高喝一声,只见张铉大步从帐外走进来,众人刷地站起身,动作整齐划一。
张铉摆摆手,所有军官们又坐了下来,张铉的位子在最里面,紧靠大帐,地势比众人略高一点,大帐内鸦雀无声,所有军官都注视着张铉,不知今晚将军召集众人又有什么新的事情要宣布?
“今晚我有一件重要之事要向大家宣布!”
张铉锐利的目光向众人一一望去,缓缓道:“就在今天下午,我接到兵部的紧急调令,二十七军府第三营,也就是我们将被调去来大将军的先锋军,参加对高句丽的前哨之战。”
张铉这句话俨如一瓢冷水浇进了热油锅中,大帐内顿时炸开了,有几名军官气急败坏大喊:“将军,我们怎么能去当前军,那是要死人的!”
众人都紧张万分,大帐内吵嚷成一团,就仿佛第一天张铉宣布官兵同吃同住的情形。
张铉却没有说什么,任由众人吵嚷,几位校尉更是急得满脸通红,坚决反对被调离二十七府,过了好一会儿,大帐内才渐渐安静下来。
张铉又对众人道:“我知道有人不愿意去,但兵部的调令已经下来,估计宇文大将军也拿到了,不容再更改,不过我会给大家一个选择,如果在座有不愿意去者,那可以继续留在二十七府,由马长史重新安排职位,或者跟随司马将军去地方军府,事关各位的切身利益,希望大家慎重考虑自己的选择,去还是留下?”
“将军,现在就要做决定吗?”有人问道。
张铉摇了摇头,“军队将在明天上午出发,只须在明天出发之前做出决定便可!”
…
张铉知道肯定会有人选择留下,这一次不像上次官兵同食,那次虽然反对者众,但毕竟只是口腹之欲受到影响,大家尚可忍受。
但这一次会涉及到很多人切身利益,更重要是,大家都知道来护儿的前军将是第一线战场,尽管待遇优厚,但这里却没有人愿意去送死。
而且司马德恒和马逊武也未必答应心腹脱离自己。
不过对张铉而言,这却是一次清洗异己者的大好机会,来护儿答应过他,所缺军官都由他来推荐任命,张铉也期待着不合心者的离去。
上午时分,答案终于揭晓,一共有八名军官不愿跟随张铉离去,包括三名校尉、四名旅帅和一名队正,张铉属下的四名校尉,只有新任后勤团校尉沈正玄愿意跟随张铉调往前军。
这个结果也正是张铉所期待。
第0106章 瓦岗二主
瓦岗寨位于东郡腹地,它地处古黄河的东南岸,北临黄河白马渡口,南与通济渠相望;西边跨黄河距永济渠不过百里之遥,瓦岗寨正处在南北大运河的喇叭口外,堪称军事战略要地。
然而就瓦岗寨本身而言,在东郡境内又是个偏僻地方,正好处于韦城县、灵昌县、匡县和胙城县的四县交界处,这里因黄河多次泛滥,造成山岭起伏,树木丛生,沟河纵横,芦苇遍野。
这种环境,既便于屯兵又利于出击,官军围剿极为不便,因此在大业七年,翟让便在这里揭竿而起,建立了瓦岗军。
短短数年时间,瓦岗军已聚集了五万余人马,包括单雄信、徐世绩、郝孝德、邴元真、房彦藻、王儒信、魏征等勇猛及才智之士前来投奔,使瓦岗军的声势在中原一带渐渐壮大起来。
但不管瓦岗军如何壮大,它毕竟是山贼土匪,成不了气候,众人也不甘心蹲在山上靠打家劫舍度日。
就在去年爆发了杨玄感造反事件后,瓦岗军高层出现了分歧,以翟让大哥翟弘为首的一批人希望投靠杨玄感,但徐世绩和魏征等人却认为杨玄感必败,他们极力劝说翟让和关陇贵族联系,得到关陇贵族的支持。
翟让最终听取了徐世绩等人的建议,派魏征暗中和武川府接触,得到了武川府响应,武川府方面决定派李密加入瓦岗军,就在杨玄感大军被击溃后没多久,从洛阳过来的‘李密’带着十几名心腹上了瓦岗寨。
来人当然不是李密,而是唐国公李渊的长子李建成,为了不使父亲李渊受到牵连,李建成便冒充李密之名前来瓦岗军,受到了翟让的盛大欢迎,翟让当众宣布,洛阳来的‘李密’为瓦岗军第二将军,众人皆称他为二将军。
