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名粗眉毛男子却淡定从容,他就是这间院子的住客,他不再打量张铉,重重咳嗽一声,对伙计道:“我院子里的水缸空了,等会儿你给我打满。”
“是!是!小人马上照办。”
粗眉毛男子又看了一眼张铉,目光却落在张铉的两匹战马之上,眼睛顿时一亮,竟闪烁出一种异样神彩。
张铉心中顿时警惕起来,此人看相貌并非善类,他对自己马感兴趣未必是好事。
男子并没有和张铉打招呼,他擦身而过,快步向前院走去,转弯时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张铉的战马。
“刚才那人是谁?”张铉低声问伙计道。
“他好像姓卢,卢姓可是我们涿郡第一大姓,三国卢植听说过吗?就是范阳卢氏家族显祖。”
伙计望着另一个中年男子刚刚消失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奇怪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0076章 粗眉大汉
“谁?”张铉不解地问道。
“就是刚才那个穿白色锦袍之人。”
张铉想到了那个目光冷傲的中年男子,他笑问道:“那人怎么了?”
“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不敢认,现在想一想,应该就是他。”
伙计向两边看一看,压低声音道:“那个白锦袍的中年男子就是卢氏家族的二当家卢仪。”
“哦——”
张铉淡淡‘哦!’了一声,他不认识什么卢氏二当家,也没有什么兴趣,倒是那个粗眉毛男子对自己马有点过于关注,他心中警惕未消。
伙计着实有点懊恼,自己竟然没有和卢氏二当家打招呼,白白错过一个认识上层人物的机会。
这时,他们来到一座独院前,伙计推开院门,躬身陪笑道:“这是本店第二上等的独院,最好的独院被刚才那位爷住下了,公子就委屈住这里吧!”
张铉见院墙足有一丈高,白墙黑瓦,大门厚实,院子里十分宽敞,种着两棵大树,大树长得郁郁葱葱,浓密的树荫把院子遮住了一半。
房子也是上下两层,起码有六七间屋子,看起来刚翻修过,九层新,中间还有一座小天井,当中是口深井,他立刻喜欢上了这间院子。
“很好,就这里吧!”
他摸出一块黄金,约一两重,扔给了伙计,“这个赏你!”
伙计捧着黄金,笑得嘴都合不拢,他居然遇到了大财主,现在一两黄金价值十三贯钱,足够小户人家生活半年了。
伙计的腰直不起了,连忙牵马进了马房,添加草料和清水,又回来给水缸里打满水,他又对张铉低声笑道:“要不要我给公子找两个粉头来陪寝,保证姿色出众。”
张铉摆摆手,“那个我不用,你倒是替我买两套好点衣服来,我这样子好像很惹人注意。”
伙计点点头,“公子这身衣服很容易让人怀疑是逃兵,现在抓得很凶。”
“现在逃兵多吗?”
伙计压低声音道:“现在都不愿意去辽东打仗,逃兵多得吓死人,听说连皇帝也发了狠,下旨说抓住逃兵就杀,他亲自把血涂在鼓上,但还是止不住,据说已经逃了十几万人。”
“有这么多逃兵?”
