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连忙摇头,“太寒冷了,我还是宁愿热一点。”
他也看过张铉的青石经,不过青石经对他没有什么意义,他六岁开始培元打下基础,七岁练聚力之术,已经有两次突破,已经无法再练。
其实张铉也是后来才慢慢明白,当初王伯当说的话没错,每家练习聚力术的方法不同,药的配方也不同,一旦选择了,就不能再练别人家的武功,否则轻则残废,重则丧命。
而且青石经是专门针对成年人后天补练,紫胎丹更是根据成年人体质配制,因为孩童无法承受那种体内的酷热,可就算是成年人,如果没有张铉那种过人的资质也不能练习,不然会出大问题。
所以罗成对青石经的兴趣远远比不上紫阳十三戟,他只是对紫虫玉蛹感兴趣,向张铉讨了两条,给他准备生孩子的二姐安胎。
罗成上面有两个姐姐,都已经出嫁,大姐嫁给了他的表兄,范阳卢氏嫡次子卢庆元,二姐嫁给赵郡李氏,两家都是河北的名门世家。
这也是罗艺的苦心安排,如果他想在幽州站稳脚跟,就必须和河北世家联姻,他甚至考虑让儿子罗成娶卢家之女。
“今天是不是去卢家相亲了?”张铉又笑问道。
罗成很怕提这件事,连忙岔开话题,“我给你找的合适的铁匠了。”
张铉大喜,他想把迦沙玄铁打造成戟头,找了好几个有名的铁匠,但他们都不敢接这个活,张铉只能求罗成这个地头蛇帮忙,没想他这么快就找到了。
“在哪里?”
“就在卢家庄,你什么时候跟我过去。”
张铉心急如焚,一刻都等不了。
“我们现在就去!”
他转身向自己房间跑去,罗成在后面大喊:“把你的枪矛也带上!”
…
罗成心中对张铉充满感激之情,他嗜武如命,可惜他的力量不够强,只有两次聚力突破,使一杆六十斤的铁枪,他只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枪法之上。
罗家的五钩神飞枪虽然也是天下赫赫有名的枪法,但它却远远不能和雷神锤、万岁镋和紫阳戟这三大神技相比。
但老天眷顾他,让他认识了豪爽仗义的张铉,让他学到了传说中的紫阳戟。
可惜紫阳戟是重兵器武艺,他力量不够,罗成便靠自己的绝顶聪明,将紫阳戟和家传的五钩神飞枪融合起来,在短短半个月内,他的枪法突飞猛进,连他父亲也敌不过他十个回合,从前他可不是父亲的对手。
张铉却不知道,正是他的无意之举,竟然造就了一个以枪法闻名于天下的猛将。
两人出了罗府,骑马向城北门而来,大街上人潮汹涌,异常拥堵,原来北城门旁开始赈粥,似乎把满城的流民都引来了。
张铉见远处城门附近全是黑压压的人头,不知拥挤了多少万人,他有些惊讶道:“玉郎,蓟县的流民好像不少啊!”
“是啊!”
罗成叹了口气,“我听父亲说,足足有三四十万之多,当今天子也下旨涿郡官府安置他们,可怎么安置?也只能每天赈点粥,任由他们占地搭建窝棚。”
“让他们回乡不行吗?”
罗成摇了摇头,“如果没有军队护卫,就算他们离开蓟县也无法回乡,要么逃亡突厥,成为突厥王朝的臣民,要么会被王拔须、魏刀儿、卢明月等匪众争抢,只会白白便宜了这些土匪,所以当今天子宁可让他们呆在城内,每天施舍一点粮米赈济他们,也不准涿郡官府赶他们回乡。”
张铉这才明白其中的道理,便不再多问,这时,他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一回头,见一名骑马人向奔了过来。
“张铉,你怎么在这里?”
