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野古俱伦部,一场盛宴刚刚结束,大酋长图勒不胜酒力地被两个儿子扶了大帐,这似乎还是图勒第一次喝醉,刚躺下便烂醉如泥睡去。
这时,二女儿阿苏出现在帐门口,对两个弟弟道:“你们去吧!父亲我来照顾。”
铜泰和另一个兄弟都怕这个二姐,他们连忙行一礼,匆匆去了,阿苏对帐外几名侍卫吩咐道:“让我父亲好好休息,不准任何人来打扰!”
侍卫们连忙答应,阿苏随即放下了帐帘,酋长大帐内只听见图勒如雷鸣般的鼾声传来。
就在百步外,张仲坚和柴绍藏身在一顶大帐内,通过大帐缝隙盯着远处的图勒之帐。
张仲坚已经能肯定,那批失踪的兵甲就是被拔野古部得到了,但他们用尽了各种办法都探不到那批兵甲的藏身之处,众人终于有点着急了,张仲坚不得不用出他的最后一招,将一点药粉放在图勒酒中,使他酩酊大醉。
“仲坚能肯定藏宝之图就在他的大帐中?”柴绍有点怀疑地问道。
“我知道肯定有这幅图,图勒给我说露过嘴,随即又否认了,我了解他这个人,这种重要的东西一定在他的金箱内。”
“可是他女儿在帐中,我们怎么办?”
张仲坚沉思片刻,取出一个小皮囊,里面有三根短短的金针,他对柴绍道:“这三支金针淬有迷药,可以让中针者沉睡一刻钟,时间足矣!”
柴绍大喜,“那我们就立刻行动!”
柴绍掀开帐帘走出,直接向图勒的寝帐走去,张仲坚则一闪身,身形如鬼魅般不见了,他的高速轻身之术比师妹张出尘还要快上一倍。
片刻,柴绍快步来到图勒大帐前,立刻被侍卫发现了,侍卫高声喝道:“是谁?”
柴绍也能说几句突厥语,他拱手对几名侍卫笑道:“我们明天要离去,特来辞行!”
几位侍卫都认识他,为首之人用结结巴巴汉语道:“酋长…睡着了…不能打扰。”
就柴绍吸引住了几名侍卫的注意力,张仲坚已经出现在图勒的寝帐后背,他用锋利的匕首轻轻一划,羊毛外帐的下部边缘出现一条尺许宽的裂缝,张仲坚半个身子探了进去,手中捏了一根金针。
大帐是内外两层的套帐,内层和外层之间有两尺宽的走道,张仲坚刚要潜入内帐,忽然听见脚步声,他立刻将身形紧紧贴在内帐上,只见内帐帐帘掀开,图勒的次女阿苏从里面出来,直接走出了外帐。
“我已经给父亲洗过脚了,他现在睡得很熟,你们暂时不要打扰,如果他要喝水的话,你们记住给他喝点水,我先回去了。”
张仲坚轻轻松了口气,把手中的金针又放回了皮囊,随着阿苏脚步声走远,外面再次安静下来。
张仲坚无声无息地潜入内帐,只见图勒睡得很熟,鼾声如雷,身上盖了一领薄薄的毛毯。
张仲坚一闪身来到一口大木箱子前,箱子上了锁,他轻轻一捏锁头,只听‘咔吧!’一声,锁头被拧掉了。
他打开箱子,里面有两口黄金打制的小箱子,张仲坚知道,图勒所有重要物品都放在这两口小金箱内,只是他不知道他要的东西在哪一口。
他轻轻打开一口小箱子,里面是各种昂贵的宝石和珠玉,没有任何羊皮卷。
他放下箱盖,又打开第二口,心中略略有点奇怪,居然两口金箱都没有锁,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张仲坚已经看见了,在第二口金箱内有一只羊皮卷,两口金箱内就只有这一份羊皮卷。
借着帐内微弱的灯光,他迅速看了一遍羊皮卷中的内容,心中暗喜,立刻将羊皮卷揣入怀中,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大帐…
第0070章 意外收获
在柴绍大帐内,李神通、李靖、柴绍、张仲坚四人聚在一起,张仲坚在灯光下展开了羊皮卷。
众人都欣喜万分,这正是三十万件兵甲的隐藏地图,李靖认识突厥文,上面有得到兵甲的记录,他指着西面一座大山道:“这是肯特山,他们将兵甲隐藏在了肯特山内,大家看,这里有标识。”
