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铉和辛羽都被掀入水中,他们拼命抓住皮筏上的带子,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打来,强大的力量仿佛要将他们身体撕裂,水浪扑面,他们连话都说不出来。
“不要松手!”
张铉终于喊出了一句,这也是他唯一想告诉辛羽,皮筏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一旦松手,他们将被卷入深渊,万复不劫,尽管近在咫尺,他却看不见辛羽的身影,张铉心中有点慌乱起来。
这时,又是一个大浪打来,张铉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皮筏发出刺耳的撕裂声,终于支持不住,被大浪撕裂了。
张铉几乎绝望了,他无助地伸手乱抓,仿佛想在水中抓住什么,忽然,手臂一阵剧痛,似乎撞到了什么硬物,他一把抓住硬物,顿时欣喜若狂,竟然是一块礁石,他死死抓住了这块救命礁石。
就在这一瞬间,他看见了一只手臂,张铉不加思索地一把抓住手臂,猛地向自己怀中一拉,辛羽被他拉上前,她在绝望中抓住了希望,一把搂住张铉的脖子,死死不肯再松开,伏在他肩头失声痛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黑云渐渐退去,深蓝色的夜空再次从黑云中露出,一轮圆月挂在天空,湖面上终于风平浪静,月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张铉一手抱着礁石,一手将辛羽紧紧搂在怀中,他已快筋疲力尽了,这时,辛羽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激情和感动,她满脸泪水,紧紧搂住张铉的脖子,生命竟是如此宝贵。
此时,她只渴望和他融合在一起,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
张铉也被她的激情感染,忘记了身边的惊涛骇浪,忘记了一切…
第0073章 海中岩洞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风平浪静,张铉才发现他们竟在一座小岛边缘,这似乎是水底火山喷发而形成的岛屿,礁石都是典型的火山岩。
他们才发现身上的兵器已不知所踪,不知是被大浪卷走,还是被他们扔进水底。
尽管杨倓送他的战刀落入湖底深渊,但万幸的是他装有铜葫芦的皮囊在临行前交给了尉迟恭,避免了张铉最大的遗憾。
这时,张铉看见了不远处一块尖锐的礁石上挂着小部分支离破碎的羊皮筏子,原来羊皮筏子不是被大浪撕破,而是被礁石撕裂了。
张铉游过去,挑了两块稍大一点的羊皮,回来递给了辛羽笑道:“用这个遮一遮吧!总比没有好。”
“嗯!”
辛羽不好意思地接过两块羊皮,将它们系在腰间打了个结,做成一条简陋的小皮裙。
这时,她忽然发现前方一块巨大如天鹅形状的礁石,不由惊喜地喊道:“原来这里是天鹅岛!”
“是你起的名字吗?”张铉微微笑问道。
“不是,是兄长几个月前告诉我,大湖中有座小岛,礁石像极了天鹅,所以叫做天鹅岛。”
张铉心中一动,铜泰参与了藏匿兵器,难道那批兵器就藏在这座岛上吗?
他疲惫地和辛羽爬上岛屿,这是一座布满礁石的荒岛,岛上除了他们外,还有数万只和他们一样避难的水鸟。
天终于亮了,远处依稀能看见一条黑线,那便是湖岸,相距岛约三十余里,四周是茫茫的大湖,那三艘大船早已不知踪影。
张铉牵着辛羽的手在海岛上四处寻找,现在不仅仅是要找到那批兵器的问题,他更希望兵器中能有一件衣服,给他们御寒遮羞,总不能赤着身体游回岸边。
这座天鹅岛只能算是一座小岛,占地数百亩,由各种千奇百怪的岩石组成,最高处距离水面约二十余丈,整座岛上没有一点泥土,寸草不生。
“如果找不到衣服,我就抓几百只水鸟,用它们的羽毛织成两件羽衣!”张铉指着前方大群水鸟笑道。
刚从少女转变为小妇人,辛羽也表现出她女性温柔的一面,她浅浅笑道:“可是没有针线,用什么织羽衣?我倒觉得可以上岸先去无人处,用绒草编两件草衣,阿帕教过我。”
张铉大笑,“有道理!”
