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注视着张铉,“我卢明月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可以走了,我不会伤你。”
张铉缓缓摇头道:“很抱歉,我刚刚应聘了卢家武师,眼看主人有难却一走了之,是不是太不近情理了?”
“哼!你以为就凭你这点本事,能救得了她吗?别做梦了。”
卢明月不理睬张铉,转身冲上山岗喝令道:“在前面转弯!”
马车中少女卢清见张铉不肯抛下自己离去,她心中感动,悄悄拉开车窗低声对张铉道:“多谢公子好意,此人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你救不了我,快走吧!”
张铉没有回答她,只是举起水葫笑了笑。
卢清心中感动,她虽然让张铉离去,那只是不忍拖累他,她心中其实害怕之极,何尝不希望这位年轻公子肯留下来帮助自己。
这时,一名山匪跳上马车,坐在车夫位子上,一挥长鞭,“驾!”马车迅速向前方岔道驶去,进了另一条山路向西奔行。
数百名土匪大声鼓噪,前后簇拥着马车奔跑,张铉则骑马远远跟在后面,相隔马车数十步。
“将军,他还跟着我们!”众人向西走了数里后,一名山匪低声向卢明月报告道。
卢明月回头瞥了远处张铉身影一眼,不由冷笑一声道:“给他脸却不要脸,现在先别管他,明天我再收拾他。”
第0082章 言而无信
卢明月出身范阳卢氏,他只是一名庶子,从小父母双亡,当时还不是家主的卢倬见他可怜,便收养了他,每月拨给他钱粮,供他入族学读书。
但卢明月不喜读书,从小好勇斗狠,惹事生非,长大后更是不务正业,整天和一群无赖厮混在一起。
卢倬为此多次教训他,希望他能浪子回头,但卢明月屡教不改,已经无可救药。
如果只是一个无赖也就罢了,直到三年前,卢倬发现他竟然跑去豆子岗加入叛军,而且公开宣称自己的卢氏子弟,俨然把卢氏家族拉入了火坑。
卢倬终于忍无可忍,当三年前卢明月兵败逃回涿郡后,卢倬在祠堂用最严厉的家法惩处卢明月,不仅将他逐出家族,而且终身不准他参加族祭。
对古人而言,不准参加族祭无疑是最严厉的处罚,况且是终生剥夺,这就等于永远不再承认他为卢氏家族子弟。
卢明月对卢倬的仇恨就是在那时埋下了种子,没有了家族的约束,卢明月更加肆无忌惮,他很快拉起一支反叛匪军,并在上谷郡建立了自己的老巢。
短短三年时间内,他已聚集了一万多人马,逐渐强大起来,成为继王拔须、魏刀儿之后的河北第三悍匪。
卢明月的老巢虽然在上谷郡,但他在涿郡北部也建了两处藏身之地,左凰山只是其中一个,左凰山位于居庸关附近,距离卢氏山庄约一百余里,至少要走一天一夜。
这次卢明月来涿郡并非为了报当年之仇,而是另有目的,他和某人达成一个交易,刺杀幽州都督郭绚,不料刺杀失败,他自己也身受重伤。
他在左凰山养了十天伤,伤势渐渐康复,在他离开涿郡之前,他决定再和卢倬算一算从前的老账。
此时,他对卢倬满腔仇恨都转移到了卢清的身上,将她抓到左凰山,他会让她生不如死,要让卢倬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才方能消他心头之恨。
第二天中午,马车在一处空旷之地停下,卢明月对远远跟随的张铉喝道:“小子,你过来,我有话说!”
张铉催马上前笑道:“莫非卢大王良心发现,看在同族的份上,决定放了卢姑娘?”
卢明月冷哼一声,“看你模样像个聪明人,为何要说这种愚蠢之话,我虽姓卢,但和卢家已没有任何关系,这个女人美名远扬,有人愿意用一千石粮食换她当压寨夫人,你就别想了。”
“那你为何不直接杀进卢氏山庄,却抓一个女人,你不觉得很下作吗?”张铉毫不客气地讥讽他道。
“你懂个屁!老子只恨卢倬,并不恨卢家。”
卢明月本想再给张铉一个机会,让他滚蛋,但这时他忽然看见了张铉的马,竟然是一匹罕见的纯种突厥马,战马长有一丈,四肢极为强壮,可以负千斤重量,浑身如火炭一般,没有一根杂毛。
上次在客栈他就看中了张铉的战马,一直念念不忘,今天更是看得格外清楚,对任何大将而言,兵器和战马是他们第二生命,对卢明月也不例外,他使一杆六十斤重的大铁枪,加上他本身就重两百斤,一直苦于找不到一匹合适的战马。
张铉这匹骏马就如同天上掉下来一般,蓦地出现在他眼看,他心中顿时贪念横生,虚伪地笑道:“我叫你来是想打个赌,昨晚你竟然格挡住了我的一刀,让我心中不服,我想再和你比一次刀法。”
张铉听他想比试刀法,心中一动,便不露声色问道:“我赢了怎样,输了又怎样?”
