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
卢清不敢再想下去,连连摇头,“不可能!”
张铉也知道真相一向都是很残酷,当初他在客栈遇到卢仪和卢明月,他们恐怕那时就已经策划了这次绑架行动。
不过卢明月为什么要刺杀幽州都督郭绚,卢仪和幽州都督又有什么关系,这里面必然另有隐情,他也不再多说,笑笑道:“或许真是巧合,姑娘不要多想了。”
卢清幽幽叹了口气,如果连自己的亲二叔都靠不住,那天下还有几个人靠得住?
她想到了身边的年轻男子,虽然和自己呆的时间很短,但她却感觉到他对自己那种生死不渝的坚持,仿佛他们已经生活了几十年,这是一个让她能依靠,给她安全感的男子。
她默默克制着内心的激动,身体却不由自主靠向了张铉,似乎渴望从他那里再获得一些依靠。
张铉感觉身后石壁有点凉,便伸手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手臂上,卢清却会错了意,慢慢依偎在他怀中,她抬起头,一双美眸深情地注视着他。
张铉只觉头脑里‘嗡!’的一声,仿佛一股电流传遍了他全身,他头脑一片混沌,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攫住了他的全部身心,他一点点低下了头…
卢清心中羞涩之极,但她却没有推开张铉,而是慢慢闭了眼睛,红唇微微张开,但就在这时,张铉脑海里变成清明起来,出现了一个英姿矫健的少女身影。
他蓦然想起了辛羽。
张铉猛地抬起头,头重重地撞在后面石壁上,卢清的身体慢慢变得僵硬了,她的心仿佛坠下了深渊,微闭的双眸里渗出两颗晶莹的泪水。
张铉站起身走出了石洞,他的心中痛苦得像有一只凶狠的甲虫在啃噬,他狠狠一拳砸在了泥土里,他生命已经有了一个女人,但他却又爱上了另一个女孩。
这时,卢清出现他身后,从后面紧紧抱住他的腰,无声饮泣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张铉有些奇怪地问道。
“我其实已经许配了人家。”
“什么?”张铉蓦地转身,怔怔地望着她,“我不知道,你许配给了谁?”
卢清低下头,悲哀地说道:“范阳卢氏和博陵崔氏百年来互为联姻,我的长兄迎娶崔氏嫡长女,我是父亲长女,也必须嫁给崔氏的家主继承人,这是崔卢两家百年前就定下的规矩。”
“崔家继承人是谁,定下来了吗?”
卢清摇了摇头,“博陵崔氏嫡长子叫做崔幼林,但他八岁时就不幸染病而亡,听说崔氏内部几房嫡系都在争夺家主继承人之位,我也不知会是谁?”
“但只是一条百年规矩对吗?你根本就没有和任何人有过什么订婚,我说的没错吧!”
“是这样!但卢崔两家绝不会破坏百年规矩,张大哥,我既为父亲长女,我真的身不由己。”
“什么狗屁规矩!”
张铉怒道:“假如对方是个白痴,你也要嫁给他吗?假如对方是个病痨子,你也要嫁给他?”
“我当然不愿意!可是…除非我死了,否则谁也撼动不了,你知道吗?我母亲的娘家就是博陵崔氏。”
说到这,卢清扑进张铉的怀中痛哭起来,从前她茫然不知,但此时她心里只有一人,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张铉也慢慢冷静下来,他很清楚世家之间的联姻,魏晋南北朝,世家屹立数百年而不倒,根本原因就是他们结成了强有力的利益联盟,形成了庞大势力,而联姻就是这种利益联盟的基础,卢清作为卢氏家主的长女,他又岂能置之身外。
小到家族,大到国家,婚姻从来都是为政治服务,古今中外,无不如此。
卢清哽咽着声音说道:“我只恨自己不能生在普通人家,或许我还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可偏偏是博陵崔氏,他们是河北乃至天下第一名门世家,家族规矩出了名的森严,卢家名望又在它之下,我哪里还有选择余地?”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张铉轻轻叹了口气道。
“有!”