但一转念,他还是觉得应该再好好找一找,直觉告诉他,那批兵器就藏在这座岛上,他向四周张望,除了光秃秃的岩石外,岛上看不到一草一木。
这时,辛羽轻咬一下嘴唇道:“兄长告诉过我,天鹅岛上有一个很大的洞,很难找到。”
张铉忽然回头注视着她,辛羽有些害羞,低下头,“你看什么?”
“你——”
张铉忽然有点明白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来俱伦湖做什么,所以你一直在暗示我,对吗?”
辛羽轻轻点头,“我早就知道了,父亲也早就知道,他警告过我们,不能泄露有关大湖的任何事情,可是…我觉得你是对的。”
张铉心中感动,将她拥入怀中低声道:“我心里只有感激!”
“可是…我也不知它们藏在哪里?”
这时,张铉心念急转,如果这真是火山爆发形成的小岛,那么岛的内部很有可能是空的,他想到刚才他们激情时,旁边不远处就有一处长长的裂缝,他连忙拉住辛羽的手快步向裂缝处奔去。
又跳上了刚才那块平坦的大石,辛羽脸上红了,她偷眼望着张铉趴在岩缝上健壮的身躯,眼中不由闪烁着异彩,却不知她想到哪里去了。
“我看见了!”
张铉忽然激动大喊起来,“你快来看,我看见船了!”
辛羽心中一惊,连忙跑上来,趴在张铉身旁细看,岩缝被巨石阻挡,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但从最边上,露出很小的一丝空隙,可以看见下面的情形,只见下方是个宽大的石洞,阳光从岩壁缝隙射入,隐隐可见有很多小船。
“那我们怎么下去呢?”辛羽兴奋地问道。
“下方肯定有通道,不然船只怎么进去,跟我来!”
张铉拉着辛羽向岛下方攀去,岛的北面是一堵悬崖峭壁,足有十几丈高,峭壁上有几条岩缝,洞内的阳光就是从这些岩缝中透入。
他们走到悬崖下面,很快便发现了入口,洞口实际上被湖水淹没,水面上只露出月牙形的一小部分。
张铉和辛羽对视一眼,两人不假思索地一跃跳入湖中,向洞内游去,不多时,他们从黑漆漆的水面探出头,眼前豁然开阔,让两人都忍不住惊呼起来。
从上面看,洞似乎不大,但进入洞中,才发现这是一个气势恢宏的大洞,直径足有二十余丈,呈喇叭状地倒扣在水中。
由于长年累月浸泡在水中,使洞内四壁异常光滑,没有一处可以容身之地,但有十几根石柱,石柱上绑满了绳索,在水面上漂浮着三十条巨大的木筏。
木筏是用粗壮的松树直接拼成,两边还有木头做成围挡,就像一只只巨大的扁盒子浮在水面上。里面放满了草袋和木箱。
张铉一跃翻上一只大木筏,稻袋内是一捆捆长矛,和他们在岸上看到的一样,簇新的隋军长矛,而箱子里则是一把把横刀。
张铉缓缓抽出一把,只觉寒光闪闪,刀气森森,都是上好的横刀,他无法想象,如果这些战刀和长矛落入突厥人手中,会意味着什么?
“张大哥,里面都是铁甲!”旁边传来辛羽失望的声音。
她打开了一只放满甲胄的箱子,里面都是隋军的明光甲,非常沉重,穿上这种盔甲,根本就无法游水。
“我们再找找!”