“这还是最低得估算,听说皇帝向天下各地征兵八十万,到了辽东连四十万都不到,逃亡士兵一半都不止了,不敢回军府,要么逃回家,要么上山当强盗。”
张铉点了点头,他也从一些书上看过,历史上杨广征讨高丽很不得人心,没想到连逃兵都这么凶猛,不过他现在对杨广有了新的看法,逃兵众多,杨广未必真的发怒。
伙计笑道:“客官稍坐,我给替客官买衣服,另外我们隔壁就是很有名的酒肆,客官可以去那边吃饭。”
张铉取出五两黄金递给伙计,“这是预付的房钱,我所有费用都从里面扣,我想先休息两天,烦请你给我送点吃食和几葫酒。”
伙计欢天喜地走了,张铉关上院门回到房内,他数月长途跋涉,着实有点累了,只想好好先休息三天,恢复体力再说。
他把随身的东西整理好,他的大件物品只有四样,一包二十锭的千两黄金,一把横刀,一根长枪,一块迦沙玄铁。
其余都是小件物品,一些零碎金块,装有紫虫玉蛹的铜葫芦,以及张仲坚给他的青石经和戟法古卷,而罗士信送给他的霸王枪法,他早已深深刻在脑海中,枪谱在出发北上前夜便烧掉了。
另外还有辛羽送给他的金指环,张铉拾起指环,轻轻抚摸上面镌刻的少女图像,他不由低低叹了口气,心中涌起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愫。

入夜,张铉提起长枪走到院子里,现在张铉有两套武艺,一是罗士信送给他的霸王枪法,其次是张仲坚送给他的戟法,两套武艺都十分深奥,他考虑将它们悟透后,将两者融合在一起。
不过从个人兴趣而言,他更喜欢使用长戟,他从小最崇拜的就是吕布,以及他的方天画戟,他小时候的梦想就是自己也能拥有一支像吕布那样的长戟。
张铉此时脑海里出现了戟法十三绝的第一幅图:‘刺杀’,旁边的注释他早已熟悉得可以倒背如流,但背熟没有用,关键是悟,和青石经一样,有太多没有写在卷轴上的东西。
比如一招刺杀就由十五种变化简化而来,可简化的前提是必须先悟透十五种变化,而古卷上却没有细节图,只有招式名,如斜刺、劈空、返身刺、五连环等等,这些都要自己从简单的一幅汇总图中去领悟。
张铉闭上眼睛,第一幅图仿佛在他眼前活了起来,无数根线条就是各种出击轨迹,像一团乱麻,需要他一点点去整理,去悟解。
他低喝一声,左脚快移一步,长枪霍地从斜地里刺出,这是斜刺…他又高高跃起,长枪拍打在地,一枪刺出,这是劈空。
张铉一路上至少悟出了第一幅图的十三种变化,唯独五连环和鸡武两个变化他悟不出。
其实鸡武这一变化尉迟恭替他想到了,就是凌空飞刺,和斗鸡相博一样,但五连环又是什么意思,尉迟恭想不出,图画上也没有,令张铉百思不得其解。

一连两天张铉都没有出门,和他同住后院的粗眉男子自从那天出去后便没有回来,整个客栈后院就只剩他一人。
伙计伺候得很周到,他需要什么,伙计便立刻飞奔去给他买来,而且居然很合他的心意,张铉自然赏钱也不会少给,这两天竟然是他入隋后过得最舒心的日子。
这天晚上,张铉筋疲力尽地从水井里爬出来,盘腿坐在二楼房间里,冥思调息,慢慢恢复体力。
他已经开始第二阶段的聚力突破,正如张仲坚所言,第二阶段确实比第一阶段容易得多。
尽管紫胎丹带来的燥热依旧让他难以忍受,但他的力量却在一点点增加,不像第一次练功,一定要获得突破后才会陡然增加力量。
第二次和第三次都是需要积累,积累一定时间后力量就能再上一个台阶,所以张铉每天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也让他更有信心。
忽然,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声音十分急促,顿时将冥思中的张铉惊醒,这是练功的大忌,虽然不至于走火入魔,但至少会让他一夜的苦练白费。
好在他已开始渐渐收功,影响还不算很大。
此时已经快三更了,会是谁来敲门,张铉随手抓起横刀,快步下楼向院门走去。
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阵敲门声,但声音却很低微了,张铉一把拉开门,只听咕咚一声,一个黑影一头栽倒进来。
张铉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正是住在另一个院子里的那个粗眉大汉,只见他浑身是血,后背、腰上和腿部都有伤口。
“救…救我!”大汉低声哀求道。
张铉转身便要去前院找伙计,但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而大喊道:“来人!”
“别喊!求你了。”
张铉又慢慢走了回来,蹲下看了看他的伤,后背和腰部是刀伤,腿部却是被长矛捅伤,张铉起身关上门,快步回屋取来伤药和布袋。
这名粗眉大汉失血过多,若再不给他止血,他必死无疑,张铉将止血药粉撒在他的伤口上,疼得大汉浑身颤抖,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张铉倒也佩服他的狠劲,便用布条将他伤口包扎好,对他道:“我先扶你回去,明天我再让伙计给你找个伤医看看。”
“不用找医士,只要有伤药便可,多谢公子!”
这时,外面隐隐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大声喝问道:“你们客栈可有受伤晚归之人?”
只听掌柜战战兢兢道:“小店本份经营,不敢收留来历不明之人。”
“哼!谁都说自己没问题,给我搜!”
张铉目光凌厉地向大汉望去,大汉点了点头,“是我!”