卢清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张铉,一双美眸变得异常明亮。
“你带我走!他们以为我被乱匪抓走,就会以为我死了,这条规矩对我就不存在了。”
这个想法张铉已经有过了,但随即消失,太不现实了,他轻轻抚摸卢清的秀发。
“你跟我走,你父母怎么办?你能丢下他们吗?还有你的家族,所有的一切都要放弃了…”
卢清一下子愣住了,她眼中慢慢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她渴望跟张铉走,但父母亲情又让她难以割舍,父母以为她死了,那对他们是何等打击。
她伏在张铉怀中一言不发,泪水悄然湿透了张铉的衣襟。
张铉搂紧她削瘦的双肩,柔声劝慰她道:“先不要伤心,我想应该还有办法,你先告诉我,崔家家主继承人已经定下来了吗?”
卢清慢慢平静下来,她低声道:“我听母亲说过,崔家家主继承人必须在大祭中由全族来决定,崔家大祭三年一次,去年大祭几房嫡系激烈争夺继承者之位,结果不欢而散,下一次大祭要在两年后才举行。”
张铉注视着她,“如果两年后还是决定不了,那岂不是要耽误你的终身?”
“我父亲也这样说!”
卢清轻轻叹了口气,“我父亲说两年后我就十七岁了,不能再拖,如果崔家两年后还定不下家主继承者,他就考虑把我许给别的人家。”
说到这,卢清心中忽然对崔家生出一种刻骨的痛恨,她清澈的眼睛射出愤怒之色,“我痛恨这个百年规矩,痛恨崔家,痛恨所有的世家联姻,就是这种联姻害我今天明明看见了幸福也不能得到。”
张铉将卢清紧紧拥入自己怀中,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想法,自言自语道:“只要崔家两年后还是决定不了家主继承人,你就可以摆脱这个所谓的百年规矩了。”
…
天渐渐亮了,张铉先醒来,他慢慢睁开了眼睛,洞内很昏暗,一块大石堵住了洞口,从四周缝隙射入大片光线。
张铉又低下头,爱怜地注视着依偎在他怀中睡得香甜的卢清,他小心摸了摸她的额头,唯恐将她惊醒,卢清已完全退烧了,体温也恢复了正常,只是数日奔逃使她容颜有点清减,不过她依然是那么娇艳动人。
张铉见她眼角泪痕未干,便用手轻轻替她擦去泪痕,又爱怜地抚摸她秀丽的脸庞,数日相濡以沫的朝夕相处,他已经深深爱上了这个善良聪明的女孩,只是他们之间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各自拉扯着彼此,使他们尽管心心相印,却又无法走到一起。
张铉的心中又痛了起来,他压制住了内心的伤痛,无论如何,他必须要把卢清平安送到她家人身边。
卢清大病初愈,需要足够的休息才能恢复健康,张铉不忍惊醒她,他小心地将自己衣服替她裹紧,慢慢起身,推开大石走出了山洞。
山洞外阳光灿烂,鸟语声声,空气格外清新,张铉长长伸个懒腰,快步向山下一条小溪走去,张铉在溪边喝足清水,又洗了脸,这时,他忽然发现远处有一个黑影晃动,他暗吃一惊,拔刀站起身…
就在张铉刚走没有多久,卢清也慢慢睁开眼,她根本就没有睡着,昨晚她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她和张铉在路上奔逃,后面有无数人在追赶他们,有卢明月和他凶恶的手下,有大群崔氏族人,甚至还有她的父亲,他们拿着刀和绳子,要把他们抓回去吊死,他们拼命逃,前方的路却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卢清闭上了眼睛,泪水忍不住又蓄满了双眸,她是那么深爱着张铉,偏偏上苍却又是那么残酷,用一个世家长女的身份束缚着她…
她多么希望张铉不要离开,就像刚才那样永远搂着自己,一直到天荒地老,可是他却离去了。
这时,外面传来的张铉的笑声,她心中一怔,连忙擦去眼泪,起身走出了山洞,只见张铉顺着山坡走来,后面居然牵着一头毛驴。
卢清不禁又惊又喜,连忙迎了上来,“张大哥,这是哪里来的毛驴?”