张铉又跳到另一艘木筏上,撬开几只木箱,在最后一只木箱内,他找到了一捆布军服,“有了!”张铉兴奋得大喊起来。
辛羽跳了过来,张铉将一件稍小的军服扔给她,“你试试看”
辛羽穿上军服,略有点偏大,下摆超过了她膝盖,不过她已经很满意了,不管怎么说,终于有衣服遮住了她的身体。
张铉穿上一件大号军服,这是内穿的软式军服,外面还要套上明光铠才成为完整的装配,尽管只是一身军服,但穿在他挺拔的身体上,依旧显得他威风凛凛,英姿勃勃。
辛羽走上前细心替他翻好衣领,又迷醉地搂住他的脖子,全身心地向他吻去。
但就在这时,外面隐隐传来喊声,顿时将张铉惊醒,怎么会有人?他心念一转,立刻猜到了,一定是金山宫的大船来了。
辛羽也紧张起来,低声问道:“怎么办?”
张铉沉吟一下,小声对她道:“你别出声,我下水去看看。”
他又无声无息地滑入水中,奋力向水底游去,水下寒冷刺骨,黑漆一片,仿佛没有底,他终于憋不住,又浮上了水面。
张铉知道贝加尔湖是世界上最深的湖泊,他只是担心石洞下面有‘锅底’,现在看来,这里似乎是全湖最深之处。
张铉刚出水面,辛羽立刻在他耳边‘嘘!’了一声,他停下身体,隐隐听见头顶传来说话声,就在洞顶的缝隙旁边,声音很微小,张铉还是听清了。
“梁统领,你肯定是这座岛吗?”
“回禀先生,地图上的标识就是这座岛,东西应该就藏在岛上。”
“大家去分头找,谁先找到,赏金百两!”
声音消失,似乎所有人分头去寻找了,辛羽在张铉耳边小声问:“我们该怎么办?”
张铉也是从火山岛形成的原理和辛羽的话中猜到这是座空心岛,他才最终发现了这个岩洞,从上面岩缝看到这个洞并不容易,要从很凑巧的角度才能发现,就算对方想到这一点,也需要一段时间。
张铉本想把箱子和草袋一一抛入水中,但这样会溅起水声,被上面的人发现,他沉吟一下,伸手在木筏下摸索片刻,木筏都是用皮带捆绑而成,非常结实,他心中立刻有了主意。
他又翻上木筏,从木箱子找了一把比较趁手的重刀,再次滑入水中,辛羽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找到了两把锋利的匕首,跟在他身后潜入了水中。
辛羽是个聪明的女子,她知道这些兵器一旦被坏人发现,他们部落将遭到灭顶之灾,所以她比张铉更加积极。
两人从下方割断了木筏的皮带,立刻游开,只见一箱箱战刀和铠甲,一捆捆长矛翻入水中,无声无息地沉入了湖底深处。
他们如法炮制,干得非常顺手,一个时辰后,已经有二十八只木筏被割断,他们浮出水面,稍稍休息片刻,但就在这时,头顶上传来了大喊声,“先生,湖中有木头!”
张铉吃了一惊,他这才发现不少圆木顺着水流漂出了洞口,结果被上面发现了。
他暗叫不妙,连忙向辛羽一摆手,两人再次潜入水中。
北面山崖上,北镜先生目光凝重地注视着水面上漂浮的原木,木头还挂着被割断的皮索,他立刻明白了,这座岛内是空的,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他厉声大喝道:“立刻下山崖去!”
一百多人纷纷向山崖下奔去,此时在大洞内,张铉和辛羽割断了最后一艘木筏的皮索,木筏上的一万件兵甲沉入了湖底,他们刚冒出水面,洞口处传来了大喊声,“统领,洞口在这里!”
“你们几个进去看看!”