在肯特山山脉中有一个战刀标识,柴绍眉头一皱,“可是山脉足有上千里,我们去哪里找藏兵甲之处。”
李靖微微一笑,指着上面的突厥文道:“这里写得很清楚,在艾当山口入谷处三百步,山崖两丈处有一洞穴,应该就是隐藏兵甲之地。”
“可是艾当山口又在哪里?”李神通不解地问道。
这时,一直沉默的张仲坚忽然道:“我知道艾当山口在哪里,我曾去过。”
众人大喜,柴绍激动异常道:“那么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若被图勒发现丢了地图,可就麻烦了。”
众人又商量片刻,确定了各种细节问题,半个时辰后,柴绍一行人骑着双马离开了俱伦部,向西方千里外的肯特山疾奔而去。

两天后,张铉等四人走出了莽莽森林,前方是宽约三十里的狭长浅层冻土地带,一直延续千里外的北方,横穿过这片冻土地带,便是波光浩淼的北海。
尽管此时已到了初夏,但他们还是可以看到大片冰雪覆盖的土地,刚刚才开始融化,天气依旧十分寒冷,他们没有穿皮袄,冻得直打哆嗦,地上覆盖着厚厚一层淤泥,刚走几步便将他们皮靴吞没了。
“这里的土地只是表面融化,地上深处永远结冰,比铁还硬。”
风很大,辛羽说话的声音都颤抖着,“要当心淤泥,别陷进去了!”
“这里有冰渣子吗?”张铉大声问道。
“有!但不多,要仔细看,遇到紫色的就是。”
尉迟恭用木棍探路,一步步向前走,忽然,他大喊起来,“俺找到了!”
众人一起奔上来,只见一处尚未融化的冰雪上有两个紫色的小虫在交缠蠕动,张铉大喜,连忙取出铜葫芦,用匕首轻轻一挑,两只缠成一团的小紫虫被装进了葫芦里。
辛羽也十分欢喜,“这么快就发现了,看来今年冰渣子出土很多。”
虽然尉迟恭很快便发现了两只紫虫,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随处发现,他们继续艰难地向西走,穿越冻土地带,走了十几里,才找到十条小虫。
辛羽见张铉有点失望,便笑道:“已经不少了,我们前年二十几人找了三四天才能找到三十条,这才多久,就有十条了。”
张铉向四周张望一圈,忽然,他看见左面百步外有一个小黑点,被一条刚融化冰雪形成的小溪冲刷出来,很像一只黑色小碗倒扣在地上,在雪地里十分显眼。
张铉犹豫了一下,心中暗忖,要不要去看一看?
就在这时,北面的程咬金激动得大喊起来,“你们快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众人连忙走过去,大家都呆住了,只见一丈方圆的冰土上,密密麻麻全是紫色的小虫,足有五六十条之多。
张铉欣喜万分,一路上对程咬金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这家伙不愧是福将,运气真不错,居然被他发现了虫窝。
他来不及多说,抽出匕首将一只只小紫虫小心地挑进了铜葫芦中,尽管有十几条钻进了土中,但他还是收获丰盛,一次便抓住了四十八条紫虫,连同之前的十条虫子,足足有五十八条紫虫到手,远远超过了他的需要。
“功得圆满!”
张铉将铜瓶小心放入皮囊中,心满意足对众人笑道:“先出去休息一夜,明天我们就返回俱伦湖。”
过来的路已经消失了,雪地下布满了陷阱一般的沼泽,很多地方不时冒出小泡,稍不留神就会遭遇灭顶之灾,众人用绳索牵着,小心翼翼向回缓慢行走。
这时,张铉又看见了那个黑色的物体,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泽,距离他只有几十步,他再也忍不住,对众人道:“稍等我一下!”