“刚才在溪边,发现这家伙也在喝水,我就请它上来做客了。”
“万一它主人找它怎么办?”卢清担心地问道。
“没有主人,我爬上大树看了一圈,周围数里外没有人,你看它这么害怕,估计离开主人也好久了。”
张铉轻轻拍了拍毛驴笑道:“这下你可有脚力了。”
张铉感觉卢清有点不太高兴,便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卢清小嘴一撅,“可人家…人家还是喜欢骑你这头毛驴,怎么办?”
卢清忽然发现自己话中有语病,顿时脸羞得通红,张铉大笑,“等将来有一天,我会让你骑个够!”
卢清美眸亮了起来,她低下头小声问道:“你此话当真?”
张铉将她拥入怀中,吻了吻她的额头,郑重对她道:“这是一个承诺,不是还有两年时间吗?一切都可以改变。”
“我会等你…一辈子等你!”卢清将脸藏在他怀中,声音比蚊子还小。
仿佛所有的病痛都在一瞬间离开卢清而去,她又恢复春天般的生机,甜美的笑声如银铃般在山坡上回响,“大毛驴好好照顾小毛驴,等我去洗漱一下,我们就出发!”
张铉望着她的俏影走下山坡,他仰头向天空长长吐了口气,发现天空竟然是如此之蓝,云朵是如此雪白。
…
有了毛驴代步,他们的回程顺利得多,路上再没有遇到卢明月的乱匪,黄昏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卢氏山庄外的小河边,前面就是进山庄的小桥,分手的时刻终于来了。
“张大哥,你不跟我进去了吗?”望着停住脚步的张铉,卢清悲伤地望着他。
张铉摇了摇头,“你快去吧!你母亲一定很担心你。”
远处,几名孩童跑上了小桥,指着这边惊喜大喊:“是清姐姐回来了!”
张铉深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离去。
“张大哥,你等一等!”后面卢清的喊声里充满了绝望。
张铉却不回头,越走越快,渐渐走远了,卢清追了几步,弯腰大喊:“张大哥,你答应过我的承诺,我会等你…”
卢清声音哽咽,她早已泪流满面,终于忍不住掩面失声痛哭起来,这一刻,她觉得生命的一切都离她而去了。
迎着风,张铉的泪水同样流满了脸庞。
…
第0086章 都督郭绚
张铉并没有返回蓟县,而是又继续向左凰山而去,卢明月抢走了他的爱马,这口恶气他怎么可能咽得下。
尽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张铉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君子,他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从来都恩怨分明,他一刻也等不下去。
没有了卢清拖累,他便没有任何顾忌,一路向西大步疾走,傍晚时分,他已经走出了群马山,渐渐抵达了和卢明月的比武之地,这是一块方圆数十里的盆地,四周群山围绕,覆盖着一望无际的森林,只有中间有一条宽十余丈的空地,笔直的官道就修建在其中。
太阳已渐渐落山,余晖将山梁和森林染上一层瑰丽的淡紫色,使山川变得格外秀丽壮观,但张铉却无心欣赏这种美景,他只管低头疾走,他必须在天亮前走出这片盆地。
就在这时,一声尖细的啸声从他头顶上掠过,他暗吃一惊,这是鸣镝,难道他遇到了卢明月的暗哨?
他急向鸣镝来处望去,只见从森林内涌出十几名士兵,正冷冷地望着他,张铉一眼便认出来,不是卢明月的匪兵,而是隋军。
他心中一动,难道是罗艺率军来救卢清了吗?虽然老家人被卢明月所杀,但卢清失踪必然会惊动他的父亲卢倬,以卢倬的影响力,罗艺出兵在意料之中。
“你是什么人?”远处奔来十几名斥候骑兵大声喝问道。
张铉立刻转身向隋军士兵走去,“我是燕王府侍卫,求见你们主帅!”