紧接着传来扑通的入水声,张铉向辛羽比了一个深潜水的动作,辛羽会意,猛地潜入水中,潜到一丈之下,两人一前一后向洞外游去,在他们头顶上,几名梁师都的手下游进了大洞之中。
“先生!里面什么都没有,全是木头。”
洞外北镜先生愣住了,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向四下张望寻找,只见十几丈外,两个人从水中钻了出来,抱着两根木头向远方游去,其中一人竟然回头向他挥了挥手,他气得暴跳如雷,“开船去追,给我抓住他们!”
梁师都呆呆地望着张铉,张铉给他后背留下了刻骨铭心的一刀,他也记住了张铉,此时他怎么也想不到,冤家路窄,竟然在这里又遇到了此人,他不由低低叹了口气。
北镜先生霍地回头,凶狠地盯着他,“你叹气什么,难道你认识他?”
第0074章 三年之约
张铉和辛羽上了岸,追赶他们的大船立刻失去意义,船上之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和其他两人汇合,四人骑马沿着河边疾奔远去,战船上只留下北镜先生暴跳如雷的吼声,他所有的复国希望都被张铉葬送进了深不见底的北海深处。
…
十天后,四人返回了俱伦湖,图勒再一次给他们举办了盛大的欢迎宴会,但张铉却发现所有人都不见了,柴绍给他留了一封短信,他们得到了那批货的消息,向西去了,如果来不及会面,他们回洛阳后再见。
信的日期是十天前,这让张铉心中疑惑不解,几乎所有人都赶去了北海,为什么柴绍他们却去西方,西方可是突厥王庭的方向啊!难道他们去突厥王庭了?
大帐内,张铉负手踱步,他在考虑自己要不要跟去,毕竟李靖和张仲坚对他都有恩情。
“小子,你和我妹妹好上了?”帐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张铉一回头,见阿苏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他的大帐,就靠在帐门处,双手抱在胸前,目光冰冷地望着他。
张铉对她已经没有任何感觉,甚至包括厌恶,她就像一朵在他眼前飘过的云,曾经吸引过他的目光,但很快就从他记忆中抹去了。
“姑娘找到新丈夫了吗?”
“我现在不用再找丈夫,祭司给了我一笔很大的财产,我只想找我喜欢的男人,我曾经给过你机会,可惜你不珍惜,偏偏看上那只野鸭子,不可理喻的男人!”
她慢慢走到张铉面前,挺起高高的胸脯,眼中挑逗着他,“难道你不想在离去之前留下一点美好的记忆吗?”
张铉拔出横刀,轻轻抚摸着刀锋道:“和我好过的女人,如果再跟别的男人欢好,我会杀了她!”
阿苏吓得向后退了一步,她随即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别以为我是喜欢你,我只是不甘心,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我,你是第一个,但我不希望开这个先例。”
张铉心中开始厌恶起来,他冷冷地盯着她,“如果你不怕死,就把衣服脱了吧!”
阿苏感受了他的杀机,脸上的媚笑渐渐消失,她狠狠瞪了张铉一眼,转身快步离去,只听她在帐门口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让人莫名其妙的话,“这下你满意了吧!”
张铉沉吟一下,便冷冷喝道:“外面之人,请进来吧!”
帐帘一掀,进来的却是辛羽的父亲图勒,让张铉微微一怔,“怎么是你?”
图勒笑容很温和,“我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的辛羽。”
“所以你让另外一个女儿来勾引我?”张铉语气中十分不满。
图勒脸上笑容消失,他冷冷哼了一声,“若不是因为她是我女儿,我早就杀了她!”
张铉一摆手,“酋长请坐!”
图勒坐了下来,他注视着张铉,脸上表情十分复杂,半晌,他沉声问道:“你们遇到了金山宫的人吧!”
“辛羽都告诉你了?”