“既然是比试,当然要有彩头!”
卢明月一指马车,“如果你赢了我,我就把她交还给你,不过如果你输了——”
卢明月目光盯在张铉的战马上,“你这匹马就归我了。”
张铉缓缓拔出横刀,“来吧!”
“痛快!”卢明月一竖大拇指,“我就喜欢这样的汉子!”
他把长枪扔给手下,拔出了自己的战刀,“小子,刀剑无眼,生死由天!”
张铉其实就是想利用比试的机会杀死卢明月,只要卢明月一死,他就可以抢夺铁枪杀散其他土匪,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张铉一点不敢大意,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卢明月的刀,他的刀很宽,估计重十三四斤,看得出卢明月的臂力极大,和自己在伯仲之间。
虽然张铉的卢氏之刀重十八斤,但对张铉而言还比较沉重,使他不敢轻视卢明月。
“张公子当心!”
马车里的卢清低低喊道,她为这个年轻人担忧之极,此人是她唯一的希望,若他不幸被杀,自己将万劫不复了。
张铉哈哈一笑,“卢姑娘不用担心,对付这种小毛贼,就像杀只鸡一样,我只是在考虑用清蒸好,还是红烧比较好!”
卢明月被激怒了,他大吼一声,催马疾奔而上,迎头一刀向张铉劈去,这一刀来势极为迅猛,刀光一闪,已到张铉面前。
张铉故意激怒卢明月,就是像看他挥刀的动作,他见卢明月的出刀有点滞慢,便知道他十天前的刀伤并没有完全愈合,张铉心中便有了对付他的方案。
“来得好!”
张铉喝喊一声,挥刀迎击,只听‘咔!’的一声刺耳声响,两把刀硬碰硬地撞击在一起。
巨大的力量使两人战马同时后退几步,张铉手臂一阵发麻,险些刀都捏不住,但他知道对方情况更严重。
卢明月的胸腹之间气血翻腾,战刀同样差点脱手,更严重的是,他后腰的伤口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卢明月暗叫不妙,他竟然忘记了自己的伤还没有完全痊愈,他心中立刻萌生退意。
但张铉却不给他机会,大喝一声,催马上前,迎面一刀劈来,卢明月拨马后退回避,但张铉并不放过他,步步紧逼,一刀快似一刀,一刀狠似一刀,刀刀要他取性命。
卢明月心中大骇,眼看张铉又是一刀向自己脖子劈来,拨马后退已来不及,他只得咬牙横刀格挡,又是一声巨响,卢明月的刀终于脱手而飞,他人也失去了平衡,从马上栽落下来,重重摔在地上,后腰伤口迸裂,痛得他惨叫起来。
张铉一言不发,抓住机会挥刀向他脖子狠狠劈去,就在这时,几支弩箭向张铉迅疾射来,卢明月几名亲兵见主公形势危急,抢先放箭射向张铉。
三支弩箭又快又狠,眨眼到了眼前,张铉无奈,只得挥刀拨挑飞弩箭,卢明月身经百战,逃命经验丰富之极,他事先已交代过亲兵,若他身处险境,要立刻放箭救他。
卢明月听见弩机声的瞬间,便忍痛爬起身跌跌撞撞奔逃,等张铉挑飞几支箭,卢明月已按着后腰逃到十几步外的马车旁。
机会稍纵即逝,张铉已无法再追赶卢明月,数百名山匪已团团将他包围,长矛密集如林,几十支军弩前后左右对准了他。
“小子,果然心狠手毒!”卢明月恶狠狠地盯着他。
张铉收刀回鞘,淡淡道:“你输了,放人吧!”
卢明月狞笑一声,伸手一把抓住卢清的头发,卢清惊叫一声,身体被卢明月拖出马车,卢明月拔出靴中匕首顶在她雪白的脖子上。
“我答应过给你活人吗?或者老子让所有弟兄上了她,给你一个残花败柳,你要吗?”