他解开腰间的绳索,用长木棍探路,一步步向黑色物体走去。
“公子,那只是一块黑石头,算了吧!”程咬金在后面喊道。
看起来确实很像黑石头,但黑石头不会有这样的光泽,随着张铉走近,他发现黑石上还隐隐透出紫红色。
“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虽然相隔只有几十步,但黑石旁布满了沼泽,这些沼泽流泥以极慢的速度移动,这块黑石似乎就是从泥沼下被慢慢挤出来。
张铉足足花了近半个时辰才靠近这块黑石,这时,辛羽也跟着走了过来,她扔了一卷皮绳给张铉,“拴在腰上!”
张铉将皮索拴在腰间,几乎是从一片泥沼硬壳上慢慢爬过去,一把抓住了黑色石头,他立刻发现这不是普通的黑石,而是一种黑色金属,地表上只露一角,主要部分在下面。
张铉解下腰间皮索,牢牢捆在黑色物体上,他又爬了回去,他和辛羽一起用力拉拽,黑色物体慢慢被拖了出来,一点点拖到他们面前。
黑色物体上沾满了淤泥,外形很像一颗巨大的花生,长一尺,通身呈黑红色,看起来十分沉重,张铉试着抬了一下,不由暗暗咋舌,如果是块生铁,这么大最多也就三四十斤,但这块黑色金属却至少重八九十斤,这会是什么?
这时,尉迟恭和程咬金也走过了过来,尉迟恭在马邑郡做了二十年铁匠,见过很多草原的稀奇物品,当他看见这块黑红色金属时,他顿时呆住了。
半响,他慢慢蹲下来,轻轻抚摸这块金属,眼中竟露出迷醉之色。
“老尉,这玩意儿很值钱吗?”程咬金也蹲下来问道。
“何止是值钱!”
尉迟恭深深叹息一声,“这东西俺见过,俺师父的铁匠铺里有拳头大一块,是他的镇铺之宝,从来不准俺碰一下。”
“这是什么?”张铉好奇地笑问道。
尉迟恭站起身,恭恭敬敬问张铉道:“公子听说过黠戛斯吗?”
“好像是个草原部落?”
尉迟恭点点头,“中原称他们为纥骨,突厥人叫他们黠戛斯,他们生活在极遥远的北方,以制作最精良的刀剑而出名,说起很好笑,他们的锻造技艺比中原差得太远,但做出来的刀剑就比中原好,原因就是这个。”
尉迟恭一指地上黑红色金属,“这就是它们的秘密,黠戛斯叫它迦沙,下雨时它会从天上落下,一般只有黄豆或者指头大小,只有极北之地才有,我们马邑郡铁匠叫它迦沙玄铁,黠戛斯把它加入生铁,便可锻造出利剑,俺听师父说,黠戛斯也有一块胡瓜大小的迦沙,是他们部落的圣物。”
张铉听懂了他的意思,这就是一块天外陨铁,难怪这么沉重,看来上苍待他不薄,不仅让他找到了紫虫玉蛹,还送给他一件草原圣物迦沙玄铁。

南方百里之外的黑森林内,一支长途跋涉而来的队伍正快速向大湖方向推进。
这支队伍约百余人,身着黑衣,手执长矛和战刀,个个身材魁梧,精壮善战。
这支队伍正是从碛口小镇北上的骑兵,他们虽然是从幽州地界进入草原,但他们却不是隋军,而是来自河北清河郡的一支叛军,为首的中年大汉,正是叛军首领窦建德。
窦建德在清河郡起兵造反后,得到了北齐渤海会的支持,迅速壮大,但兵甲不足依然是他们最大的软肋。
数月前,窦建德从渤海会那里得到消息,高句丽运送给突厥一批兵甲在俱伦湖一带失踪,数量足有数十万件之多。
这让窦建德兴奋异常,他把军队托付给义弟刘黑闼后,便亲自率领百名精锐骑兵北上草原寻找这批兵甲。
窦建德和草原仆骨部有着十分密切的贸易关系,仆骨大酋长特仁向他透露了一个秘密,这批兵甲极可能藏在北海某处,但仆骨部也并不知道具体的藏匿地点。
尽管北海十分遥远,风险极大,但被数十万件兵甲鼓舞,窦建德毅然决定北上,如果他能找到这批兵甲,再得到仆骨部的帮助,把它们运回中原,那么他就能迅速成为河北第一大势力,拥有数十万强大的军队。