图勒缓缓点头,“她是我女儿,她不会瞒我。”
张铉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拔野古部藏在北海的兵器被他全部沉入了湖底,在某种程度上,他有点辜负了图勒对他的盛情招待。
“我很抱歉!”张铉沉默片刻道。
图勒笑了起来,“我没有怪你,相反,我非常非常感激你,你替我消灭了证据,使始毕可汗找不到灭我拔野古部的借口。”
张铉能理解他的感激,如果他不将兵器沉入湖底,必然就被金山宫的人找到了,那么拔野古部私藏兵器的秘密也会传开,突厥人岂能放过他们。
“突厥人会灭拔野古族吗?”
图勒点点头,“突厥人早就想灭拔野古族,尤其我们俱伦部更是突厥人眼中之钉,每年为调整税羊都会打一仗,但我们铁勒各部又十分团结,尤其仆骨部和回纥部和我们是攻守同盟,一旦突厥人敢进攻任何一支,三家都会同时出战,所以突厥人拿我们也无可奈何,不过若被突厥人找到那批兵甲,情况就不一样了。”
张铉想起了路上遇到被杀了仆骨部酋长之子,他这才明白了史蜀胡悉的险恶用心,一旦找到了兵甲,仆骨部就会对拔野古部不满,认识他们害死仆骨部酋长之子。
“三家盟约就会破裂吗?”张铉问道。
“正是!”
图勒低低叹了口气,“这是我们拔野古部一个重大的错误决定,我们不该想着独吞这批兵甲,应该分给三家才对,但我们被贪婪之魔打败了,忘记了三家盟约的重要,多亏公子毁掉那批兵甲,才使我们从贪婪之魔的手中走出来,保住了三家盟约,我们大酋长已经去给回纥及仆骨部解释了,用汉人的话说,就是希望能够亡羊补牢。”
张铉不想再多说这件事,他笑了笑岔开话题道:“我的那几个朋友回中原了吗?”
图勒脸上露出愧疚之色,半晌才吞吞吐吐道:“你们朋友去了肯特山,他们偷走了一份假地图,本来他们也可以成功,可惜他们晚了一步,真地图被另外一个人偷走了。”
张铉这才明白柴绍为什么会西去,原来他们偷到了一幅假地图,他苦笑一声说:“这样也好,北海那边有突厥骑兵,他们去北海太危险了。”
这时,张铉心念一转,脱口而出,“原来是阿苏告诉了他们!”
他明白了图勒刚才话中的意思,难怪金山宫有地图,原来是阿苏偷走给了他们,所以阿苏才得了一笔财产。
图勒羞愧地叹了口气,“是阿苏把我的地图偷出去给了祭司,但我不敢说,她毕竟是我的女儿,若消息传出去,她就活不成了,恳请公子替我保住这个秘密。”
张铉默默点头,“我过两天就离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图勒心中感激,又对张铉说:“还有一事我也要请你原谅,辛羽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
张铉顿时急了,他和辛羽已经说好,辛羽将随他一起去中原,怎么现在又有问题了。
图勒目光黯然,“我是一个很溺爱女儿的父亲,你能拒绝阿苏,说明你很喜欢辛羽,如果她想跟你走。我不会阻拦…”
“那为什么——”张铉着急地打断他的话。
图勒摆摆手,“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并不是我的原因,而是她的母亲。”
张铉俨如被当头一棒,顿时沉默了,他想起了那个病重的中年妇女,是啊!辛羽的母亲病成那样,她怎么能丢下病重的母亲跟自己走,张铉心中也低低叹了口气。
图勒又低声道:“辛羽的母亲是我的第三个妻子,也是我最喜爱的妻子,但她生了重病,我却无能为力,但我真的很感激你把虎头鱼的胆给了她,使她的病情好转,但只是好转,虎头鱼胆根治不了她的病,她的生命最多还有三年,我希望辛羽能陪在母亲身边,陪母亲度过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
张铉沉默良久,轻轻点了点头,“我理解,我明天就悄悄离去。”
图勒感激地望着他,又缓缓道:“我答应你,辛羽母亲走后,我会让她去找你,在这期间,我会保护她,不会让任何一个男人碰她,这是我给你的承诺,也是我对你的报答。”
“多谢酋长安排!”