时间一晃过去了数月,李建成也渐渐在瓦岗站稳了脚跟,他为人宽厚,体恤士兵,并尊重瓦岗军的每一名老将,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关陇贵族的骄横,逐渐赢得了一批人的爱戴,连最初极为排斥他的翟弘也不得不承认,李公子除了身子骨文弱一点,别的都还好。
王伯当对李建成也十分叹服,李建成比起李密是要文弱一点,显得书卷气有余而英气不足,但少了几分李密的狡黠,多了一点待人的诚恳宽厚。
这天清晨,李建成和平时一样在院子里练剑,他从小没有进行练武培元,但读书时也学过剑和射艺,他练习剑法主要是为了强健体魄,摆脱大家对他的文弱评价。
不过李建成和几个月前相比变化确实很大,皮肤晒得黝黑,目光清亮,下颌黑须也留了三寸长,身体也比从前强壮了不少,就算父亲李渊此时看见他,也未必能立刻认出来。
瓦岗寨上下除了翟让、魏征以及王伯当三人知道他的秘密外,其他人都以为他就是未死的李密。
再加上李建成刻意修剪须髯,画浓眉毛,以及身高也相仿,他和李密真有几分神似,甚至包括不少曾见过李密的长安人,都把李建成认作了李密。
李建成刚练了两圈剑,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眼角余光微微向后一瞟,只见王伯当带着一人匆匆向院中走来,李建成立刻收起长剑,用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
王伯当不仅是李建成的护卫,同时也是李建成建立自己势力的得力干将,翟让划给了李建成五千军队作为曲部,目前就是由王伯当统帅,王伯当另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和武川府联系,及时将武川府的重要指令交给李建成。
昨天晚上王伯当去了韦城县,刚刚才返回瓦岗寨。
“公子,你看谁来了?”王伯当一进院门便兴奋地喊道。
李建成一怔,只见王伯当身后之人头戴软脚乌纱幞头,身着青色布衣短襟,下穿宽脚裤,脚穿一双布靴,一个典型的家仆打扮,但李建成再细看,立刻认了出来,竟然是他的妹夫柴绍。
李建成大喜过望,“嗣昌,你怎么来了?”
柴绍轻轻嘘了一声,李建成顿时醒悟,连忙把他带进里屋,又让几名心腹守住大门,不准任何人进入。
众人坐下来,李建成急不可耐地问道:“我父亲怎么样?”
柴绍却不急着回答,他咕嘟咕嘟喝了一大碗水,用袖子擦了一下嘴角笑道:“岳父大人身体很好,仕途也很稳定,岳母和几个内弟也不错,大家都很牵挂大哥。”
柴绍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卷用丝绦扎好的信件,递给李建成,“这是岳父大人给大哥的信。”
李建成连忙接过信细细看了一遍,尽管父亲在信中都是劝勉之言,但能接到家信,得知全家平安,李建成还是深感欣慰。
他收起信又笑问道:“洛阳怎么样,武川府有什么消息吗?”
“还能怎么样,简直乱成一团。”
李建成一怔,“怎么会?”
柴绍冷笑一声说:“元家联合于氏家族和陈氏家族向会主发难了,元旻质问会主,断绝和杨玄感合作之事为什么不和其他家族商量,擅自做出决定,他们要求会主辞职,否则,要么三家退出武川府,要么就重选武川会主。”
“可这件事独孤家主应该也知道啊!怎么能说是会主擅自作出决定?”
“问题就在这里,独孤顺在关键时刻保持了沉默,会主为了不让关陇联盟分裂,不得不答应独孤顺的要求,保证武川府的血统纯正,开始清洗武川府中籍贯不在关陇之人,按照独孤顺提交的名单,包括李靖、张仲坚、谢映登、萧江陵等十三人被革除了武川府。”
柴绍又看了一眼王伯当,“伯当因为在瓦岗寨的缘故,会主力保,没有进入清洗名单。”
王伯当淡淡道:“我其实无所谓,不在武川府我反而更自由一点。”
李建成半晌没有说话,他心中十分痛惜,这些被革除之人都是武川府的精华,为了陈旧迂腐的血统论而自断其臂,何其之愚蠢!