张铉有点犹豫了,此人来历不明,不知犯了什么事,而且地上血迹太多,一旦官兵搜到自己这里,他根本就说不清楚。
就在这时,有人大喊:“启禀将军,罗副都督传来命令,刺客逃去了城外,让所有人去城外围捕!”
“停止搜查,所有弟兄跟我走!”大群人奔了出去,脚步声渐渐远了。
张铉一颗心落地,又一把抓起大汉衣襟,狠狠盯着他问道:“你是什么人,刺杀了谁?若不说,我拿你去见官。”
大汉叹了口气道:“我刺杀了都督郭绚,可惜没有成功,但我是谁公子最好别问,否则公子会有性命之忧。”
张铉注视他片刻,忽然拎起他向门外扔去,“给我滚出去!”
大汉痛苦万分地站起身,对张铉道:“公子救命之恩,在下铭记于心,容后再报,告辞了!”
他扶着墙,一步一步向自己院子艰难走去,张铉关上大门,片刻只听‘咣当!’一声,另一扇大门也关上了。
张铉沉思片刻,此人居然刺杀幽州都督,果然不是善类,而且城外一定有同伙,把官兵骗走了。
次日一早,张铉刚打开门,只见伙计领着一群女眷走进后院,她们居然进了昨晚粗眉大汉所住的院子。
张铉连忙叫道:“小饼!”
伙计跑回来笑嘻嘻道:“公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人!”
“那间院子的人搬走了吗?”张铉瞥了一眼远处的几个女眷问道。
“天不亮就结账走了,好像有一辆马车把他接走了,对了,他给公子留下这个,让我转交给公子。”
伙计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袋,递给张铉,这时,几名女眷在远处院门口不耐烦地叫喊伙计,伙计赔罪一声,连忙奔了过去。
“几位夫人别急,小人这就领你们进院。”
张铉关上门,抽出匕首挑开了布袋上的封线,倒出袋中之物,竟然是一支小小的铜箭,只有巴掌大小,像个装饰品,铜箭正中刻了一个‘卢’字。
翻过另一面,刻着四个字,‘军法如山’。
张铉忽然醒悟,这不是什么装饰铜箭,这是令箭。

第0077章 神枪公子
中午时分,张铉离开了院子,慢慢悠悠地来到隔壁的酒肆,酒肆叫做平安酒肆,和隔壁的平安客栈是一个东主所开。
酒肆约有三层楼,和客栈有点冷清的生意相比,这里的生意确实不错,时值中午,酒肆三层大堂内基本上都坐满了客人,客人们谈天说地,却没有一人谈论昨晚刺客之事,似乎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张铉被酒保领到二楼靠窗的一个单人位坐下,这里因为是角落,位子只能坐一人,不过视野很开阔,不仅能看到整个大堂,而且窗外大街的情形也看得清清楚楚。
“客官,这个位子可以吗?”酒保满脸笑容,态度十分恭敬。
“还可以,就这里吧!”
张铉坐下来问道:“好像昨晚出了什么事?”
酒保看了看两边,压低声音道:“此事官府给我们警告了,不准任何人提及,否则要被抓进大牢,公子千万别再问了。”
张铉笑了笑,“那好吧!你们这里有什么拿手好菜?”
酒保精神一振,如数家珍道:“桑干河的白鲤鱼可是天下三大鲤鱼之一,客官不能错过了,小店的蜜汁烧鱼那可是蓟县一绝,甜而不腻,咸淡可口,那肉质…”
“好了,好了,就来一条吧!还有什么?”
“还有炭烧羊肉…”
“羊肉不要!”
张铉在草原实在吃腻了羊肉,听到羊肉他就头痛,他对酒保道:“再来三个菜,两荤一素,鸡鸭之类,你自己看着办,加两盘肉饼,小葱肉馅那个不错,再来一壶葡萄酒,要加冰块!”