张铉认出了他,竟然是自己在燕王府的原顶头上司酒鬼陈梁,他也喜出望外,连忙翻身下马,两人哈哈大笑,拥抱在一起。
陈梁笑着给了他肩窝一拳,“臭小子,你不是去突厥了吗?怎么在这里?”
“小弟刚从草原回来,走的是幽州路。”
“哦!原来如此。”
他又看了一眼罗成,“这位是——”
张铉连忙给他们介绍,两人打了个招呼,但陈梁显然有话要对张铉说,他把张铉拉到一边,低声道:“燕王殿下也在幽州,你知道吗?”
张铉愕然,“我不知,我还以为他在洛阳呢!”
陈梁神秘一笑,“燕王殿下今天早上还说到你,你这臭小子不错嘛!在突厥做了大事。”
“你是指什么?”
陈梁摆摆手笑道:“我也不知是什么,我现在还有急事,必须马上去办,你明天来临朔宫,燕王殿下就在那里,我们明天再谈,我会摆酒为你庆功。”
陈梁拍拍张铉的肩膀,翻身上了马,像一阵风似的来,又像一阵风似的去了,估计又是被酒虫勾走了。
罗成望着他骑马奔远,笑道:“这个家伙人还不错!”
张铉还在回味陈梁的话,他说的大事应该是指三十万件兵甲,但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传到中原来,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走吧!我们先去忙正事。”
张铉想到自己的兵器,不由精神一振,催马跟随罗成出来北城门,一路向北疾奔而去。
…
范阳卢氏从东汉开始便是闻名天下的世家,尤其以大儒卢植为代表,深刻影响了汉末乱世的发展进程。
在北魏时代,范阳卢氏更是挤身进了闻名天下的五姓七望,成为七大名门世家之一。
罗艺为了在幽州站稳脚跟,不仅娶了卢氏之女为妻,还把自己长女嫁给卢氏家主卢倬的嫡次子卢庆元,使卢罗两家建立了极为密切的关系。
和其他世家一样,卢氏家族的祖地在蓟县以北的卢氏山庄,在桑干河畔拥有良田上千顷,但卢家的主要人物都住在蓟县城内,在城东北有一座占地近百亩的大宅,里面住着包括卢氏两兄弟在内的数十名卢家嫡系子弟。
不过罗成要去之地却是卢氏山庄,卢氏山庄距离蓟县约八十里,坐落在一处风景秀丽的山湾里,一条小河如玉带般的绕庄而过,小河南面是一望无际的麦粟田。
卢氏山庄也有一座占地百亩的老宅,由于这里气候凉爽宜人,盛夏之时,卢氏嫡系子弟们都会从城里回来避暑。
罗成带张铉去的是山庄东面,这里聚居着近百户卢氏庶族子弟,足有几百人之多,他们的地位要比嫡嗣差得太多,每月的份钱不足以养家,他们必须还要从事其他营生,不过大多数人都在卢家自己的产业中谋生。
张铉和罗成一路纵马疾奔,一个时辰后,他们赶到了卢氏山庄,一路上,两人争论着商人地位问题,张铉对卢氏拥有大量的商业着实感到不解。
两人走进了山庄,罗成笑道:“元鼎兄,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商人是没有地位不错,但赚钱的事情谁不干,卢家的门生遍布天下,卢家的产业也同样遍布天下,但谁又敢说卢家是商人?
不光是卢家,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赵郡李氏,这些名门世家谁家没有大店铺大商队,否则光靠几亩地怎么支撑得起那么大的家族。”
元鼎是张铉给自己起的字,除了李渊之外,第二个直呼他表字之人就是罗成了,张铉知道自己说不过罗成,便笑了笑,“我只是比较好奇,卢家居然还有铁匠铺。”
“这你就错了!卢家可没有铁匠铺,咱们要去的地方也不是铁匠铺,是一个真正大匠的家,不过他脾气很古怪,你别吭声就是了。”
罗成一指山庄内不远处的一户人家,“就是那里!”