张铉摇摇头,“你当真是无赖,能做什么大事?”
“少说屁话,老子若真是无赖,早就一刀宰了你,还会和你比什么刀法。”
卢明月恶狠狠道:“老子看你救过我一次的份上,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下马滚,否则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他狠狠将卢清推回马车内,卢清从小到大几时被人抓过头发,她心中悲愤之极,伏在小桌上哭了起来。
张铉看了看两边的山匪,翻身跳下马,一言不发地转身向回头路大步走去,众人土匪顿时一阵狂笑,有人牵着张铉的马喊道:“将军,真是一匹宝马啊!”
“算他识相!”
卢明月忍痛慢慢走上前,拍了拍张铉的战马,翻身上了马,拉着缰绳对手下令道:“这小子若还敢跟来,立刻格杀!”
卢清透过后纱窗泪眼朦胧地望着张铉远去的背影,她心中渐渐绝望了,她拔出了一把匕首,若这些土匪胆敢玷污她清白,她将一死了之,她绝不会让家族蒙羞,让父亲受辱!

第0083章 勇救佳人
张铉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似乎已经认输回去了,夜幕再次降临,卢明月和众土匪抵达了左凰山。
左凰山并不高,山势低缓,实际上是一座丘陵,不过里面沟壑纵横,十分利于隐藏军队,更重要是,左凰山向西和巍巍燕山连为一体,居庸关依稀可见,可以不用下山,直接翻越燕山远遁。
左凰山被茂密的森林覆盖,大树参天,山谷幽深,风景十分秀丽,卢清没有半点心思看外面的风景,马车深入山中一步,她心中就绝望一分,当树荫遮蔽了整条道路,她彻底绝望了,但她已不再痛哭,悄悄拔出了藏在马车中的一把匕首。
有天然的山道盘旋而上,还比较平缓,不多时便上了第一座山顶,前方是一条深达十几丈的沟壑,一座藤桥连接着沟壑两边。
众山匪簇拥着马车小心翼翼过了藤桥,但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在藤桥对面的一簇灌木丛后隐藏着一个人影。
张铉虽然不再露面,但他却一直暗暗跟随着马车,当马车盘旋上山时,他却抄近路先一步上了山,藏身在一簇茂盛的灌木丛后,耐心等着马车到来。
他已经看到了远处数十座茅草屋,有营栅包围,还隐隐听见喧哗声,这里距离卢明月的巢穴已不到百步,走到这里他们的警惕应该已经松懈了。
这时,远处传来马车的轱辘声和马蹄声,一队火把出现了,卢明月的队伍已经渐渐走近,张铉躲在三十步外,手中捏紧了一块大石。
当马车走到对面之时,张铉奋力将手中之石向马车车轮掷去,‘咔嚓!’一声,本来就已经轴孔断裂的车轮被大石重重一击,再也支持不住,车轮彻底损坏,从车轴中脱落出来,马车一下子倾翻了。
众人一片惊呼,卢明月大怒,“怎么回事?”
一名手下上前查看片刻,高声禀报道:“将军,是轴孔断裂了。”
卢明月向四周望去,四周树林内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异常,这里距离他的老巢已经不到百步,前面大树上还有暗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时,迎面跑来一人,向卢明月禀报道:“启禀将军,魏刀儿派宋金刚来了,有急事要和将军商议。”
卢明月大笑,“我正要找他做笔交易,他就来了!”
这时,卢清慢慢从倾翻的马车内钻了出来,双臂抱着前胸,冷冷地看着卢明月,卢明月哼了一声,“几年不见,倒是越长越标致了。”
他喝令众人,“把她带进去!”
卢明月催马向营栅内奔去,几名土匪伸手要抓卢清,卢清手中匕首一挥,吓得几人连忙后退。
“臭娘们,惹了老子,信不信老子就在这里办了你!”
“别说蠢话了,这女人是魏刀儿指名要的压寨夫人,价值一千石粮食,你敢办她,当心将军剥你的皮。”
“快走!”