为首队正打量他一下,令道:“带他去见都督!”
出乎张铉的意料,这支隋军的主帅并不是罗艺,而是幽州都督郭绚。
郭绚年约五十余岁,长得干瘦强壮,满头白发,一双鹰一样的眼睛格外冷峻犀利,仿佛将站在眼前的张铉看透。
郭绚在半个月前遭遇了刺客的当街刺杀,不过他的运气很好,尽管马车倾覆,侍卫死了八个,但郭绚却只受了一点轻伤,只是他仇人众多,查了半个月也没有结论。
但在调查刺客的过程中,郭绚却得到一个情报,匪首卢明月率数千手下悄悄潜入了涿郡地界,这让他立刻警惕起来。
一方面他十分怀疑刺客就是卢明月,另一方面,在大军云集涿郡,圣上亲临蓟县之时,卢明月的出现会严重损害自己在圣上心中的形象,郭绚便当即决定出兵剿灭卢明月。
不过他的情报很不详细,只知道卢明月在群马山的老巢,他却扑了个空,山寨中没有一个山匪,这让郭绚苦恼起来,他也知狡兔三窟的道理,却不知卢明月的另一个巢穴在哪里?
撤军回蓟县显然不现实,郭绚只得派斥候去附近探查线索,就在这时,他的一队斥候遇到了正赶往左凰山的张铉。
“你能肯定卢明月的老巢在左凰山?”
郭绚冷厉的目光注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自称燕王侍卫,出任太子千牛,尽管对方拿出了腰牌,但郭绚心中多少还是有点怀疑,燕王的侍卫在这里做什么?
张铉看出了郭绚眼中的怀疑,他也不刻意解释,淡淡道:“我正是从左凰山过来,我的战马被卢明月抢走,我咽不下这口气,想把战马夺回来。”
“那他为什么不杀你?”郭绚冷冷问道。
“因为我在蓟县一家客栈无意中救了他,当时我就住在他隔壁,给了他一包伤药,大概在半个月前,出于这个原因,他放过了我。”
郭绚眉头微皱,难道刺杀自己之人真是卢明月,他沉思片刻便对张铉道:“也罢!我且信你一次,至于你是不是燕王侍卫,我自然会去核对,但我丑话说在前面,假如你是卢明月的探哨,我会毫不犹豫砍掉你的人头。”
张铉不跟他的态度计较,他对郭绚道:“既然郭都督相信我,那请借我一匹马,再给我一件兵器,枪戟皆可!”
郭绚看了他一眼,回头令道:“给他一支长戟!”
有亲兵将一支四十斤长戟递给张铉,张铉提了一下,摇摇头,“太轻了,可有七十斤的长戟?”
郭绚心中着实惊讶,又喝令道:“把压粮枪给他!”
郭绚出身文官,略会一点武艺,他的队伍中没有七十斤的兵器,不过正好在粮车上有一根七十斤的大铁枪,叫做压粮枪,片刻,一名士兵扛来一杆沉重黑色大铁枪,交给了张铉。
张铉目前虽然只有一次聚力突破,但他资质极高,力量比起有两次突破的王伯当还要强几分,张铉接过大铁枪,翻身上马,向郭绚抱拳道:“随时可以出发!”
郭绚点点头,当即下令全军出发,五千士兵在张铉的引导下浩浩荡荡向左凰山方向杀去。
次日中午,五千大军渐渐抵达了左凰山,距离左凰山不到十里时,走在队伍前面的张铉忽然一摆手,止住了队伍前行,片刻郭绚催马上前问道:“张侍卫,为何要停止前进,发生了什么事?”
“郭都督看那边!”
张铉一指数百步外山腰处的一片树林,只见大群白鹭腾空而起,这分明是有人惊动了林中鸟群,而且不会是几个人,至少是数百人上千人。
郭绚脸色一变,难道前方有埋伏?他仔细看了看前方,前面是一条山谷,长约两三里,是一处容易埋伏之地,他当即喝令道:“第一队斥候去前方探查,当心一点!”