他们并没有进高墙深院的卢氏祖宅,而是来到旁边的卢东宅,名字虽然叫宅,实际上却是一片低矮的平房,修有一条丈余宽的石板路。
一边是祖宅高墙,另一边便是密集的人家,上百户卢氏庶族便住在这里,条件还不算差,都有自己的小院,一群孩童正在小街上追逐嬉戏。
罗成来到一扇小门前,翻身下马,上前敲了敲门,片刻,只见一个五六岁孩童开了门,他认识罗成,笑道:“玉公子怎么又来了。”
“槐哥儿,你祖父还在吗?”
“在!”
孩童奔回屋大喊:“阿祖,玉公子来了。”
张铉也翻身下马,只见从屋里走出一名头发灰白的老者,约五六十岁,他身材中等,但膀大腰圆,长得极为壮实,张铉知道这个老者叫卢燿,在卢家辈分很高。
看得出罗成常来这里,和他很熟悉,罗成施礼笑道:“三爷,我把人带来了。”
卢燿上下打量一下张铉,问道:“就是他有迦沙玄铁?”
“正是这位张公子。”
张铉连忙上前行礼,“晚辈张铉参见卢前辈!”
卢燿拉长脸道:“你不用跟我套近乎,我从不准陌生人跨进这个门,只是看在你有迦沙玄铁的份上,东西呢?拿给我看看!”
张铉暗暗苦笑,果然是有点‘性格’,也罢,或许有点本事的人都这样,他连忙取下挂在马鞍上的迦沙玄铁,又将另一边的铁枪也摘下来。
卢燿瞥了一眼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迦沙玄铁,吩咐道:“马匹就交给我徒弟,你们跟我来!”
一名年轻男子跑来牵马,张铉则跟着罗成向后院走去,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热浪扑面而来,张铉已经冷热不侵,罗成却热得眉头皱了起来。
后院占地足有三亩,只有两间茅屋,但空旷的院子里却摆满了各种铁器,主要以农具为主,打造得颇为精良,另一边角落有一座铁匠炉,炉火通红,两名赤着上身,浑身油亮的年轻子弟正在叮叮当当打制铁器。
张铉一眼看见一个罕见的巨大皮制鼓风架,地上有一大堆上好的煤块,他暗暗点头,仅凭这架鼓风机和这些煤,这个卢燿就有点真本事了。
三人走进了茅屋,屋子里挂满了各种兵器,张铉一眼看中了一把横刀,没有鞘,寒光闪闪地挂在墙上,刀形流畅,刀刃极为锋利,刀背上有花纹,竟然是用镔铁打造。
“坐吧!”
卢燿让他们坐下,也没有人给他们倒茶,张铉将铁枪放在桌上,抽掉它的枪鞘。
卢燿望着铁枪道:“枪和矛的区别就在于枪的柔韧,镔铁却是最坚硬之铁,用最坚硬之物做枪岂不是南辕北辙?”
“他能做戟杆吗?”张铉问道。
“当然可以,不过迦沙玄铁很重,如果你这块真是迦沙玄铁,至少重七八十斤,按照戟杆和戟头的力量均衡配比,那你的长戟至少重一百五十斤了,你自己考虑考虑吧!”
卢燿说得漫不经心,他显然并不太相信张铉拥有迦沙玄铁,假玄铁他看得多了,估计也这是一块。
张铉默默将皮囊放在小桌上,慢慢解开皮囊上的绳索,卢燿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天下可能有这么大的迦沙玄铁吗?此人以为迦沙玄铁是什么?
张铉解开皮囊,露出了里面花生形状的迦沙玄铁,黝黑中透着暗红,流溢着一种神秘的光泽。
第0080章 山路偶遇
“我的天啊!”