几名山匪怒喝一声,就在这时,旁边一棵大树后忽然闪出一个人影,快得无以伦比,寒光一闪,山道上连连响起惨叫声。
张铉如猎豹一般迅猛,连杀五人,一把抱起已经吓呆的卢清,又挥刀连杀数人,杀开一条血路,向远方狂奔而去。
山匪这才反应过来,大呼小叫,在后面追赶,刚刚走到寨门边的卢明月听见喊声,调转马头奔了回来,见满地尸体,却不见了卢清。
“出了什么事?”他急问道。
“将军,有人把那个女人抢走了。”
卢明月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刚才车轴断裂是张铉搞得鬼,竟然在自己家门口下手,他勃然大怒,催马疾追而去。
“统统闪开!”
卢明月挥枪大喊,吓得山匪们纷纷向两边闪开,卢明月加快马速追赶。
卢清已经从惊恐中反应过来,她的腰被一个男子紧紧抱住,悬在空中狂奔,尽管她隐隐猜到是有人在救自己,但她心中还是又惊又怕,低声问道:“你是谁?”
“姑娘,是我!”张铉声音低沉地回应道。
尽管只有短短四个字,但卢清耳边却如仙乐奏鸣一般,她已绝望的心中顿时涌起了生的希望,她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伏在张铉肩头失声痛哭起来,他没有抛弃自己。
张铉一口气冲过藤桥,却嘎然止步,轻轻放下卢清,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手握横刀,冷冷注视着正疾奔而至的卢明月。
卢明月刚追到藤桥边,忽然看见了执刀而立的张铉,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硬生生地勒住战马。
只见张铉冷笑一声,手中刀光一闪,几根粗壮的藤条被齐刷刷砍断,藤桥顿时倾斜了。
“浑蛋!”
卢明月气得举枪指着张铉大骂,张铉轻轻哼了一声,又一刀将另一边的几根藤条斩断,藤桥轰然坠入了深谷。
张铉见卢明月身后有不少人拿着弩箭跑来,他拉着卢清的手便向山下跑去。
卢明月气得暴跳如雷,“让所有人都出来,给我下山去追!”

尽管斩断藤桥,暂时阻止了卢明月和手下的追赶,但张铉知道,下山之路绝不止一条,如果对方抄小路下山,在山脚下把自己截住,那可就麻烦了,他自己当然能杀出重围,可带着卢清,他没有一点把握。
跑出十几步,张铉见卢清跑得太慢,脚一瘸一拐,只得低声道:“姑娘,在下得罪了。”
他一把又抱起了卢清,向山下狂奔而去,卢清第一次被他抱起时,身边惨叫声不断,令她心中十分惊惧,没有任何多余的念头。
当张铉这第二次再抱起她,她心中的惊惧之心已去,却感到又羞又窘,她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被男人这样搂抱住腰肢,卢清只得暗暗安慰自己,他只是为了救自己,他们处境危险,只能从权了。
卢清抱住张铉的脖子,让自己身体稳固住,她不由俏脸通红,悄悄将头埋进了张铉肩头。
张铉一口气奔下左凰山,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在附近埋伏,他慢慢放下了卢清,歉然道:“卢姑娘,请恕我刚才的无礼。”
卢清理了一下纷乱的头发,她不敢看张铉的眼睛,低头小声道:“没关系,你也是为了救我。”
“我们走吧!”
卢清点点头,跟随张铉步行,刚走了两步,只觉左脚踝一阵刺痛,不觉‘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张铉连忙扶住她手臂,“姑娘,怎么了?”
“我…我好像脚崴了。”
卢清是刚才马车倾翻时扭伤了脚踝,情急之下她没有感觉到,直到这时暂时脱离危险,她才感觉到脚踝剧痛。
卢清轻轻咬一下嘴唇,低声道:“公子,要不我们找个地方躲一躲?”
张铉回头看了一眼山上,摇了摇头,“这里是他的地盘,藏不住的。”
卢清回头向山上望去,顿时吓得她掩住了口,只见盘山道上出现几条长长火龙,不知有几千人来追他们。
“公子,我们怎么办?”卢清脸上有点惊慌起来。
张铉脱下自己青色外裳给她穿上,卢清穿一身白裙,在夜里格外显眼,卢清明白他的意思,连忙披上了他的衣服。
这时张铉蹲了下来,“我背着姑娘走!”
卢清的脸又一次羞得通红,但她知道没有别的办法,就算她能走,也跑不过追兵,而且背总比抱好一点。
她慢慢趴在张铉宽阔的后背,伸出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张铉反手抱住了她的腿弯,站起身迈开大步向远方奔去。

当东方云端上的一抹晨曦照在卢清娇艳如芙蓉般的脸上,‘嗯!’的一声,卢清慢慢醒来,原来天已经亮了,她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在张铉后背上香甜地睡了一觉。
“公子!”