窦建德率领百名手下冲到了一片占地十余亩的空地内,四周顿时变成十分空旷,他们已经到了森林边缘。
这时,所有人都向随队谋士高岩望去,高岩是渤海高氏子弟,长得很瘦弱,但精于天文地理,尤其善观天象。
夜幕已经悄然降临,高岩仰头观望天幕中的星座,以确定他们此时的方位。
窦建德却有点不安,他感觉四周藏有一丝杀气,他警惕地向四周观察,这时,他忽然发现一簇灌木丛出现了战马的影子。
他大吃一惊,厉声高喊道:“有埋伏!”
但已经晚了,森林中号角声骤然响起,人马晃动,密集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射来。

【注:关于迦沙玄铁,新唐书中有记载:黠戛斯,古坚昆国也…每雨,俗必得铁,号迦沙,为兵绝犀利,常以输突厥。】
第0071章 猎杀敌酋
入夜,张铉他们在黑森林旁点燃了一堆火,虽然他们一路穿越莽莽森林没有遇到危险,但并不等于森林内就安全。
相反,原始森林内生活着无数凶猛的野兽,猛虎、豹子、黑熊和狼群,稍有不慎便会陷入极度的危险之中。
所以他们尽量不在森林中过夜,即使无法避免,也会选择稍微空旷处点燃一堆足够大的篝火。
夜已经深了,尉迟恭和程咬金躺在篝火旁鼾然入睡,轮到张铉守夜,辛羽将头靠在他肩头,半依偎在他的怀中,她也睡着了,张铉轻轻抚摸着女孩长长的秀发。
辛羽今年才十四岁,但她发育得很好,修长的秀腿,浑圆的臀部,柔软的细腰以及饱满的胸脯,远远超过了后世的同龄女子,在草原,她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
但在张铉的眼中,辛羽还只是一个初二的小女生。
入隋已有大半年,张铉尽量让自己融入了这个时代,学会这个时代的生活习惯和礼节,但一些骨子里的东西他却一时改变不了,他怎么能接受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成为自己的恋人。
不容质疑,他也很喜欢辛羽,她鲜明爽快的性格,毫不忸怩作态的行事风格,甚至还有点一点野性,都很符合他的口味,不过她还是太小了一点,或许再过几年…
火光映照下,张铉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他没想到自己来大隋后,第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子竟然是个草原少女。
就在这时,南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向自己这边奔来,张铉心中一惊,连忙站起身,一把将靠在树上的铁枪握在手中。
辛羽也惊醒了,她听见了马蹄声,惊得一跃而起,随手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尉迟恭也已起身,一脚将熟睡中的程咬金踢醒。
“发生什么事了?”程咬金慌忙站起身。
“有人来了!”
尉迟恭握紧了铁棒,冷冷望着越奔越近的骑马之人,距离他们约还有三十步,战马却停住了,马上之人扑通一声翻滚下马。
张铉快步走了上去,只见落马之人背后插着两支箭,浑身是血,他微微抬起头,低微地喊着:“救命!”
来人竟然说的是汉语,张铉连忙奔上前扶起他,“你是什么人?”
“救救…我主公!”