十几名身手了得的斥候冲进了树林,向惊鸟处飞奔而去,但只片刻,只听一声惨叫传来,张铉大喝一声,“后退!”
五千隋军士兵纷纷后退数十步,迅速压住阵脚,两边的士兵纷纷举起盾牌,很快,十几名侍卫飞奔回来,少了两人,为首斥候队正向郭绚禀报道:“启禀都督,山上果然有埋伏,不知多少人马?”
话音刚落,只听一片刺耳锣声响起,一员大将一马当先,后面跟着数百名山匪,迅速从山林内冲了出来,张铉还以为是卢明月带兵杀出来,再细看,来者并不是卢明月。
这是一个身高足有两米的大将,一张紫脸膛,双肩宽阔雄伟,身着铁盔铁甲,手执一把金背半月刀,胯下一匹体格雄健的黑色乌骓马。
“我乃上谷宋金刚,谁敢与我一战?”
单人挑战是从春秋战国时代遗留下来的一种大将作战方式。
在一场战争中,将帅职责分明,帅负责运筹帷幄,指挥全局,而大将负责冲锋陷阵,杀敌立功。
一场战争获胜,享受荣耀往往只有主帅,将士只是棋子,略显不公,作为大将,他们也需要积累个人声望,杀敌立功是一回事,而和对方大将单挑并击败对方,便能美名远扬,获得巨大的荣耀。
因此单挑这种作战方式深受大将们的重视,已经渐渐形成一种战争规则,尽管它并不能决定战争胜负,但还是被普遍接受,而且它不仅有利于提高个人声望,也有利于激励士气。
一方大将若发出单挑邀请,对方一般都会应战,当然也可以不应战,直接催动大军掩杀,不过传出去难免会被人耻笑,战争虽然残酷,但多多少少也要讲究一点军人的荣耀。
宋金刚是河北三王之一的魏刀儿帐下第一猛将,绰号紫面金刚,使一杆八十斤重的金背半月刀,有万夫不当之勇,他这次来涿郡找卢明月,是奉魏刀儿之令来和卢明月商谈借粮条件一事,不料正好遇到郭绚率军前来清剿。
宋金刚将大刀一摆,催马厉喝道:“去左凰山,须过我掌中之刀。”
郭绚手下也有十几名部将,他们早闻宋金刚之名,今日众人见到此人,十几名部将无不跃跃欲试,纷纷向都督请战,郭绚点点头,“温将军可去会他!”
一匹白马疾奔而出,马上是一名三十余岁的大将,名叫温季,涿郡人,官拜鹰击郎将,使一杆六十斤的红缨亮银枪,武艺高强,是郭绚手下第一大将。
温季大喝一声,“宋贼受死!”
他催马疾奔上前,挺枪便刺,宋金刚冷笑一声,挥刀迎战,两边一起敲响了战鼓,但两人只战了十几个回合,温季便渐渐力气不支,败象已现,他趁两名交错的机会转身便逃,不料宋金刚刀速极快,反手一刀劈中了马臀。
白马稀溜溜一声暴叫,前蹄高高扬起,将温季掀翻在地,宋金刚大喜,挥刀便砍,“去死吧!”
眼看温季将死在宋金刚刀下,就在这时,一支铁枪骤然杀至,‘当!’一声巨响,铁枪挡住了宋金刚的致命一刀。
来人正是张铉,在关键之时救了温季一命,两人皆震得双臂发麻,战马连连后退,温季抓住这个机会,连滚带爬逃回了本阵,亮银枪也丢在了战场之上。
郭绚惊得脸色发白,他以为温季必死无疑,不料张铉及时出手,使温季逃得一命,他心中暗暗吃惊,又一次上下打量这个年轻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宋金刚心中十分震惊,他万万没有想到郭绚手下还有如此猛将,能挡住自己全力一刀,要知道刚才对阵温季,他只使出了七分的力量。
宋金刚上下打量张铉,只见他身材高大挺拔,相貌英武,长得一表人才,不过他却骑着一匹普通战马,手上铁枪也是锈迹斑斑,更重要是,此人身上没有穿盔甲,只穿了一身粗麻长袍,头戴平巾,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年轻人。
宋金刚用大刀一指,大喝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第0087章 牛刀初试
‘在下张铉,你应该听说过吧!’张铉微微笑道。
‘原来是你!’