图勒一颗心终于放下,这时他又对张铉笑道:“另外,我这里有一个贵客,也是从涿郡过来的大商人,他姓裴,他很想和公子谈一谈那批货物之事,公子愿意见他吗?”
此时,张铉为辛羽之事心烦意乱,不想见任何人,更何况他根本不想对任何人说起那批货物之事,尤其是汉人,他更是警惕。
张铉沉吟一下道:“半夜我就会离去,希望北海那件事酋长不要再和任何人提及。”
“公子真不想见此人?”
张铉肯定地摇了摇头,图勒注视他片刻,便站起身和张铉紧紧拥抱一下,转身快步走了,张铉望着他的背影,他暗暗下定了决心,不用等天亮,他半夜就离去。
图勒回到大帐,帐中有一名精神矍铄的汉人老者,他却是大隋相国裴矩,他为那批兵甲之事已经来草原两次,为让拔野古部放弃那批兵甲,他殚尽竭虑,操碎了心思。
虽然图勒答应他放弃那批兵甲,但拔野古其他各部却不肯答应,着实令裴矩快绝望了。
就在他觉得无法向皇帝杨广交差之时,图勒却告诉他一个意外消息,那批皮甲已经被一个年轻汉人摧毁了,着实让裴矩又惊又喜,他一定要见一见这个年轻的汉人英雄。
这时,图勒走进了大帐,裴矩连忙问道:“怎么样,他答应了吗?”
图勒笑着摇摇头,“他不愿见相国。”
裴矩愕然,“为什么不愿见我?”
“看得出他不想多说此事,他很警惕,不愿惹祸上身,除非我向他说出相国的真实身份,或许他就会改变主意。”
裴矩想了想,也摇头道:“我的身份绝不能泄露给任何人,我能理解他的谨慎,既然如此,等回中原后我再找他,他什么时候走?”
“最迟明天!”
明天裴矩还要北上去拜访拔野古部的大酋长,至少还要在草原呆十几天,这样一来他不可能和张铉一起离去了,只能回中原后再说。
这时,图勒将一份文书交给裴矩,“这是张铉摧毁兵甲的详细经过,裴尚书替我将它交给拔野古大酋长,当然相国也可以抄一份。”
裴矩接过行一礼,“多谢图勒酋长。”
…
夜深了,张铉快要睡着之时,忽然感觉有人悄然进了他的大帐,他微睁双目迅速瞥了一眼,是他熟悉的身影,张铉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怨恨,翻身转了过去。
他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脱衣声,他的被子掀开了,一个滚热而又柔软的身体躺在他身旁,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只听见她低低的哭泣声,“你是怨我不能跟你走吗?”
“噢!”
张铉心中怨气融化了,他立刻转过身,紧紧地将她搂在自己的怀中,用滚热的嘴唇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他的心也痛楚到了极点。
…
次日清晨,辛羽和兄长铜泰将他送出了一程又一程,一直送到百里之外,铜泰才拉住了妹妹,张铉不断回头,望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草原尽头,他忽然咬紧嘴唇,狠狠抽一鞭战马,大喊一声,“我们走!”
尉迟恭和程咬金催马跟上他,三人纵马向南方疾奔而去…
第0075章 初到幽州
七天后,三人抵达了碛口小镇,这里是草原和中原的接壤处,四周是一片茫茫的戈壁滩,是南下幽州的必经之路。
客栈大堂内,三人坐在小桌前默默喝着酒,尽管中原已是盛夏,但戈壁滩的夜晚依旧凉意十足,当有人掀开皮帘进来,就会卷入一股冷风。
他们到了碛口小镇就要分手了,程咬金要回斑鸠镇向老娘尽孝,尉迟恭也要回马邑郡的妻儿身边,张铉则要返回洛阳向杨倓销假,每人走的方向都不一样。
尽管两人都表示愿意继续跟随他,但张铉思量很久,还是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张铉这次北上的利润十分丰厚,五百两黄金的本钱翻了四倍,当然也和图勒愿意高价买他的货物有关。
尽管他和程咬金、尉迟恭事先都讲好了价钱,但他并不想那样做,大家一起出生入死,临到分别之时,他也想尽一点朋友之谊。
张铉将两千两黄金一分为三,他取出两个布包,里面各有五百两黄金,他将包裹推给了两人,“这是你们的一份!”