卢清不好意思地低声问道:“到哪里了?”
“我也不知道,好像我们走错路了。”
张铉走了一夜,摆脱了卢明月的追兵,他刚刚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他眼前根本没有路,只有连绵不断的丘陵和茂密的森林。
张铉苦笑一声,“大概走了三十里!”
“我们找到地方休息一下吧!”卢清轻轻咬住嘴唇,俏脸通红,她想找个地方方便一下。
“好吧!那边有棵大树。”
张铉看见不远处有一棵体型巨大的树木,足有十几层楼高,像个巨人般地矗立在山脚下。
他托了一下卢清,迈开长腿快步走去。
卢清其实想让他放下自己,但不知为什么她却没有吭声,张铉宽厚温暖的后背给她莫大的安全感,伏在他身上,仿佛一切危险都统统消失了,她竟有点依恋,不愿离开他的后背,心中隐隐盼望着他就这样背着自己一直走下去。
片刻,张铉来到大树下,抬头看了看大树,粗壮的树干至少要四五人才能合抱,大树下盘根错节,突出地面的树根占地足有两亩。
张铉慢慢放下卢清,小心扶她坐下,“怎么样,还疼吗?”
“好一点了,但还是有点疼。”
卢清红着脸,十分难为情地低声道:“公子,能不能…我想…”
张铉挠挠头,忽然明白过来,连忙道:“那边好像有条小溪,我去弄点水。”
他摘下腰间的水葫芦,笑嘻嘻地向她晃了晃,转身向远处的小溪快步走去。
卢清望着他手中的水葫芦,心中莫名的感动,鼻子一阵酸楚,她竟有种想哭的感觉。

第0084章 一路向东
张铉趴在溪水上痛饮一番,又洗了一把,这才灌了满满一葫芦水向大树走去,直到这时,张铉才觉得自己有点冲动,为了救这个女子,他不顾一切,差点把自己性命都搭进去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保护弱女子是男人的天性,张铉自嘲地笑了笑,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如果是个黑丑蠢笨的女人,他会去救吗?但无论如何,他不想承认是卢清的美貌打动了他。
远远地,他看见一身雪白的卢清坐在树根上,怔怔望着天空,他忽然发现,这竟是如此动人的一道风景,他不由放慢脚步,唯恐自己破坏了这种美感。
卢清看见了张铉,连忙站起身,扶着树干艰难地起身,似乎想过来,张铉连忙上前让她扶住自己胳膊。
卢清感激地笑问道:“公子,溪水不远的话,我想去洗一下。”
“不远,就在前面。”
张铉带着卢清慢慢来到小溪旁,扶她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卢清解下腰间的丝绢在清澈的溪水中摆动,慢慢地洗了脸和手,又细心地梳理头发。
张铉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她,当她娇嫩雪白的纤手在水中轻轻摆动,长裙在山风中飘拂,那种仿佛仙子般不染一点人间烟火的动人姿态,让他有点看呆住了。
卢清忽然眼睛一亮,指着溪水惊喜道:“快看,有鱼,好大一条!”
张铉这才如梦放醒,慌忙拔出刀,“我来!”
他已看见鱼影,连忙脱去鞋袜,挽起裤脚和长衫,一步一步向溪水中走来,当他快走到卢清身边时,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脚下一滑,险些摔倒,整个身体一半都泡进了溪水中。
卢清见他模样狼狈,忍不住捂着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张铉挠挠头,“鱼还在不在了?”
卢清笑道:“你这般惊天动地的,别说鱼,恐怕连龙王爷都吓跑了。”
张铉找了一圈,确实没有找到鱼的影子,只得无奈道:“那就暂且饶它们一命,等会儿我们采点果子吃。”
卢清见溪水清澈诱人,她也生起一丝童心,除去鞋袜,把双脚泡进水中,只觉溪水冰凉透骨,脚踝的肿痛感顿时消失了。
“公子,这溪水居然还能治脚伤!”她不禁又惊又喜。
张铉浑身都湿透了,索性直接蹲在水中,小心托起她的左脚,见她脚踝处红肿得厉害,便轻轻按了一下,卢清只觉一阵刺痛,‘啊!’地叫出声来。
张铉摇摇头,“筋脉扭伤很严重,你的脚不能再走路,再走路就废了,我得给你找点药。”

张铉找到一株红花和两株北芎,他用刀连根带叶细细将它们切碎了,敷在卢清的脚踝上,又撕下一幅衣襟小心给她包扎好。
卢清见他动作十分熟练,便笑问道:“公子是练武之人吗?”