卢燿骤然失态了,他死死盯着眼前的迦沙玄铁,激动得浑身发抖,眼睛里闪烁着难以形容的异彩,他颤抖着手慢慢摸向玄铁,碰了一下,又像触电般地猛地缩回。
卢铉盯着这块迦沙玄铁不知多久,声音变得哽咽起来,他竟然忍不住老泪纵横。
“能摸它一下,就算我现在死了也无憾了!”
张铉心中感觉很怪异,他想起了西游记上那个看见唐僧袈裟的老和尚,这个姓卢的老匠人是不是也…
罗成在一旁小心翼翼问道:“三爷能炼它吗?”
“我当然可以!”
卢燿连忙从身边一口大箱子里取出一只小盒子,他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一把两寸长的小刀,呈暗红色,张铉一眼认出来,小刀就是用迦沙玄铁打造。
卢燿颤抖着声音,轻轻抚摸这把小刀,就像抚摸他挚爱女人的肌肤。
“这块迦沙玄铁是我用五年的自由换来,它是我的生命,迦沙玄铁也是所有铁匠的生命,你把它交给我!”
他恳求地望着张铉,眼睛一眨不眨,目光变成异常闪亮。
“你怎么锻造它?”张铉平静地问道。
“锻造它要先熔解它,去掉杂质,然后…”
“你又怎么熔解它呢?”张铉注视着卢燿。
“温度!非常高的温度。”
卢燿紧张地说道:“用柴火不行,要用石炭,延安郡最好的石炭,我这里就有,只是到了最后,这块迦沙玄铁或许还会剩下…”
卢燿很紧张,注视张铉的目光也变成了哀求。
张铉明白他的意思,便淡淡笑道:“正如你刚才所言,一百五十斤的长戟我使不动,我打算打制一百四十斤左右的方天画戟,如果还剩一点点,那就送给你了。”
“那我要给你什么?”
卢燿慌忙站起,‘哗啦!’将一口大箱子掀翻,里面滚出数十把刀剑,“这些都是我的得意之作,公子尽管挑选!”
卢燿激动得声音都变了,他就怕张铉反悔。
“不用了,你能替我打造长戟,就已经是报答了。”
张铉指着桌上的迦沙玄铁,笑了笑,“不是吗?”
“那怎么行——”
卢燿咽了口唾沫,他忽然想到什么,连忙站起身从墙上取下那把刀,将它小心地放在桌上,“这是我给家族打造的卢氏之刀,用了三年时间,但我可以再打造一把,这把送给公子。”
张铉拾起刀,是一柄重刀,刀型极为流畅,有削金断玉之利,至少重十七八斤,他略略感到有点沉,不过随着他的力量增加,这把刀一定再适合他不过。
但这是卢氏之刀,他怎么好意思收下,他又看了看卢燿,卢燿目光恳切地望着他,张铉又看了一眼罗成,罗成点点头,示意他可以收下。
张铉微微一笑,“可惜还缺一把刀鞘!”
“刀鞘有,多得是!”
卢燿跑到里屋,捧出来一堆刀鞘,有华丽金丝流苏,有镶嵌着宝石,张铉捡起一支半旧的鲨鱼皮刀鞘,将横刀插了进去。
两人起身告辞,卢燿亲自将他送出大门,对张纮道:“公子,从今天开始我会闭关打造,就按照公子的图样,最快三个月,最晚半年我能完成。”
“那好,半年后我来取,烦劳前辈了。”
张铉向他施一礼,和罗成走出了大门,两人骑马走了十几步,罗成低声笑道:“看他那么迷恋,我还以为他至少要切去一半归自己。”
张铉笑了笑,“我最初也有点担心,不会后来我觉得不会。”
“为什么?”
“说不清楚,一种感觉。”
罗成笑了起来,“我没有感觉,不过我知道他不会,这个面子他得给我。”
这时,罗成感觉后面有人在叫他,他一回头,只见一个年轻男子正向这边急匆匆跑来,“玉郎,等一等!”
罗成认出了来人,对张铉道:“是我姐夫!”
他连忙翻身下马,迎上去道:“姐夫怎么在这里?”