宋金刚顿时恨得咬牙切齿,他的首领魏刀儿在年初蓟县的花灯会上无意见到了卢氏家主卢倬的女儿卢清,惊为天人,一心想娶她为压寨夫人。
这次卢明月向魏刀儿借粮,魏刀儿便提出了卢清这个条件,如果卢明月能把族妹卢清交给魏刀儿,魏刀儿不仅答应借粮一万石,而且还送给卢明月一千石粮食。
卢明月一口答应,这次宋金刚来涿郡,一是商量借粮的具体事宜,同时也准备把卢清带回上谷郡,不料卢明月功亏一篑,最后却被一个无名小子将卢清抢走了,不仅卢明月颜面扫尽,而且宋金刚也无法回去向魏刀儿交代。
宋金刚知道这个小子叫做张铉,没想到他居然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宋金刚恶狠狠道:“拿不到那小娘,我就把你的人头拿回去交差!”
“彼此彼此!我要用你的人头换回我的战马!”
宋金刚大怒,挥刀便劈来,刀势如雷霆闪电,张铉大喝一声,“来得好!”
迎面一枪刺去,枪尖瞬间出现了七个枪头,这却是五钩神飞枪的精华,宋金刚大吃一惊,不敢抵抗,随即收刀疾退。
张铉七枪合一,强大臂力灌入枪中,顿时破空声响起,枪尖如挟风带雨般直刺宋金刚的前胸,这却是罗士信霸王枪法的第三招风响雷动。
“好枪法!”
宋金刚赞了一声,却集全身力气于刀杆,向外架去,这是唯一的破解之招,如果双方力量悬殊,这一枪根本架不出去,枪尖会直接刺穿胸膛,罗士信就是这样一枪刺死了豆子岗匪首刘霸道。
但宋金刚力量和张铉相差不大,甚至还略强一点,只听一声巨响,大刀将张铉的铁枪架了出去,宋金刚忍住双膀巨震,大刀顺势一挥,一道闪亮的弧线划出,直劈张铉的脖子,张铉举枪挑开,双方战马交错,你来我往,激战在一处。
这一场大战打得惊心动魄,郭绚和他的五千将士看得气得喘不过来,鼓声震天,郭绚惊叹万分,燕王身边竟然有如此武艺高强的侍卫,不上战场简直太可惜了。
双方激战了三十几个回合,宋金刚似乎有点抵挡不住,他卖个了破绽,回马便逃,大喊道:“速撤!”
数百乱匪调头便逃,混乱不堪地向山谷另一边逃去,郭绚大喜,正要下令追击,张铉却高喝一声,“不可追击!”
郭绚愕然,上前不解地问道:“张侍卫,这是为何?”
张铉摇了摇头,“这一战应该是我败才对,他是故意落败,诱我们追击,山谷内必有埋伏!”
张铉心里很清楚,对方不仅力量比他略强,而且刀法精湛,武艺高强,而且战马也比他雄健,马战经验更自己丰富,怎么会败,明显是故意示弱。
“那该怎么办?让他们逃走吗?”郭绚急道。
张铉凝视山谷片刻道:“风向是朝西,都督可放火烧山谷,用浓烟把他们熏出来!”
郭绚还是有点半信半疑,生怕失去战机,这时温季上前道:“都督,张侍卫说得对,宋金刚是佯败,必然有诈!”
张铉说话不管用,但温季却说话有分量,郭绚点了点头,下令道:“放火烧山谷!”