落马之人手指向南方,只他的手只抬起一半,头一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公子,发生什么事了?”尉迟恭大步走了上来。
“是个汉人,好像他们的首领遭遇伏击了,在南面。”
“突厥人!”尉迟恭和辛羽同时脱口而出。
张铉点了点头,他也想到了,几天前被杀的仆骨部人,突厥人应该就在南面,这支汉人队伍一定遭遇了他们。
程咬金挠挠头皮,不解地问道:“这里可是极遥远的北海,汉人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也是来找紫虫子吗?”
“公子,救不救?”尉迟恭低声问道。
张铉站起身,“老天既然把这个报信男子送到我们这里来,还让他说出最后一句话,这就是天意,我们出发!”
他们不再犹豫,纷纷翻身上马,沿着求救男子奔来的路线向南方疾奔而去…
张铉心中盘算一下,那名报信男子显然是流血过多而死,从他的伤情判断,他最多只能坚持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按照他的马速,那么他们被伏击之地应该距离篝火百里左右。
众人不断换马,一路疾奔,在天快亮时,他们忽然听见后方隐隐传来喊杀声,他们立刻勒住战马,差一点错过了,张铉一摆手,止住了众人,“你们等着,我去看看!”
他翻身下马,调头向喊杀声传来处奔跑而去,尉迟恭一把没抓住辛羽,眼睁睁地看着她跟着张铉向树林内跑去。
张铉伏身在一处灌木丛后,远远看见七八十步外一片森林内的空地上,两千余突厥骑兵将一群黑衣大汉团团包围,黑衣大汉死伤惨重,地上到处是尸体,他们应该有百余人左右,但现在只剩下二十余人。
二十余人拼死护卫着中间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那应该是他们的首领,旁边还有一名文弱的年轻男子,看得出他们已经筋疲力尽了,若不是突厥人想抓活的,这群黑衣人早就被杀死殆尽。
“好像是一群汉人强盗?”张铉身边传来辛羽的声音。
张铉一惊,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怒视她道:“你怎么也来了?”
辛羽撅了一下嘴,“我怎么不能来!”
张铉狠狠瞪了她一眼,又向人群中望去,辛羽还说得真不错,这些黑衣人个个面目凶恶,真像一群汉人强盗。
这时,张铉看见了史蜀胡悉和宇文化及的背影,两人正在低头交谈着什么。
张铉听图勒说过,史蜀胡悉是突厥可汗的军师,负责策划突厥的重大军事行动,有极高的谋略。
史蜀胡悉就在他们不远处,背对着他们,只听他用汉语冷冷大喊,“你们应该是从高句丽人口中得到的消息吧!竟然也想来打那批兵甲的主意,我倒是佩服你们的意志,居然跑到北海来,可惜你们遇到了我,投降吧!我免你们一死。”
张铉心中有点乱了,难道那批兵甲竟然藏在北海?
这时,辛羽附耳对张铉低声道:“杀他是个机会,要不要我干掉他?”
张铉心中一动,史蜀胡悉就在他们三十步外,背后是灌木丛,确实是偷袭他的机会,突厥骑兵有两千余人,要救人也只能刺杀他们首领,制造混乱,可是杀了史蜀胡悉,他们又怎么逃走?
张铉回头看见数十步外有一棵极粗的大树,四五个人都抱不拢,他便对辛羽低声道:“去把我的马牵来,躲在大树后接应我。”
“我来刺杀,你接应我。”
“快去!”
张铉推了她一下,无奈,辛羽只得咬一下嘴唇,转身弯腰奔跑而去。
张铉又闪身向东奔跑了十几步,动作迅速而敏捷,借助晨曦的昏明隐藏住自己的身体,他找到了一个最佳的射击点,灌木丛的缺口正对史蜀胡悉和宇文化及的后背。
张铉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是刺杀史蜀胡悉还是宇文化及?但他只沉思片刻,目光便集中在史蜀胡悉身上,他慢慢从后背箭壶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等待着辛羽回来。
史蜀胡悉一心想从黑衣人这里得到那批兵甲的具体藏匿之处,他才忍住心中怒火不将他们赶尽杀绝,但他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不由大怒令道:“再杀十人!”