“我听人说你在这里,便从东门出来找你,险些错过了。”
年轻男子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姑母让你过去!”
罗成脸上立刻笼起一层阴云,他知道母亲找自己回去做什么,又是相亲,他明明不喜欢卢家表妹,可母亲就是不肯放过他。
虽然心中不太高兴,但他又不敢违抗母亲的命令,罗成只得没好气一挥手道:“佛曰,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前面带路吧!我也要入阿鼻地狱了。”
张铉笑了起来,“贤弟去见母亲也这么可怕吗?”
“去见老娘当然不可怕,可怕是她旁边之人,那个小丫头,我实在是怕了她。”
罗成忽然想起还没有向表哥介绍张铉,连忙给表兄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对你说过的张公子,从京城过来。”
年轻男子连忙向张铉拱手施礼,“原来是张公子,听玉郎说公子对他帮助很大,多谢了!”
张铉听罗成说过,他大姊嫁给了卢氏家主的嫡次子卢庆元,应该就是这个年轻人了,倒是长得很斯文,而且温文尔雅,很有礼貌,令张铉心生好感。
他也连忙回礼,“卢二哥客气了,玉郎也一样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卢庆元见张铉衣饰虽然很朴素,皮肤黝黑,但他却有一种卓然不凡的气质,和他平时见到的年轻人大不相同。
他也听罗成说起过,张铉有过人胸襟,居然肯把天下绝学倾囊相赠,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
卢庆元虽然出身名门世家,但他却是名门子弟中的另类,胸怀远大,敬仰天下英雄,虽然张铉此时还不是什么英雄豪杰,但大隋乱像已现,像张铉这样出身寒末但与众不同的人,就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卢庆元也有了交结之心,便热情地邀请张铉道:“既然来了,就一起进府坐一坐。”
张铉看了看天色,天色已经不早,如果他答应去做客,那就只能在卢家过夜了,这会影响他的练武。
张铉歉然道:“下次吧!下次我一定来。”
罗成理解张铉急于赶回去的心情,便笑道:“让他去吧!否则他今晚休想睡好觉。”
“好吧!再过些天是我祖父寿辰,我请你去,不准再推辞哦!”
张铉见他热情诚恳,便欣然答应了,“我一定去。”
“那我们一言为定!”
卢庆元心中大喜,又向张铉行一礼,便带着罗成匆匆赶回了卢府。
张铉见时辰已不早,便催马离开了卢氏山庄,向蓟县疾速奔去。
张铉一口气奔出三十余里,前面是大片树林和丘陵,他需要再绕过近四十里的丘陵山区,才能看见蓟县城。
再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快到黄昏时分,张铉心中着急起来,此时涿郡已进入战时状态,天一黑,城门就要关闭,无论是谁都无法再进城。
而且张铉跟随罗成出来得匆忙,没有带他的随身皮囊,身边除了一把刀外便再无他物,连一文钱都没有,进不了城,他只能露宿野外了。
张铉这时才发现他的水葫芦忘在铁匠铺了,天气炎热,他跑得满头大汗,又急又渴,他想找一条小溪,却发现前面路边有一个正在种地的老者。
张铉连忙催马奔了上去,老远拱手道:“老丈能给晚辈一碗水吗?”
老者看了他一眼,慢吞吞从瓦罐里倒出半碗水,走过来递给张铉,“很不巧,只剩本碗了,你就凑合着喝吧!”
“多谢老丈!”
张铉接过水碗一饮而尽,虽然只有半碗水,远远不能解渴,但还是稍微好了一点。
他把碗还给老者,又问道:“请问老丈,我赶去县城,这里有近一点的小路吗?”
“有啊!”
老者一指西面,“那边有条山路,可以直接穿过这片丘陵,要比走官道近十几里。”
张铉大喜,“多谢了!”
他催马离开官道向西奔去,老者在后面喊道:“放心吧!我们这里没有山匪乱贼。”
“多谢!”