柴绍叹口气又道:“其实最让会主痛惜的是张铉。”
李建成看了一眼王伯当,他听王伯当说起过张铉,据说会主很看重此人,他便笑问道:“张铉也被革除了?”
柴绍摇摇头,“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加入武川府,何谈革除?大哥还不知道吧!我们刚刚从突厥回来,张铉在突厥做了一桩大事。”
柴绍便将他们去突厥之事详细地说了一遍,柴绍等人在肯特山扑了个空后险些被突厥人包围,他们被迫返回了中原,柴绍也是刚刚才知道张铉在北海干了大事。
说到最后,柴绍感叹道:“我们所有人都想不到,他居然在北海找到了那批兵甲,并将它们全部沉入了深渊,虽然有点可惜,但至少也避免了落入突厥人手中,但这还不算让人震惊。”
说到这,柴绍回头对王伯当道:“伯当想不到吧!他在涿郡已被圣上亲自提拔为武勇郎将,居然加入骁果军了。”
王伯当也大为惊讶,倒不因为张铉的意外升官,武勇郎将不算什么高官,从侍卫一步升为武勇郎将也不是没有先例,但必须有很好的条件才行。
要么靠资历,先在宫中熬上个十几年,有了足够的人脉,要么靠背景后台,有强大的家族撑腰。
像张铉这样,既无资历,也无背景后台,居然一步升官,着实有点少见了,而且还是皇帝亲自提拔。
李建成和张铉不熟,对他的事情不太感兴趣,李建成更关心元家的发难,他知道这起风波的源头是父亲杀死了元弘嗣,但根本原因是元家不满关陇联盟的权力分配,认为元家的利益受到了损害。
李建成刚要再细问元家之事,这时,门外有亲卫禀报道:“启禀公子,翟将军让魏先生来请公子去聚英堂议事。”
李建成连忙对柴绍道:“你先好好休息,晚上我们再详谈。”
李建成快步向屋外走去,院子里站着一名二十七八岁的道士,身材中等,穿一件黄麻道袍,手执一柄拂尘,他长得眉骨很高,额头宽广,略略给人一种头重脚轻之感,不过目光清澈,充满智慧,他便是翟让的仓曹参军事魏征。
魏征是河北巨鹿人,从小家境贫寒,不得不出家为道,魏征酷爱读书,虽然没有博取功名,但他却满腹经纶,学识渊博。
前年他所在的道观被窦建德的军队放火烧毁,魏征无处可去,便南下投靠了瓦岗寨,得到了翟让的器重,成为他的仓曹参军事,主管物资钱粮。
正是在魏征的一再建议之下,翟让才决定在政治上取得关陇贵族的支持。
魏征负责和关陇贵族联系,他当然知道李建成并不是李密,不过魏征并不在意,不管是李建成还是李密,他们都只是关陇贵族的代表。
况且魏征也并不喜欢李密,李密太过于心计深沉,难以让人信任,而李建成却为人宽厚,对自己尊重有加,使魏征对李建成十分爱戴。
这时,李建成从房间里走出来,拱手笑道:“让先生久等了!”
“无妨,翟将军有重要之事和大家商议,请公子过去。”
李建成点点头,跟随魏征向前山的聚英堂走去,李建成低声问道:“有什么重要事情吗?”
“单将军提出趁隋帝远征高句丽的机会攻打洛口仓,翟弘也十分支持,所以翟将军想问问公子的意见。”
李建成眉头一皱,攻打洛口仓?这可不是个明智的建议。
他想了想又问道:“先生的意见呢?”