“好咧!客官稍坐,马上就来。”
酒保快步去了,张铉打量一下大堂,大堂的各个座位都是用低矮的屏风包围,私密性还不错,三五个好友围坐在桌前,一边喝酒一边谈笑风声,气氛十分融洽。
这时,张铉注意到了他斜侧面的一个座位,因为屏风开口对着他,里面的情形他看得很清楚,一共坐着三人,两人正对他,肤色一黑一白。
黑皮肤大汉似乎是个突厥人,长得虎背熊腰,眼如铜铃,一张血盆大口,相貌凶狠。
皮肤稍白之人是个文士,身材中等,颌下一缕长须,四十岁左右,颇有点儒雅之气,不过他腰间佩一把长刀,似乎也会一点武艺。
另一人背对他,看不见相貌,但是个很年轻的公子,头戴金冠,皮肤白皙,宽肩细腰,身材极为挺拔,身高也不亚于自己,他腰挺得笔直,穿一身月白色锦袍,腰间束一条紫色玉带,看得出这个年轻公子是两人之主。
“这次征高句丽,给我们幽州府的出兵名额是三万人,虽然父亲想亲自领兵,但天子不准,让父亲把军队交给宇文述和来护儿,这不是变相削弱我父亲的军权吗?”年轻公子语气十分不满道。
中年文士叹了一口气,“不仅是我们幽州,听说太原李渊和彭城郡杨义臣那边也一样,一大半的军队都交给朝中大将军,却不准他们领兵,关中更离谱,九成军队都要调走,而且所有出身关陇贵族的将军都全部清洗。”
中年文士又压低声音道:“现在有一种说法,说因为杨玄感造反使天子十分警惕,便借口再征高句丽来剥夺取各地方军权,现在看来,这个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尽管对方声音很小,但张铉还是听得很清楚,他心中也暗暗吃惊,如果真是这样,他读过的历史也太浅显了。
这时,又听那名突厥大汉瓮声瓮气道:“难怪逃兵这么多,都快一半了,老张,你是说这里面有人做了手脚?”
中年文士捋须笑道:“你这就错了,逃兵可是人啊!大家都回家了,谁还会再回军府,你不觉得这其实是在解散这些军队吗?表面上抓得凶,实际上只是做做样子,十几万逃兵只抓到几百人,可能吗?
如果我没有料错,这次东征高句丽根本打不久,最后一定是双方议和!”
年轻公子抚掌大笑,“还是公瑾有见识!”
这时,酒保给张铉送给酒菜,张铉一边喝酒吃菜,一边继续竖起耳朵听他们交谈。
“长史别说这些绕头脑的话了,公子,再教教我那一招,我也怎么也学不会,怎么做到一枪五朵梅?”
“这个要靠悟性,你看着!”
年轻公子拾起筷子,手一抖,一枪刺出,竟然出现了五个筷尖,张铉看得清楚,他一下愣住了,这…这不就是五连环吗?一戟五刺啊!
“这一招的关键在手腕力量,我的枪法是要用三股力量来发力,一股三枪,最多可以出现九个枪头,一定要快,你先引出两股力量试试看。”
张铉听得如醉如痴,这些天来一直困扰他的一个问题竟在无意中得到了答案。
他在碛口小镇发现自己体内力量可以分成几股,甚至可以分别操纵它们,就像牵木偶的绳子一样,但他想不通力量分成几股意味着什么?
但今天年轻公子的一席话使他如梦方醒,操纵不同的力量可以练成很多绝妙的招式,比如五连环必须用两股或者三股力量分别操控才能使出。
推而思之,那么第一幅的‘刺杀’,将十五种招式合为一招,关键就是几股力量的配合才可能办得到,一定是这样。
张铉瞪大眼睛,仔细看着年轻公子手腕变化的每一个细节,幸亏这个突厥人领悟慢,才让张铉一连看了三遍。
他也拾起一根筷子,手腕一抖,以一种极为迅疾的速度让三股力量同时颤动,奇迹出现了,他的筷子竟抖出六个筷尖,比那个少年公子还多了一个。
张铉异常震惊,他做梦也想不到体内的力量会出现如此奇妙的效果,他又连续三筷刺出,每一次都能成功,他知道自己已在无形中掌握了这种神奇的诀窍。
少年公子知道突厥大汉悟性不够,更没有练过聚力之术,怎么也不可能学会自己的一枪五梅,所以他也不藏私,当做一种游戏,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旁边竟然有人偷学会了他的家传枪法。
这时,那名中年文士忽然看见了张铉,眼中很惊讶,他连忙给年轻公子使一个眼色,向张铉那边努一下嘴,年轻公子一回头,正好看见张铉一筷刺出六个枪头,就是刚才自己施展的武艺。
年轻公子勃然大怒,狠狠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巨响,桌子竟然被他拍碎了,大堂内所有人都纷纷站了起来,向这边张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张铉也从练习中惊醒,他见年轻公子捏着拳头从座位里冲出来,心中暗叫不妙,他也立刻站起身,后退一步。
直到此时,他才看清年轻公子的相貌,只见他年约十七八岁,面如冠玉,鼻直口方,两道剑眉之下,一双深目炯炯有神,加上他皮肤白皙,长相十分俊美,浑身上下充满了爆炸力,只是他过于愤怒,脸上肌肉都有点变形了。
张铉脸上有些尴尬,其实他心里清楚,他偷学别人的武艺,绝对犯了大忌,尽管只学了一招,但也是极为无礼之举。
他连忙抱拳行一礼,歉然道:“刚才我只是一时好奇,实在是无心之举,请公子见谅!”