张铉催马奔出不到一里,果然看见了一条山路入口,而且树荫浓密,十分阴凉,山道也不算窄,可以容一辆马车行走。
张铉沿着山道一口气奔出十几里,太阳终于落山了,山道上变得阴暗起来,山道也变得十分狭窄,山道左面是高达十几丈的陡坡,而另一边则是茂密的森林,杂草丛生,给人一种不安全的感觉。
这时,他忽然听见前面拐弯处有人兴奋大喊:“来了!来了!”
张铉一怔,前面有人在等自己吗?
他勒住战马,只见一名家人模样的老者跑了过来,他看见了张铉,又向他后面看看,顿时满脸失望,显然张铉不是他要等的人。
“卞二叔,是他们来了吗?”
前面又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声音十分轻柔甜美,就仿佛大汗淋漓中吹来的一股清风,那么清凉宜人,令人陶醉。
“不是!”
老者苦笑一声,拱手问张铉,“请问公子来时遇到一个穿黑色短衣,骑一匹瘦马的男子没有?”
张铉摇摇头,“我一路过来,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奇怪了,他到哪里去了?”
张铉催马上前,转过弯,一辆轻便马车赫然出现在他面前,张铉一眼便发现了问题,马车左面木轮已经出了山崖外,歪斜着,卡在一块大石上。
马车周围一共有三人,一个蹲在大石前愁眉苦脸的车夫和刚才问他的老家人,另外在马车里还有一个年轻女子,张铉转过弯时,惊鸿一瞥,看见了一身雪白的衣裙。
整辆马车将山道堵得严严实实,就算张铉视而不见,他也无法插翅飞过去。
“公子,很抱歉,马车坏了,没法让公子先走。”
张铉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老家人,“帮我拿着!”
他快步走到马车前,蹲下来细看,只见车轮上的轴孔边缘已经有点裂开了,不过这不是大问题,马车还能勉强行走,关键是车轮卡在大石内,而且正好是转弯,若向后退,整辆马车都可能掉下山去,向前又被大石挡住,无法行走。
“要么把这块大石搬掉,要么把马车抬起来!”车夫叹了口气,显然两个方案他都没法做。
张铉仔细看了看,车轮正好卡在两块石头之间,若贸然抬马车,恐怕整个车轮都被会扯掉,只能先把其中一块石头搬开,再把马车抬起来。
张铉又拍了拍几块大石,几块大石都深深插在泥土里,至少有千斤重。
“请问公子,有办法移开它们吗?”
轻柔甜美的声音从张铉身后传来,张铉一回头,眼前女子竟然让他有点呆住了。
第0081章 匪首明月
他身后竟站着一名秀丽绝伦的少女,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身材中等略略偏高,穿一件月白色软缎长仅及腰的半袖单衫,露出雪白如脂的手臂,里面也是一条白色的宽大襦裙,下摆绣着一圈精美的花边,长裙饱满地孕着山风,显得她那苗条的身材格外娉婷。
她的脸庞是椭圆形,雪肤细腻,晶莹得仿佛透明的玉石,眉毛很长很细,浓秀地渗入鬓角,但让张铉最难忘的,还是她的眼睛,一双美眸如潭水般深沉宁静,略带一点忧郁,目光温柔得仿佛将张铉的心都要融化了。
她的美虽然不像牡丹那样浓艳,却像一朵即将盛开的白玫瑰,那么娇嫩,那么宁静含蓄,仿佛将一种极致的美蕴藏起来,随时会绽放。
虽然张铉并是好色之徒,但她的美还是让张铉有点失态了,她的美竟然是他前世今生都从未见过,只有萧皇后的雍容华贵的气质才能与她相比。
她感觉张铉在打量自己,俏脸不由一红,又轻声问道:“公子,有办法吗?”
张铉的脸顿时胀得通红,连忙回避她的目光,“应该可以,我来试一试!”