给程咬金的一份并不算多,毕竟张铉答应过他二成份子,比该给他的份子只多了一百两黄金,但程咬金心里却很清楚,绝不是谁都肯拿出五百两黄金给他。
程咬金也并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他平时装疯卖傻,心里却如明镜一般,只是他玩笑开惯了,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激之情,他默默将张铉的情义铭记心中。
但尉迟恭却死活不肯收,这比事先讲好的价格不知增加了多少倍,五百两黄金啊!他怎么能收下。
张铉脸沉了下来,“敬德,你虽然是我花钱雇的护卫,但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伙计看待,你就是我的兄长,钱对我来说只是身外之物,如果你觉得五百两黄金不够,那我可以把全部黄金都给你,只要你肯认我这个兄弟。”
尉迟恭异常感动,他鼻子一阵酸楚,眼泪差点忍不住涌出来,他也知道这包金子他非收不可,便点了点头,“既然公子愿意做俺兄弟,俺就认了,好吧!多谢兄弟给俺的见面之礼。”
张铉见他肯收下了,又愿意认自己这个兄弟,他心中大喜,他又问程咬金,“你呢?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我想先去孝敬老娘,然后…然后!”
程咬金脸胀得通红,目光恳求望着张铉,“公子,我还是想加入瓦岗——”
“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贼!”
尉迟恭有点生气了,狠狠瞪着程咬金,“你就不能跟着公子吗?”
程咬金满脸通红,低下头局促不安,一趟漠北之行,他虽然始终吊儿郎当,但他内心深处却把张铉视为自己的东主,视为他的恩人,尽管去瓦岗是他多年的愿望,但如果张铉愿意留下他,他也可以放弃自己的理想。
“公子,我——”
不等程咬金开口,张铉便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理解的心愿,你就去瓦岗,我只有一个要求,假如有一天你在瓦岗实在呆不下去,恰好我也有一支军队,我希望那时你来投靠我。”
程咬金感动得想哭,他咧咧嘴,最终还是低下头,“我记住了!”
“好了,不说这些话了!”
张铉举起酒碗笑道:“为我们兄弟三人的下一次相聚,我们干了这碗酒!”
“干!”三人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
幽州在杨广登基后改名为涿郡,郡治蓟县,也就是今天的北京,古燕国之都。
自从杨广发动对高句丽的战争后,涿郡便成为战争的后勤重地,天下物资和民力齐聚涿郡,使蓟县在短短数年内变得异常繁华,人口陡增,城池也扩大一倍。
大业十年春夏之交,隋帝杨广发动了第三次对高句丽的战争,天下近百万民夫被征调到涿郡,各种粮食物资堆积如山,五十余万大军从各地军府被调去辽东,战争一触即发。
五月中旬,杨广亲率十万骁果军抵达了涿郡,居住在蓟县以南的临朔行宫内,蓟县的治安也变得严格起来。
这天上午,蓟县北面的官道上来了一名骑着双马的男子,他身材高大挺拔,皮肤黝黑,脸上棱廓分明,目光深邃,正是刚才塞北归来的张铉,他已经和尉迟恭、程咬金两人分手,独自一人来到了蓟县。
张铉有两匹战马,都是图勒送给他的上等骏马,四肢修长,体格健壮,毛色纯而不杂,一匹为赤红色,一匹为纯白,张铉的行李也不多,除了随身的皮袋外,就只有一支五十斤的长枪和一块从北海湖畔得到的迦沙玄铁,但光这两样东西就需要一匹战马来专门托运。
“站住!”