年轻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旁边中年文士拉住他,他就冲上来将这个狂徒扔下楼去,他双眼喷着怒火,盯着张铉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混账!知道你偷学的是什么吗?”
张铉淡淡一笑,“用筷子使了一记招数而已,公子以为我学了什么?”
年轻公子再也忍不住,一声暴喝:“你偷学了我的五钩神飞枪!”
他拔出剑,一剑向张铉胸口刺去,“狂徒,受死吧!”
张铉见这一剑又快又狠,分明是要自己的命,他心中暗怒,不过一招枪法而已,竟要对自己下杀手,这个年轻公子也太狠了。
张铉迅速出刀,‘当!’一刀,将年轻公子的剑劈飞出去,年轻公子有点轻敌,他没料到张铉的力量如此强大,剑差点脱手而出,脚下也止不住,连续后退两步。
少年脸上挂不住了,面沉如水,眼中杀机迸发,但他却不鲁莽冲上来,而是眯起眼睛寻找对方的漏洞,他心里明白,自己遇到了高手。
这时,张铉冷冷道:“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幽州罗总管的公子,动辄拔剑杀人,你忘了现在幽州是天子脚下吧!”
张铉这话很重,旁边中年文士脸色大变,上前一步拦住年轻公子,拱手道:“请问阁下是何人?”
张铉依旧淡然一笑,“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在公共场合妄议天子,张长史,对不对?”
中年文士脸色刷地变得惨白,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年轻公子尽管心中依旧愤怒,但他也知道事情闹大了,他收起剑,忍住气上前向张铉行一礼。
“刚才是我无礼,不该出手太重,请阁下谅解,不过是阁下偷艺在先,是非曲直你心中比我清楚,又何必抓住我们几句闲聊之言做文章?”
张铉打量他一下,微微笑道:“你莫非是罗成?”
第0078章 不打不识
年轻公子正是罗艺之子罗成,因长得英武俊朗,被涿郡人称为‘俏罗成’,年方十八岁,今天他和幽州府长史张公瑾以及幽州军大将史大奈来酒肆喝酒,却无意中遇到了张铉。
罗成上下打量一下张铉,“我正是,请问阁下又是何人?”
“在下张铉,燕王翊卫。”
罗成没有听说过张铉的名字,但对方是燕王翊卫,他心中顿时紧张起来,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张铉又笑道:“罗家的五钩神飞枪天下闻名,但我相信它应该不会只有一招,我虽然无意中学到了一招,罗公子觉得很严重吗?”
罗成暗暗叹了一口气,虽然一招并无妨,但偏偏那一招是五钩神飞枪的精髓,只有他和父亲能使出,只能怪他拿出来开史大奈的玩笑,不过——
罗成又打量一下张铉,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此人居然在旁边看了两遍便学会了罗家枪的精髓,这可能吗?要知道那里面至少包含有九种力量的变化,光看招式根本不可能学会。
张铉仿佛明白罗成的疑虑,笑道:“天下武功其实都是一脉相承,我练的是戟法,戟法中有一招五连环,和罗公子的一枪五梅有殊途同归之效,只是我一时找不到诀窍,是罗公子的话提醒了我,关键在于几股力量分开运用,所以我很感激罗公子。”
罗成眼中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你说的戟法莫非是紫阳十三戟?”
张铉心念一转,张仲坚的戟法肯定是他师父紫阳真人所授,叫紫阳十三戟也未为不可,他点了点头,“应该是!”
“能给我看看吗?”
罗成脱口而出,但他立刻觉得不妥,那可是闻名天下的紫阳十三戟啊!对方怎么可能给他看?他讪讪道:“我实在因为闻名已久,有点唐突,抱歉了。”
“其实罗公子看一看也无妨,请坐吧!”