五千士兵一起动手,用随车带的马料干草点燃了山谷树林,大火开始迅速燃烧蔓延,烈火烧得噼噼啪啪,浓烟滚滚向西飘去,果然,埋伏在山谷内的卢明月和三千多匪众无法承受大量烟熏,纷纷从树林内奔出来。
如果郭绚带来两万军队,那么卢明月绝不会抵抗,会立刻撤离涿郡,保存实力,但郭绚却只带来五千士兵,这就让卢明月看到了一线获胜希望。
他有三千余军队,可以和隋军一战,如果他计谋成功,将大败隋军,不仅夺得大量辎重粮草和兵甲,而且自己的名声和军队战力都会大大增强。
所以卢明月便用了连环诱兵之计,如果隋军没有一步上当,那就让宋金刚佯败,将隋军引诱进埋伏圈,不料却被张铉看破,不仅阻止了隋军中计,反而倒刺一枪,火烧山谷,使他们迅速陷入了危境。
卢明月知道计谋已失败,冲出树林便大喊:“快撤退!”
就在这时,隋军阵营内鼓声大作,喊杀声震天,五千隋军士兵杀进了山谷,刚刚从树林内逃出的数千匪众来不及整队,顿时一片大乱。
张铉一马当先,挥枪杀进了敌群之中,长枪如梅花纷飞,枪下毫不留情,杀得卢明月的手下哀嚎一片,死伤遍地,张铉的目标直指卢明月,他要夺回自己的战马。
卢明月吓得魂飞魄散,他身体有伤,远不是张铉的对手,除了逃命他没有别的选择,卢明月顾不上自己的手下,拨马便逃,没命地向西奔去,他骑着张铉的骏马,速度极快,片刻便奔远了。
张铉见卢明月逃走,心中大急,出枪更加凌厉凶狠,迅速杀开了一条血路,催马向卢明月追去,此时三千乱匪在隋军的全力攻击下已全军崩溃,争先恐后地嚎叫着向西狂奔,跪下求饶者不计其数。
张铉拼命抽打战马追赶卢明月,但他的马匹只是一匹普通挽马,并非真正战马,载他和兵器已经很吃力,哪里还跑得动。
奔出不到十里,便长长嘶鸣一声,一头扑倒在路边,张铉也跟着被掀翻在地,他见战马累得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明显不行了,再抬头看卢明月,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张铉气得狠狠一拳砸在泥土里,向卢明月逃走方向大喊道:“卢明月,老子迟早会用你的人头来偿还!”
…
这一场剿匪大战,郭绚胜得漂亮之极,只用不到十人阵亡的代价便全歼了卢明月的三千匪众,杀死近千人,俘虏一千八百余人,逃走者不到百人。
郭绚随即上左凰山清剿了卢明月在涿郡的老巢,收拾各种物资,最后一把火将山寨烧毁,率领大军凯旋返回蓟县。
郭绚心知肚明,这一战自己险些中计,反败为胜的关键人物是张铉,若不是侥幸遇到他,自己必然会惨败回蓟县,动摇了军心,圣上岂能饶过自己?
他见张铉有些郁郁不乐,便上前对他笑道:“不过是一匹战马而已,我送张侍卫一匹就是了。”
张铉苦笑一声,“多谢都督好意,不过我还有一匹战马,就不用了,只是这口气咽不下。”
郭绚笑着拍拍他肩膀,“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来日方长嘛!再说卢明月的老巢在上谷郡,下次我再带张侍卫去上谷郡彻底剿灭卢明月。”
郭绚言语中已有拉拢之意,张铉没有答话,他心中微微叹息一声,就不知下一次还有没有机会了。
…
杨广在涿郡的行宫叫做临桑宫,位于蓟县东南约二十里外的桑干水东岸,行宫和蓟县之间修建了一条笔直宽阔的官道。
杨广是在半个月前率领十万骁果军抵达了涿郡临桑宫,准备发动第三次对高句丽的战争,数十万大军和无数的粮食军资都已调去辽东,杨广也准备出发了。
傍晚,杨广坐在御书房内聚精会神地批阅各地送来的奏卷,他的长孙杨倓就坐在不远处的一张小桌前,仔细阅读已经批阅好的奏卷。
自从天阁寺一案后,杨广感受到了孙儿的变化,采取了新的教育方式,不再让他死读书,同时也让他参与朝政,培养他解决朝务的能力。
“皇祖父,不是计划明天出发去辽东吗?怎么又推延了?”