数百突厥骑兵冲了上去,将二十几名黑衣人团团包围,数百根长矛向他们刺去,黑衣人奋起反抗,他们想杀出一条血路,怎么突厥骑兵太多,他们根本就无法突围,不断被突厥骑兵刺杀,惨叫声响成一片,中间的窦建德绝望地长叹一声,“想不到我窦建德竟要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张铉已经看见了大树后的辛羽,他猛地挺直腰,拉开长弓弓弦,瞄准了史蜀胡悉的后颈,在骑马疾速奔跑中,他的骑射能十发九中,而在静止射箭时,他却能百发百中,箭无虚发。
弦一松,一支狼牙箭如闪电般射出,箭力强劲,直射二十几步外的史蜀胡悉,战场上厮杀掩盖了后面的弓弦声。
史蜀胡悉做梦也想不到后面竟然会有人偷袭他,他毫无防备。
‘噗!’的一声,狼牙箭从后脑下方的三角区射入头中,强劲的箭射穿了他的头颅,箭尖从前额透出,史蜀胡悉的身体一下子僵直了,连惨叫声都没有,慢慢从马上栽落下地。
在箭出弦的一瞬间,张铉转身便跑,他知道不管是否射中,他都会暴露,他只有抓住这极短时间的机会才有可能逃脱。
这时,突厥骑兵一阵大乱,张铉奔到大树旁一回头,只见有人指着他大喊,紧接着无数突厥骑兵纵马向他追来。
“快点!”辛羽紧张地大喊。
张铉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肚,战马如箭一般冲出,和辛羽一前一后向南边纵马狂奔,后面近千名突厥骑兵紧追不舍。
主帅中箭落马,突厥骑兵一阵大乱,窦建德趁这个机会率领手下杀出一条血路,向东奔逃而去,他知道有人在最危机时救了自己,但他却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此时窦建德精锐丧尽,他也无心再参与兵甲的争夺,带领十几名残军向南方仆骨部落奔去,只能就此返回中原。
尉迟恭和程咬金正在森林旁等候,只听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两人对望一眼,催马出来,远远只见张铉挥手大喊:“快跑,后面有追兵!”
尉迟恭也看见了,后面约两百步外近千名骑兵风驰电掣般追来,不断有突厥骑兵放箭射击,只是相隔稍远,射箭没有效果。
尽管如此,形势还是异常危急,尉迟恭急得大喊一声,“老程,快牵马接应他们!”
他们牵着战马从斜刺里奔出,与张铉、辛羽合兵一处,一起向南方狂奔而去。
突厥骑兵之中,为首的千夫长心中比他们更加害怕,史蜀胡悉被射穿头颅,肯定活不成了,若不抓住这帮偷袭者,他怎么回去向可汗交代?
他大声喝喊,始终不肯放弃,紧追他们不舍,千余突厥骑兵越追越远,渐渐消失在南方。

第0072章 惊涛骇浪
北海是着名的淡水湖,时值初夏,湖水中的冰雪已经消融,湖畔开始焕发出勃勃生机,在十几里宽的湖边长满了丰美的牧草,在距离湖畔更远处,虽然冰雪还没有完全融化,但也已经开始复苏,水流潺潺,无数条溪流汇入大湖之中。
张铉等四人沿着湖畔的草地一路向南狂奔,尽管突厥骑兵穷追不舍,但他们拥有突厥骑兵无法比拟的优势,他们四个人有十匹战马,可以不断换马,使战马能保持充沛的体力,不间断地疾速向南奔驰。
在中午时分,他们便甩掉了追赶他们的突厥骑兵,但他们并没有止步,依旧疾速南奔,一直到下午才被迫停下了奔跑的脚步。
他们眼前出现了一片宽达十余里的水面,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仿佛是大湖的一处水湾。
他们又掉头向东进发,奔出了十几里,水面开始变窄,宽度只有数里,但始终没有尽头,似乎并不是什么水湾。
张铉似乎明白了什么,回头向辛羽望去,“这好像是一条大河?”