他用后背顶住另一块大石,脚也找到一个支撑点,双臂用力推动最外面一块石头,慢慢的,千斤重的巨石晃动起来,仿佛连根都在动摇。
“快找一块小一点的石头给我!”张铉对马夫喊道。
马夫慌忙四下寻找石头,但少女却早已拾起一块石头,笑着递给张铉,“给!”
张铉暗赞这个女孩聪明,他接过石头顶住了巨石下方,车轮两边的缝隙变得宽敞一点了,不再卡死车轮。
“好了,下面我来抬车!”
张铉一跃而起,对要来帮忙的老家仆摆手笑道:“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了。”
马车虽然比较轻便,但还是有近千斤的重量,张铉双臂用力,大喝一声,竟将整辆马车都慢慢抬了起来,少女忍不住掩口惊呼。
马车逾过了巨石,张铉才慢慢将马车放下,又捡一块石头将车轴夯实,虽然轴孔有点裂纹,但问题不大,只要不过于颠簸,应该能坚持到县城。
老家人和车夫都千恩万谢,张铉擦一下额头上的汗,摆摆手,表示小事一桩。
他这才发现那名少女已经坐进马车了,张铉并不疲惫,只是口渴难耐,而且他的马也浑身是汗,不停打着响鼻,显然也是渴坏了。
就在这时,张铉又看见了少女雪白的皓腕,她从车窗里递出一只红色水葫,吩咐老家人几句,老家人连忙接过水葫跑过来交给张铉。
“多谢公子帮忙,这是我家主人送给公子一点谢意,不足挂齿,请公子收下。”
这哪里是不足挂齿,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他感激地看了一眼马车,一口气喝掉了半葫水,又将剩下半葫水灌入了战马的口中,这才感觉到体力和精力慢慢恢复了。
马车继续上路,山路很窄,刚刚能容下一辆马车,马车小心翼翼前行,走得极为缓慢,张铉也无法超越过去,只得牵着马在后面慢慢跟随。
此时夜幕已悄然降临,离蓟县至少还有三十里,就算插翅飞去蓟县也赶不上城门了,张铉索性也不急了,牵着马跟随在马车后面缓缓而行,不过想着马车里有一个如此美貌的少女,就算走得再慢一点,他似乎也能欣然接受。
“公子,很抱歉,再走几里,前面路就宽了。”老家人歉然对张铉道。
“我没有关系,不过你们为什么不中午出发,也就不用赶夜路了。”
“唉!我们就是中午出发,有急事赶回县城,但走到一半马车被卡住了,进退两难,后来又派一个随从回山庄报信,却不知他去哪里了?”
张铉心中一动,“你们是卢氏山庄的人吗?”
“正是!我家姑娘是卢氏家主之女,请问公子贵姓?”
“免贵姓张。”
张铉心中暗忖,居然是卢氏家主之女,但随从为何只有三人,有点奇怪啊!
“原来是张公子,看张公子颇有力气,是来涿郡从军吧!”
张铉不知该怎么说,便笑了笑道:“就算是吧!”
“听公子口音,好像不是涿郡人。”
“在下河内人。”
“难怪呢!确实是河内那边口音。”
两人跟着马车缓缓而行,边说边走,张铉隐隐感到那少女正躲在车帘后听自己和管家说话,他佯作不知,又笑着对老管家道:“这么晚走夜路,你们不担心遇到山贼盗匪吗?”
“不会有山匪,现在朝廷大军云集蓟县,那些叛贼早已吓跑,现在反而最安全,而且卢家的马车,一般本地小毛贼都不敢惹,所以不用担心。”
张铉这才注意到,车顶上插住一面三角旗帜,黑边黄底,写着‘卢氏’二字,估计这就是安全符吧!