“是啊!”张铉笑道:“练武之人常常会有扭伤,经常处理也就熟练了。”
“公子!”
卢清低低叫了一声,却没有了下文,张铉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欲言又止,便笑道:“怎么了?”
卢清不知该怎么说,她鼓足勇气低声道:“谢谢你救了我!”
“这有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很正常,再说我也看不惯卢明月的嘴脸,可惜没有能一刀宰了他。”
张铉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他想起一事,有点担心道:“我们走错了路,你爹爹会不会去左凰山了?”
卢清摇了摇头,“他不会来救我。”
“为什么?你可是他的女儿。”
张铉有些不解,“或许他还没有得到消息?”
“不是,就算他知道也不会来救我,因为他不光是我父亲,还是整个卢家的家主,他知道我该怎么选择…”
卢清扭过头去,眼睛一红,泪水差点滚落,父亲从小就教育他们,家族的荣誉和利益高于一切,宁可死也不能损害家族的名誉。
她如果被掳掠上山,除了一死,她别无选择,父亲怎么可能上山给卢明月磕头道歉,连卢明月自己都很清楚这一点,才会说把自己卖给魏刀儿。
张铉理解她的心情,暗暗叹了口气,柔声道:“我们继续赶路吧!我怕卢明月不死心。”
他蹲了下来,卢清明白他的意思,红着脸趴在他的背上,张铉背起了她,继续向东走去。

一直到傍晚时分,张铉才终于找到了官道,他才发现自己一天一夜兜了个大圈子,实际上他们离开左凰山还不到三十里。
或许是脚踝发了炎症的缘故,脚腕红肿得厉害,卢清整个身体都发热了,额头滚烫,无力地趴在张铉后背,昏昏沉沉睡了一天。
“公子!”卢清声音略有点嘶哑,“我们找到个地方休息吧!你已经两天两夜没睡觉了。”
张铉确实也有点吃不消了,又困又饿又累,只是他很担心卢清,顾不上自己的疲劳。
若不尽快想办法把她的脚踝炎症消除,很可能会留下后遗症,腿会变瘸,想想一个美貌的少女变成瘸子,简直让他难以接受。
但一路上他换了几种草药,但都没有效果,他一边走一边四处寻找,看能不能找到一味真正有效果的好药。
就在这时,张铉忽然听见了远处有马蹄声,他的听力极为敏锐,骑马之人应该还在数里外。
他立刻跑到一处高地向北方望去,只见远处尘土飞扬,这分明是一队骑兵到来,张铉心中一惊,拔足便向不远处的一片森林奔去。
他奔进森林,躲在一棵大树后细看,只见十几名骑兵飞驰而至,但绝不是隋军,穿着粗糙的皮甲,拿着长矛战刀,分明就是一支土匪骑兵。
“公子,是不是卢明月的人?”卢清有点害怕地问道。
张铉点点头,在这里除了他们,不会有别人。
“他们没有发现我们东去的痕迹,便怀疑我们还在附近,所以他们还在继续搜寻我们。”
“那我们怎么办?”
“不走官道就是了!”
张铉背起卢清,转身向森林深处走去…
夜幕降临,张铉在一处丘陵的半山腰找到了一个山洞,洞深约一丈,六尺高,但不宽,张铉把山洞清理干净,抱着卢清钻了进去。
这一带森林茂盛,野兽极多,尤其夜间更有无数野兽出没觅食,一般商旅会点一堆篝火过夜,但张铉害怕火光引来卢明月的追兵,他不敢点火,只有在山洞里才比较安全。
张铉扶着卢清半靠在石壁上,脱下自己衣服给她裹上,卢清昏昏沉沉,已处于半昏迷状态,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张铉又摸了摸她额头,入手滚烫,可是去哪里找药呢?张铉不由心急如焚。
就在这里他无意中摸到怀中一只小瓷瓶,里面是两颗紫胎丹,他心中一动,紫胎丹会不会有作用?