张铉让酒保重新收拾了酒桌,又让酒保上几壶酒,笑着一摆手,“公子请坐!”
罗成心中渴盼一睹戟法,抱拳施一礼,坐了下来,张公瑾并不想罗成那样沉迷于武艺,他是担心张铉去告发他们。
不过对方似乎没有告发他们的意思,他一颗心稍稍放下,在罗成身旁坐下,史大奈跟随罗成,只要罗成不迁怒对方,他也没什么话说,也跟着坐了下来。
张铉给三人倒了一杯酒笑道:“刚才是我失礼,这杯酒算我给几位陪罪,我先干为敬,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罗成想到自己刚才要打要杀,这会儿又坐下一起喝酒,着实有点不好意思,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张铉从怀中取出了戟法古卷,递给罗成,“就是这个戟法,其实我也不知它的名字是什么?”
罗成颤抖着手接过,慢慢打开看了一遍,他简直不敢相信,闻名天下的紫阳十三戟竟然就在自己面前,他一遍遍地细看,越看越心醉,他简直要迷醉在其中了。
张铉笑问道:“请问罗公子,这戟法很有名吗?”
罗成还沉浸在戟法之中,没有听见张铉的话,张公瑾轻轻推了他一下,“公子!”
罗成顿时醒悟,歉然笑道:“抱歉,张公子说什么?”
“我有点好奇,这戟法很有名吗?”
罗成有点哭笑不得,拿着天下至宝之人居然不知道自己拿的是什么?
他见张铉问得很认真,似乎真不知道,便微微叹口气道:“张公子听说雷神锤、万岁镋、紫阳戟吗?”
张铉摇摇头,“愿闻其详!”
“这是天下三种至高的武艺,都出自终南山老君观,其中雷神锤和紫阳戟是紫阳真人所创,万岁镋是当年大隋第一猛将史万岁的武艺,史万岁被杀前赠给了挚友鱼俱罗,现在被宇文成都习得,也成就了宇文成都的名声。”
张铉这才知道张仲坚是何等的慷慨仗义,和自己不过一面之交,只是略有点投缘,便将这么宝贵的武艺秘籍赠给自己,可笑自己居然一无所知,他心中对张仲坚充满了歉意和感激。
他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事,笑问道:“这个紫阳真人是什么人,仿佛神仙般的存在?”
这也是张铉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他听很多人都说起这个老道士,甚至李玄霸也是他的徒弟,显然李玄霸学的就是雷神锤,还有自己学的青石经也是出自他的手。
罗成笑了笑,“我听父亲说过,紫阳真人俗家名姓独孤,你说他会是什么人?”
“关陇贵族!”张铉这才恍然大悟,难怪紫阳真人这么肯帮武川府,原来他本身就是关陇贵族出身。
罗成轻轻叹息一声,把古卷交还张铉,“感谢张公子的慷慨,罗成受益匪浅了。”
张铉接过古卷微微笑道:“如果公子想学,我可以把它给你。”
“什么?”罗成大吃一惊,他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是不是听错了。
“不过我有个条件。”张铉平静地说道。
“什么…条件?”罗成紧张得声音都颤抖起来,他生怕张铉的条件自己承受不起,从而失去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的条件很简单,我和公子一起学。”
罗成瞪了他半晌,他最终确定张铉不是开玩笑,才按耐住内心的狂喜,缓缓点头,“我们一言为定!”