第0107章 进军辽东
聚英堂是瓦岗首领们商议军机要务之地,位于瓦岗寨七十二岗的最高处,是瓦岗军将韦城县的社庙拆除后运回山寨重建,虽然气势恢宏,但怎么看也是一座庙的格局。
翟让坐在一张虎皮宽榻之上,他年约三十余岁,身材魁梧高大,头大如巴斗,给人一种威猛强悍的感觉,他原本是官府小吏,获罪逃亡后于三年前创建了瓦岗军,在他的苦心经营下,瓦岗军一步步壮大,已隐隐成为中原各路义军的领袖。
但翟让毕竟出身官府,并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他只考虑让瓦岗军成为自己的政治资本,使他能跻身高位。
他对自己沦落为盗贼山匪始终耿耿于怀,他更渴望得到政治上的地位,正是在魏征和徐世绩的再三劝说之下,使他终于决定投靠关陇贵族。
宽阔的大堂上坐了二十几名瓦岗寨的各派首领,瓦岗军实行部曲制,每个大将都有自己的军队,这也是因为瓦岗军的兵源本身来自于中原各地的造反叛匪,每个来投靠瓦岗军的大将基本上都是带兵上山,翟让不可能剥夺了他们的队伍。
翟让还在慢慢喝茶等候李建成到来,李建成住处离这里稍远,所以会晚来一点,翟让对李建成十分尊敬,无论商议何事,李建成不到,他绝对不会开始。
坐在东面第一个是翟让的兄长翟弘,他和翟让一样长得高大威猛,却没有翟让的头脑,脾气暴躁,比较冲动,而且野心极大,一心鼓动兄弟自立称帝。
翟弘从来把自己视为瓦岗寨的二当家,所以李建成的到来让他极为不爽,一方面是李建成夺走了他的位子,其次是兄长投靠了关陇贵族,失去了争霸天下的雄心。
“二弟,开始吧!那个小白脸走路像娘们似的,别等他了。”翟弘粗声粗气地嚷道。
翟让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没有睬他,众人也没有应和翟弘,大家都知道不可能不等二将军。
这时,有士兵在堂下高喊:“二将军到!”
只见李建成已经出现在台阶上,“让各位久等,我来晚了!”李建成歉然向众人拱手。
翟让连忙起身,笑着迎了上去,笑眯眯挽住李建成的胳膊,“幸亏不是酒宴,否则一定要重罚贤弟三杯不可。”
“那下次喝酒,就先罚我三杯,算是今天来晚的补偿。”
徐世绩高声笑道:“既然二将军有诚意,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下次饮宴,每人罚二将军三杯!”
众人轰然叫好,李建成恨得向徐世绩捏了捏拳头,居然变成每人罚他三杯,那不把他醉死吗?
徐世绩得意地哈哈大笑,翟让把李建成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摆摆手道:“喝酒的事情等会儿再商量,我们先说说正事。”
大堂内安静下来,翟让缓缓道:“大家都知道隋朝皇帝又去攻打高句丽了,去年他攻打高句丽,结果杨玄感造反,但他却不吸取教训,今年又去了,所以单老四建议利用这次机会攻打洛口仓,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大帐内顿时吵嚷成一团,在座大多是武将,他们个个磨拳搽掌,恨不得立刻率军下山。
这时,徐世绩高声问道:“老单,洛口仓可是天下第一粮仓,据我所知,光守军就有一万人,你有多大的把握能打下来?”
单雄信是瓦岗第一将,身材雄伟,面色金黄,他武艺高强,且为人仗义,在瓦岗军中有极高的威望,他原本坐瓦岗寨第二把交椅,但他主动把第二位让给了翟弘,自己谦居第三,赢得了翟弘的极大推崇,两人成为莫逆之交。
但随着李建成的到来,单雄信又降为第四,这让他心中着实不快,不过他很尊重大哥翟让,只要是翟让决定的事情他都不会反对,所以他在投靠关陇贵族的事情上并没有力挺翟弘的反对意见,而是保持了沉默。
单雄信重重咳嗽一声,大堂上立刻安静下来,他不慌不忙道:“用兵之道在于诡计,我们可以派船冒充运粮队混入洛口仓,船中藏匿数百精兵,趁夜间里应外合,我相信一定能夺取洛口仓。”
单雄信的方案赢得了众人的一片叫好,翟让也怦然心动,他回头问李建成,“二将军的意见呢?”
李建成看了一眼单雄信,不慌不忙道:“应该说这个夺取洛口仓的策略不错,可问题是,夺取了洛口仓,我们怎么应对十万隋军的围剿?”
翟弘听出他的反对之意,顿时大怒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就是个没卵子的书生,什么都不敢做,依你的意思我们都抱着女人在山上睡觉算了。”
“住口!”
翟让一声怒喝,恶狠狠对翟弘道:“你再敢对二将军无礼,就给我滚出去!”
翟弘狠狠瞪了李建成一眼,不再说话,翟让歉然对李建成道:“这些都是粗人,你不要放在心上,请继续说。”
李建成笑了笑,他已经习惯了瓦岗寨众将的粗鲁,并不会放在心上,他又继续道:“我并不是不赞成攻打洛口仓,攻下洛口仓不仅可以给我们补足粮草,而且能壮大我们声势,使我们成为天下各路义军之首,但关键是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