辛羽也明白过来,她点点头,“这里应该是娑陵水的河口,我听父亲说过,它是草原最大的河流,长数千里,最后注入大湖,突厥王庭就位于它的上游。”
“你们看那是什么?”
程咬金眼尖,忽然发现前方河边一处茂密的草丛中藏匿着什么,他催马冲了过去,立刻兴奋地大喊道:“你们快来,这里有宝贝!”
众人催马上前,只见一人高的草丛中藏着十几只羊皮筏子,旁边还散放着几捆用稻草袋包裹的物品,程咬金已经急不可耐扯开了草袋,里面竟然是一捆簇新的长矛,约有二十支,完全就是隋军装备的长矛。
“公子,你觉得这是什么?”尉迟恭沉声问道。
意外的发现让张铉十分震惊,再联想到清晨发现的突厥军队,他已经明白了,草原不会有稻草,这是来自中原的兵器。
只有一个可能,那批传说中的兵甲就藏匿在附近,他克制住内心的震惊,淡淡道:“或许我们无意中发现了谜底。”
这时,辛羽低声道:“我听兄长说起过,去年秋天拔野古八部各出二十名子弟来大湖参加一次行动,我兄长也参加了,他们似乎在湖中藏了什么东西。”
张铉和尉迟恭对望一眼,辛羽这番话无疑将谜底彻底揭开,拔野古部得到了那批兵甲,但它们没有藏在俱伦湖中,而是不远千里跋涉,将它们藏匿在大湖之中,难道大湖之中有岛吗?
“公子,我们去吗?”尉迟恭又沉声问道。
张铉凝视远方波光浩渺的大湖,夕阳照耀在湖面上,湖面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云蒸霞蔚,秀美壮观,他本不愿意参与这件事,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力量指引,还是让他遇到了,使他无法回避,无论如何,他不能让这批兵甲落入草原胡人手中。
或许拔野古人想用它们来反抗突厥人的压迫,但张铉心中清楚,拔野古的实力远远无法和突厥人抗衡,这批兵甲最终还是会落到突厥人手中。
“你们快看,有船!”程咬金又指着河面大喊,他喜欢东张西望,总是会第一个发现异常情况。
只见三艘大船张开巨帆,列队向这边乘风破浪驶来,尽管大船在数里外的河面上,看不见岸上的情形,但张铉却能清晰地看见大船。
这竟然是三艘中原的船只,无论桅杆还是船体,它们都应该出现在长江,而不应出现在遥远的北海,张铉心中冒出无数的念头,却困惑不解,他简直怀疑自己来到了魔幻世界。
“这是金山宫的船!”尉迟恭望着大船桅杆上的飞狼大旗,他认出了这三艘大船的来历。
“就是黑马贼的背景吗?”张铉立刻想起在玄沙陵遭遇的黑马贼。
尉迟恭点点头,“正是!”
从黑马贼都是汉人盗匪来看,金山宫的主人也极可能是汉人,所以他们才能造出中原大船。
但张铉还是有点不解,金山宫显然知道那批兵甲藏匿在北海之中,所以才直接乘船入北海,问题是,他们怎么知道了这个秘密?
张铉却不知道,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俱伦部发生一点意外,图勒的女儿阿苏为了一万只羊的财产,把藏兵器的地图偷给了金山宫。
张仲坚却晚了那么一步,偷走一份假地图。
“张大哥,如果他们找到那批东西怎么办?”辛羽担心地问道。
张铉顿时从沉思中惊醒,他立刻从草丛中拉出放了气的羊皮筏子,对众人道:“我们试试看,还有几只能用?”