短短三四里的山路,马车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前面出现一个岔口,路也变宽了,张铉可以越过马车先走了。
张铉正要向他们告辞,忽然,他听到‘喀!’的一声,紧接着车夫惨叫一声,从马车摔下来,脖子上插着一支弩箭,翻滚下山坡去。
张铉大吃一惊,迅速从腰间拔出横刀,只见两支箭向自己迎面呼啸射来,他一把推开老者,挥刀劈开了箭矢。
这时,马车内的少女吓得惊叫起来,另一支箭射进了马车内,险些射中了她。
张铉大怒,厉声喝道:“哪里来的缩头乌龟,有种出来!”
话音刚落,只见右边山林内密密麻麻出现了数百名山匪,拿着长矛战刀,他们跳上山道,将前后道路堵住。
这时,只见一名身材雄伟的男子走出来,他声音如破锣般粗犷,冷冷对张铉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敢辱骂本大王!”
透过皎洁的月光,张铉看清了此人,只见他额头宽广,眉毛如刷子一样粗,似乎有点眼熟,张铉只略一沉吟便想起来了,此人不就是十几天前同住客栈那名受伤的男子吗?还留给自己一支铜令箭,原来此人竟是山贼土匪。
“卢明月,原来是你!”
老家人忽然认出了匪首,顿时愤怒得大喊起来,“你竟然拦截自己族人!”
‘卢明月!’张铉听说过这个名字,是隋末河北一带著名的悍匪,和魏刀儿、王拔须一起号称冀北三王。
原来他就是卢明月,而且好像他也是卢氏族人,张铉心中着实不解,既然如此,他伏击自己的族人做什么?
马车内,少女也怒斥道:“卢明月,你是在记恨我父亲!”
山岗上的卢明月仰头大笑,笑声一收,又冷冷道:“清姑娘,你说得没错,你父亲当初把我赶出卢家,终身剥夺我族祭的资格,让我成为四处飘荡的孤魂野鬼,他想过我会杀回来吗?这一天,我整整等了三年。”
老家人指着卢明月大骂:“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从小没有爹娘,你忘记是谁把你养大吗?是家主!你不思回报,却来报复家主的女儿,你不是人,你是畜生!”
卢明月大怒,拔刀跳下山岗,一刀向老家人劈去,“老贼头受死!”
‘当!’一声巨响,另一把刀格挡住了卢明月的刀,巨大的力量将卢明月震得后退两步。
卢明月以为张铉只是一个普通随从,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没想到对方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量,卢明月心中震惊,上下打量张铉,顿时认出了他。
“原来是你!”
“早知道你是匪首卢明月,那天晚上我就该一刀宰了你。”张铉冷冷道。
“哼!”卢明月重重哼了一声,阴沉着脸说:“看在你曾救过我的份上,你走吧!我不杀你。”
他转身把刀搁在老家人的脖子上,喝道:“你去告诉卢倬,他女儿在我手中,我给他三天时间,让他来左凰山向我磕头谢罪,否则他女儿清白可就保不住了,快去!”
老家人摇摇头,“我不会丢下姑娘,要去你自己去,看你怎么面对家主?”
“柳叔,你去找我爹爹!”
车窗前露出了少女清丽绝伦的脸庞,她愤恨的目光盯住卢明月,紧咬银牙道:“你让我爹爹去找罗姑父,让他带兵来杀了这个狼心狗肺的浑蛋,你快去!”
老家人也知道自己救不了主人,反而会误事,他点点头,怒视卢明月道:“你若敢动我家姑娘一根毫毛,你知道后果!”
卢明月冷笑不已,这么多年的仇恨,几句话就可以吓倒他吗?
老家人又回头看了一眼张铉,见他面无表情,不由一跺脚,向县城方向奔去,家主卢倬目前就在县城内。
但老家人刚跑没几步,卢明月一挥手,两支弩箭从山坡上射下,正中老家人后心,他惨叫一声,倒地当场身亡。
张铉大怒,怒视卢明月,卢明月淡淡道:“我改变主意了,留下他太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