杨倓对去辽东充满了期待,本来他什么都收拾好了,准备明天一早出发,不料下午宦官总管告诉他,出发时间推迟,着实令他感到失望。
杨广吸取了去年的教训,他其实并没有去辽东的想法,只是他不想让孙儿失望,便微微笑道:“明天是卢慎的七十岁寿辰,朕打算亲自去给他祝贺一番,所以就推迟几天,倓儿失望了吗?”
“失望倒没有,只是孙儿不理解祖父怎么会给卢氏拜寿,祖父不是一向不喜山东士族吗?”
“你说得对,朕一向憎恨山东士族,不过这一次朕不仅要给卢氏拜寿,而且还要重用卢慎之子,你能猜到是什么原因吗?”杨广笑着问孙儿道。
杨倓低头沉思片刻,想起了李臻给他说起过皇祖父封李渊太原留守之事,他小心翼翼道:“莫非皇祖父是想将山东士族分而化之?”
“说得好!”
杨广大为赞赏,自己孙儿小小年纪,居然能猜到自己深远用意,不简单啊!他兴奋地问道:“这是你自己想到的吗?”
杨倓不敢再提张铉,便轻轻点了头,“是孙儿自己想到的。”
杨广异常欣慰,自己的长孙能有这种头脑,说明他长大了。
这时,一名侍卫在门口禀报道:“郭都督在宫外求见,说要给陛下报捷!”
“宣他进见!”杨广心情着实不错,郭绚居然要给自己报捷,他倒很想听听。
片刻,郭绚在宦官的引领下走进了御书房,他跪下行大礼参拜,“微臣郭绚参见吾皇陛下,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郭爱卿免礼平身!”
郭绚是杨广心腹,两年前,杨广用他取代了元弘嗣的幽州都督之职,把关陇贵族的势力彻底从幽州拔掉。
郭绚站起身兴奋道:“启禀陛下,臣率五千军赴涿郡北部剿匪,全歼匪首卢明月的三千匪众,卢明月负重伤逃匿,而我们损失只有五人。”
第0088章 热情邀请
杨广顿时精神一振,连忙道:“爱卿这一仗打得很精彩嘛!居然只伤五人,给朕说一说,这一仗是怎么打的?”
郭绚瞥了一眼旁观的燕王,陪笑道:“微臣想先问一问燕王殿下,殿下是否有一个叫做张铉的侍卫?”
杨倓眼睛顿时一亮,“郭都督找到他了吗?”
前些天杨倓听侍卫陈梁说,在蓟县大街上遇到了张铉,杨倓大为兴奋,立刻派人去找他,不料张铉却失踪了,一连几天都找不到踪影,他还以为张铉回洛阳了,心中正沮丧,没想到郭绚竟然提到了他。
杨倓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皇祖父,生怕祖父生气,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他确实是燕王府侍卫,请了几个月长假,郭都督在哪里遇见他?”
郭绚之所以要先问燕王,就是他在考虑要不要提到张铉的功劳,如果燕王反应冷淡,那就可以含糊过去,如果此人真是燕王的心腹,那他就得说实话了。
郭绚的察言观色何等锐利,一眼便看出了杨倓对张铉的关心,他心中暗忖,‘看来那个张铉真是燕王心腹。’
他便继续对杨广道:“陛下,微臣之所以提到这个张侍卫,是因为这次多亏了他才大败卢明月。”
郭绚没有隐瞒,便将遇到张铉后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道:“多亏张铉及时识破卢明月的诱兵之计,才使微臣没有上当,他随后献的火攻之计,反而将埋伏的乱匪逼了出来,最终使我们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