几名守城门士兵拦住了他,张铉的长枪尽管套了枪鞘,但依旧十分显眼,被守门士兵盯住了,普通人禁止携带长兵器,尽管各种长兵器早已在民间泛滥,但禁令没有废除,它便成了很多巡查士兵的敛财之道。
“从哪里来?”为首军官打量一下张铉,见他衣着十分古怪,既有隋军的军服,又有胡人的马裤,还有普通人的头巾,更重要是,他有两匹雄壮的骏马,光这两匹马就价值千金。
军官心中疑惑,心中暗忖,‘难道此人也是一个逃兵吗?’
如果对方是逃兵,他若抓住便可官升一级,而且此人携带的物品颇多,说不定还能发一笔小财,他心中越想越怀疑,一摆手,十几名士兵将执矛将张铉团团围住,军官大喝:“你可是从辽东逃来?”
张铉从马袋掏出燕王府的侍卫麒麟铜牌,在守门军官眼前一晃,“认识它吗?”
守门军官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躬身道:“请公子入城!”
张铉哼了一声,骑马进了北城门,守门军官望着他远去,手中不由捏了把冷汗,竟然是燕王府的人,自己差点做了傻事。
“头儿,会不会假的?”一名士兵小声问道。
守门军官狠狠一巴掌扇去,“去死吧!谁敢假冒燕王的令牌。”
…
蓟县是一座雄城,城池周长近五十里,人口三十余万,但因几次对高句丽的战争带来了大量的流动人口,使得蓟县城内人满为患,大街上挤满各种各样的人,有成群结队的乞丐,也有从异域来的商人,还有从天下各地来的冒险者,更多的是破产农民。
大街小巷内搭满了各种简陋的泥草房,一队队巡逻士兵列队奔过,使整个城内充满混乱和不安。
张铉只走了一百余步,便先后被三群乞丐包围纠缠,他心中也有点厌烦了,见不远处有一家客栈,三层楼高,门面颇为奢华,一个巨大的死气灯笼上写着‘平安客栈’四个大字。
他冲出乞丐们的包围,牵马快步向客栈走去,一名伙计连忙迎了上来,“客官住店吗?”
“有独院吗?”
张铉对吃住并不太在意,但他却在意自己的马,现在世道不太平,好马很容易被人偷走,而一般独院都有专门的马厩,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独院有!”
伙计听说他要住独院,立刻刮目相看,连忙上前牵马替张铉带路。
“公子住独院是明智的,您这两匹马是宝马,丢了小店可赔不起。”
张铉跟他走进后院,这里有五六间独院,似乎只有一间院子住人,张铉笑道:“好像你们生意也不太好。”
“哎!现在有钱人谁愿意来涿郡,眼看要开战了,躲都躲不及。”
这时,住人的那间院门忽然开了,从里面走出一名身材魁梧高大的男子,约三十余岁,手脚特别长,额头宽大,一对眉毛如钢刷一般,相貌十分奇特。
这名男子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人,他正在和后面人说话,没留神前面的张铉和伙计,他险些撞上了张铉,男子连忙后退一步,上下打量张铉。
张铉却看见了后面之人,是一名中年男子,衣着华丽,头戴一顶乌纱帽,身着白色锦袍,腰束玉带,佩一把镶嵌着金丝宝石的长剑,他身材高胖,手指细长白皙,无一丝皱纹,看得出保养得非常好,只得他目光里充满了一种冷傲。
中年男子也看见了张铉,他似乎没有想到会遇见伙计,不由愣了一下,狠狠瞪了一眼伙计,快步走出院门,显得十分局促,仿佛生怕别人认出他,急匆匆便向东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