尽管紫胎丹是练武所用,但此时张铉已无计可施,只能尝试一下了。
他脱去了卢清的绣花鞋,除去袜子和脚踝上的药包,将她左脚放在自己怀中,取出一颗紫胎丹,细细将它嚼碎了,裹在她的脚踝红肿处,替她包扎起来。
张铉又取出一颗紫胎丹,他想了想,将药丸切成四份,又取过水葫芦,坐在卢清面前。
卢清脸色苍白,憔悴不堪,她慢慢睁开眼,对张铉笑了笑,“公子,我觉得脚上好清凉,好舒服!”
张铉精神一振,难道紫胎丹真有作用吗?他连忙将卢清扶坐起,将她靠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让她服下一份药。
笑道:“这是我练功的药,说不定对你也有效果。”
“嗯!”
卢清轻轻答应一声,握住他的手,小声道:“公子,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吧!我没事。”
“好吧!我去外面看看。”
张铉站起身走出山洞,他给衣服给了卢清,自己却赤着上身,山洞里太狭窄,他怎么能光着上身和她挤在一起过夜,会影响她的名声。
四周极为安静,没有任何动静,张铉疲惫地在洞口坐了下来,尽量他困得眼睛皮都要睁不开,但他知道,若真有猛兽在窥视他,也不会发出任何动静。
他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睡着,但他还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山洞里传来一声惊叫,“公子,快来!”卢清的声音十分惶恐。
张铉一下子惊醒了,他本能地跳了起来,拔刀冲进山洞,却猛地停住脚步。
只见山洞内盘着一条大蛇,足有手臂粗,一丈长,正对着卢清吐红信,卢清缩成一团,紧紧捂着嘴,目光惊恐之极。
大蛇忽然感觉到身后危险,猛地回头,却只见寒光一闪,蛇头飞起,张铉随即用横刀一挑,将整条蛇身都挑扔出了山洞,随即一脚将蛇头也踢出了山洞。
只在兔起鹘落之间,他便处理掉了这条大蛇。
张铉歉然跪蹲在卢清面前,低声安慰她,“是我疏忽,没事了!”
卢清扑进他怀中哭了起来,张铉轻轻抚摸她的秀发和瘦弱的肩膀,心中对她充满了怜惜。
卢清在他怀中委屈地哭了半晌,才抹去眼泪不好意思道:“好像我好一点了。”
张铉一怔,摸了摸她额头,发现额头已经不烫了,恢复了正常,他心中一阵激动,又连忙除去她的鞋袜,仔细看她左脚脚踝,尽管光线暗淡,但他还是看得很清楚,红肿已经消退了。
张铉心中狂喜难禁,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激动得大喊起来,“药真的有效,你有救了!有救了!”
在张铉出现在左凰山救她的那一刻,卢清的一颗芳心便已悄悄系在了这个正直勇毅的年轻男子身上。
这一刻,卢清感受到了张铉的狂喜,那是他对自己发自内心的爱护和关心,他用整个生命来救自己,她心中感动之极,泪水扑簌簌落下。
第0085章 情到深处
过了好久,张铉才平静下来,他不好意思地放开卢清,脸上一阵阵发热,尴尬地笑道:“你继续休息,我去外面替你放哨,保证不会再有问题。”
“不要!”
卢清拉住了他的手,哀求地望着他,“你别走,我一个人害怕。”
“好吧!咱们就挤一挤。”
张铉笑着在她身边坐下,卢清很自然地将头枕在他肩上,“公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真是糊涂了,我单名铉,据说铉是托鼎的之器,所以字叫元鼎。”
“元鼎这个字很好,我二哥叫庆元,也有一个元字。”
卢清轻轻抿一下嘴唇,小声问道:“张大哥,你父母在老家吗?”
“我父母在我很小就去世了,是祖母把我抚养大,三年前她老人家也去世了,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哦!对不起。”
“没事,我早已习惯了。”
这时,张铉沉吟一下又问道:“卢姑娘或者卢姑娘的父亲在卢家庄有对头吗?”
“你为什么会这样问?”卢清不解地望着张铉。
“我只是觉得卢明月遇到姑娘不会是巧合,这应该是有预谋。”
“怎么会是预谋?”
张铉淡淡道:“卢明月不会去袭击卢家庄,要动手他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我看得出来,他们明显是在山道上埋伏,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姑娘要来,他埋伏又有什么意义?”
张铉的分析很有道理,卢清细细一想,是自己二叔说父亲有急事,催促自己赶去县城,而且只配一个护卫家丁,这完全不合道理,走小路也是车夫坚持,按理他们应该走大路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