但他们很快便失望了,这些羊皮筏子经过冬天和春天的日晒雨淋,还有无数虫子的啃噬,大部分已经损坏,万幸的是,他们还是找到一只筏子可以用,是一只单人筏子。
“你们在岸上等我,我跟去看一看,明天就回来。”
张铉的思路很清晰,程咬金不会水,他肯定不能去,而尉迟恭虽然会一点水,但他体重太沉,这只羊皮筏子支撑不了他,而且有张铉在,他不会让尉迟恭去冒险。
“我也去!”辛羽捏紧拳头,瞪圆了眼睛,像只小母豹子似盯着张铉,仿佛只要张铉反对,她就会扑上来撕咬。
尉迟恭也道:“公子,让她去吧!我们才能放心一点。”
张铉看了看她,想到她的水性似乎也不错,而且她身体轻盈,可以和自己挤一张筏子,便点了点头。
辛羽大喜,也不顾尉迟恭和程咬金在场,她扑上来搂住张铉的脖子,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下,眉开眼笑道:“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尉迟恭和程咬金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去,程咬金笑容十分古怪,向尉迟恭眨了眨眼睛。
张铉措不及防,被辛羽偷袭得手,他满脸通红,心中怦怦乱跳,连忙推开了辛羽,“别耽误时间了,我们快走吧!”
四人拾起皮筏和长矛,翻身上马,在岸边荒草的掩护下向西方大湖边奔去。

北海也就是后世的贝加尔湖,它仿佛一轮新月静静地躺在广袤的草原之上,又像一颗深蓝色的宝石镶嵌在大地上。
大湖南北长约一千余里,但东西却很狭窄,最窄处只有五十里,它是世界上最深的湖泊,在湖底隐藏很多至今未探索的神秘地带,生活着无数的远古生物,龙脊鲲就是其中一种。
此时,夜幕已经悄然落下,三艘大船渐渐驶入了河口,在第一艘大船的船头,一名穿着白色长袍的中年文士正负手望着夜空的漫天星斗,银河像一条镶满宝石的玉带穿过天际,他眼中闪烁着无尽的敬畏。
中年文士正是金山宫宫主北镜先生,他用一万只羊的小小代价从阿苏手中换来了三十万件兵甲的藏匿地图,他只须三艘大船便可将三十万件兵甲运走,但他却从未想过把它们献给突厥可汗。
北镜只是他的称号,他真名叫做萧铣,出身南方西梁贵族,大隋灭西梁之时,他只身从中原逃到突厥,一晃二十余年过去了,他也从满腔仇怨的南朝王子,变成了草原中最神秘的北镜先生。
唯一不变的是他的复国信念,这批三十万件的兵甲将成为他复国的基础,这一刻,他的心也仿佛飞升入了银河之中,傲视天下江山。
在北镜先生不远处,站着伤势未愈的梁师都,他因为在玄沙陵一战中惨败而遭到重罚,失去了统领之职。
但他却因为身受重伤而逃过皮肉之苦,这次北镜先生带他同来是给他一次机会,不管他是否出力,只要这批兵甲能顺利运回金山宫,那他就可以恢复统领之职。
梁师都不止一次来过北海,甚至还乘船横穿北海,对这一带情况比较了解,他担任这次出行的向导官。
梁师都看了看天色,北面夜空飘来一片乌云,他心中有点紧张起来,他知道北海中的天气变幻莫测,之前还是星光灿烂,转眼就会阴云密布,狂风大作。
“先生,进舱吧!可能要起风了。”
北镜先生看了看远处的乌云,眉头微微一皱,天公也不作美吗?他转身走进了船舱。
梁师都又对船公大声令道:“快放下船帆,后面的也放下来!”
船帆迅速放下,不多时,天空变得一片漆黑,刚才的漫天的星斗消失不见了,乌云密布,风力劲吹,湖面上白浪滔天,三艘大船失去了动力,在湖面上剧烈起伏,随风向南方漂去。
一艘小皮筏在狂风骇浪中无助地起伏漂流,时而被推到高高的浪尖,时而又被大浪打入水底,天空乌云翻滚,天地间漆黑如墨,暴雨倾盆而下,狂风呼啸,恐怖得仿佛开启了地狱之门。