杨广借第一次高丽战争的机会铲除了前任幽州都督元弘嗣,彻底将关陇贵族的势力从幽州拔掉,任命自己的心腹郭绚为幽州都督,又提拔被元弘嗣处处排挤的北平军使罗艺为副都督,让两人掌握幽州军政大权。
罗艺目前虽然只是幽州副都督,但都督郭绚是文官,所以军队实权还是掌握在罗艺手中。
不过杨广还是觉得幽州军队太多,便以第三次高丽战争为借口,征调了三万幽州军,而且这三万军队不会再回来,实际上就是将幽州军的五万军队削减为两万。
尽管第三次征伐高句丽的战备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但罗艺的府宅中却十分安静,丝毫不受战争的影响。
张铉住进罗艺府中已经有半个月了,罗成虽然为人清高气傲,但人品却很好,而且极为守信,他不仅自己研究紫阳十三戟,而且把自己的心得写出来,毫不保留地教给了张铉。
正是得益于罗成的帮助,使张铉终于掌握了他无法理解的复杂戟法和将武功化繁为简的诀窍。
此时张铉却在享受都督府的另一项福利,都督府的侧院有一个很大的冰窖,这也是古代富贵人家的一种基本设施,大户人家都有冰窖,冬天储冰,夏天时享受,皇宫内的冰窖更是一座冰宫。
虽然都督府的冰窖远远谈不上冰宫,但至少也是一座小冰殿,方圆足有二十丈,里面储藏了数万块巨大的冰砖,规模惊人。
这却是前任都督元弘嗣的杰作,元弘嗣极好享受,妻妾众多,他储藏如此多的冰块却不是为了吃,而是放置在房子的夹墙内,尽管外面炙热如火,但房间内却清爽无比,一夏如春,也算是古代的空调。
张铉已经服用了紫胎丹,浑身燥热难当,冰窖练武虽然比不上井中练武那样锻炼力量,但他需要练习戟法,河中倒是可以,只是幽州河流的冰度不够,无法降低他体内的燥热。
张铉赤着上身,下面只穿一条短裤,挥舞一根七十斤的铁戟,在冰窖内劈砍刺挑,戟影漫天飞舞。
在罗成的帮助下,他已经完全悟透紫阳十三戟,尽管只是简简单单的刺、劈、挑、剜,但却蕴藏着数百种变化,各种力量的组合,他没有偷懒的办法,只能一遍遍苦练,熟能生巧。
张铉从早上到现在已经练了两个时辰,浑身大汗淋漓,却精神抖擞,浑身充满了爆炸力,七十斤的铁戟比最初轻了一点点。
这时,他感觉体内的热量已渐渐开始消退,张铉大喝一声,高高跃起,狠狠一戟拍下,‘啪!’的一声巨响,一尺厚的大冰块被拍得四分五裂,他一收戟,长长吐一口气,放松了身体。
自从在草原成功完成第一次聚力突破后,张铉开始着实进行第二次聚力突破,但张仲坚告诉他,在实现第一次突破后,后面的突破就不能刻意去追求,而要遵循‘自然’二字,让体内力量自然而然实现突破,否则即使第二次能成功突破,再想实现第三次突破就不太可能了。
张铉铭记张仲坚的话,不再刻意去追求力量的效果,而将所有精力都放在练习戟法之上,正是这种自然练功,仅仅在冰窖练功十天后,他感觉到自己力量慢慢积累,已经有再次突破的先兆了。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不放在心上,还是全身心地练习他的戟法。
张铉走出冰窖,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和热浪一起过来的,还有一名十一二岁的小丫鬟。
小丫鬟叫做阿圆,人如其名,长得白白胖胖,珠圆玉润,她是清河郡人,三年前父母双亡,被人贩子卖到幽州,罗艺妻子卢夫人见她可怜,便将她买下来伺候公子罗成。
罗成房中有四个丫鬟,张铉住进来后,罗成便让她来服侍张铉,阿圆十分乖巧,很会体贴人,她知道张铉刚从冰窖里出来,里外冷热相差太大,所以特地准备一桶井水。
“公子,给!”阿圆连忙将一块冰毛巾递给张铉。
“多谢!”
张铉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和脖子,又索性拎起一桶井水从头到浇下,只觉浑身凉爽之极,仿佛每个毛孔都敞开了,他大喊痛快,快步向自己院中走去,小丫鬟在后面紧紧跟着他。
“公子,要去吃午饭吗?”
“现在什么时候了?”张铉停住脚步问道。
“中午已经过了。”
张铉眉头一皱,这就到下午了吗?他又问道:“阿圆,你家玉郎回来了吗?”
玉郎是罗成的小名,府中年长之人都这样称呼他,小丫鬟们则叫他玉公子,和罗成熟悉了,张铉也开始直呼他小名,今天卢家似乎有事情,天刚亮,罗成陪母亲回了娘家。
“他刚回来,但夫人没有回来。”
张铉先去饭堂吃了午饭,这才返回自己住的院子。
张铉的院子虽然不能和客栈的院子相比,不过倒也小巧精致,别有一种韵味,刚进院子,便听见罗成在后面叫他,张铉一回头,只见罗成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第0079章 冶铁名匠
“这个鬼天气,才五月底就热得不让人活了。”
“要不玉郎和我去冰窖里练武?那里倒很凉快。”张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